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一百章 锁链（1 / 1）
（.） 苏辛缓过神后,坐起来一把抢过自家儿子，按住他那颗不安分的小脑袋，对晋蘅怒目而视。八戒中文网.
晋蘅看看巴望着他的团团，再看看护犊的苏辛，忽然觉得此景甚美，低低地笑出了声。
任苏辛如何打骂嘲讽，晋蘅赖了明光宫一般，再不肯离去。确切地说，是赖了苏左使的院里,不,她的房里。团团对此极大地展现了他的慷慨——他声言可以将他睡觉的地方分一半出来与晋蘅。好巧不巧，他平日睡觉的地方，正是苏辛怀里。
自城隍庙一役,明光宫中再无管苏辛这档子破事儿。面对苏辛下令逐晋蘅出去的疾声厉色，荆艳直翻白眼儿，越吟立马转身跑路，楚舞则直当没听见。若说良心，到底还是温顺柔和的吴愉，只有他从头至尾未曾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和嘲讽。但苏辛还是放弃了到他那里投奔革命情谊的打算，因为他虽则没有幸灾乐祸的迹象，不过那哀怨的小眼神儿，那压抑清冷的小模样儿——她消受不起。
晋蘅无法无天地登堂入室了，连晚饭时节小丫头都“懂事”地多摆了一副碗筷。苏辛颇为不快，实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众叛亲离，而那晋蘅却得天独厚，到哪儿都吃得开，只怕还畜通吃……看那坐凳子上只将将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团团那小兽般欢喜的目光就知道。
团团目前短短的近三年的小小生中，从未表现出如今日的兴奋幸福，那小嘴儿边浅浅的小酒窝，也不知随谁，一整日都漾开着，黑漆漆的眼睛里直能掬出一把光来。苏辛眼见如此，心下渐渐放柔，见着团团从凳子上蹭下去，搬着小短腿儿跑跳到晋蘅怀里，也未说什么。团团和晋蘅都像是得了特赦般，一下子恣意起来。团团指这个、指那个，蹬着小腿儿直嚷嚷，要晋蘅夹给自己吃。他很乐，齿白唇红地张着小嘴儿等喂食，大眼睛骨碌碌转，眼里都是满足的光，瞧着晋蘅，看得苏辛心里酸酸的，有些悻悻。
一日晚间，晋蘅不，团团略有困意地窝苏辛怀里，靠着他娘亲的小肩头，瓮瓮地说：“娘亲，爹爹会离开吗？”
苏辛一怔，低头看看他，道：“为什么这么问？”
团团嘟起嘴，“爹爹是忽然来的，团团怕他忽然又走了。”
苏辛心里一刺，那个混蛋，害得她儿子小小年纪就患得患失，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团团不要担心，娘亲赶明儿让打一副玄铁锁链，将他锁住，整日里让团团牵着玩儿，保管他哪儿都去不了，好不好？”
团团皱起小眉头思索了半天，许是天良未泯，想到娘亲所言那画面，大概是也觉得不太好。但他最终用自个儿的小白牙咬住了那红嫩嫩的小唇瓣，点头道：“好！”
苏辛“啵”地一下大大亲了团团一口，举起他来雀跃道：“睡觉去！”
晋蘅回来时正看到母子俩着着贴身小衣紧抱着安睡，苏辛脸朝外，团团枕她颈间，小嘴儿依旧嘟着，俩肉乎乎的小手儿紧攀着苏辛。时值炎夏，两正盖了薄薄的一层纱被，此时业已基本堆至了苏辛腰间。晋蘅只觉心上一动，眼中有些酸楚。他静静地走过去，端详了母子二半天，宽了外衣，一跃纵至寝床里侧，轻轻地拥住了苏辛和团团。
许是晋蘅出来得久了，近日竟接连收到恒王府和朝廷差送来的消息——皆是令他速回。驿站来递信的使者风尘仆仆，据说是八百里加急，堪比军情驰报。
团团泪汪汪地牵他衣角，好不可怜。晋蘅小心翼翼地对苏辛道：“随回去，可好？”苏辛笑了笑，问他：“跟回去？倒要如何安置母子？”
晋蘅把团团抱到屋中间的大鱼缸旁边，递给他一柄直钩小钓竿，摸摸他头，“团团钓上来最大的那条金鱼，爹爹就带出去买糖儿吃。”
转身回到苏辛面前，道：“虽不得已娶了子雅，但从来未有逾越之举，信。”
“信不信又如何？她终究是的妻子了，自愿让她拥有如此理直气壮的身份，为此还险些害死的儿子。”
晋蘅已明了当时事，心中既疼且愧，“自会妥善处理。”
“说来听听？”
“母亲……”见苏辛眼光不对，他倒也未便改口，只顿了下，继续道：“信上说王府被几位谏官联合上书弹劾，事出紧急，须得回去定夺。此事一过，便安排与子雅和离可好？”
“然后呢？”
“一心对，再不离半步。”
“一个被和离的王妃，与深宫中不见天日的贵妃相比，难道就更好些了？若不然，当初执意所为，又怎称得上‘救’她？”
晋蘅头疼，不想生如此艰难，抚额道：“那欲如何？辞却皇兄，与和团团远遁江湖可好？”
“话里话外倒是都透着要原谅那萧氏的意思了？”
晋蘅皱眉，“不敢奢望宽恕她，但她毕竟是十余载的母亲，而……”
苏辛一笑，“而与团团现又没事？”
晋蘅知道这样说这样想不对，他也着实不想，每每想到团团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便不能来到这世上，想到苏辛所受的苦，想到苏辛一个弱女子这些年江湖拼争的艰辛，他也恨极了萧氏。但毕竟多年的母子情分，又怎让他忍得下心痛施狠手？
“她养育也是别无选择，乃恒王府唯一的继承之。不过是给了三分慈和模样，又岂须她费心？这便宜娘当得还真轻省，愿这世间所有儿子都得像这般纯心至孝，不勘贤愚！”
“到底想如何？”晋蘅问得无力。
苏辛袖中银鞭一甩，一道冷冷的银光“唰”地一晃而过。她冷声脆道：“知道这仇要报也靠不得，早有打算，只装聋作哑即可！”
晋蘅一怔，听她道：“何时出发？”
晋蘅不料她竟如此便答应了他同去？即便是要去报仇的。他不确定如果当年事无红素明真恰巧赶到相救而成真，他自己会怎样对萧氏。但幸好这世上从没假如，他毕竟不用去面对那等生惨烈之境。苏辛要如何便如何吧，她不是个狠毒之，而那萧氏也忒毒了些，自作孽，不可活。但他也打定主意要护萧氏体面，不知将其终身幽禁静安园中，苏辛可会意平？他闭了闭眼，道：“后天。”
团团急得小脑袋满是汗，但那尾机灵的大金鱼就是不上钩，任他追着赶着将那可爱的直直钓钩喂到它面前，它就是不咬，还转头跑掉！团团急哭了，索性下手去抓，却依旧溅得满身是水也一无所获。他实急不可耐，小嘴儿一瘪就整个儿跳到了鱼缸中，奔着那狡猾的“大家伙”就扑……
苏辛和晋蘅里间儿只听得“噗通”一声，急急出来看，只见大宝贝儿子呲着小白牙儿嘻嘻地笑、得意儿地笑，两手里拿着一条个头儿颇为显眼的大金鱼。那金鱼挺头摆尾，好不欢实。团团大声道：“抓着它了！抓着它了！爹爹不许走！”
晋蘅极为动容，上前将团团从鱼缸中抱出来，感觉如此讨喜的乖儿子身边缺席三年，是一种多么大的遗憾。“为父是让将它钓上来，不是扑上来……”团团撅嘴儿，垂眼儿，长睫毛闪啊闪。晋蘅笑道：“瞧这一身湿的，着凉了怎么办？跟爹爹去洗个热水澡。”
苏辛捡起被团团愤然丢一边的钓竿……额上硬是生出几道青筋来直蹦，睨向晋蘅，压抑着满腔情绪一字字道：“谁让把钩给掰直的？！”这分明是欺负她家儿子！晋蘅眨眨眼，将团团的小脑袋压自个儿肩上，紧抱着，走……
第二日，苏辛决定去辞一辞石楚。
石楚已多日未曾出现明光宫。苏辛与晋蘅复合的消息他自是听说，前因后果俱详。他到底是不及晋蘅——脸皮打死也及不得他厚。晋蘅像是个无头苍蝇，不计后果地乱撞。他确信自己是做不出此事的。但难道就因为做不出，他便要输得彻底么？他淡淡地拂拂那香笼中袅袅而出的兰烟，他清楚，苏辛的心一直那里，不是晋蘅逼迫了她，而是她的心；不是晋蘅赢了他，而是她的心……
苏辛犹豫着要不要将那句“对不起”说出口，又觉得那三个字其实那么的苍白无力、不关痛痒。
石楚见她扭捏，淡淡一笑，“听说……”却再没了下文。
“要回京城。”
“哦。”
“……呢……”
“什么？”
苏辛终还是说道：“对……对不起……”
石楚没有看她，“为什么道歉？”
“……”
“不嫁给了？”
苏辛低头，“对……对不起……”
沉默了半晌，石楚忽道：“若不原谅，又如何？”
苏辛抬头，眼中有些湿润，“对不起……”她心里一瞬极疼，像荒原失去了太阳。
石楚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蓦地凑近，锁住她的目光，那般深情……苏辛瞠大了眼睛，心中砰砰直跳，几乎以为他吻下来了，挣也不是，呆也不是……
近咫尺，石楚忽然停住，轻道：“抖。怕了？”嘴角边含着一抹笑。那话声像是出自苏辛自己嘴边，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却不知他何意。
石楚离了她，轻笑道：“逗逗而已。”他离她越来越远，走到一具古琴边，坐了下来，拨弄两下，渐渐弹了起来。一曲终了，他道：“曲已终。”
苏辛的泪流了下来，接下来，便当是“散”了不是？她以为他要送客了，他终是不肯原谅她。是啊，她也觉得自己不值得原谅。黯然转身，走了两步，却听他忽道：“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蹒跚爬过……坚持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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