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1 / 1)
“色色!”李轻无见纳兰七色终于说话了,立刻扑过去,握住她冰冷的玉指。一时间激动的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遍一遍的叫着她的名。
纳兰七色拂开他温暖的手,连带他的热情一并拂去:“我累了,全部出去。不要再来打扰我。任何人!”
那御医在纳兰七色怒斥他庸医的时候就已经害怕起来,见纳兰七色没有追究,当下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好歹逃过了一劫。
纳兰七色除了有些微虚弱外没有任何大碍,她自己的身体她清楚得很。她只是不想说话不想动。有一件事,她完全想不通。
那日,江边那人。
那个曾经将目光凝视在她身上的人。
她能准确的描述出那人身上的任何细节,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对,亲眼所见。这对一个盲人来说,是多么让人震惊的事。她居然看见了他。
他生得高挑纤细,穿着深蓝色衣袍,一袭同色丝绸广袖外挂披在肩上。墨色发丝长可及地,脸颊边几丝调皮的头发偷偷的落了下来,贴在唇上。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眉眼距离极近,让那墨蓝色的眼眸愈发深邃起来。鼻梁直而挺,薄幸的红唇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似有蛊惑苍生之力。
那时候,他就如同贵妃醉酒般卧在船中,看着她。
长发铺了一地,他就卧在自己长发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纳兰七色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她也许是真的看见了他,因为她连他衣袍下摆上绣着的诗句都看的清清楚楚。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甚至,连他身上那浓郁荼蘼的香味,都清清楚楚。
纳兰七色看见了他,于是匆匆赶到江边,踏水追去。却不想,才追到一半距离,便觉得他已经悄然远遁,越来越远。然后,与苍茫山河融合在一起,再也寻不着。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能牵动自己的情绪?
他居然让她感觉到了心痛,太不可思议了。
她,绝情如斯的纳兰七色,居然会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人心痛。
她深深的记得,那日在船上,那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透透气的疼痛与窒息。
想了很久,纳兰七色才放松了精神,睡了过去。罢了,若是有缘,总还会再见。若是无缘,权当黄粱一梦。
水绿见纳兰七色睡得极沉,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吩咐了厨房,时时准备好热食。
这一睡,便睡到了次日下午。
纳兰七色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问道:“什么时辰了?”
水绿应道:“已是未时了。”
“未时了?”纳兰七色一惊,睡过头了。那三日之后午时望江楼的相约,她可没忘。“水绿,为什么不唤我起身?”
水绿为纳兰七色倒了杯水递过去,兀自撇嘴道:“小姐昨日病了,自然要多休息。水绿哪儿敢打扰。”
纳兰七色接过水喝了,还是匆匆起身,赶到望江楼去。
她终究是去得太晚了,没有找到人。
望江楼里的食客都在议论纷纷,说的内容多且杂。然,纳兰七色却隐隐约约听出,今日在望江楼卖唱者的名字。
慕寒。
那些提起慕寒的人,都赞不绝口的夸赞着他的嗓音,不尖不粗,温润柔和却带着睥睨一切的独特磁场。将一首古曲演唱得淋漓尽致,征服所有听众。
当然,还有人夸耀慕寒的容貌。听说那慕寒生得极其高挑,瘦而不弱,精而不壮,一身布衣却掩不住绝世风华。墨色的头发带着些微卷曲,长可及臀,全部往后梳去,从鬓边拉过两束发丝,固在脑后,就这么披散在背后不做丝毫装饰。面如冠玉般,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冷之意,却又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柔情。说起来那是一个天花乱坠神乎其神,如天神下凡一般。
再好看,都没有她纳兰七色的事。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不过若是有幸,她倒想听听这慕寒的歌声。
不过既然出来了,纳兰七色不会就这么回去。她唤小二送了一壶好酒,坐在二楼自斟自饮。只是她的眼却直愣愣的的飘出窗外,望着江面出神。
或许是因为她有心事吧,方喝了一壶多一点,居然已经有五分醉意。
有一白衣男子在纳兰七色对面落座,带着浅笑看着半醉的美人儿,开口说道:“你来迟了。”依旧是那不辨雌雄的声音,却泠泠悦耳,带着笔墨难书的吸引力。
纳兰七色闭上眼,借着酒意靠在窗口,笑得肆意且悲凉:“你不是没走么?”她虽然半醉,感应力却丝毫不减,自然知晓那男子正是三天前拦路之人。
白衣男子用手在桌面敲击着,叹息说:“可是我不会弹琴啊。那琴,我是替别人求的。他刚走不久。”
纳兰七色沉吟一番,心中已经了然:“慕寒。”
白衣男子哈哈一笑,赞道:“你真是太聪明了。小脑袋瓜怎么长的?”这人显然也是比较聒噪的主儿,见纳兰七色没有说话,便接着说道,“其实啊,慕寒兄的琴艺特别好,前些日子,几个富家公子缠上了他,想引了他做那啥……”说道这里,他咳了咳将没有说出的话带过,“慕寒兄自然不愿,那些人便砸了他的琴,甚至要动手打人啊!真是可恨!我看他的琴修不好了,正好又听闻皇上把泣蝶琴赐给了你,所以……嘿嘿。”
纳兰七色闻言,只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自己都听见了。
白衣男子见状,不由得有些心虚的发问:“如若皇上知道你将琴……”
“无碍。”
白衣男子这才舒了口气,笑眯眯的说道:“我叫慕容联艺,你要记好喔。”
纳兰七色点了点头,竟然格外无聊的取笑道:“自然要记得,否则以后要听曲,还不知找谁去。”慕容联艺,呵……
慕容联艺显然没想到清冷绝艳的纳兰七色会说这样得话,愣了片刻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其笑声之大,竟引得望江楼的食客纷纷注目。不过当事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依旧狂笑着,直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送我琴,我要如何谢你?”
“谢就不必了。琴送有缘人。”纳兰七色说道这里,停顿了很久,才接着说下去,“何况,我想要的,恐怕穷其一生都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