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1)
然后离三月迅速放下竹简,脸上已换上笑容,还是得行礼恭迎。
扑面而来是一股酒气。离三月的脚步于是微微慢了一些,等他扑上来的时候,她往旁一闪,手拉住他的衣裳,让他不至于重重地摔到地上去。
皇帝倒在地上,脸庞朝下,让人惊异地竟然传出了一阵哭声。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皇帝在离三月的面前像孩子一般嘤嘤地哭起来,离三月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离三月没叫他不哭,也没叫他继续哭,只回答:“哭也没用的。”她和皇帝身边的宦官想要一起将倒在地上的皇帝搀扶起来。
皇帝在人面前这般失态大概也是第一次,在白日误以为长生是鬼差之后的一次爆发。虽然最后弄清楚只是个意外,但是,生命的威胁却始终是他挥之不去的阴霾。
既然已经丢了脸,他干脆死活倒在地上不起来,离三月拉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拽着,他喃喃重复着‘我该怎么办’,他的命过一日就少一日,而他的国家一直动荡不安、外忧内患。
呆子。离三月在心中轻声埋怨。他区区一个人,怎能担上一个国家的命运呢?怎能想要救助所有人呢?
皇帝软弱地哭着。他喝得大醉,面前有时恍然是离三月,有时恍然是喝骂自己残暴无道的儒臣们,有时恍然是对自己抱予众望的天下万民。他一时欢喜一时难过,最后弄得心力交瘁。
“救不了,我救不了……不要帮我,不要……我很坏。你别帮我,骂我、打我、赶我走。”当离三月要扶起皇帝时,他又推开她,自暴自弃地耍着脾气。
离三月正觉得奇怪,皇帝竟然会在醉酒后到离三月的住处来?他去找任何一个妃嫔都好,在自己的寝宫里一个人都好,竟然来找离三月?他们见面也就只有两次吧。哦,原来是看中了任何人都会在他软弱时伸以援手,只有离三月这个冷血女人才不会陪他闹。
离三月果真只是陪他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下来,再过了一会儿,皇帝睡着了。离三月和宦官赶紧将皇帝抬到床上去睡。
待得第二日朝阳一起,皇帝迷迷糊糊地醒来,宿醉后的头痛让他的头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把热浆往脑内灌着似的。床边高几上放着一碗醒酒汤。
离三月要照料皇帝一夜未睡,闲极无聊才做的醒酒汤。
皇帝正好头痛,一饮而尽。离三月客套地自矜谦虚。两人寒暄了两句,皇帝渐渐清醒过来,想起来昨夜掐着离三月的手,想要拉离三月的手看看有没有掐出什么青紫。离三月长袖掩着,不给皇帝看:“没事的。”
“只看一眼。”皇帝也挺固执的。
“你想要安万民。”离三月温和地道,“而我会好自为之。”
皇帝于是默然,怔怔地凝视她。直到宦官请上早朝,他才惊醒,起身去了。
离三月叫宫女收拾过床铺,上床补昨夜未睡的觉。
“玄灵,你变得有一点过去的冷血样子了。就算别人哭着求你,你也不会去答应人。”醒来时,离三月的床头坐着一个男人。他肩头还覆着薄薄一层雪,似乎是刚进来。而他看到肩头雪也不会自己拂去,偏要等离三月看着了,要离三月给他拂去。这点小心眼。
虽然早已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离三月却能够一眼就认出来:“长生前辈,你哭什么?昨夜皇帝来哭,今日你也来哭。”
“我哭,是因为你瘦了啊。”长生比划着离三月给他拂雪的手,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我真笨。我只想到我要来看你,我只顾着自己,我都没想到你,我应该先给你带点蜀山的桃花甘露,雪山的西北风,再来看你的。”
离三月转过身,她有点饿了。大清晨的,也不必吃那么多,就先来一盘红丸子、白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三鲜丸子、氽丸子、鲜虾丸子、鱼脯丸子、饹炸丸子、豆腐丸子、樱桃肉、马牙肉、米粉肉、一品肉、栗子肉、坛子肉、红焖肉、黄焖肉、酱豆腐肉、晒炉肉、炖肉、黏糊肉、烀肉、扣肉、松肉、罐儿肉、烧肉、大肉、烤肉、白肉……
“前辈,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事正想问你。”离三月一边啃着烤全羊,一边问道,“你看我的血怎么变成绿色的?”
“因为你是一根草。”
“前辈,难道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儿好吗?!”离三月快被长生的妄想症给折腾哭了。
“真的。等一年后就到了千年,我们若是得道,到时便会成仙。其实,我们俩本来也挺好的。可是千年前,你非要去修仙。你要修仙我就陪你呗。”长生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玄灵,我们成仙后就再也不分开了,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等一下!一个人突然之间用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理由丢下另外一个人,再也不联系了……这个情节,离三月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离三月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长生报以同情的目光:“前辈,其实那不是为了修仙……”
“那是为了什么?”长生很单纯。
那是你被甩了啊!呆子!
长生的脸色忽然慌张起来,紧紧拉着离三月的手不愿意放开:“玄灵,你就快要醒了。我知道你素来怕一个人,这人是我找来陪你的。我在塞北等你。”
长生化为云烟散去。离三月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方才做的是梦?是真?
一觉醒来,离三月也该下床了。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前方的席子上,离三月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这是……水儿?!
(一百五十)一朝天子
更新时间2013-3-2 12:55:37 字数:2252
皇帝拿袖掩面。昨夜醉酒没有睡好,今日上早朝果然还是比较勉强。
看到皇帝面露倦意,群臣们都应该识相地请求退朝,不过他们看太傅和宰相没有要退朝之意,便一个也没有开口。
非逼得皇帝亲自开口是不是?皇帝看了一眼身边的宦官。宦官接到皇帝的眼神,于是代为向群臣开口:“陛下圣体违和,今日朝议早退。”
太傅要是话多就去对着水井说上三天三夜,何必非跟皇帝过不去:“天子之身属万民,圣体违和则万民寝不安席,食不甘味。陛下切记珍重。昨夜何人陪侍?”
后一句话,不管太傅你有多好奇,还是自己咽回去吧。皇帝好歹也算是君主,他的政事你管了,连他的家事你还要多管吗?就算是看着皇帝从小长大的也不行!孩子长大之后尚且要分家,何况你们两人的关系还那么僵。
丞相听到太傅的多嘴,当即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他与太傅是同朝为官,不过两人的差别十分大。太傅是方,丞相是圆。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体,眼睛圆溜溜地转来转去,却刻意眯着眼睛,装作没反应的样子。不过,丞相当时心中也没想到皇帝会跟太傅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吵起来,皇帝随便打个哈哈过去不就行了。
可皇帝认真了。
他昨日见到长生,误以为是鬼差,心中一直想着早知如此,他应该对太傅好一些,不应该起兵远征……然而,待到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口气很冷飕飕地道:“君身是天下人的身,君心是天下人的心,朕一言是为天下人说话,朕一举是为天下人做事,朕不可玩物、不可徇私,朕要宽厚、要仁爱……太傅是辅君之臣,还是号君之臣?”
帝权永远象征着独裁。臣子老是拿着自己的主张在皇帝面前晃来晃去,在皇帝的眼中就是碍眼。
号君之臣?皇帝的话说得也太重了,他竟然能对太傅说出这么重的话。太傅一时之间愣住了,接受不了小时乖巧的小皇帝如今却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等到太傅回过神,丞相早已请求退朝,皇帝拂袖而去。
朝堂之上只剩下太傅和丞相二人。
太傅一向看不上眼丞相。皇帝一发火,丞相就立刻请求退朝。要不是自己刚才愣住了,肯定要留下皇帝再劝诫一番。他自觉自己说话无错。本来嘛,劝皇帝保重圣体,不要酗酒纵情,这是臣子应有的本分,尽管皇帝只有昨夜纵酒,但是,只要看到一棵恶苗,在它还未成长前就应该铲除。丞相竟然放它过去了,万一皇帝因为无人劝诫而变成一个昏君,丞相怎么对得起黎民百姓!
丞相也看不上太傅。做官都做了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都足够水滴石穿了,怎么太傅还是当初那死板到令人无语的脾气?高山至强可迁移,水流至柔无断流,这个道理难道太傅还不懂吗?
难为所有人都走了,就丞相还大发善心地留下来劝太傅:“唉,太傅与我都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有儿有女,怎么太傅还是像当初一样的脾性呢?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家考虑。陛下若是听得进去你的话,早就听了。何劳太傅一次又一次劝诫?要么,如我一般侍奉新帝,要么,改不了脾性,不如早早辞官……”
“我只知这天下是我的家,顾念天下就是顾念自己的家。纵使陛下不听,我还是要劝。若是陛下因此而杀我……”太傅对皇帝还是很有信心的,“明君不会杀忠臣。陛下年少,未免气盛,行事有所不当,对匈奴过于急进,但是到底心地良善,我不会看错的。”想当时为了匈奴之战,太傅和皇帝吵得何等厉害,大风大浪都过去了,难道还栽在这小事情上?
“今日陛下之举,你难道没看出什么?”
“看出什么?”
丞相对太傅彻底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