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侯门深似海(7)(1 / 1)
“你们退下吧!念儿,你跟朕走。”圣宗挥手屏退众人,牵了那孩子的手慢慢走了。临出门,那孩子回头看了沐云旸一眼,竟露出了无限慧黠的笑,双唇动了动,无声唤了一句:“爹爹。”
那瞬间,九如清楚地看到沐云旸的身子狠狠地抖了一抖。而九如亦随着那微不可见的一个颤抖失了所有的力气。
眼见圣宗、贤妃、念儿都已经走远,沐云旸仍旧怔怔跪着。
沐云昇便笑了,缓步踏进了大殿,“旸儿起来吧,你放心,没事了。”
沐云旸抬头,眸间猝然划过了一抹悲伤,又于瞬间笑得无比张扬,“呵,有什么不放心?我能有什么不放心?!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我做什么不放心?”
这一句话说完,他轻轻摆脱了沐云昇的手,缓步离开了大殿。
天色微暮,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璀璨之中,那黛瓦红墙便越发鲜明夺目起来。九如跟在他身后,竟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心神,只觉得那望不到头的金红的甬道,都变成一条长长的红巾,一圈圈紧紧地缠住了她的咽喉。
沐云旸,洛紫桐,沐念桐,漠北王,这些个名字,就好像一个又一个的紧箍咒狠狠地箍在了九如头上。
可当那些疼痛都慢慢地消散,心中却涌起了一层又一层难言的苦涩。原来,他不曾忘记!他还记得漠北王,还记得洛紫桐,还记得!还记得!
她怔怔看着沐云旸的背影,眼泪一层层地涌上来,脚下一个踉跄,竟跌坐在地上。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沐云旸忽然回过头来,他眼中空茫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那惯有的似笑非笑,“这又是怎么了?”
就是这样一个笑容,让九如越发地恍惚起来,就觉得有许多东西如同蛛丝网幕在眼前无限地蔓延开来,紧紧拢住了她的心,丝丝缕缕地勒进血肉,生生作疼。她抬头看上沐云旸深邃的双眼,含泪露出笑来,“我……”
便有一双手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施力将她提了起来。九如吃痛,蹙眉看上那人的脸,她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可那一双眼,却在秋日微薄的暮色里无比莹润起来,就觉得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那团漆黑之中慢慢流淌出来,由少而多,越来越急,到最后无声汇集成一汪深潭,生生将他淹没。
沐云旸有一瞬的怔忪,慢慢抬手蒙上九如双眼。他嘻的一声笑道:“小东西,你倒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九如本能地挣扎,咬唇不做声。
他便也不说话,只是笑。
暮色来得极快,似乎只是转眼之间,暮霭已经如同漆黑的墨汁一般,迅速融出一片暧昧的黯淡,将众人一起包围。
甬道很长,偶尔一两个宫监经过,也不敢做声,气氛便越发诡异起来。
有一双手抓住了沐云旸的手臂,声音柔美温婉:“王爷请息怒,九儿年幼不懂事,香儿替她给王爷请罪。王爷身份尊贵,且不要为了一个奴婢生气伤身。”
沐云旸无聊地哼了一声,推开九如,转而握住了陈蒻香的手,径自冷笑。
只一个晚上,静安王忤逆贤妃私收义子的事,便传得沸沸扬扬。可没想到,沐云旸却丝毫不以为意,竟公然触怒龙颜、大闹金銮殿,为陈蒻香请旨。一时间,殿上乱成一片,阿谀逢迎的说其是“至真至性的真男子”,落井下石的说他是“不思进取的登徒子”。
可那人,却只是固执地站着,虽笑着,却自有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生生地将那一庭纷乱压在了含笑的目光之下。
那日早朝之后,圣宗破例在文华殿宣见陈蒻香,婢女陌九如随往。
“你便是辰郡知府陈墨笺之女陈蒻香?”圣宗的声音低沉,带着一抹难言的疲惫。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轻轻回荡进耳中,仍那样的令人惊悸。
陈蒻香垂首跪着,“臣女陈蒻香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一瞬的沉默。而这沉默便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迫得陈蒻香冷汗涔涔,手心额际都是点点汗意,心中更是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