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伤别离(2)(1 / 1)
尹希带着通俗本去了汛焰,又与李浴在石桌前坐了许久才默默递出了译本。
李浴诧异地接过浏览了一番,轻轻叹息道:“当真没有其他法子了?”
“你也听姑母说过吧?”尹希浅浅一笑,“那种怨念,真的很顽固呢。”
“可是你也不能……”
“其实一开始,我便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前她过得太不开心了,所以很希望以后的她能好好活下去。”
李浴面露叹惋,却还是缓缓问道:“我该如何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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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闲来无事,尹希便会去妖兵团看看她的情况,或是枝头屋顶,或是变换面容跻身人群。
她的幻化愈发明显,而清醒的时间也逐渐变短,最后,甚至可以对亲近的人狠下毒手。
那夜,院中月华清冷。
她醉得迷迷糊糊,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哭,便忍不住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也俯身趴在了石桌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许是感觉到有人,她抬起头来望了望他,一张脸儿醉得红扑扑的,竟哭得更加委屈了。
应是醉了的缘故,她竟然没有赶他走。
只见她醉蒙蒙地望着他,转而又抱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口齿微微有些不太清晰:“我好想你……”
他笑如温玉:“我也是。”
可是能怎么办,即便她现在如何说想念,等她清醒过来,却又会是一声滚。
而他,也没有办法陪她一生了。何苦再揭开那些伤疤一一解释,然后又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如似尹嵩长老?
她现在是那样需要时间去修炼,再以此来抵抗巫力衰败。
第二天,李浴便受托带着两箱药材去了妖兵团,且假借贺礼之名找来豆芽,又与豆芽说明了她的情况,并嘱咐道:“这些药材有两个功效,一则延缓魅化,二则帮助修炼。若是想要救她,就必须动用那个禁术,可一旦施术以后,她的巫力便会停止增长,甚至衰退,所以还请你多加叮嘱,让她在幻化完成以前加紧修炼。”
豆芽点了点头,面色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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琨雪是尹家做主的门派,尹希的叔伯堂兄堂弟不少,但是肯为他留住妖兵团女王的人却不存在,在他们其中,无论是谁夺得门主之位,她若不肯安生,那就必须死。然而,琨雪姓尹者唯有一人值得他信任,那便是他的父亲,尹绛坤。
他在父亲的茅屋前跪了两天两夜。
大雨滂沱,尹绛坤撑着一把油纸伞终于露了面。
“我曾为你卜过一卦。”尹绛坤矮身蹲在尹希面前,面色沉郁,“我离开琨雪,不是因为雪儿死去看淡人生,而是因为你。”
尹希愕然。
“却怎知纵然我离开了琨雪,也改变了你原有的命格,可这劫难却如蛆覆骨,如影随形,依旧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你的身上。孩子啊,我是你爹,又怎能纵容你去送死?你还是不要为难爹了,放弃吧。”
“……您都知道了?”
“那个禁术的确能让她的人生从新来过,但是却会让你灰飞烟灭,不值得。”
“可是爹,自她重生归来,我便知道会有如今的局面,也一直在寻找扭转局势的方法,所以并没有告诉她魅的存在,也没有将她扼杀掉,因为我下定决心会让她得到重生,不仅是生命的重生,更是魂灵的重生。假若现在为求自保而弃之不顾,以后的我却会日日徒有悲添,爹也知道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吧?有些事,不过一念之差便悔恨终生,也有些事,愈是抑制便愈发猖獗,一如我爱她。”
尹绛坤一声幽叹:“你果然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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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夏日,她已经鲜少清醒,也和琨雪宣了战,日期便是明日。
尹希收了战帖却未声张,而是一把巫力给烧了。事后却回了趟君幽谷,将大木箱扫了扫灰,拿出当年还未来得及放的河灯,与她相约晶莹湖。
蔓草茵茵,一望无际的草原镶嵌着一泓湖水,又远远点缀着一群黄羊。
她的妆容格外浓郁,却是满脸冷漠。只见她下意识地扫视了下四周,并未寻得还有其他人。
“你一个人?”
“我想与你谈谈,能否让他们退兵十里?”尹希指着她身后一群发色各异的妖兵团团子们说道。
可不等她点头,豆芽却带着一干团子散了,她刚想追过去将团子们怒骂严惩,却被他牢牢拉住。
“就一会儿。”
她拽开他的手,默应了。
尹希从湖畔的草地上捡起一只写了希字的河灯,用指尖聚拢起一股巫力,将河灯点亮,然后递向了她。
她睨了一眼,却是漠然撇开了眼睛。
自这个湖泊为中心,方圆十里都被妖兵团给包围了。
不过,他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他矮身蹲在湖边,将那只河灯放入湖中,又点了一只写了月字的相伴而去:“这个湖泊叫星湖,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它晶莹湖。”
她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朗朗长空万里无云,岂料情势突然急转,他倏地起身出现在她的面前,又捏了个术法印盖于额心,她躲闪不及,生生接了此术。
草原上空骤然霞光满天,垂帘大地,映红了碧蓝的湖水。
“好好活着……”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可即便是这样没用的一句话,却也随着记忆被一起尘封粉碎。
当他阖眸倒地时,她已完全认不得他了,只是疲软地跪倒在他的身边,呆呆地望着他。
这个禁术粉化了一切,包括她所有的记忆,以及她心中茁壮而生的魅,当然,也包括施术者的身体。
这便是与封印不同的地方,记忆被封印了,只要破除封印便可恢复,但是被此禁术施展以后,便如同喝了地府的汤水一般,再也不可能将往事想起来了;同时,想要阻止魅的演化,便只能将它粉碎为沫,并且破除幻化源头,这都是单纯封印所做不到的。但是,有利必有弊,它会被封为禁术,便也是因为会对施术者产生灾难性后果,非但是因学习此术甚为困难又不易掌握,在学习过程中对肌理的损耗也格外严重,而且,此术只能施展一次,无论是否应到人身上,施术者都会巫力枯竭而死。
他碳化成了粉末,清风一扬,全都落入了湖里。
她不知道,这是他有意与她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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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说完了。
李浴掖了掖我的被子,静静地说道:“可他却未能猜到,那个丫头没有让妖兵团的团子们拜师行跪拜礼便传授了秘术,结果受到天地咒的影响,竟病得一塌糊涂,神医妙药也无力回天。”
我疲倦地望着他,却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渐而连他的声音也变得不再清晰,临近灯枯时,似乎听得他说:“我没能照顾好你,也没能守住秘密,若是你见着他了,帮我道个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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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一切不过是天后宫絮华的一场梦。
我混混沌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却看见床侧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她一脸含笑地将我望着,见我起来,便要来扶我。
然而在她的身后,却还站着一名温雅女子,也是对我笑颜相向。
我忙不迭地拦住她伸过来的手,往后缩了缩,口中疾呼道:“等等,容我缓缓,缓缓。”
雍容女子不由回首与温雅女子相视一笑,便应了我的要求。
低首将脑中混乱信息一番整理,似乎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