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真龙圣使（1 / 1）
司徒蝎是个有着暴力崇拜倾向的神明。
虽说是掌管死亡，但好歹也是神。有些人就因为抱着侥幸的心理，多少调戏过沉默是金的蝎子，结果他们当然如愿的没有受到口头上的反抗，只是与之相对的，断胳膊的断胳膊断腿的断腿，该成植物人的，也不可能仅仅用残废对付过去。
蝎子认为，动手比动口更具有执行力和威慑力，所以他从来都不跟人作口头之争，遇到不爽的事情，直接动手。
但是眼下，当他终于从超市里买了锅铲胜利归来，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件不太方便动手的情况。
当那阵夹着暴雪的刮骨般的冷风吹了蝎子一脸雪渣子之后，有两分钟的时间，蝎子推开门的手一动不动。
两分钟过后，他后退一步，看了看门牌，接着又转身瞥了一眼大楼天井对面的落地窗户，确认了一下外面车水马龙的长沙市商业街，最后转回头来再次面对房间内深刻糟践了他想象力的冰天雪地。
此刻，司徒狼名下的这间心理咨询室正以房门为中界限，将内外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自蝎子的手向内，冰雪仿若巨龙的爪牙一样向内层层推进，这间三百多平米的诊室也以着一种不可理解的方式向不知名的远方延伸了出了好几千米，放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任由冰雪呼啸前行。
在猛烈的暴风雪侵袭中，蝎子走进房间，关上门，目光在这被数层冰雪覆盖了的房间里扫了一圈，很容易就过滤了层层白雪，找到了暴风雪的来源，然后他从容不迫地打开手上的纸盒，挥手就一锅铲劈过去，刚好打中罪魁祸首的头。
随着干脆利落的“咣当”一声，房间内的暴风雪倏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带着哭腔的尖叫：“蝎子！呜……讨厌，你居然打人家的头！”
蝎子冷哼一声，寒着脸在及膝深的大雪中跋涉过去，伸手便掐住了一张细嫩可爱的脸，“打你？我还要抽你！怎么我才出去一会儿，家里就给搞成这样，狼呢？”
被掐的男生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庞，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水灵灵滴溜溜地转着，很是讨人喜欢。他一边气愤地挣扎着想要挣脱蝎子的钳制，一边还拼命地扑扇着毛绒绒的翅膀缠紧身子给自己取暖——没错，翅膀。一对圣洁无暇的，巨大的白色翅膀。也正是这对翅膀，在刚才蝎子进门的时候，一只缩缠在主人身上用来取暖，另一只拼命扑扇着，制造了这场盛大激烈的暴风雪。
“家里才不是我搞成这样的！”扑扇着翅膀的鸟人少年委屈地抱着蝎子的手臂荡秋千。“在这拼命吹雪又不是我愿意的！狼说要把这附近的雪都吹干净，好赶紧把那只龙的魂晶石找到，把这雪之结界收起来啊。”
“龙？”蝎子甩开正张着星星眼在他手臂上玩得欢快的鸟人少年，目光寻到正从一处高高耸起的雪丘后面走出的又一个人。
那人怀中略微鼓起，一匹小狼缩在他的衣襟里，前爪搭在那人白色的衣领上，似乎也不觉得这冰天雪地有多冷，还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在那人的手上轻轻舔了一下。
那个人，便是司徒狼。
在中国，他是以十九岁的年纪便拥有了各个级别的心理咨询师证书的天才少年；在三界，他却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赚钱不要命还超不要脸的拥有一张完美脸孔的变态医生。
眼下，这个正露出标准商人式微笑的医生抬起手，示意他们看他手上的东西，“找到了。”
随着司徒狼的声音，这冰雪世界突然如融化般的席卷着盛大的雪花退却而去，在一瞬间便消融为晶莹的液体，然后顺着地板的缝隙消失得干干净净。
留在司徒狼掌心上的，就只有一颗拥有钻石般完美切面的雪蓝色晶石。
然而，房间内全部恢复正常之后，出现在蝎子眼前的却不仅仅是熟悉的心理咨询室，还有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一位长者，以及半倚着沙发的两个年轻男子。
“看到了吧。”沙发当中，那位身穿翠竹斑纹长袍的老者紧了一下手中的权杖。“就算融化成雪，都能在一瞬之间将我们全部拉入他的世界，若是他的元神俱在，这天下间还会有几个是他的对手？”
蝎子没做声，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锅铲就走进了厨房。一直纠缠在他身侧的可爱鸟人少年——也就是命摄三界的大天使司徒海鸥大人——也没理沙发上的那几个人，只是随着蝎子灰溜溜乐颠颠地进了厨房。
司徒狼抱着还呈现出一脸潮湿的睡梦状的小狼走到那沙发的对面坐下来，身上的白色医生制服为他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平添了几许妖冶，“最近我还真是招惹龙族的喜欢啊，龙生九子的事情忙完没多久，华夏的正主儿守护兽就找上门来，我该不是要去买彩票了吧。”
“司、司徒狼你、你、你少、少搞笑！”靠在沙发左边上的男子身材高大，留着一头嚣张的板寸，跟大型犬一样纯朴。司徒狼瞄一眼他长袍袖口上龙族的字纹，了然。这是传闻中真龙族十三圣使中被欺负出了名的第六圣使。顺便瞥一眼沙发右边的人，头发稍微有点长，板着一张好看的脸，是十三圣使中以欺负人著称的第九圣使。
再看一眼那老者，那是守卫真龙王宫殿的三位长老之一。
就低调的真龙族而言，一下子派出一位王殿长老和两位圣使，这可是几千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大场面啊。
普天之下，神乃唯一，然神命之兽，却各有千秋。神根据生灵的臆想塑造出各种各样的神兽来守护信仰它们的民族和国家，以期共存于这往复重叠的大千世界之上，神兽相安，便国泰民安，神兽相争，则国破家亡。
作为中国人守护神兽的真龙一族，自古便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神兽部族之一，麾下神兽种类甚至包容了几大信仰完全不同的神兽族系。但时过境迁，这一族群已基本避离尘世，于世界之影中庇佑着古老的华夏民族。而作为真龙一族麾下最得力也是血脉最为亲近的龙生九子一族，则被真龙王直接授权为执掌中国人尘世的直接守护者。只是近些年，真龙一族的王陷入沉睡，久久不曾苏醒，于是真龙一族便从真龙族中择选出了十三位圣使，七年为一轮回下界勘察人间，用以代替真龙族监视和审查龙生九子在人间的守护情况。
话说当初真龙王还清醒着的时候，司徒狼还经常跑到真龙族所在的那个被唤作“龙宫”的世界，仗着跟真龙王那点交情到处搜刮有用的珍贵药材。至少就有一百多条龙，因为药材的缘故被他拔过鳞割过角，偶尔泪奔一下，还要被司徒狼抓包点名要当他的试验品。
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两条小龙，他其实也有见过，在他们还是两颗蛋的时候就见过。啊，想起来，他们刚孵出来的时候多么美好啊，小小的肉肉的手感真不错，而且那时他们还小，呆呆傻傻的真可爱，他每次去都要特意去调戏一番，后来等他们长大，他也很少去龙宫了……这些事，长大后的他们可能都不记得了吧，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不记得也好。有些事被他们知道了，徒增烦恼而已。
这时候，仿佛知道司徒狼在想什么，他怀中的小狼仰起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好像在抱怨他竟然觉得有比自己更可爱的东西似的，然后就横了主人一眼别过头去睡觉了。司徒狼觉察到了，他笑着宠溺地摸了摸小狼的头，然后才回过神去谈面前的这单生意。
“那么，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呢？带着这条叫做‘夙辽夜’的龙的魂晶石来给我，不会想让我把他复活了吧？”把玩着手中仿若钻石般完美的魂晶石，司徒狼的笑容一向童叟无欺。
“夙、夙大人根本没、没、没死！复、复活——个毛！”板寸头小六儿一急，拔身向前，说得越快越说不清楚。
他这一挺身，在司徒狼的眼里就好像看到一头大型犬猛地向前一蹿。他不禁觉得好玩，忍着笑把那块魂晶石拿起来看，然后又有些迟疑，“没死？没死变什么魂晶石啊，不是说全身上下就只剩这么个东西了么？”
凡属龙族，不论东、西方，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嵌于额头之上的这块与生俱来的魂晶石之上，而这种号称“龙之核”的魂晶石也只有在龙族死亡的瞬间才能从额上剥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宝石。把魂晶石拿掉却还活着的龙，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虽说是魂晶石，但夙大人这颗不一样，这颗魂晶石之所以脱落，不是因为夙大人死了，而是因为在死前的一瞬间，他把所有的生命迹象都缩进了魂晶石里，所以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遗憾的是，真龙族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解开这魂晶石上的秘密，也就无法放夙大人出来。”虽说是陈述的语调，但是因为说话的人板着一张脸，言语之间就不免显得冰冷而高傲。那是真龙族的第九圣使。
司徒狼抬头看他，总觉得那个高傲死板的表情像极了猫科动物。而听到他这么说，司徒狼也不禁把手中的魂晶石攥了一攥，这一攥，就连他本人都有些惊异了——龙的魂晶石他不是没有研究过，但是这一颗怎么居然是……锁死的？而且在锁死的过程中仿佛也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法，这手法竟然让司徒狼一时间都难以窥破。
就在司徒狼正惊疑的时候，这只司徒狼眼里的黑脸猫突然无比嫌恶地瞥了一眼板寸头的大型犬第六圣使，“说不明白就不要说，这种关头现什么积极？死结巴龙。”
话音刚落，那边的板寸头小六儿就炸了。
“我、我才没、没有！你、你、你才现、现——”
“现你个头。”
“你、你——”
“你你个头。”
“我、我——”
“我你个头，没人跟你说话，给我死一边去你个死结巴龙。”
一番抢白之后，板寸头小六儿已经被板着脸的小九儿气得七窍生烟七孔流血，骂又骂不过，一跺脚就转身生闷气去了。
这一幕在司徒狼的眼里，又是一场精彩的猫狗大战。
而也就正好在这当口，被这小小的热闹吸引了的司徒海鸥眨巴着一双大八卦星星眼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板寸头鼓着小腮帮子生气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不但小脸气得通红，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居然还晕上了一层水色，真是着实好看啊。
司徒海鸥暗地里偷笑，刚想说点什么来活跃一下气氛，心底却陡然一疼——他茫然四顾，心底就仿佛突然被撕裂，但却寻不到伤口。
没人看到，司徒狼手上的魂晶石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酒与是条货真价实的毒龙。”沙发上的王殿长老咳嗽了一声，声音里有点窘迫的无奈。“毒舌毒牙毒爪子，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说过什么好话。”
“叫我小酒就好。”板着脸的美少年朝司徒狼略微欠身。“守卫夙大人期间，我会一直叨扰。”
“守卫？”司徒狼呵呵地笑。“我说小酒儿，在表达自己的意愿之前，先要获得对方的允许吧？不过既然是真龙族，大概钱的方面也用不着我操心，也罢，反正我本来也不算什么好东西。那么，就劳烦三位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司徒狼的话一说完，就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三条真龙同时静了下来。不只是声音，还有心内的一切事情，都同时死寂。
“司徒阁下，您，听过‘龙脉’么？”斑竹纹路的白绿色长袍之下，苍老的王殿长老再度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地脉之行止起伏曰龙’……我只是这样听说过。”司徒狼脸上的微笑慢慢敛起，“龙脉”这两个字就如同一捧清水，滤去了他脸上所有的虚假。
即使司徒姓氏的他们三人游离于三界之外，命数不由这天下所定，但他们也并非全知全能。在这纷扰层叠的三千繁华之下，有很多秘密是连他们都不能碰触而只能避讳的存在。这些秘密遍存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有时候，就连拥有这些秘密的人历尽一生，都不曾知晓它们存在的痕迹。
尤其是涉及到一个种族盛衰兴亡的秘密，就更加是全天下的忌讳。
连提都不能提。
龙脉，就是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中最为神秘强大的中华帝国的秘密。是华夏真龙一族死守了千百年不为任何他族所知的秘密。
“您确定，要告诉我有关龙脉的事情么？”司徒狼倾身，微笑敛去之后，这张倾城的脸却愈发显得颓尽天下之美色。“如果龙脉的秘密泄露，您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么？中国这块肥肉为外族觊觎了多久，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我信任你，司徒狼。”王殿长老同样倾身过来。鹤发童颜的长者，脸上的皱纹一点都不显得丑陋，这苍老的纹路就仿佛是历史的沟壑，镌刻上了无数让人敬畏的过往。“吾等真龙一族，信任你。”
有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司徒狼没有说话。
蝎子挽着袖子走出来靠在门边，觉得左掌心的齿印更痛了。司徒海鸥也敛了一脸的迟疑，乖巧地站在蝎子身边。
然后，司徒狼笑了。笑的时候，他垂下眼睑，低下头。但即使这样，他唇角弯起的那个瞬间也已经惊艳了面前屏气凝神的三条真龙。尤其是两个真龙圣使，恍然间他们觉得这笑容仿佛见过，但偏就想不起来，大脑也仿佛一下被抽空，被铺天盖地而来的万马奔腾践踏成一片史前状态。
“第一次被那俩傻瓜之外的人信任，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啊。”司徒狼叹息一声，直起身体靠在沙发背上，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已经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了——请说吧。”
被司徒狼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叫做傻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所以蝎子和司徒海鸥非常习惯的从长沙发的两边绕过去，一边分别坐在司徒狼的左右两侧，一边以全天下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同时喝了一声：
“滚过去点，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