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惊心凌云峰(1 / 1)
凌云峰在紫禁城的北面,因为太后经常在这里礼佛的缘故,从山脚下很远就有侍卫把守,寻常人等都不得靠近。
用过早膳便从宫里出发,二百多号人排了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龙,逶迤而行。我不时透过车窗看看外面的景色,如今已近六月,山间自然是桃红柳绿,芳菲无限。
初夏的光景,锦绣如织如画,仿佛凝了一天一地的明媚云霞,灿烂繁盛到了极点。宫中的花朵,从来是被巧手的花匠们修剪到符合礼制的人为姿态,美则美矣,到底是失了天然的姿态的。
而山野间的花朵,枝叶旖旎,舒展自然,连一茎野草蔓花、藤萝片叶,都带着勃勃的生机,天地间无限自在,连偶尔吹过的风,都是甘甜而恣意的野性气味。
正看得起劲,明瑞策马行至窗前:“怎么样,要不要出来一起骑马?那岂不是看得更清楚?”
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虽有些心痒,但为了避嫌,仍是婉拒道:“就我那两下子,还是算了吧!”说毕放下帘子,将他隔在外面。
我垂下头不再说话,碧鹭打趣道:“怎么,刚才拒绝了人家,现在又后悔了?”
“我才没有呢!”俏脸顿时飞上一朵红云,我的头越发低了。
“其实,明瑞贝勒倒也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公主何必总是拒人千里呢?”锦荟也来劝我了。
“他可以托付?我怎么没看出来!要我说,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仍是嘴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公主的顾虑,奴才们也知道,只是总不能因为一个皓祯就把所有的男人都否定了,那也太不公平了。”锦荟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噢~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把你的皓祥也一起否定了吧!”我和碧鹭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着锦荟。
“哎呀!公主真是的,人家好心劝你,你倒来取笑奴才,不理你了!”锦荟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实交代,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我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她。
“还不从实招来!”碧鹭上前就去挠锦荟的痒痒,她下手又准又狠,锦荟哪里招架地住,不过三两下就笑得伏在座椅上起不来了,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说我说!”
碧鹭这才罢手,锦荟揉着笑疼的肚子,红着脸道:“皓祥说,等我二十五岁出宫了,他就迎我过门。”
“好啊!你竟敢背着我私定终身,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伸手作势,锦荟吓得连连后退,嘴里直叫“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见她不用我动手,早已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这才作罢,碧鹭随口问道:“我记得你今年才十八岁吧,要等到出宫,岂不是要等很久?”
锦荟闻此,也有些黯然:“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方能出宫,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想了想道:“皓祥如今帮我打理集闲居,虽然生计不成问题,但长住在京城,没有个一官半职总是不方便。等回去了我便向皇阿玛举荐,给他个武官做,有了成绩之后,请皇阿玛为你们赐婚,就不用管那些破规矩了。”
锦荟又惊又喜,连忙跪下磕头:“锦荟代皓祥叩谢公主大恩大德......”
她还要接着说什么,我忙把她一把拉起道:“好了好了,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偏偏还膈应我。”
锦荟急道:“奴才是真心感谢公主!”
我微笑道:“我知道。皇额娘说过,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有个好的归宿。咱们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我心里总是把你们当姐妹看待的,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为你开心啊!”
锦荟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奴才实在是三生有幸,才能碰到公主,这宫里的主子们,有哪一个是把奴才当人看的,更别提为我们考虑了!”
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觉得应该的,想不到锦荟就感动成这样,连忙岔开话题道:“人家本来是好心,没想到却把你惹哭了,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锦荟破涕为笑,擦擦眼泪道:“我才没有哭呢!”
我见她如此,方才放下心来。
上得凌云峰顶,便看到一处清雅幽静的寺庙,寺门紧闭,上方刻着“甘露寺”三个大字,心下一动,这名字,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只是门前并无人把守。
虽然说是由我来向太后说明皇上的意思,但皇上还是派小路子带着圣旨跟我一同前来,我们在门口等着,明瑞上前叩门。
过了半天,才出来一个小尼姑,怯怯地问:“你们是宫里来的?”
明瑞点头道:“真是,我们是奉皇上之命来拜见太后的,还请小师父代为通传。”
那小尼姑道:“太后娘娘不在这里,在后山的清凉台,你们去那里找吧!”说完就把门复又关上。
清凉台?我听到这个名字,更是吃惊,看来这位老佛爷可不是个善茬啊!
兜兜转转到后山,好不容易找到那个什么清凉台,已近正午了。
一位叫采蘋的姑姑帮我们安置了住所,我趁她忙活的间隙问道:“姑姑,不知老佛爷什么时候有空召见我们?”
采蘋摇摇头道:“太后娘娘这会儿正用午膳着呢,至于之后要干什么,奴才也不知道。”
我无法,只得作罢,等吃过午饭,派人去打听,她老人家又午睡去了。好不容易等她午睡起来,我和小路子才总算是得见天颜。
跟在采蘋身后进门,我一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捱到座榻跟前,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兰馨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小路子跟在身后道:“奴才小路子给太后娘娘请安。”
“唔,”太后只含糊的嗯了一声,也不说起,我只好继续低头跪着。
过了片刻,榻上人方出声问道:“小路子,皇帝派你过来有什么事啊?”
小路子膝行上前,双手举起圣旨道:“启禀老佛爷,万岁爷草拟了一道圣旨,请您过目。”
“哦,采薇,去拿上来吧。”太后吩咐道,待采薇接过圣旨,便对小路子挥挥手:“下去吧!”
“喳!”小路子低着头退出去,只剩下我一个人跪在那里。
自来到这里,一则有皇上宠爱,二则整日待在王府,还从未跪过这么长时间。不过一会儿腿便有些麻了,偷偷地用手揉了两下,头顶上立刻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怎么,才这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我赶忙把手收回,低声道:“请老佛爷恕罪!”
“哼!恕罪?你倒是说说,自己何罪之有啊?”声音依然那么严厉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战战兢兢道:“兰馨不该在向老佛爷行礼时懈怠不工,不思敬仪。”
“就这些吗?”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默默地低头不语,做冥思苦想状。
“硕王府败落的事,你在暗中使了多少力,真以为哀家不知道吗?”
我听得太后提起此事,顿时心中一凛,身子已不由自主的磕下头去:“太后娘娘饶命!”
许是对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满意,太后放松了语气道:“我若是想要你的命,也不会留你到现在。”
听出话里的转机,我欣喜道:“谢太后娘娘!”
“不过,哀家最恨有人在我眼前耍心机,你今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整垮硕王府,说不准明天这整个后宫便都是你的了!”
“太后娘娘言重了,”我壮着胆子辩解道:“兰馨绝非惹是生非之辈,硕王府的事,实因无意中得知雪如福晋当年偷龙转凤,兰馨不忍见皇室血脉混淆,才出此下策,希望真相能够大白。至于事后处置,全由皇阿玛做主,兰馨岂敢私做半分主张。”
“照你这么说,哀家还要谢谢你了?”
“维护皇室血统,是孙儿等应尽的义务,何来言谢之说。兰馨只愿老佛爷不要责怪孙儿私做主张便好。”
“那皇帝要加封你为固伦公主又是怎么回事?”太后拿起那道圣旨问。
“此事皆因宫中流言四起,说兰馨是不祥之人,皇阿玛为了帮兰馨正名,才想出加封之举,以示宠爱。兰馨自问无德无能,愧不敢受,皇额娘便提出由太后娘娘您来决定。”
“嗯,”太后点点头道,“这像是弘历的作风,也罢,此事便容我考虑考虑吧!”
我忙磕头谢恩。
“好了,别跪着了,起来吧。”太后总算是肯饶过我了。
心中长舒一口气,我缓缓站起,只是腿部虽麻,却也不敢当着太后的面揉,只得忍着。
快到傍晚了,窗外吹过一缕山风,太后受了凉,捂着嘴咳嗽起来。
不待旁人有所反应,我即刻从怀中掏出手绢递上,太后一怔,伸手接过。转身去关上窗户,回来从桌前倒一杯温热的碧螺春,双手捧上。
太后接过茶,细抿了一口,笑道:“几个月不见,伺候人的功夫倒有所见长。”
我见她心情不错,便厚着脸皮道:“谢老佛爷夸奖!”
太后只是笑笑,顿了顿,说:“山里的水土养人,你既来了,便多住几日。如今也没什么事,先下去歇着吧!”
我弯腰行礼:“谢老佛爷关怀,兰馨告退。”
退出门外,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慢慢放松,太后这一关,总算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