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二十章 次债危机(1 / 1)
漆黑的夜幕被一道闪电撕裂,持续了数日的低气压终于转变成了滂沱大雨,安德鲁斯看了看窗外,停了笔,按下桌上的通讯器,“Mademoiselle还在投资中心吗?”
“是。”
安德鲁斯微微皱眉,起身离开办公室,向楼下走去。
时近深夜,投资中心里仍然灯火通明。留在座位上的工作人员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拿着文件穿梭于各个功能区的主管形色匆匆,他们注意到了安德鲁斯的到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脚步。
整个投资中心,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欧洲的金融异动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三大家族的产业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但以受损程度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群龙无首的勒法夫瑞明显更多。所以,Mademoiselle继任族长之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驾临投资中心坐镇。
安德鲁斯交出了指挥权。
如今已是第七天的深夜,整整一百六十八个小时过去了,她没有离开过投资中心一步。
勒法夫瑞的处境却没有丝毫起色。
“Mademoiselle。”安德鲁斯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她将视线从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里收回,抬起头看向安德鲁斯,刚刚“大病”初愈的她,脸色明显有些憔悴。
安德鲁斯直视她的双眼,“您打算怎么办?”
她低下头,缓慢的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他的问题,须臾后,她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他。
华尔街证劵交易所的实时报价,在屏幕上不断的跳跃刷新。
由汉密尔顿发起的这场金融战争,已经在欧洲肆虐了数月。
凭借着非凡的关系网与财力,汉密尔顿强行收购了许多原本属于勒法夫瑞和罗斯柴尔德的产业,群龙无首的勒法夫瑞一直选择被动抵抗,不明真相的罗斯柴尔德却选择迎战。
对勒法夫瑞应战。
在两大家族的夹攻下,勒法夫瑞在欧洲的产业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创,无数的金融公司和实业被迫关闭,或宣告破产,至她清醒时,勒法夫瑞的欧洲分部基本上只剩下一个空壳,而汉密尔顿,正借着勒法夫瑞的壳子,对罗斯柴尔德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奇妙的是,三大家族在这场持续数月的争战中,极有默契的不肯踏足华尔街一步。
她不知道原因。
但有一个人猜到了。
“泽维尔能够加入罗斯柴尔德家族,是因为罗斯柴尔德需要他替他们完成一个计划。”她一脸冷漠的道,“计划的主旨便是通过金融市场的异动,对三大家族的格局进行重新分配。但是很奇怪,已经被完全授权的泽维尔被郑重的告知,有一个地方,他绝对不能动。”
安德鲁斯的嘴角微微一紧。
“两年前,那个计划因意外破产了。”她把玩着手心里的电子芯片,缓缓抬眸,“但是泽维尔对计划进行了完善,并且交给了我。”
重启“猎人计划”的人,是她。
“华尔街。”她轻启双唇,吐出那个名字,“次级债券。”
“Mademoiselle!”安德鲁斯一下子面无血色,“您疯了吗?贝尔斯登对勒法夫瑞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贝尔斯登,华尔街第五大投行。
在过去的五年间,贝尔斯登旗下的两只对冲基金在次级房地产市场进行了大量的投资,这些次级债券的持有,消耗了贝尔斯登数额巨大的资金杠杆。
不仅仅是贝尔斯登。
华尔街第三大投行、罗斯柴尔德所属的美林证券,华尔街第四大投行、汉密尔顿所属的雷曼兄弟在过去五年,持有次级债券的积极性绝不会低于贝尔斯登。
她起身离开办公桌,走到落地窗前。
“如果贝尔斯登对我们来说是无可替代的……那么美林和雷曼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样。”
“猎人计划”的开头虽然和三年前一样,但是结局,早已经更改。
欧洲金融市场的混乱,让“猎人计划”轻易的趁虚而入,大量的流动资金随着“猎人计划”的进行而被抽离与蒸发,察觉到异常的欧洲商业银行,开始采取信贷紧缩政策。
对于三大家族来说,欧洲的信贷紧缩并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
所以一开始,正忙着攻击罗斯柴尔德的米尔斯,将这场信贷紧缩的风暴,视为了金融战的附加产物,直到随着“猎人计划”的进一步推进,这场风暴有了向华尔街弥漫的趋势。
次级抵押贷款的违约率开始上升。
一旦次贷出现大面积违约,相关金融产品的信用评级必然会被下调,其市场价值也将直线下降,更可怕的是,随着信用风险的扩展,更低等级的住房抵押贷款及其金融产品也将出现同样的问题。
翻阅着助理的报告,米尔斯脸色渐沉。
“我们该怎么办?”助理问道。
米尔斯将报告放回原处,淡声道,“吩咐下去,欧洲方面的一切行动,全部终止。”
成功在即、却被硬生生打断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可米尔斯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对手是谁。被勒法夫瑞压在座位底下数百年的汉密尔顿已经积蓄了太多的怨恨与渴望,这种强烈的怨念让整个汉密尔顿都陷入了癫狂,但米尔斯一直很清楚,勒法夫瑞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只是没有料到,力挽狂澜的那个人是她。
“Mademoiselle,贝尔斯登一旦出事,家族50%的金融产业都将失去主要资金来源!”安德鲁斯试图说服她,“我们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我知道。”站在落地窗前的她低头俯瞰梅格瑞斯大厦门前的长街,“但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深夜的巴黎,路上早就没有了行人。
“但是……”
安德鲁斯还想继续说下去,她却抬手打断他。
“勒法夫瑞不能输得这么窝囊。”她面无表情的说道,“至少,也要让汉密尔顿和罗斯柴尔德陪葬。”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她回转身看向门口,“请进。”
“Mademoiselle。”奎克推门而入,“米尔斯去了法兰克福。”
在等待飞机起飞的间隙,闭目养神的米尔斯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她。
那时候她还是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女孩,如果不是因为那枚戒指,早已阅人无数的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但她逃跑了。
在他从她的嘴里掏出那枚戒指的秘密之前,狼狈的逃离了巴黎。
于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他将她记在脑子里许多年,时间久远到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然后,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她出现了。
老爷子提出那桩婚约的时候,他居然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也许,是真的想要娶她。
无论她的手上有没有那枚戒指——有,当然更好;没有,也勉强可以接受。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令他沉迷,他决定帮助她登上勒法夫瑞的族长之位,努力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尊贵和幸福的女人,好好的对待她,忠于她,和她生很多个孩子,然后选择最优秀的那个继承她的勒法夫瑞和他的汉密尔顿。
但是她不愿意。
即使他是全世界最优秀、最有身价的男人,她也不愿意。
她当着全世界的面,掀开了他和玛塔公主的往事,狠狠的甩了他和汉密尔顿家族一巴掌。
他出离的愤怒,于是有了太平洋公海上的那一场爆炸。
泽维尔·罗斯柴尔德的死,却直接逼疯了她。
得知她精神失常的消息,他仍然没有放弃想要娶她的想法,然而卑鄙的莱伊,像只卑微的老鼠一样在凡赛的阴影下苟延残喘了数十年的莱伊,居然以她为条件,逼他交出杰尼斯。
他选择将杰尼斯的头颅交给莱伊。
甚至,暗中帮了匆忙赶回巴黎的梅铎·杨格一把,让他在关键时刻及时赶到。
莱伊被囚,失去主心骨的长老们,肯定会很乐意交出她,换取汉密尔顿的友谊。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的未婚夫死了,勒法夫瑞在欧洲的地盘尽失,罗斯柴尔德也在节节败退。
如果不是她突然恢复神志,汉密尔顿已经可以开始筹备他的婚礼。
一步错,步步皆错。
米尔斯第一次对自己的执念产生了动摇。
但这场战争,已无法停止。
数辆黑色轿车于当天深夜驶入罗斯柴尔德位于法兰克福郊区的大宅。
“米尔斯。”
奥本海默站在主建筑的门前等候,车子一停稳,他便走下台阶和米尔斯紧紧相拥,须臾后才松开。
自从太平洋公海上的那一场爆炸,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但身份的改变,使得这两位昔日私交甚笃的好友不得不在无数随从的陪伴和簇拥下进行会面。
“一路辛苦了。”
众人在会客厅落座后,侍者端上了茶点。
奥本海默和米尔斯隔着茶几相对而坐,米尔斯的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了对方的随扈。
粗粗看过之后,奥本海默愕然抬头,“她怎么敢?”他不明白,如果形势真的恶化下去,勒法夫瑞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米尔斯微微垂眸。
“她和我们不一样。”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和你生于斯长于斯,但她不是。她的心里,没有‘家族’这个概念。”
米尔斯抬起头,直视奥本海默的双眼,“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迫跟她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奥本海默和站在他身后的家族成员陷入了沉思。
对于不明真相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员来说,这一次勒法夫瑞的敌意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那场爆炸虽然让尊贵的Mademoiselle失去了她深爱的未婚夫,但罗斯柴尔德却同时失去了族长、第一顺位继承人、以及不少政要强援。按理说他们才是那场爆炸的最大受害者。
不少人都在传言,汉密尔顿才是那场爆炸的罪魁祸首。
而勒法夫瑞对罗斯柴尔德的仇恨,完全是因为米尔斯和奥本海默的私交,标准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汉密尔顿先生。”奥本海默身后的一人开口道,“您是想让我们两个家族联手?”
米尔斯抬眸望向说话的人。
“Mademoiselle的怒火,可不是我们挑起的。”那人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和汉密尔顿同进退。”
米尔斯讶异的扬了扬眉。
罗斯柴尔德是无辜的吗?当然不。但整个家族里知道Mademoiselle对罗斯柴尔德的怒火来源于何方的,只有奥本海默一个人,而米尔斯也没有打算拆穿这一点。
“奥本。”他低头看向奥本海默,“你怎么说?”
奥本海默正在沉吟。
“先生。”一名侍从走进会客厅,打破沉默,“Mademoiselle来访。”
会客厅的中央已经摆好了三张沙发,米尔斯和奥本海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隶属于两个家族的随扈,在他们的身后排列成两个泾渭分明的方阵。
她满意的笑了笑,走到唯一空着的那张沙发前,落座。
“我才刚到,你就出现了。”米尔斯淡声道,“你在跟踪我?”
她解开披肩随手递给侍从,又接过仆人递上的热腾腾红茶,一口一口啜饮,直至暖流由胃部扩散至四肢百骸,这才慢条斯理的反问道,“勒法夫瑞、汉密尔顿、罗斯柴尔德,我们这三个家族之间,哪有真正的秘密可言?”
米尔斯微微的眯起眼。
她将目光从米尔斯的脸上移开,看向奥本海默。
奥本海默的膝盖上放着一份看到一半的文件,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收起了文件,递给了身边人。
“那么,”她再次收回目光,“在我进来之前,两位谈到了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她一一打量着在场的人,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让我猜一猜……次级债券?”
仍然没有人说话。
随扈中有一人越众而出,俯身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她微微挑眉,露出恍然的神情,“汉密尔顿在欧洲的活动已经完全停止了?”她扭头看向米尔斯,“那么,你发现了?”
汉密尔顿在欧洲的活动?汉密尔顿?
仿佛察觉到什么的奥本海默一脸难以置信的望向米尔斯。
米尔斯面无表情。
她单手托腮,斜倚着柔软的沙发椅背,欣赏着奥本海默的神情。
“你不知道吗?”她轻声道,“这段时间以来罗斯柴尔德遭遇的狙击,是汉密尔顿的手笔。”
奥本海默的额头,隐隐有青筋浮现。
她慢条斯理的欣赏着自己的手,从指缝中看向因为她的话而被愤怒占据的那张脸,“罗斯柴尔德遭到狙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失踪了。而那时候的我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难道你查不出来?”
米尔斯一脸阴沉的盯着她。
她的目的已经再清楚不过——阻止汉密尔顿和罗斯柴尔德的联手。
“你疯了吗?”他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你而家破人亡。”
她微微的笑了。
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你害怕了?”她的双眼里满是嘲讽,“那么,阻止我啊。”
潘多拉的盒子已经被打开。
除非上帝重生,否则,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一场灾难。
张雅薇离去后,汉密尔顿和罗斯柴尔德的联盟在罗斯柴尔德长老的强烈抗议下胎死腹中。
一个月后,次级债券危机正式爆发。
贝尔斯登旗下的两只对冲基金在过去五年间大量购入的次级房地产市场的相关金融产品几乎是在一夜间变成了一叠废纸。
资产评估师初步估计,仅此一项,贝尔斯登便损失了15亿美元。
这一笔巨额亏损,引发了华尔街的震荡。
华尔街第三大投行的美林证券匆忙宣布撤资。
贝尔斯登董事会对外宣布将动用自有资金为两只对冲基金做担保,引发了本就处于观望状态的投资者们对其实际运营状况的担忧,不少人选择了撤资。
大量客户保证金被抽离,贝尔斯登的流动资金锐减。
形势恶化得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快。
害怕它的倒闭会带来次级债券危机全面爆发的汉密尔顿不得不开始对贝尔斯登的收购,试图通过接掌贝尔斯登,而拖延这场危机爆发的时间,收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华尔街却流传起股神巴菲特有意贝尔斯登的传言,导致股价大涨。
收购成本一下子翻倍,汉密尔顿被迫中止收购。
又一个月过去,发现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投资者们感觉到自己被欺骗了,愤怒的他们开始回头抛售贝尔斯登的股票。
然而害怕上一幕重演的汉密尔顿,已不敢轻举妄动。
更多的客户开始要求解除交易或抽回资金,贝尔斯登向花旗银行和美国银行提出的贷款申请也同时被拒。
“贝尔斯登的现金量已经不足30亿美元了。”安德鲁斯将一份最新的文件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八小时之内,如果再没有流动资金到账,就会正式宣告破产。”
她微微沉吟,“让贝尔斯登,向摩根大通申请贷款。”
“摩根大通?”安德鲁斯蹙眉道,“但那不是……”
“我知道,那是汉密尔顿的产业。”
落地窗外,阳光晴好。
“米尔斯会救它的。如果不救,他的雷曼兄弟就会跟着一起完蛋。”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微微的笑了。
曾几何时,汉密尔顿处心积虑的想要吞并勒法夫瑞在欧洲的产业,他们发起的狙击,导致勒法夫瑞的无数产业濒临破产,安德鲁斯用尽了办法挽救那些产业,却都没有成功。
而这一次,她会让米尔斯尝一尝那种挫败感。
贝尔斯登向摩根大通提出了贷款申请。
对于一直试图通过收购贝尔斯登而阻止这一场危机的汉密尔顿而言,这个申请不啻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是八小时的时限,却让有心无力的汉密尔顿陷入了为难,身为美国华尔街的第五大投行,即使它的市值已经狂跌,但想要得到它,汉密尔顿也必须付出不菲的代价。
更何况,贝尔斯登只能够再支撑八个小时。
汉密尔顿决定铤而走险,通过家族在美国的代理人联系美联储寻求合作,毕竟,如果次债危机爆发,美国政府和国民将承受难以言喻的损失。
最终,经过数个小时的紧张磋商,三方达成了收购协议。
美联储调集了300亿美元资金用于收购贝尔斯登,并以摩根大通的名义,向贝尔斯登提供一笔规模不限的贷款。
贝尔斯登的最终收购价,每股仅折合10美元。
这是华尔街有史以来最为疯狂的一次“恶意收购”,但汉密尔顿,总算是暂时保住了贝尔斯登。
作者有话要说:07年金融危机的时候,我找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虽然有点不太厚道)。时隔数年,我终于写到了这里,然后才发现,当年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了写这段情节,我查的资料足够写一篇经济论文,然后等到真正下笔的时候,不断重写、删减的字数,足够写第二篇论文,我一边写一边后悔,当年我是怎么搞出这么庞大的设定来的啊啊啊啊!
Ps:此章的更新时间,完全可以充分的表达出我的纠结。多少年我没有在这个点更新过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