53章(1 / 1)
相恋为情相知仇,不破心结永怀忧!
出笼困兽爪牙利,酣斗不知已入羑!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辗转难眠,白守礼没有一刻不在为莫仙颖和大哥担心!老实说,以莫仙颖今天的武功和实力,要去救白守仁并不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虽然天牢看守非常严密,但那毕竟是对自己而言。
可那毕竟是深宫内院,是天牢,八千侍卫,两万禁军,莫仙颖是去劫牢,不是请客赴宴,能带多少人?而且,一旦白守仁获救,皇帝必定马上可以想到和自己有关。因为白守仁在天牢已经被禁锢了二十年,这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白守义当然不会说,皇帝的合伙人也没有理由去说,他身边几个内侍太监只知道天牢里关了个重要人物,但究竟是谁也不见得清楚!所以只有自己,是唯一有可能去救大哥的人~!
但其实这还在其次,自己已经多活了二十多年,如果大哥能平安脱险,自己就算死也甘心了!可要是莫仙颖没救出大哥,皇帝是否还有耐心再忍下去?自己一死没关系,但为了大哥这二十多年的苦可就白受了!
一整晚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白守礼急忙起身穿好衣服出去。到了宫外时,只见宫门内外军卒调动频密,向守卫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昨晚皇宫闹了刺客。双方力战死了上千人,而且天牢的犯人也尽数逃走,此时九城巡防使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白守礼满心较早,即担心莫仙颖和白守仁有什么危险,又担心此事一出,问题必定会接踵而来!毕竟虽然是整个天牢逃空了,看似莫仙颖这一手鱼目混珠很厉害,其实只能暂时迷惑人,只是欲盖弥彰!毕竟天牢里其他犯人都远没有那么重要,不会发生现在这么严重的情况。而只有白守仁,才值得有人为他付出那么多代价!况且如果只是为了鱼目混珠,那铁牢可不是轻易能打开的,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通常是不会再去冒险顾及的!
而事实上,皇帝在听说了发生的事之后也第一时间想到了白守礼。可他在朝廷二十年也的确兢兢业业,出京不过只有两三次,又是怎么会突然认识到那么多的厉害高手?想不通这一点,皇帝又不禁觉得事情太复杂!也就在他刚想好歹找白守礼来问一下的时候,妹子和外甥突然来了。
白守礼在宫外苦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已经大亮,正心急着,突然背后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白守礼大惊回头,见正是莫仙颖微笑在背后看着自己。
白守礼见到他暗暗松了口气,四下扫视一眼低声问:“事成了?”
莫仙颖点点头道:“嗯!现在一切平安……”
白守礼常常舒了口气,莫仙颖又道:“现在带我去见皇帝吧……”
白守礼一愣,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半晌紧皱眉头惊问:“你说什么……?小师弟,现在宫里已经乱成了一片,如果你现在去……”
莫仙颖淡淡一笑截口道:“我就是要趁现在去,因为现在是最佳时机!过了今天,都难说以后了!再说了,我一大早去搞来这身衣服,总不能白穿吧……?”
定下神来,白守礼才发现他竟然穿了一身官兵小校的服装。心里大惑不解,可不等他问,莫仙颖连声催促,他也没办法再多说,只好一步步向宫门走去。
一路上,莫仙颖又伺机暗中嘱咐了几句。两人径直走到御书房外,太监虽然说皇帝此时不许打扰,白守礼本想就此作罢,但莫仙颖却以眼神催促。无奈中,白守礼只好声称有要紧事求见,太监知道他和皇帝之间关系颇为微妙,皇帝对他的态度让人觉得表面的信任只是虚伪。但他这些年经常顶撞皇帝,若换了旁人怕死一百次也足够了,但他身上的头衔却是越来越多!
听到门外太监禀报,皇帝心头大怒!倒不是太监违背了他不许人打扰的旨意。而是因为白守礼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让他感觉自己这个皇帝竟然被人网进了一个圈套里!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被人这么当猴耍,这口气实在忍不下……
“你们就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们了……?”跟着冲门外叫了声“进来……”!
白守礼缓缓走进门,皇帝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冒火,全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个人!而公主母子一见那小校竟然是莫仙颖装扮,心里不禁大骇!而莫仙颖轻轻对他们笑了笑,跟着白守礼轻轻跪下:“参见皇上……”
皇帝冷冷看着白守礼皮笑肉不笑道:“爱卿今日这么早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白守礼已经得了莫仙颖事先嘱咐,此时按他交代的回话不禁心里极为别扭!“臣无意中听闻宫中夜间出了刺客,心念皇上安危,因此特来求见……”
皇帝听了不禁一愣!二十多年了,每次见到白守礼,他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跟自己针锋相对,何曾如此温和关怀过?此时他这一反常态的态度,不由让皇帝心里颇为诧异!
“爱卿如此忠君之心,着实令朕感到欣慰!但夜间刺客着实胆大妄为,若不捉拿惩办,朝廷威严必将荡然无存!守礼你早年出身江湖,有机会不妨去打听一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只有武林狂人才能干得出来……”
“是,皇上说的极是……!”
沉吟片刻,白守礼缓缓又道:“禀皇上,其实于夜间刺客之事,臣依所闻斗胆猜测,心中倒是有些想法,不知……”
皇帝“哦?”了声问:“那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
公主母子听了心里也不禁颇为惊讶!原本他母子一早进宫就听说了刺客的事,而且也猜想十有八九是莫仙颖所为!此时见他竟然和白守礼一道来,都不禁心里又惊又怕!再听白守礼声称自己对此事有所了解,更都大惊失色!
可看向莫仙颖,他却一脸无所谓,还冲自己俏皮的眨眨眼,心里不禁更加诧异极了…
沉吟半晌,白守礼在心里暗暗整理好莫仙颖的嘱咐,当即缓缓道:“皇上明鉴,以夜间之事看来,刺客的目的只是劫牢,因为宫中其他地方并没有遭到滋扰!而天牢中颇多江湖悍匪,所以刺客出身武林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皇帝点点头道:“这些不难明白,还有别的么……?”
白守礼缓缓点头道:“以晚上刺客的行径看,他们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组织严密,计划周详。能一面救人,一面事先预好伏击援军,对宫中的路线显然也非常熟悉……”
皇帝一呆问:“你是说,宫中有奸细?”
白守礼没做任何表示,只接着道:“臣只是依发生的情况推断!据臣所知,天牢中所关押的犯人皆是累犯悍匪,但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势力的头领!那么刺客的目的,便可能是将他们放出去再行拉拢!毕竟那些人个个都曾颇有些作为,若是联结到一起,可实在是不能小觑了……!”
皇帝听了心里也不禁一惊!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有个江湖神秘组织,向来以暗中招揽各方人才,拉拢控制武林高手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而且能一下子冲进守卫森严的禁宫,又救走所有的重犯,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做到?
刚想夸奖白守礼几句,皇帝突然醒悟过来。两眼紧瞪着白守礼,心里颇为惊骇!好半天,御书房里的气氛极为沉重阴森!皇帝满脸惊疑不定的看着白守礼,暗暗思量他今天一上来就大反常态的对自己恭敬,而跟着又摆出一副真想为自己追查刺客的样子!可刚才一番话,他的意思却直指一个皇帝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地方。
本来那个势力的确很有可能,而且有能力做出这种事。但偏偏就在于天牢外守护的那些高手,正是出自那个组织。而他们当然不会为了天牢里的囚犯自己杀自己,演那么一出刺客大戏,也没有必要啊!
可白守礼的话让皇帝不得不深思起来,如果他说这些是无心的,仅仅只是依照事实的推测,就算不是那组织,但这次的刺客也绝对不能等闲对待!但如果他说出那些话是另有深意,恐怕无论如何这个白守礼是不能留了……!
沉吟半晌,皇帝缓缓问:“你的猜测虽然很有道理,但所言也未免过于诡异,毕竟世上从没听过这种奇事!况且武林中高手如云,即便有人想拉帮结派,也没必要非冒险来劫天牢啊?”
白守礼微微沉吟道:“那如果,刺客就是为了显示能耐呢……?”
皇帝皱眉问:“向谁显示……?”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又凝固了,公主母子满腹狐疑,根本半点都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
少顷,书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呵呵”的轻笑!几人惊讶看过去,声音正是出自那一直站在一边的,装扮成小校的莫仙颖!
皇帝微微皱眉喝道:“大胆奴才,竟敢在此无礼,不想活了……?”
在几人惊讶中,莫仙颖缓缓笑着抬头直视过去。一瞬间,皇帝只觉得全身从血液到气息,四肢百骸全部僵硬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坐在龙椅上就好像一尊雕塑一样……!
良久,皇帝才颤抖着嘴唇一字字往外蹦:“来……人……护……驾……”可惜他说话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连白守礼等三人都没听到,更何况在外面的那些人……?
又是好一会儿,莫仙颖微微一笑摘下帽子,朱仙玉忙过来急道:“颖儿,你怎么会跑到这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莫仙颖笑了笑,看向皇帝讥嘲道:“皇上和咱们的爹可是八拜之交,情同手足,此事人尽皆知!我来看一下伯父,又怎么会谈得到危险呢……?”
“哎,你……”
连白守礼也是一头雾水的看着莫仙颖,公主心里连连转念,突然对着皇帝一脸坚定道:“皇上,他虽非我所生,但他是流香的儿子,便如我亲生一般!如果你要杀他,就必须先踩着我的尸体……”
皇帝仍是惊魂未定,此时虽然已经明白了眼前站着的是莫流香的儿子,但和乃父一模一样的容貌,还是让皇帝无法完全平静下来……
半晌,莫仙颖微微一笑道:“我想皇帝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但不用着急,我会全部如实相告。但此前,我希望皇上可以先明白一件事!很多时候,原本就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既然来了,皇上就该清楚,是化干戈为玉帛?或者外面八千侍卫,两万禁军,即便我没把握可以活着离开皇宫,可现在五丈之内我还是可以做很多的……”
皇帝心里大惊!刚到口边的呼喊又只能硬生生吞回去。的确!此时因夜间刺客的事,宫中又调集了大批锦衣卫和城防兵马守卫。加上原本的禁军、侍卫,没有五万也有四万。但那些毕竟都被挡在门外,即便他们以最快速度冲进来,恐怕也只能是给皇帝收尸了!而且如果他们看到了皇帝的尸体,一惊之下恐怕都未必能抓到“刺客”!
半晌,皇帝颤声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仙颖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皇上,希望可以得到满意的答复!”
皇帝皱眉反问:“你想问什么?”
莫仙颖看着他,缓缓问:“皇上当年是真的想杀我爹?”
皇帝心知此事无从抵赖,怯生生点了点头……
“但皇上是否真的觉得是自己杀了我爹?”
皇帝听了不禁一愣!好半天没点头,但也没摇头……
莫仙颖微微一笑,又问:“我爹的死,确实是了了皇上心里一桩大事?”
皇帝心里一寒,但还是点了点头!
“但我爹虽然死了,可皇上到今天却从来没有真正高兴过……?”
皇帝听了又是一愣!他确实从没因义弟的死而高兴过,但那毕竟是自己所希望的,可为什么自己却又没法子高兴?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结果和自己想的不同?可那难道不该是早就能想到的……?
莫仙颖满意的笑笑,再问:“受制于人的滋味,应该肯定是不会好受的吧……?”
皇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皇上却根本连反抗都不敢?”
身为九五之尊,会受制于人,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但这毕竟是事实,不敢反抗也是事实,但却又让皇帝怎么去承认……?
而此时其他人也渐渐听明白了莫仙颖的问题,虽然他问了六个问题,但实际上只是三个,三个让皇帝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白守礼和公主母子对当年的事毕竟都所知有限,一时还没法很清楚。可皇帝现在心里却是极为震惊!不禁颤声问:“你……你到底是……是谁?都知……知道了些什么……?”
莫仙颖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我能想到如果没有武林高手的帮助,单凭朝廷大军,是绝不可能倾覆月影门,还杀了我爹的!而且,皇上身为一朝君主,一切有可能撼动自己地位的人都会成为敌人,这并不难理解!可我想皇上是个聪明人,若没人挑唆也绝不会贸然做出当年的事。因为皇上自己心里应该也很明白,我爹并无造反之心,如果那么做反而可能逼他走上绝路!所以,事实上皇上并不能算是杀我爹的人……”
皇帝此时此刻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什么叫“知己”?皇上已经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甚至他对眼前这个随时可能夺走自己性命的恶魔,颇有些相见恨晚之心!
说句实话,皇帝从来没否认过自己想杀莫流香,但这二十多年来他也从来不认为是自己杀了莫流香!就像莫仙颖说的,如果只能靠官兵去对付月影门,皇帝根本不会想去尝试!所以现在如果说是他杀了莫流香,简直就是讽刺!
此时莫仙颖说出了皇帝心里最大的隐痛,甚至可以说是冤屈,让他不由得一阵感动!但皇帝也很清楚,莫仙颖所知道的远比自己能想到的多!而这些足以掀起一场人间浩劫,甚至可能自己将是第一个死在他手上的人!
沉吟半晌,皇帝心情渐渐平复了点,看了看他缓缓问:“你今天来,难道只是想确认朕到底是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莫仙颖微笑摇头道:“当然不只这么简单!我最想确认的,是皇上是否还愿意继续这二十多年的噩梦……?”
皇帝一愣,皱眉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莫仙颖淡淡一笑道:“我想告诉皇上,因为我已经把你最担心的那些人都牵制在了江南,所以我才能放心进京!但经过夜间天牢的事,他们应该很快会回来。而对我来说,这将是一个绝佳的报仇良机!同时对皇上,也将是一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机会!一切,只看皇上如何选择罢了……”
皇帝听了心里颇为好奇,沉吟片刻缓缓道:“你有什么话,不如就直说吧……”
莫仙颖微微一笑颔首道:“也好……!夜间闯入皇宫,劫走天牢囚犯的就是我!而我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第一、逼走天牢守卫的高手,让皇上可以暂时放松心情,冷静的想清楚一切!第二、如果皇上肯下决心反抗,以我现在的武功和实力,再加上一个完美的计划,也许可以就此扭转乾坤!当然,凡事都没有必然的成与败,失败了就一夕丧尽,只看皇上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了……”
“看来,你知道的确已经非常多了……”
沉吟了下,皇帝又缓缓道:“但即便你武功了得,可朕看你也不见得就强得过你爹当年!让朕冒如此大的风险,你又有多大把握……?”
莫仙颖微笑道:“其实我有多大把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恐怕是皇上今生唯一可以摆脱束缚的机会!我说过,任何事都不会有必然的成与败!至于这件事我心里的计划,如果皇上愿意协助,我或许有八成的把握……!当然,皇上也可以选择去告诉他们我的存在。不过那样的话,包括公主、郡王,白大人,以及武林中一切和我父子有关的人,大概都逃不过这场劫数!那当然他们都不会愿意坐以待毙,所以皇上自己,恐怕也不见得能好过一点……”
思索良久,皇帝对他的提议确实不免心动!就如莫仙颖所说,夜间一场大战,莫仙颖已经显示出了非凡的智谋和武功。而且如今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足见胆略高超!再加上自己二十多年的忍气吞声,皇帝心里不由得起了波澜!可一想到目标的厉害,以及万一事败会有的后果,皇帝又不禁大为踌躇……!
看看几人,公主心里连连转念,此时当机立断上前道:“皇兄,你乃一朝天子,而且才华卓越,本该可以创出一番流芳千古的功绩!可二十多年来,你不得不埋没自己的才能和志向,难道你就甘心吗?颖儿聪明不在其父之下,武功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手虽然厉害,但我们占尽益处,只要计划周全,并非全无取胜之机啊……!”
一声“皇兄”,让皇帝心里忍不住一阵热血沸腾!再加上他原本不是个甘心潦倒的人,心里多年的淤积,一时仿佛成为了惊涛骇浪,根本无法遏制!
但倏然间皇帝也想到,眼前的莫仙颖智计深邃,实在比乃父也不在以下。尤其他还年轻,假以时日必然更加无可限量,那又怎么能让人放心?若是有机会可以让他们之间拼个你死我活,自己只要应付得当,未尝不可坐收渔人之利!
思索着,皇帝缓缓问:“你有什么好法子,倒也不妨说来听听……”
莫仙颖鉴貌辨色,对皇帝的心思洞若观火!但也只心里冷笑,面上缓缓道:“对手的厉害毫无疑问,硬拼无论是否成功,都绝不是个聪明的好办法!惟有出奇制胜,打他个措手不及……”
“那又如何出奇制胜,打他个措手不及……?”
莫仙颖缓缓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纸张,走过去放到御书案上,又退回去,看皇帝拿起打开才解释道:“我用了半夜时间想出此法,只要能引军入瓮,事情便成了八九了……”
皇帝仔细端详那纸上绘画,见是一个房间,看得出是天牢原来关押白守仁的房间。整体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在顶部多了个钢铁的牢笼……
略一沉吟,皇帝福至心灵,忍不住大喜一掌拍在御书案上叫道:“妙!她只要……”
莫仙颖突然打断他道:“皇上,天机不可泄露啊……”
皇帝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点点头把那纸张揉成一团,沉吟道:“这个朕可以为你去布置,但如何展开计划,如何开始,你可做好了准备……?”
莫仙颖点了点头道:“南北往返,快了也要六七天,那些布置于皇上当会非常容易完成。皇上可派人到京城三义客栈,到时自会有人通知我……”
一听“三义”,皇帝不禁奇问:“三义?难道你就是近年来名声大噪的三义山庄庄主,何仙?”
三义山庄近年来声名鹊起,在江南迅速扩展,皇帝已经早有耳闻!而庄主何仙也成为了继当年莫流香之后,天下有一个令人即惊且敬的人物!
此时皇帝心里不由暗暗打鼓,此人之能数年中的作为已经可以了解大概!当年乃父莫流香以名门侠义立足江湖,且有其父莫隐村余威庇护,但那尚要许多人同心协力,才十年方有大成!
可而今莫仙颖不仅没有那些,还要千方百计掩藏自己的行迹和身份,但事业数年间贯通南北。现在还要加上他做出的那些令人惊艳的举动,其才能实在更加远胜乃父!如今凭他的作为,也许真的可以帮自己脱离二十余年的困境。但谁又能肯定这不是另一个二十年?甚至更久,更加困难的处境?
“患得患失”!这通常是身居高位的人在所难免的心态!但比起日后不知如何的情况,眼前的厉害必然更加重要!当下皇帝再也不去犹豫,为了可以有机会真的重新活回自己,皇帝决心要和莫仙颖合作!但在他心里,只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可莫仙颖,当然不会让他如愿……!
出了皇宫,四人一路回到白守礼府上。坐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公主不禁担忧道:“颖儿,按说皇帝毕竟是我兄长,我不该去诋毁他!可正因为我们是亲兄妹,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今天他是迫于形势和你合作,但你一定要有所准备,以防他随时会反戈一击!”
莫仙颖淡淡一笑点头道:“容姨!你放心吧,他当年会与人合谋杀了我爹,今后绝不会安心留我在世上。但我已经早有预料,反正对皇位我是毫无兴趣。报了仇,只要他知道好歹,今后当个好皇帝,我是不会去跟他计较的……”
一声“容姨”,让公主二十几年心里的苦楚一下子仿佛突然全都消失了,反而对他后面的话没那么听清!但也明白他早就料到皇帝的艰险,事先已有防备,而且还愿意对皇帝忍让,心里便更加安慰了!
此时白守礼关心问:“小师弟,大哥到底怎么样了?我……我想去看看他……”
莫仙颖也不想他太担心,以免误了大事!当下笑笑道:“三哥,你放心吧!大哥身体虽然还虚弱,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等这件事过去,如果你真不想做官了,咱们就一起回江南,到时候兄弟就都可以团聚了……”
白守礼听了稍稍放心,同时也不由得一阵神往……
半晌,朱仙玉却突然担心问:“颖儿,你让舅舅……让皇上布置了些什么?要不要我们去帮忙?”
莫仙颖摇摇头道:“其实这件事没有更多问题,我要的只是等!你们只要记住什么都别做,也不要问……!其实这世上很多事原本就是这样,越复杂的事,解决的方法往往也越简单!因为事情的发展永远不是你可以完全预料到的,想太多反而可能会让你偏离的正确的方向!倒不如做好一个局,准备面对最坏的结果,说不定会有惊喜……”
朱仙玉听的似懂非懂,公主微微一笑道:“玉儿,你和颖儿是亲兄弟,你还大他一岁!可说到聪明智慧,你以后可真要多和他学学了……”
莫仙颖微笑摇摇头,沉吟片刻道:“哥!你原本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正好可以帮我去办件事吧……”
朱仙玉点点头道:“你说……”
莫仙颖想了想道:“这次的事无论成功与否,我在京城的一切布置必然都会有用。如果成功了,我在京畿附近必然会再开许多生意。如果不成功,现在这些安排也都是退路。锦衣卫平素在京畿多有走动,而且其中也多是些练达广交之人,你帮我和他们打声招呼,日后大家多多照应,我也不会亏待他们……”
看他递来的银票一大罗,足有百八十万。朱仙玉摆摆手道:“颖儿,我和锦衣卫的交情都很好,用不着……”
莫仙颖摇摇头道:“交情归交情!大多时候,还是银子最靠得住……”
想了想他说的也对,朱仙玉当下收起银子,想凭自己多年在锦衣卫的交游,再有了这些银子,他们是一定会买账的!
当下莫仙颖又嘱咐了白守礼,让他这几天多去观察朝廷的动静。而如今大事将至,公主母子不放心自己回重云观,便和莫仙颖一同来到了别苑!
见白守仁仍然昏迷不醒,莫仙颖知道他受了二十多年的煎熬,早已经心力交瘁!如今只能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是否够坚强,不是任何外力可以帮助的了……
莫仙颖离开杭州也快一个多月了,其间丘重义和李诚等人加快脚步依照他的吩咐四处布置。原本三义字号的门面已经有了相当庞大的覆盖率,现如今原笑君也重归门下,再加上蜀中门户敞开,还有莫流香早年布置的从属也都各有产业。此时三义山庄的实力,已经绝不比当年的月影门稍差。只要莫仙颖京城一行马到成功,名扬天下,昔日月影门的残余部署必定会蜂拥回归!
当然,世上从来不缺少看不得别人好的红眼病患者!三义山庄的名声和产业日益庞大,嫉恨和贪婪也都是不可避免会惹上的!不过这些也都早在预料之中,不仅其他地方的产业都派有精锐护卫镇守,杭州本地,白守节更是带领卫队日日巡逻不懈!
再说白守义终于被放出的太湖,念及自己如今迹近丧家之犬的情形,心里极为不甘!他当然明白自己的月影门烧了也是白烧,但自己总不能就这么忍下这口气!多年来仗着人多势众,以及和官府的交往,白守义着实侵吞了不少别人的产业。如今三义山庄比当年的月影门更加富有,让他怎么能不眼红?况且是主子交代要他去暗中对付三义山庄,他自然更加是有恃无恐……
一早进城,白守义带着几十人毫不顾忌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自莫流香不在了,月影门早已臭名昭彰,百姓对他们都退避三舍!有一段时间没在杭州城里再见到这群恶狗,老百姓原本都快把他们给忘了,此时见他们竟然又都回来,大多暗地里发愁,想好日子恐怕是真要到头了!
也只有城里一些地痞流氓,见了白守义正想谄媚奉承。其中有人听说他们这次是要去找三义山庄晦气,那些恶霸更加是欢欣鼓舞!
自从丘重义和李诚各自成家,莫仙颖渐渐亲自接手了所有生意,再也不去对那些地痞无赖忍让,而是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甚至于三义的伙计都知道一件事,如果心情不好,随时可以去找个恶霸来打一顿出出气,庄主绝对会支持自己!
所以这些年来,杭州城里的流氓们对三义中人无不望风而逃,闻风丧胆!如今终于见到大流氓回来了,那些人仿佛是都遇到了救星,都盼望着能好好出口恶气!
原本这次白守义身边只带了三四十个人,可一路上不断有流氓恶霸闻声而至,到了最大的三义酒楼时,已经聚集了将近两百多人的声势!
杨才盛看向外面,见头前一人正是白守义,心里不由一惊!想了想,忙招呼小二过来从后门出去找白守节。
一大群人在街上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老百姓都躲得老远不敢靠近。可还没有人离开,都想好好看场热闹……!
杨才盛缓步走出来,打量四周拱手问:“请教众位何方朋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白守义冷哼声,旁边一条走狗大刺刺双手叉腰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月影门门主,白守义白大侠!今天我们月影门请客,想招待城里久违的朋友们。难得白门主看上了你们这店,好酒好菜都给我招呼着……”
杨才盛心知这些人必然是存心来捣乱的,但打开门做生意也不便首先挑衅,当即笑道:“既然如此,实在是小店的荣耀!各位快请进,在下立刻吩咐人备置上好的酒宴……!”
一行两百多人呼啦啦一阵乱都挤进了酒楼,上下两层顿时被他们都给坐满了,原来的客人也都逃命一样跑了出去。
白守义见这酒楼规模的确不小,装潢也非常考究,心里颇为满意!而杨才盛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但他当然对杨才盛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久,宴席一桌桌摆满。众人放肆的大吃大喝,大喊大叫!有好心百姓念及三义山庄的人向来善良宽厚,平日非常多的帮助贫苦,暗地里跑到官府去报案。可管家的原则向来是管死不管活,对江湖仇杀平素都是避而远之。而如今这两方一个是月影门,一个气势正旺的三义山庄。如果真的火拼起来,稍稍碰上点边也得破层皮。倒不如等他们打够了,去走走形势,至少两边也都不用得罪!
白守义这边带着人放肆无忌,一闹就是一个多时辰。杨才盛就在楼下静静等着,究竟看他们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而此时白守义也在暗中思量,这三义山庄几年来声势极大,虽然没听说过有什么了不起的后台,但凭其今日态势也决不能太轻视!如果想找茬,为保万全首先还是不能显得太理亏,然后还得防备着人家真有什么高手,自己可别最后没逮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想了想,白守义叫来亲信暗暗吩咐几声。那人明白了往楼下走去,将到拐角处上下打量没人,跟着整个人往下一蹲,顺着楼梯直滚下去,一路上“哎呦”惨叫!听到叫声,楼上楼下顿时一片喧嚣!
杨才盛坐在那淡淡看着那人滚下来,跟着上面大群人也呼喝着追下来。
看到这些,杨才盛心里不由暗暗苦叹!想当年月影门何等的威风?门下纵然高手有限,但也个个忠肝义胆,气节超然!而今白守义好歹也是自小跟着莫流香长大的徒弟,但却沦落到如此无耻,要使用这等小伎俩找茬生事,实在是让人可怜可叹!
就那么看着大群人在那吆喝张狂,地上那人又滚又叫,杨才盛始终不吭一声,只看着他们演戏!
不久,白守义缓缓走下楼来,假惺惺关心的去看手下问:“怎样?有没有伤到哪……?”
地上那人此时也不再吵吵了,只稍微翻了下白眼,一声不出了。马上有人大喊起来:“不好啦!摔死人了,快来人呐,三义酒楼出人命啦……”
一阵喊叫中,杨才盛用眼色阻止了几个看起来颇为气氛的伙计!
白守义看了他一眼,缓缓走过来道:“老板!我的兄弟在这好好吃饭,怎么就会突然这么摔死了的?”
杨才盛淡然道:“第一、这位现在未必就已经死了!第二、客人如果好好吃饭的,我们又怎知他为什么会突然从楼梯上滚下来。这里这么多人,为何单他自己如此……?”
白守义听了一呆,暗想这三义山庄果然有点名堂,真还不能小看了……!
“老板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在此吃饭就是客人,你们店家自然该小心伺候才是!而如今我兄弟在这店里出了事,你又怎能脱了干系?”
杨才盛随意笑笑问:“那依白门主之见,此事该如何了结……?”
白守义假意沉吟了下,缓缓道:“若要私了,我兄弟一命那是多少银子都换不回来的。若是公断,便少不得要上衙门麻烦!大家都是生意人,当然不会愿意去官府惹事,对吧……?”
此时他也看出这店家算个老江湖,一点小伎俩根本瞒不了人家双眼,倒不如来个直截了当。
杨才盛微笑点头道:“白门主说的对!我们也不愿意去跟官府找麻烦!那不如就请给指条明路吧……!”
白守义微微一笑道:“老板果然是明白人!这样大家也都方便得多……!我那兄弟家里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妻儿待养!如今他若是就此撒手人寰,日后一家老小可真是难以度日了!可银子再多也总有个用完的时候,若是有这么间门面,倒是算有个依靠了……”
杨才盛心里冷笑,暗想:好大的胃口!但一下子站了起来招呼伙计们道:“兄弟们,走,咱们搬家了……”
这一下不仅伙计们大惊,白守义也不禁愣住了!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简单,自己一说人家就答应了!可问题是,事情要是就这么算了,想去侵吞三义山庄,却还得去想别的法子了……
正在白守义左右不定的时候,门外突然呼呼闯进几十人来,当先的一手揪住老板衣领道:“杨老板!你租下我们这店,至今年余了,可欠的租金还一两都没见!怎么,看样子这是想撂挑子跑路了?”
白守义一愣!杨才盛满脸堆欢苦笑道:“李二老板,在下可不是存心拖欠租金。实在是生意难做,我已经是血本无归了!这不,现在又闹出了人命官司,这位是月影门白守义门主,已经接下了这酒楼!要想要租金,你们只好去找他了……”
白守义一呆,见来人高挑身材,模样普通,一时也不知哪路人物!心里暗暗寻思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来人正是李诚,杨才盛派人去通知白守节,他生怕事情会不易应付,所以径自去找丘重义和李诚商量。可丘重义人在外地,李诚便与他同来。
其实他们已经在外面看了好久,对发生的事看的一清二楚。此时进来就是要将计就计,而杨才盛也立刻明白过来,正好把戏演到自己身上!
李诚看看白守义放开杨才盛,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我管你什么月影门,日影门,白门主,黑门主!这酒楼是我三义山庄的产业,想在这干就得给我守规矩!就这楼的租金一个月是两千两,一年三个月,正好是三万两银子。今天我不管是谁,把银子掏出来就算了,否则全给我衙门说去……”
白守义心里惊疑不定,杨才盛一脸苦相的过来低声道:“白门主,在下租这酒楼也有一年多了,日日亏,月月赔,欠的这三万两银子是还不上了。还好您老肯接手,月影门名气大,自然也不会缺那点银子!烦您老好人做到底,去说句话,就放了小的走吧……”
白守义万万也想不到,自己一心要来捡便宜,废了好大事到头反倒要来给别人扛帐!难怪这老板这么痛快就把酒楼让给了自己,原来是他巴不得有冤大头来接手!可现在这情势,自己若说不要了一走了之,今后可真没脸在杭州城混了!可要接下来,就算到了衙门自己也没理可讲,那岂不成了倒霉鬼?而且今后如果要再对付三义山庄,也是没办法了!
白守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甘心吃亏,当下看着李诚道:“我也只是来吃饭的客人,兄弟在这出了事,我当然得做主。至于别人的事,我可不想管……”
李诚一听又重重拍了下桌子喝道:“我今天是来收银子的,别的事也不管,没他妈关系的都给我滚出去……”
虽然二十多年来白守义已经饱经奚落,羞辱,但那也都是成名的厉害人物!像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对他如此喝骂,又何曾遇过?当下马上有手下上来喝道:“你什么东西,竟敢对我月影门门主无礼……”
李诚冷冷看着轻蔑道:“什么月影门?早在二十多年前,莫流香大侠去世之后,天下早就没什么月影门了!一群臭土匪,也敢出来打着幌子嚣张,早晚也是一堆灰……”
这话说得白守义大感扎心,忍不住竖眉喝问:“你说什么……?”
“说你早晚也是火中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