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侯门深似海（2）（1 / 1）

她闻见了他青衣上的香。

是迭迭草。漠北的迭迭草。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迭迭草。

“迭迭草，迭迭香，陌上妹子想情郎，针针线线做嫁裳；迭迭草，迭迭香，一生情在郎身上，问郎何时回家乡？迭迭草，迭迭香……”

手上的迭迭草轻轻扫在那人脸上，“哥哥，你知不知道？迭迭草是爱情草，迭迭香是定情香，在漠北人家，哪家豪气云天的汉子收了女儿家的迭迭草，闻了女儿家的迭迭香，就是死，也不能变心的……”

“是么？”那人抬手，将迭迭草揉得细细碎碎，顺手丢进香炉，“这样么？”

她红了脸，“死都不能变心的……”

那人哈哈大笑，伸手揉她柔软的头发，“小家伙，你知道什么？”

她固执地瞪眼，伸手紧紧攀住了他的手臂，“沐云旸，你死都不能变心的！”

那人的笑，那么远又那么近，似乎是从心底最深的地方传来，却触动了那埋藏在浅浅地表之下的思念，蜂拥而至。

可，有用吗？

分明，那如同白驹过隙般的流年，早就将他们抛在了世事的两端，再也没有机会，言笑嫣然、举案齐眉……

她笑一笑，泪水却无声漫出眼眶。她不绝望，真的不绝望，只是觉得无措，一点点的无措——

陈蒻香说，淮安王和静安王定于九月十五日迎娶王妃——他们要起程进京了。

她坐在九如对面，伸手慢慢抚在她的手背，“我差人通知莫名，让他来接你，从此后天高海阔任你们遨游，再也不受拘束。”

九如看她许久，异常坚定地摇头，“姐姐不是一直想让九儿随你进宫？”

“可是，九儿不是一直想跟他远走高飞吗？你走吧，姐姐再也不拘束你！”

九如不抬头，只是慢慢出声，“九如不能走，九儿想跟你进宫。”

“为什么？”陈蒻香脸上全是疑惑，“你不是一直想走吗？”

“有些事，姐姐不懂。他太疼惜九儿，为了九儿随时可以拼命。姐姐，倘若他知道此事，会怎样？呵，定然又是一场滔天的祸事。”她抬头看住陈蒻香，“姐姐，他希望我好，我亦希望他好，不如就此作罢。如果您还顾念着姐妹之情，那么请您交代下去，如若他来找我，就说‘九儿对不起他，有些事，还是忘不了’。旁的没有，只这一句。”这一句话，她说得轻浅而缓慢，从最初的坚持，说到最后的颤抖，却从始至终，挺直了脊背。

陈蒻香便不再说话，只神色更加的凝重起来。

一路辗转进京，路还是那路，可只是大半个月光景，风景已经不是从前的风景，心情也不是从前的心情。

越接近京城，九如的心便越是忐忑，到最后，竟有了一种逃走的冲动。

“怎么这么安静？”沐云旸推开车马进来，视线自她俩面上一闪而过，“再有一时半刻就进城了，香儿可高兴？”

瞧见陈蒻香微笑，他回头看住九如，懒洋洋伸出了手，“九儿，茶。”

九如不说话，取了温筒里的茶壶为他斟一杯茶，缓缓递到他的手上。那时候，他温热的指尖拂过了她冰凉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九如清楚地觉得他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九如深深低下头去，躬身行礼，慢慢退出了马车，默默坐在了亲自赶车的李承武身边。

临近京城，道路宽且平坦，行人三五成群，一片现世安稳。九如无声笑着，忽然就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进京——那么的欢欣鼓舞，那么的激越畅快，满心满肺里都是说不出的满足，似乎只要微微张口，那些银铃般的笑声就会没完没了地荡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