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回忆（1 / 1）
而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梦境是一个魔魇，纠缠着她不放。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梦里，有两个小小的身影，躲在尚书府后花园里堆雪人。
其中一个笑得乐不可支：“小姐，我堆了个雪人。雪人是这个样子的，你摸摸看。”
另一个也满面笑意，伸出手抚摸那白白的一团。
画面一转，纳兰七色面色发黑的躺在床上，两个年纪相仿的丫头守在她的旁边。一个红衣，一个绿裙。
来诊病的御医纷纷摇头叹息：“这毒已经渗入心脉，没救了……”
两个丫头哭得昏天暗地，不断的呼唤纳兰七色：“小姐，不要丢下我们。”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天，纳兰七色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呼吸也断断续续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停止般。
就在这个时候，青子衿来了。她一身灰尘，显然是马不停蹄的赶了极远的路。红衣丫头——水红知道她是纳兰七色的师父，当下哭着哀求：“您救救小姐吧……”
水红说起来是纳兰七色的丫鬟，其实不然。她是纳兰七色幼年时，在大雪堆里捡回来的，由尚书府抚养，身份是丫鬟，实则与纳兰七色情同姐妹。
青子衿那时候，看着纳兰七色乌黑的小脸，哭了许久：“我也没有办法。是我无能。”
所有人都以为纳兰七色死定了，而她却在大把大把滋养身体的灵药支撑下，硬生生挺了过来。
那么的不可思议。
当水红看到纳兰七色醒来，苦兮兮的小脸顿时笑开了花，笑得眼泪横飞，泣不成声：“小姐，你吓死我了。”
她那时候的笑容，直到现在还深深的印在纳兰七色脑海里，清晰无比。
而那时，纳兰七色却在所有人的震惊中，拍出软绵绵的一掌。一掌印在水红心口上。
热滚滚的鲜血，喷了她一脸。
水红倒飞出去，摔在桌子上，不敢置信的看着伤她的人，嘴里“咕嘟咕嘟”的冒出血泡，与红裙交织在一起。
炫目的红，红到刺眼。
整个画面，都被一片血红覆盖。
大街上，一个血红着双眼的少女，一把染血的剑，如同来自炼狱修罗的死神一般，一步杀一人。鲜血汇成细流，向低处流动。
山林里，是少女身受重伤，站在一个小型湖泊里，一口一口的吐血，染红整个湖泊。
民居里，是少女一剑杀死一个刚刚分娩的妇女，就连刚呱呱坠地的婴儿，也没能逃过魔爪。
暗巷里，是那少女被人擒住，肆意的凌辱欺侮。
红，一片一片的红，交织在一起。
就连那天，也红的似血一般。
“水红，水红！”纳兰七色被捆在梦魇中，撕心裂肺的叫喊。
依言守在她身边的李轻无从浅眠中惊醒，一把握住她的手，试图唤醒她：“色色，色色，醒一醒。”
“不。是我杀了你，是我害了你。”纳兰七色嘶喊着，眼泪是不值钱的念珠，一颗一颗从眼角滚落，“是我，是我……”
“色色。”李轻无皱紧眉，使劲的摇晃梦魇中的纳兰七色，“醒一醒。”
血红的画面，慢慢从脑海里退去，换成一片未知的黑。
纳兰七色缓缓的睁开眼，入眼，是李轻无焦急而担忧的面庞。她大声的哭了出来，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眼泪配着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她哈哈大笑着，拂开李轻无握紧她双肩的手，自言自语的道：“我怎么可以原谅你，我怎么可能原谅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最恨的就是你！”
纳兰七色双眼泛着些微的红，她指着门扉，嘶哑着声音，如同发怒的洪荒野兽一般咆哮道：“你滚！你滚！我不要看到你，你滚！”她抓起床上的软枕，狠狠的砸在李轻无的身上。
“色色，你怎么了？”李轻无避开飞来的枕头，捏住纳兰七色颤抖的肩，满眼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放开我！”纳兰七色怒吼着，“你给我滚出去，出去！”她玉手一抬，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李轻无的俊脸上。
“啪——”
清脆，却震耳的响声。
四根指印，迅速的浮现在李轻无白皙的面庞上。他可以躲，但是他没有躲。
一脸担忧与受伤，不加掩饰的呈现在纳兰七色眼前。
纳兰七色抱着腿，将脸埋在臂弯间，哭得泣不成声。
她悲伤，她难过。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脆弱。
李轻无坐在床沿上，看着哭得颤抖不已的纳兰七色，整颗心如同被烈阳爆晒的泥塑一般，一片一片剥落，碎裂。
变成一堆碎片，废墟。
纳兰七色确实是恨他的，那强烈到犹如实质的恨意，他清晰的感觉到。
被自己深爱的人恨着，那种痛，没有经历过的人，体会不到。
日上三竿，万物都笼罩在明媚的阳光下。
而两个人的心，却都被那灼热的阳光，毫不留情的晒伤。
哭了许久，纳兰七色深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抬起清亮的眼眸，看着李轻无被那一巴掌，撕开的昨晚被酒杯划出的伤口，鲜血汇成细流，从伤口一直滑倒下巴处。她皱了皱眉，想问：“疼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李轻无伸手，拉住她的指尖，传递着他心内的情感：“色色，你难过了，就打我。你哭着，我这里很痛。”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心口。
纳兰七色抽回手指，一派清冷模样：“打你，脏了我的手。”说着，掀开薄薄的锦被，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脱下的喜服，皱了皱眉。
李轻无看到她的动作，连忙站起身：“我叫人备水，让你沐浴。你等等。”说着，快步的向门外走去。
纳兰七色清冷的样子，比恨他更让他难受。
不痛，却堵得慌，似乎喘不过气一样。
他走到门口，刚拉开门，还没抬脚跨出门，就听到纳兰七色细声的问话：“你不想问，我为什么看得见么？”
李轻无放下脚，缓缓转身，看着蹙眉的纳兰七色，扬起一点点笑容，回答道：“我只想问，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
纳兰七色听到他的回答，眉头皱的更紧，脸上突然出现纠结慌乱的神色。许久后，她清冷一笑，嘴角弯弯，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喜悦的笑着，缓缓开口：“你……”
李轻无从那笑容里，已经看到了不好的回答。
“皮白肉滑，五官精致，端的是一副好皮相。”
李轻无愕然的挖了挖耳朵，瞪大着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纳兰七色浅笑着，话锋一转：“只是比慕寒，差远了。”既然他们都误会，就让他们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其实两人根本不可比。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碧海蓝天，怎么比都比不出个所以然。
李轻无长吐一口幽息，转身离开：“我去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