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府容玥(2)(1 / 1)
院中凉风习习,吹得容玥身躯轻颤,依稀听闻对方嘶声喊痛。
她恍然回神,急忙地看向身侧的救命恩人,却见他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头发和面容却有少许剥落的痕迹。若是没有记错,好像是因她刚才太过惊慌,一被对方解开束缚,就双手乱扯,这才将他折腾成了这幅摸样。
透过浅薄寒凉的月光,她看见他的眸子是淡淡地蓝色。被她抓裂开的毛皮层下,是皎如月华的细肤,和蓝如波涛的发丝。
“你要怎么陪我?”美艳男子用力扯下头上的伪装,心疼地瞅了瞅,“若是让府中人知道我是个妖物,必定是要将我赶我出去。”
“……妖?”她稍稍惊愕,怪不得他会是蓝发蓝眸。
他全不在意她的惊讶,似乎已习以为常,只静静地凑到她的面前,不悦道:“你害我一顿喜酒没得喝了,怎么办?而且,没了这副皮囊,也就没客栈肯收我留宿。我又要回到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清苦日子,你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
容玥愣了愣,心道:感情是个趁机混进府里蹭吃蹭喝的蹭客?
“你……”见她一直呆愣不说话,他不由吃惊,贼兮兮地问她,“你是哑巴?”
她轻轻摇了摇头,木然地回道:“我没有钱。”
“呵呵……”他反射性的开起玩笑,“那我将你卖去花楼换几个银钱便是。”
她不懂如他这般的戏谑之言,只嘴唇煞白的信以为真,思左想右许久,才正经回道:“如此也好。”
他以为像她这样清白人家的姑娘,听了刚才的戏言,不是怒嗔一番,就是一巴掌上脸,可却怎么也没料到她如此当一回事。更让他无言的,是她竟还觉得这个荒诞的提议蛮不错,真心叫他汗颜:“呵呵……不用太正经,真的不用太正经……”
“那么,等我有能力了再来还你?”
“呃……”他挠挠脑袋,十分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和她提了这档子事。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你住哪儿?唤作何名?我什么时候过去才能找到你?”
“这个……”她这么问,真是叫他为难。
“若是有事相求,以后再一并还于你,你能帮我吗?”她真真切切地对上他的眸子,恳切得如同祈求。
“抱歉,我还有点事,恕难相陪。”说罢,他落荒而逃。
急着复仇的她绝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她心想,他是个妖物,又能独自一人混迹于人群之中,安然至今,想必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若是能随他学习几年,定然会对她的复仇大计有所帮助。
所以,她无声无息的远远跟着他,到了一尊桥下。
她那时还不知道,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自己,只是没有戳穿。
直到上了桥中央,他才稳稳地坐下,瞥眼看了看桥下已经干涸的河道,悠闲地踢落脚上的鞋子,假叹道:“哎……若是有人能将我桥下的鞋履捡起就好了。”
不出他所料,她果真不作任何考虑,翻身下桥,将鞋子捡了上来,恭恭敬敬地替他穿好。
“请你帮帮我。”她执着的望着他,似乎在说,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我全都会照做,只要你肯帮我。
他满意地扫了下她帮忙穿好的鞋子,盘膝而坐,右手支着下巴,洋洋洒洒地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午时你再过来,我便答应你的请求。”
她怀疑地凝视他许久,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由垂首叹息:“我不骗你。对了,我的名字叫做蓝末。”
她知道了他的名讳,总算稍稍安心了些,这才纠结的与他告了别。
次日午时,等她再回到桥边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桥头,嘴里啃着一直肥大的鸡腿,见她来了,只冲着她丢了一地的鸡骨,抱怨道:“你瞧瞧,我的都啃了这么些鸡腿了,你才过来?明日再来吧。”说完,也不理会她,就自顾着走下这座古木桥。
她呆呆地目送他而去,心中困惑,自己是按他所言,午时而至,他为何会生气?
第二日,她提前一个时辰赶了过去,可是待她过去时,又见他在桥上打着哈切。倦怠摸样,像是已然等了许久。
“明日再来吧。”说完,他又离开了她的视线。
不过,这次她却没有离开,她干坐在桥头,望着远方红日灼灼,心想:这样进进出出的反倒容易被王府的下人们瞧见,惹下什么闲话,还不如干脆于此等上一宿,也便不能让他嫌我迟了。
第三日,待到艳阳复高照,他方姗姗而来,见她坐在桥头得意地望着自己,笑问:“姑娘,在下可否与你效劳?”
后来,她便拜了他为师。
他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长相与人类并无异处的女子竟是个半妖,还一心想要和他学习咒术。
既是半妖,学习妖物的咒术也无甚妨碍,所以,他便允了。
他偷偷在她所居住的残破院落里搭了个窝点,平日没什么人会来这里,更没有人注意院中的陈设,自然也就没人能发现这里多出一只妖物来。
就这样,他们躲过了王府所有人的目光,一个教,一个学。
因为蓝末仅比她年长五岁,又是个孤儿,自小便一人独闯天下,故而,他知道的巫术实在捉襟见肘,上不了台面,且还尽是些偷听墙根闻得的基础知识,又经由他自己摸索许久,才有了一点成就。
他不多的储备,仅仅三年间,便就叫她学完了。
但这与她而言却是无妨,因小时候母亲叫她背了许多秘术,如今依旧记忆如新,而现又有蓝末教导的基础作为铺石,她倒是可以自学成才。
又过了一年,她已然比蓝末强大许多,惹得她那位师傅很没面子,便再也不敢以“为师”自诩。
有了本领的她不再如昔日的惊弓之鸟一般,人也变得自信傲然许多。府中姐妹兄弟都长大成熟,多是不愿再随便造就干戈,处处与她过不去。她见他们改过,心下踌躇是不是该饶恕了他们,不再追究往事。
但是,平王却自寻了一条死路。
一日,平王陪着一位丽人在花园中赏花,却见凄凄花影后,有一女子貌若天仙,恍若艳梦。他忍不住爱上了她的美貌,低声问身侧随侍,才知那女子竟是自己已四五年没见了的“闺女”,他闻后又惊又喜,当夜便去了她的闺阁之中,想要宠幸于她,可她却不知好歹,以乱伦之罪将他给轰了出来。他勃然大怒,当夜托人去丞相府给她和丞相三公子说了门亲事。本来她一个养女,就算活到老也不会有人关心她的婚姻大事,但平王却猝然定下这场姻亲,其中自是有鬼。
不久后,因府中下人嚼舌根才叫她知晓,自己已被平王兜售,而那未婚夫君——丞相家的三少爷,是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平日总喜欢与人结交一同去逛花楼,其间不乏有平王的身影。如斯一个寻花问柳,豪赌滥酒,欺软怕硬皆为常事之人,平王将她说给他,明摆着是在报复。但她却没有反抗,不哭亦不闹,反倒冷眼看着王府里的人准备嫁妆婚事。
婚嫁当天,她木讷地坐在梳妆镜前,迟迟不肯换上嫁衣。王妃听到消息,便来破院催促她。
于是,杀戮开始了。
平王府里奢靡惯了的酒肉之徒哪有什么应对之策,片刻间,具以灰飞烟灭。府外之人全然不绝,府里之人却已全数灭亡。
等到相府三公子优哉游哉地出现在王府大门前,嚣张地拍打府门,让新娘上轿时,王府已是一片幽魂横窜的坟场。
目睹了这一切的蓝末有种说不出的心惊与痛心,他断然不会想到,当初的柔弱女子,今时今日却能痛下杀手,眨眼间送几百号人归了西。他能力有限,虽是目睹,却根本阻止不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于是,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当年对于她巫术的启蒙,究竟是正确的,还是一场永远也得不到救赎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