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章 岁月燃烧(1 / 1)
宋家后院侧门外。
陆康静静站在无人处,无意识地仰望天际闪烁的北斗七星。
面临灭族之祸的恐惧,犹如这无边的黑暗,让年轻的他不禁颤栗彷徨,只有“随波逐月”,不时在心底发出幽幽的金属光泽……
怀昕,你可以带走你的身影,却无法带走曾装饰你瞳孔的星 ,你看,星依旧璀璨……子俊,子俊又来了。
他孤身一人,三更半夜的,自然不可以登门求见。
于是,他轻巧地翻墙而过,在墙下愣了一阵,恍惚间,他的身体仿佛会自动辩路,循着往日熟悉的小径,带着满靴的露水,来到那座他梦萦魂绕的楼阁下……
两层复合建筑的宋家绣楼,飞檐雕梁仍如旧,在朦胧的星月辉映下,还是那么气派优雅,二楼向南那面,明亮的灯光自半开的窗格泄出,一个女郎俏丽的剪影出现在陆康眼里。
她微微垂着头,手中的书卷似乎很吸引人,感觉她一直在浅笑……
怀昕!
陆康霎那间变成冰人,连呼吸心跳都停顿了。
楼上的女郎,曾经带给他最奇妙的感觉,他从来深信,这就是爱。
刻骨铭心,此生不渝的爱。
那时候,为了能时时见到她,已负才子之名的他游学为由,在洛水南岸结庐而居。在怀昕兄长们的引见下,两人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默契,一起把足迹印在古城新都……
怀昕,你还有没有再去金谷园?那里的桃李是否盛放依旧?
记得是阳春三月,风和日暖,第一次和你走进金谷园,那种震撼叫人迷茫。
站在碧绿的金谷水畔,放眼望去,两岸一边是整排整排白色的梨花,另一边是一行行粉红的桃花,楼阁亭树交辉掩映,蝴蝶翩跃飞舞于花间,脚下是漫山遍野的野花……
小鸟对语枝头的啁啾,越发衬得这里寂静迷人。
正是这独特的寂静,使灿烂的春日也带丝丝忧郁。
坐在岸边,和风把数不清的花瓣吹得“簌簌”起舞,什么都不必说,心中平和舒畅,似乎可以把过去未来都想个通徹明白。
似乎连我们俩都化身为这山水间的一部份——春日永不落下,花朵永不凋零,流水永不枯竭,你我永不分开……
坊间的人,都说女人薄情健忘,我绝不相信,你会和他们一样,忘记我们曾经如此快乐,曾经如此渴望相见。
我们把一条洛水北岸南岸走了个遍,不眠不休,不晓得累,也不觉得饿,珍惜每分每寸相处的光阴。
城北的翠云峰……
暮色茫茫,秋高气爽,我们站在峰顶,你缩在我怀里,放眼山下高大的城郭,雄伟的宫阙,宽广的园囿,富丽堂皇的楼阁,城内城外万盏华灯初上,万户炊烟袅袅。
那时你和我说,感谢上天赐我们良缘,还俏皮地说,哪怕家里反悔了,要取消婚约,你也会跟我走,玉皇大帝也阻挡不了。
知道么,为了你这句话,我差点和如火的夕阳一道燃烧!
……
所有的人都说我遇事镇定,很多人还说我冷漠无情,是不是连你也这么看我?那日你对我说,你不会嫁给我,却求我不要取消婚约,不要和任何人提及。
你不说原因,我就不问。
从此,凡碰到值得大气特气之事,我只会异常缄默,心平气和地想:缘何我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大概是学艺不精,怨不得他人,茫茫然只觉得无限悲愤倾何处,无限欢喜化成灰,哪怕是受尽折辱,也要活下去,活下去……
陆康站在草地上神魂颠倒,浑然不知光阴流逝,呆望着灯影下的怀昕换了几个姿势,还看到丫环们为她剪烛花,上茶送点心。
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他忙闪进树荫里。
一名仆妇用灯笼照路,她身后跟着提小食匣的垂髻丫环,两人向着这边走来。
陆康认得,这是怀昕的贴身丫环,舒儿。
大门“吱呀”地打开,仆妇把舒儿送到门外,就转身离去。
陆康终于鼓起勇气,在舒儿走进去之前,轻轻叫:“舒儿!舒儿!”。
舒儿诧异地回身,看到陆康出现,她吓得晃了晃,脱口而出:“陆公子?”
他上前拱手,微笑道:“舒儿,久违了,别来无恙?”
舒儿茫然失措,愣愣回道:“啊……好,好。”
“舒儿,子俊求见你家姑娘,劳烦舒儿通传。”
舒儿越发不知如何应付,他脸上和眼中的真诚让她的心软了下来,她点点头,胡乱应着:“恩,啊,好的,陆公子……稍等。”
说完,就象做贼一般,手忙脚乱掩上门。
陆康忙退回方才站立的地方,牢牢盯着怀昕的身影,紧张得一额冷汗。
他果然看到,舒儿把一碗汤端到她跟前,然后俯身说了句什么,怀昕仿佛迟疑了一阵,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让另一个丫环扶起来,纤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内。
陆康终于松了口气。
立在风中,他的心怦怦乱跳,觉得有点发晕,仿佛血液全涌到前额。
大门再度打开,舒儿绷着脸走出来,四处张望。
她看到灯影里的陆康发鬓衣襟轻扬,翩然若仙,眼睛里却闪着灼灼的亮光,不禁嘴唇发抖:“公……子,陆……姑娘说,她,她累了,不,不见客。”
陆康捏紧拳头,被檀木梳刺伤的地方密密赤痛,他喃喃重复:“不见客?”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客人了?
“公子请回吧!”舒儿面色发青:“姑娘……她睡下了。”
他上前一步,恳请道:“子俊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问你家姑娘,舒儿,请帮帮忙。”这镯子怎么会落到窦家的侍婢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舒儿瞪大眼睛,支支吾吾,正左右为难间,另一个丫环也走出来,板起小脸,冷冷道:“我家姑娘说:很抱歉,公子的事,姑娘一概不知。更深了,公子请回吧。”
陆康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他性子如此,你若说不,他掉头就走,决不哀求,也不需要解释。
可他此刻顾不上难堪,抛开自尊,挣扎着坚持:“舒儿,此事关系重大,请姑娘……”怀昕,你既然如此讨厌我,最好让我把亲事退了……陆家如有不测,何必连累你们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