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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知人知面难知心,碧梧桐绿锁深宫(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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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外面可谓是闹得天翻地覆,上至各宫妃嫔小主,下至太监宫女,无不都在议论翊坤宫里的事。就连太后宫里的琴儿,都时不时借着送东西传话的档口,来打听两句,还故意透露出几句外面的情形:今儿说什么皇上很恼火啦,太后很痛心啦,相关的下人通通都关进慎刑司啦云云,明儿又来说太医已经来验过尸啦,不光是虐待这么简单……句句都试探,句句都讳莫如深。

只可惜,她还是不了解我们储秀宫。任凭外面闹得是天翻地覆,而储秀宫内,就像是那古井无波一般的平静而又深邃,大家该干嘛干嘛,似乎将外面所有的事情都隔绝的一干二净。

储秀宫的口风向来是后宫中最紧,在我们下人的私底下广为流传着一句顺口溜:长春规矩严,储秀口风紧,吃得苦中苦,定为人上人。因此,很多人都非常羡慕汀兰她们这批丫头,接连服侍两任皇后,将来出宫,铁定不愁嫁!

——说起出宫,心里就是一阵儿的悸动。这几年来,能轮上见亲人的日子,屈指可数。除了刚进宫的那几年,见过几次面之后,也就是前年,母亲来过一次,说爹害了伤寒,也不知好了没有?今年头几个月跟着围猎,收拾收拾的就错过去了,这转眼就到中秋了,给娘的被面快要绣好了,也不知道这个月能不能轮上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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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不再有人来我们储秀宫,那惇妃的事情平没平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八月初一那天,是皇后例行侍寝的日子,乾隆传话过来:既然皇后身子不爽,就不必来回舟车劳顿了。

——皇后身子不爽,是真;心里不爽,更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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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不许再闹了!”依然是一个充满和煦阳光的慵懒午后,咸福宫里却传来皇后的厉声叱责。秋天,一个百花开始凋零的季节,只有那庭院中的玉簪花,却开得越发高傲。

皇后身着正红色牡丹绣凤纹直筒旗装,正襟危坐在咸福宫座紫檀屏风宝座上,屏风的帽子上雕刻着具有巴洛克风格的西番莲花纹络,而屏心上则雕刻着传统山水人物纹,整座紫檀乌黑发亮,衬托着皇后无尽的威严。

“姐姐哪里的话?妹妹我不明白!”令妃坐在当屋下首的一个洋漆椅子上,呷一口茶,徐徐地问道,话语里透着些许挑衅。

“可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皇后自是大场面见惯的人,并不吃她那套,语调不高不低的给了她一句,一个铜浮雕暗八仙六方的小手炉,端端正正的放于膝间,她不紧不慢地一边说着,只管用手里的一个小铜火箸儿拨弄着手炉里的灰。

“姐姐自从回来,就不大管事的,怎么今儿得闲了?”令妃自是岿然不动,话中暗藏讥讽地问道。

皇后似乎被激怒了,把手炉上面的罩子咔哒一盖,强忍着怒火,略微提高声音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一副言语懒散的样儿,给谁看呢!”

“姐姐请息怒!容妹妹想一想……哦……是惇妃的事儿吧!姐姐该问的是敬事房、慎刑司啊!怎么反倒上妹妹这儿来了呢!”令妃言语更加狂妄地反问道。

“汀兰,啐她!”皇后再也不理她,只对一旁的汀兰发令道。

汀兰终是不敢,瞅了一眼站在下首的我,我素知道皇后的脾气,只得冲她点点头。汀兰没法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令妃跟前,啐了一口。

令妃就像是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腾然起身!

“问她!”皇后厉声道。

汀兰只得乍着胆子,问令妃道:“娘娘问的是‘妇言’!你当是什么!怎么的?还问不得你了?!”

令妃被当众啐了一口,早已是气愤难抑,想擦又不敢擦;如今又见问她,也不敢不答,只得低首躬身没好气地答道:“《女诫》有云:‘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所谓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

“再问!”皇后依旧厉声道。

“何为妇言,怎么讲?”汀兰又问。

“所谓妇言,即是不一定要伶牙俐齿。言辞和内容上都要有选择,不说恶劣粗俗的语言,说话要选择时机斟酌而说,以免引起他人反感,这就是妇言……”

“真亏你还明白!”皇后冷笑地打断道。

令妃早已臊的浑身发抖,又不敢发作。

“既然人家什么都明白,咱们还在这儿白费唇舌的做什么。咱们且回去吧!人家可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儿,不像咱,笨嘴拙舌的,算个账还错呢。算计谁,怎么算计,整夜整夜里那可是想的真真儿的,连做梦也谋划着。好妹妹啊,听姐姐一句劝,不是有那句老话么,叫什么‘夜路走多了,难免遇见鬼’!你心里想什么,又干了些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本宫既是懒得,也没那功夫,更不稀罕搭理!”皇后边说着边从宝座前站起,抱着手炉,款款走了下来。

令妃被讥讽的,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恼的,双颊紫涨的通红,鼻尖也沁出层层的一圈汗,又不能反驳,又压不住心火,生生的给憋了好一阵子,才硬生生从牙根上挤出一句话来:“姐姐的话,妹妹谨记就是了!”

皇后把手炉递给我,腾出手来拍着令妃的肩头,笑着道:“我知道你想着呢,不过是平白嘱咐你!这种‘既栽赃又嫁祸’的把戏,是好玩,但你可得仔细着才是。别一个不留神,给玩出个‘玩火自焚’来!到时候,再想出来可就难咯!”又对汀兰道:“过来,给你令妃娘娘磕个头,咱们走!”

汀兰依令跪下,磕了个头道:“令妃娘娘,刚才奴婢多有得罪,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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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进完晚膳,太阳才刚偏西,皇后就在暖阁的炕上坐着,凝神研究着炕桌上的一盘棋,我们则在炕下围坐做着针线,间或说笑。

流花儿没眼力见儿,说到高兴处,秃噜了嘴的说了一句:“令妃娘娘的胆子还真是大,仗着她自己有了皇子得宠了不起了吗?也太没王法了!”

我和汀兰一听,不约而同的抬头瞪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想站没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那里,嘴里直喊:“娘娘……我……”

皇后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似乎没注意听,倒是顺着她的话喃喃自语道:“令妃早年是受了不少苦,她的那个爱拈酸吃醋的小心性儿我还是知道的。这次她是想趁着惇妃的事儿扳倒我,来个一石二鸟。我就给她来个不接招……后宫的这局棋啊,我们每个人都是里面的一枚棋子,为了她牵一发动全身的,还没到那个时候……不过,近来她的心性儿好像是变了似的,连我也捉摸不透了……这步棋该怎么走呢?

她一人一边拈着棋子,一边叨叨着。半晌才发现,我们都停了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她。

她这才停了口,含着笑指着流花儿道:“信口开河的小蹄子,我该怎么罚你呢!”

汀兰反应快,接过话笑着道:“撕烂你这蹄子的嘴!”

“我看可以!”皇后笑着道。

我们一哄而上,对着流花儿又掐,又是捏的,玩了好一阵子,暖阁里的嬉笑、镯子饰品的撞击声,飘荡在夜幕的晚霞里,格外的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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