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张家(1)(1 / 1)
顺着那漫天孤雪,经百余日行走,我终于抵达了皇城——焕阳。
这一路说来也奇怪,漫漫雪原,本该是寥无人迹,可每当我半夜睡意正浓时,却觉得有人为我披了件微带梨花香味的袍子,坐落在我的身边,直到次日天明,留下一点吃食,便没了踪影。如此反复,一直延续到我入了皇城。只可惜我睡意太重,怎么也睁不开眸子,将那人看上一眼。
也是因那人的帮助,我徒步行走了这么些天,虽然瘦下不少,却没叫我饿死冻死。
进了城,日子反倒苦了许多。因没人那样偷偷照顾,我又一贫如洗身无分文,且还誓死不做乞丐,这便连饿了两日,看到什么都觉着是美食。
这样想着,我的心下不禁责怪起那位隐士,既然是要做好人,为何不肯多接济我几日,好等我有了落脚的地方,再走也不迟?可转念一想,真真觉得人的贪念实在恐怖,那好心人帮了我几日,我反而道做平常不肯言谢,待人家有事离我远去,还暗自责怪起这位恩人来,真是羞愧。
“咦?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会如此面生?”也许是看我穿着奇特,又饿得眼冒金星实在可怜,一个穿戴整齐的妇人忙上前来询问。
我无精打采地半靠在一道脱了灰的墙壁上,细细将她打量一番。她年近四十,发髻束得整齐别致,斜插着一支金步摇,另外还有些许我说不上名的首饰。
看来贵气得很,可为何连个随身侍奉的丫头都没有?
我不禁怀疑起来,她究竟值不值得我花功夫说服,以她作为依靠。
打扮精致的妇人遏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瞅着我看了半天,问:“难道边疆又打仗了,姑娘可是从那边逃回来的?”
我一脸尴尬,心中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能力,以及自说自话的能力。
虽然她的猜测稍显荒诞,可我却是难以反驳。以我现在瘦弱不堪的摸样,与那饥荒的逃民确实无甚区别。
“他们莫不是要攻到焕阳城来吧?”妇人心中惶惶,嘀咕道,“那这里岂不危险?”
这里是皇城郊区,全不受皇城庇佑,若真如她所想打起仗来,兵临城下,做困兽之斗,城郊反添几分危险也不无可能,这也难怪她这般紧张。
“夫人莫做担忧。”我终于开了嗓子,娇弱姿态,任是谁也看不出我是来自于异域他乡。因有容玥的心气在身上,难免会变得像她。
“那么,便不是打仗了?”妇人喜从心来,笑问。
“嗯。”回了她的问题,我已泪眼潸潸,想着编个理由骗她一骗,“夫人。”
也许是这声夫人太过悦耳,妇人竟笑眯眯地忘了防备,见我落泪,赶紧上前扶住,心疼道:“姑娘有何难处,只消说与我听便是,莫要哭坏了身子啊。”
我微微颔首,抬手拭了泪,这才娓娓道来:“我原是西纱国一个商人的女儿,近日陪着爹爹到令国探亲,不巧路上遇到一群劫匪,他们杀了爹爹和一干小厮,又掠去了钱财,我幸得趁乱躲在草丛后面,这才险些保住一条小命。历经波折好不容易到了焕阳城,苦奈通关文碟遭强盗毁去,又搞成这副狼狈模样,实在是无法进城……”
中年妇人点了点头,听得明白了一些。
北清国早就有严律规定,凡入皇城焕阳者,皆以通关文碟示明身份,以此避免危险份子浑水摸鱼,混入皇宫,伤及龙体。然而,通关文碟必须是在百姓所住之地申请,还要一并上缴大笔的申请费。我如今是个举目无亲的落难之人,情真意切,真实得叫她不由不信。
“姑娘原是遭此劫难,真是叫人心疼。”她恍然大悟,毫不怀疑我的谎话,口气里也冒出了一些同情。
见她信了,我不禁窃喜,只是藏得隐蔽,她并未察觉。
“今日有缘遇见夫人,全赖爹爹保佑。”我颇为哀婉的看向眼前妇人,连攥着她的手也加紧了几分,“夫人善良知礼,才愿听我一个半死人的临别之言,实在是感谢万分,无以为报。”说着,我便又欠身行了个礼。
妇人忙搀起我,回道:“姑娘言重了。我也只是听听,没帮上什么忙。”
“可若是没有夫人倾听,我断然是要想不开的。假若憋了口怨气,死而不能超生,那可怎好?”我瞥眼偷偷看了看她,她的脸色渐而转暖,那番话似乎让她很是受用。趁着这气势,我继续侃言:“夫人的大恩大德,我必定永生相记,若是有朝一日逃过此劫,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妇人一听,乐坏了:“你这丫头,真叫个执着。”
我面上凄厉不退,“可惜我命不久矣,实不能回报夫人。”
正值冬日,冷风呼啸而过,我穿得单薄,不禁打起寒战。
妇人也许是和我聊得投缘,又见我穿得如此凉爽,不由心头一紧,疼惜道:“冬日严寒,且先去我家里吃杯暖茶,那件事咱们边吃边聊,再一起想个法子就是。”
我乖巧的点点头,顺着妇人的愿,随她回去了。
路上,妇人又将自己的外袄脱下,披在了我的身上,慈母模样让我有些莫名的欢喜。
张家
随着那妇人,不久,我们便到了一间朱墙灰瓦,稍显恢弘的院子。
我粗略地将院中打量一番,院子中央是颗高大的杏树,如今落了一枝的雪,难以辨别。树下,两个十余岁的孩童正在玩耍嬉戏,见我们进来了,瞥眼看了一瞬,即刻又转过眸去,再不理会。
我心中哼唧,暗怪这两个孩子真是没有教养。
两个孩童如此无视我们,我自然不愿去主动勾搭。故而淡淡地撇开眸子,当作全不知晓方才那般情况,犹自观察院中的摆设。
院门口摆了十来个坛子,散入空气中的气味虽淡,但也能猜到是一些自家酿制的酒、酱油和腌菜。这么多坛子,家中的人数应该不少。
积了厚雪的杏树颤巍巍的,不到半天便落下一片雪尘。围着那棵老杏树,东西北三个方向一共盘坐了二十来间屋子,多半是古朴典雅,只西南侧的几间佣人住房显得破旧了些。
这样的住宅,虽比不了那些达官贵人和名城富贾的豪奢,但在这片郊区里,也能堪称是富甲一方的。
“到了,这里便是我家。”中年妇人笑颜相向,转而领着我进了东侧一间半旧不新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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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冻,终于写到正文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