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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奈何情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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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的几条官道上,一队队官府捕快策马飞驰而过,扬起阵阵烟土。他们正在苦苦找寻的,是一个名叫碧游公子的江洋大盗。

只是他们却浑然不知,他们所要找的真凶,早已在十日之前就已将所有的财物分成多份,不动声色地转移。十数组车队和船只,早已沿着官道、山路、运河、大江朝向不同的方向进发,为的只是掩人耳目。

而此时此刻,真正的盗贼司空毓儿,已离了扬州,悄然出现在扬州城西数十里处的一间古庙处。

面戴轻纱,心中思绪繁芜,但神情却静谧柔和。她缓步走上那一节节陈旧的台阶。

古庙荒废已久。大堂正中摆放着一座残破的弥勒佛像,他正笑吟吟地看着门外,手捻佛珠,菡坐在佛龛之上。这尊弥勒佛姁姁正气,纵使残破不堪,也不枉他“大肚容人朝四方”的美誉。

司空毓儿一弹指,以内力聚气点燃供案上的残烛。庙宇中闪烁起幽暗昏忽的光线来。

盈盈在佛像前的破旧蒲团上跪倒,她双手合十,于心中默念默思。

……

我佛慈悲,信女司空毓儿谨在此诚心跪拜,祈求佛祖保佑师父、燕大哥和嫂嫂在天上一切安好,保佑燕大哥的儿子慕容筠玉此行路上可以逢凶化吉,达成所愿,顺利返回遮幕山庄认祖归宗,保佑他此生,平安无忧。

……

蓦然拜了三拜,司空毓儿起身来到庙宇的后殿角落。

吐气成力,她轻轻吹开帷幔。

幽暗的光线下,依稀可看见,帷幔之后,安然沉睡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皮肤略显黝黑,眉目却十分英挺。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宇间带着一缕愁郁之气,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神色间的俊朗非凡之气。

“这就是燕大哥的孩子,筠玉……”司空毓儿忍不住幽幽地叹息。

她声音极轻,唯恐扰了那少年的休憩。

纤手轻轻覆上那少年的眉际,司空毓儿抚开那道皱曳,轻轻转向他的天灵穴处,一股真气徐徐注入。少顷,那少年便顿觉舒泰,安然睡去。

……

燕大哥,毓儿自幼孤苦无依,就连唯一的师傅也遭奸人所害……我一度认为师傅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依托的亲人,可是绝境之中,与你相遇,我们相依为命。十三年来,你对毓儿关怀备至,疼爱有加。虽然乱世之中度日艰辛,燕大哥你从不肯让毓儿茹苦半分。这份养育的恩情,这份深厚的兄妹情义,毓儿该怎样,才能报答呢。

……

一想到慕容燕和方柔临终之前的情景,司空毓儿就觉如同在昨日,历历过目……

那日,慕容燕颤抖着双手,神容痛苦,竭力将玉玲珑魑火放进她的手里。他说出临终前最后的嘱托,要她务必找到南风和筠玉,助他们重建遮幕山庄……

那日,方柔嫂嫂萌生死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照顾筠玉的重担交托给她,只是,方柔嫂嫂却希望自己能够带着筠玉远离江湖,隐姓埋名,再不涉足江湖之事,躲开一切纷争……

往日的情景再现,叫人如何不心伤悲,逝去的人再也不能回来,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继续这苦与痛,继续这希望……

如今她已经找到了南风,也找到了筠玉,可是,今后的路,她怎不踌躇。

重振遮暮山庄的重任,太巨大太沉重,前进的道路,太曲折太艰辛,与眼前这少年的瘦弱身躯比起来,实在是太不相称了。

……燕大哥,你希望筠玉能够重振遮暮山庄,可是,那将会是一条难逃杀戮,险象环生,用鲜血铺筑的道路。

若你在天上看着我,一定也会同意,我替筠玉所做的决定吧。我会用我毕生的力气,遵照嫂嫂的遗愿,引导他远离江湖纷争,保他一生富贵无虞……

想到这里,司空毓儿再次一声叹息。

忽然,慕容筠玉的手臂微微一动。

司空毓儿见状,立刻摒息飞身跃出窗外。

慕容筠玉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的火堆已熄灭,可也无心再去把它升着,于是伸了一个懒腰。正要继续睡时,却忽然睁开眼睛。

咦,那案上的蜡烛怎么还是亮着的。他明明记得当时已经把它吹灭了的。

慕容筠玉只得起身走了过去,再次把残烛吹灭。就在这时,窗外吹进一阵轻风。

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飘了进来,慕容筠玉鼻尖微动,心中一震。

“姑娘。”慕容筠玉顿时起身冲向窗旁查看,继而走出庙宇的残破大门。

是她,分明是她。就是这种香气,他一定没有记错。

“姑娘,是你么。”慕容筠玉再也按捺不住,扬声对着凄清的夜色叫喊出声。

没有回应。四下里空旷无人,就连林间飞鸟的叫声也无。哪里有人?

一时筠玉又笑着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来这里。我一定是在做梦,梦还没醒。”说毕又怅然地走回庙中,兀自睡去了。

司空毓儿的身形从林间的密叶中掠下,再次走近那庙宇的破落窗棂旁。

看着那个少年,她的心中实在难抑欣喜。他,就是燕大哥和方柔嫂嫂的希望。

方柔嫂嫂,毓儿会的,毓儿一定会保他周全,让他可以避开争斗,远离江湖,安然度过此生……

翌日。扬州城内。

扬州知府吴敬棠紧紧跟随在楚淮王身后,正陪着赵应乾微服查看街上的民情。

楚淮王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一路上并没有再提及限期捉拿碧游公子归案的事情。吴敬棠一路小心伺候,唯恐出了差错。

赵应乾看到路旁有家古玩店“清源斋”,一时兴起,便走了进去。乔装打扮的德喜与方靖天自然紧随其后。

吴敬棠轻拭额头的汗,心中暗暗叫苦,这一路他照应的十分辛苦。

众人刚走上那古玩店前的台阶,忽然,左边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混乱的动静。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形瘦小的乞丐,正被后面的几个彪形大汉穷追不舍。

那小叫花像是已经吃了那几个大汉不少苦头,衣衫褴褛,胳膊上腿上多处青紫,正慌乱地往人群中四处躲藏。不想却一个不小心,一头撞进了吴敬棠的怀里。

这一撞非同小可,吴敬棠登时被撞倒在古玩店门口,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胆!哪里来的小叫花,敢在这长街之上撒野!来人!”吴敬棠自打做官以来,几时曾丢过这样的脸,当下便怒不可遏,狠狠地训斥道。他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扶正自己的帽子,整理着自己的便服,气得脸色煞白。

吴敬棠身后的两个乔装打扮的侍卫连忙赶上前去。其中一个一把揪起那小叫花破烂不堪的衣领,扬手就要教训。

“住手!”闻声看到这一幕的赵应乾站在阶梯之上,喝住吴敬棠。

吴敬棠见状,忙松下脸色,拦住那侍卫。

那几个追上来的彪形大汉见此情景,只因不知赵应乾一行人的底细,一时住了手。

“你们几个人追着这小叫花做什么?难道他偷了你们的钱不成?”赵应乾负手而立,看向那几个大汉。

那几个大汉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其中一人道:“这个小叫花子,胆大包天,屡次在我们金粉阁偷东西。就在刚才,又打坏了我们牡丹阁里数件古董。如今我们是奉命抓她回去,做工还钱!”那几个大汉自恃有理,气势汹汹。

那小叫花身形瘦小,被那侍卫一提,双脚离地,这时却漫天漫地的扑腾起来:“我不过是偷吃了你们几个馒头,你们就将我一顿毒打!公子……他们是坏人,公子快救我!”

赵应乾一愣,没有想到那小叫花竟是个女子。但是那小叫花披头散发,满身泥泞,模样却看不大清楚。她衣衫本就褴褛,经那几个大汉的追打撕扯,衣服更是破烂的不成样子。赵应乾又问吴敬棠:“金粉阁是什么地方?”

吴敬棠面上一阵难堪:“回公子,金粉丹阁是……是一间青楼。”

赵应乾心中顿时无名火起:“如此公然地恃强凌弱,当街打人,你们还敢如此蛮横!这个小叫花虽然行窃在先,但你们也已经将她打伤,让她知道了教训。本公子奉劝你们就此作罢,莫要再横生事端!”

那几个大汉一听,这如何能成?临行来抓人时,金粉阁的老鸨已经吩咐过,那小叫花是必要拿回去了,他日□□一番做“姑娘”的。

登时有一个胆大的上前喝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我们牡丹阁的闲事你也敢管。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一声招呼,一行四个人就扑了上来,想要给赵应乾点颜色。

方靖天见状,这还得了,哪能容他们在楚淮王爷面前放肆。剑未曾出鞘,只剑身一刺一挑,一记横踢,那四名大汉就已经全都栽倒在地,摔得惨叫连连。

“打得好,打死他们!多谢公子仗义相助……”那小叫花张牙舞爪地在空中乱挥着手脚,却看的吴敬棠心乱如麻。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却不想在此横生事端,都是那个小叫花,实在是晦气!

赵应乾挥手示意,那侍卫才将那小叫花放下。

赵应乾一声吩咐,命德喜拿出些银子来交给那小叫花,又对她道:“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拿着这些钱,去谋个营生,好好地过活。需知道,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有人解围的!”

那小叫花拿过钱,听了赵应乾的嘱咐,顿时跪倒,伏首在地:“多谢公子!”

赵应乾微微俯身,正待伸手将她扶起来,忽然,看到一物,他惊讶地呆住。

那小叫花的右肩头,衣衫因为被人抓破,露出了一片肩膀上的肌肤来。赵应乾看得分明,那里隐约有一个狰狞的刺青图案……好像是一副狼首刺青。

那小叫花抬起头见到赵应乾的反应,又看看自己的右肩,慌忙将衣衫拉过盖住那刺青。

赵应乾忙将那小叫花拉起,又转向吴敬棠:“你把她带到府衙,好生为她医治伤势。我再逛会儿,自会回去。”

那声音听在那小叫花耳朵里,温朗清润,煞是好听。

她脸上脏兮兮全是泥垢,虽然披头散发,却仍是十分感激地看着赵应乾:“多谢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又连连作揖拜谢。

赵应乾并未多作他想,转身离去。

吴敬棠自觉倒霉,只得答应了,拜别赵应乾,带着那小叫花和两个侍卫,往府衙去了。

到了府衙中,吴敬棠少不得让人请来郎中给那小叫花医治。因嫌她身上又脏又臭,又命人在客房备了水,让她梳洗一番,换了干净衣裳,好去向楚淮王谢恩。

那小叫花在内室梳洗完毕,从屋内走了出来,总算收拾出个干净的样子来。但是府内的仆从给她拿来的是件府内衙役的便服,又宽又大,走起路来前后晃荡,像个假小子般,模样不免十分古怪。她摆弄着衣服,一脸的不乐。

屋外早有人等着带她去见吴敬棠。

“快点,知府大人已经等了半天了!”那前来领路的下人甚是不屑地对她嘀咕着。

“知府大人?你是说方才那位,是扬州知府?!”那女娃咋舌道。

“你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一会见到了大人,可要好生仔细了。千万别惹怒了大人,否则,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女娃心中知道这些小厮是势力惯了的,心中虽然不忿,但也不与他计较,便跟着去见这位知府大人。

这边厢,吴敬棠正在偏厅的太师椅上坐着,品着刚沏的龙井好生歇息。这一上午,可真是累坏了他这个扬州知府。只怪这位王爷性子实在古怪,偏偏喜欢以微服私访为乐。他四面围补民情多方兼顾,真是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那女娃被带到,按照那小厮先前的对她的吩咐,知道自己少不得要跪拜叩谢。于是闷闷不乐地跪了道:“草民叩谢大人!”

吴敬棠品着茶,头也不抬:“唔……起来吧。说起来,这救你的并不是大人我。你也不知道,是哪一世修来的福报。你可知,今日在长街之上救你的是何人?”

那女娃依言站了起来,疑惑地道:“草民不知。”

“哼哼,今天遇上他,是你的造化!”听着她不伦不类的措辞,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草民”,吴敬棠便知她出身必然寒微,不由地摇头暗笑。

不理会那女娃的浅鄙无知,吴敬棠正要将手中的龙井放下,待要和那女子交代几句。岂知抬起头看到那女娃的脸时,他登时惊呆的说不出话来,手中的茶杯也掉在怀里,滚在地上,热茶撒了自己一身。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身旁的小厮见状,急忙上前问道。

“下去!”谁知吴敬棠眼中陡然露出凶狠,一声暴喝,喝退了下人,就连那女娃见了,也被吓了一跳。

一时下人们都离开屋子,吴敬棠顾不得衣服狼狈,急急地走向那女子面前,仔细地盯着那女子的面庞看了片刻,又围着那女子细细地审视了一圈,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中是何方人士?”

那女娃被吴敬棠盯得心里直害怕,只得怯声道:“大人,草民……草民是个孤儿,我也不知道自己家在那里姓甚名谁。就连草民的名字也是自己取得,叫小蝶……”

“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敬棠看着小蝶,纵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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