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平安京物语之安倍晴明（1 / 1）
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几百只厉鬼，我打不了，躲不掉，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翻滚着：
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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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绝望之际，腰上忽的一紧，被一人拦腰抱着钻进了身旁的一条小胡同，另一人默念几句，手一挥，已然在我们身周布下了一道坚固的结界。
不过十多秒，百多头奇形怪状的妖怪便从我刚才站着的地方蜂拥而过。大气也不敢出地从昏暗的小巷中望去，骨女、黑冢、酒吞童子、蛇带等等我叫得出名来或是叫不出名的妖怪毫不忌惮地从我面前绝尘而去。
迫人的压抑感渐渐消失，我却仍然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粗粗地喘着气，还未从刚才的高度紧张中回过神来。
死里逃生！
“喂，没事吧？”一个略显爽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一惊，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两个救命恩人，赶忙抬起头。
为首一年轻男子身着款式奇怪的服装，火红的翘天短发，额上绑着长长的白色绷带（？！），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笑意地看着我。
“啊，我没事，谢谢！”愣愣地回道。这时另一人也撤掉了结界，走过来，是一个穿着奇怪，发型更奇怪，胡子还要奇怪的矮老头！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眼熟呢？
“没事了就走吧，大人还等着呢！”老头说道。
“哎？”什么大人？走到哪里去？
“啊，对！”红发男子哈哈一笑，朝我眨了眨眼，“走吧，远方的来客！”
“哎！！！”
香炉上冒着袅袅轻烟，香烛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和室中的布置淡雅却又透着不俗之处，桌上两杯茗茶，一碟小点，一方团坐上坐着一名白衣男子，另一方上坐着一个我——此刻正露出超级不华丽的表情。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眼前这名男子的一句话：“在下安倍晴明，欢迎姑娘远道而来。”
囧。
安倍晴明？平安京？百鬼夜行？
朝凤你这混蛋把我扔到什么鬼地方来了啊啊啊！！！
“来者即是客，不知姑娘有何打算？”白衣男子即安倍晴明浅浅地饮了一口茶，轻轻问道。
“安、安倍大人知道我的来历？”我结巴着问。
他优雅地笑：“若不知，如何会让朱雀、天空去接姑娘呢？”
“朱雀、天空？”好熟的名字啊。
“他们是在下的式神。”
难怪……
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稍凉的茶水，带着淡淡的菊花味，让我慢慢冷静下来。
“不知安倍大人打算拿我怎么样呢？”先探一下他的口气，得知道他的态度才好。
“呵呵。”他轻笑，抬起漂亮的双眼看向我，狐狸般狡黠的神色闪现，“姑娘认为呢？”
……我怎么觉得这笑容这么熟悉呢？
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此时的安倍晴明大约已经迈入了中年，但保养得极好，使得他看起来只不过像个三十岁的成熟男性。乌黑的长发没有一丝银白，顺滑的垂在肩头，白皙的肌肤，如狐狸般微微上翘的美目，□□的鼻梁，嘴角尤带三分笑，再加上合身的白色狩衣，完全凸显了他温文尔雅、冰清不染尘的形象。
只可惜年纪大了点。（杞宁：滚！那叫成熟，你懂个P！）
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他也不闪不避地看着我，一眨不眨。
敌不动我不动。
其实我更喜欢先发制人的……但是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对付这种人还是装深沉的为好！
……
好，我认输，你们一个两个都比我厉害！
“姑娘我叫五十岚蓿柰，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未来，擅长烧菜、剑道、还会一点术法，由于一些非正常原因造访贵地，给您造成了困扰真是十分抱歉，从今天起恐怕要在府上叨扰一段日子了，请多关照！”欠了欠身，我笑着说道。
我就不信你会把我就地正法了！
安倍晴明看着我，嘴角弧度慢慢扩大，最终难以抑制地笑出声来。
“请多关照！”
于是，我就在边暗咒边期盼着朝凤将我这个走失人口领回去的同时开始了在平安京的生活。
“早上好啊~ ”
“哇！安倍晴明！你不要像鬼一样老是吓我好不好！”
“哎呀，小丫头这么怕鬼可不好~ ”
“我不是怕鬼！我正在练剑呢，万一劈到你怎么办？”你们家式神还不把我大切八块？
“呵呵，那还正是多谢咯~ ”
“你……”
“晴明，我来了！”
“啊，小雅，你来得正好，陪我打一场，上次还没分出胜负呢！”
“五、五十岚姑娘，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呀，我说了多少遍啦，叫我蓿柰就可以了，看我不都叫你小雅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来，快把刀□□，我们打一场！”
“博雅和我还有事谈，小丫头上次做的点心很好吃，再去做一点吧！”
“喂，安倍晴明，我不是你家厨子！”
“五十岚姑娘，麻烦你了！”
“……唉，算了算了！”
我恨恨地和着面粉，这个安倍晴明欺人太甚！
不知不觉，已来到这个平安时代半个月有余，朝凤连个影子都没瞧见，也罢，我就当是出国旅游，玩玩就好，只是不知道，失踪了这么长时间，那边有没有把我当失踪人口给处理了。
刚开始和周围人接触总是战战兢兢的，我嫌他们规矩太多，要不是之前礼仪学得好，只怕我早就出丑了。索性后来我就呆在安倍府内不出门，接触的人少了，我也就自在多了。
然后接触来接触去，也就那么两个人：安倍晴明以及源博雅。
当然还有一群被封在院中桥下的式神们，以及若干侍女们。
再然后我就发现安倍晴明曾经那高大的形象在我心中瞬间崩塌。
那丫就是一个以整人为乐的老狐狸！
在众官员面前那是清清淡淡，温文儒雅，一派尽在掌握的样子。可是一到了我面前，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老是在我面前提些有的没的鬼倒也算了，还老是叫我给他做吃的，老是和我抬杠！
就像他对待那个傻呆呆的源博雅一样。
我是不是应该为他这种明显接纳我的行为而感到高兴呢？
看着面前一桌子的做菜材料，我高兴不起来。
能吃我做的菜，你才应该觉得高兴啊！
忿忿地塞着肉馅，我幻想着往里面撒上一瓶表哥的特制痒痒粉，哇咔咔咔，一个人暗爽。
将小笼包以及桂花糕端过去的时候，两人正捧茶，望着院中盛开的樱花，诗兴大发。
“恋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晴明喃喃。
“深情隐现眉宇间，他人已知我相思。”博雅喃喃。
远远望去，樱花树下两位美男阖膝而坐，风吹花落，满地缤纷，发丝飞舞，和歌相应，端的是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只可惜，美男的年纪大了点，一位四十，一位四十还有三。
收起遗憾，我刻意重重踩着地上的落花，打破了这较为压抑的氛围。
一边将手中的小食放在歇息上，一边随意地问道。
“小雅干嘛哭丧着脸呢？晴明欺负你？”
“壬生大人殁了。”源博雅叹息了一声答道，却让我听得一头雾水。
“谁？”
“壬生忠见。”
“……”这人是谁啊？
见我一脸疑惑，安倍晴明顿时了解了，经不住轻笑，“上个月宫中的歌会小丫头没见着，壬生忠见自是其中左方的歌人。”说罢，顿了顿，“可惜失利于右方的平兼盛大人，遗憾万分，郁郁不解，转成拒食症，今晨去了。”
歌会？壬生忠见？平兼盛？
我好像有点印象。
现任天皇是村上天皇，村上天德四年倒的确有一场宫内歌会挺有名的，在梦枕貘的小说中也费了一些笔墨提及。
至于那两个人名我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不过我记得之后好像有一系列闹鬼事件？
打了个冷颤，我决定这两天要紧跟着晴明同志。
不知道讲什么好的我只好端端正正的跪坐在胁息旁，不自在地喝着茶。
一时无语。
兀的，悠扬的笛声响起，抬眼望去，小雅正吹着名笛“叶二”，较之一般笛子略低的音色婉转地在院中连绵，淡淡的悲伤流动其中，仿佛在送别那位刚刚逝去故人。
没来由的，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感伤情绪。
“年复岁，百花争艳春光媚，明年和春住否，唯有天能道。”虽不会和歌，但尚能背两首名家之作，此情此景，我也忍不住默背出声。
院中笛声更甚。
其实在古代的生活真的挺无聊，没有电脑，没有电视，只有喝茶聊天，嗯，还有下棋、作诗、抚琴，这类老年人的活动。
当然，这只是对一般人而言，要知道我现在傍的这个主可是叫安倍晴明的！
安倍晴明是谁？
史上最富盛名的大阴阳师（好大人：那我呢~ 杞宁：……你还没出场！）！
阴阳师是做什么的？
占卜、祈福、除灵的神棍（某人被pia飞）！
于是乎，我的生活就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又于是，那时候的人们就经常看到安倍晴明占卜、祈福时，身后一清秀少年侍奉左右，偶尔小小地打个呵欠，翻翻白眼。
据说是安倍晴明新收的徒弟，资质奇差无比，所以大人特别关照他，让他一刻不离的在身边。
众人道，安倍大人真是温柔啊~
我说他们那是盲目崇拜！
我只是无聊，想去看看所谓的占卜、祈福到底是什么样的，谁会知道那种东西会比想象中还要无聊，看得就让人想睡觉。
晴明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以不让我吃饭为威胁，非让我跟在他身后。
丫丫个呸的！
这饭还不是我做的！
期间，晴明还让我跟着他一起去除灵，在某次碰到一个让飞头蛮附身的富家子弟时，晴明在念咒的过程中，不小心教那鬼给挣脱了开去，然后那个耳朵大得像翅膀，长着一张狰狞面容的飞头蛮便直直冲我脸上扑来，再然后我便受不了这个近距离刺激，眼睛一翻，歇菜了。
最后，我被晴明嘲笑一通，但自此以后，我便毅然拒绝任何与鬼有关的活动了。
几日后，依旧是那满院飘花的庭院，依旧是那俊美的中年男子两位，依旧是一壶茶，两碟小食，依旧是那个满脸不自在的少女。
“天皇的意思是让你今夜进宫？”源博雅刚坐下，来不及喝口茶就急急问道。
安倍晴明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回味半晌始道：“听圣上的意思确是如此。”
我翻了个白眼，这么简单句话，这只老狐狸硬是磨蹭了这么久才说，看着源博雅着急的模样似是很开心。
不过，话说回来，小雅那憨憨的模样的确挺能愉悦人的。
“那晴明可有线索了？”得到了回答，那憨憨的武将又问道。
“自是掌握了一些。”那老狐狸一派悠然自得。
思索了会，大约是做了个决定，小雅说道：“今夜我与晴明一起去吧！”
老狐狸反而望了我一眼，但笑不语。
我不禁有些黑线，“我说两位啊，你们若不想让我知道你们在谈什么，自可以明说，我理当回避，但若是想让我知道，可不可以稍稍解释一下，不要这么没头没尾的好不好，我听着犯晕！”
源博雅略有些健康肤色的脸上一红，说道：“五十……”
我白了他一眼。
那小子终于明智地改了口：“蓿、蓿柰，是这样的，前两天不是说壬生忠见大人去世了吗？”
我点点头。
“这两日，宫中频频发生怪异事件，有传这些都是壬生忠见大人的鬼魂在做怪，昨夜，清凉殿，就正是月前歌会举行之地，更是差点失火，所以圣上就要求晴明前去查看。”
此时，安倍晴明的师傅贺茂忠行于年初去世，而晴明自己也被任命为天文得业生，得业生，自学生中选拔的合格者，叙位任官时的进阶者。
“蓿柰有兴趣吗？”老狐狸安倍晴明眯着双眼突然来了一句。
“一点都没有！”我十分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么怕鬼可不好哦~ ”
“我不怕鬼！”斜了他一样，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是我想恶意隐瞒，只是这种丢脸的事实在没必要与大家共享，更没有必要自爆其短！
所以我坚决不承认我怕鬼，就算吓晕了也不承认！
“之所以冤魂不得以升天，那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对其充满了恐惧感，种种日益加深的恐惧感就像沉重的锁链束缚住那冤魂，升不了天，它们只得流连于人间，这才会惹出那么多祸事。”话锋一转，晴明淡淡地说道。
愣了下，我问：“依晴明这么说，若没有人惧怕这鬼怪，岂不是人间就没有流连的孤魂野鬼了？”
他笑，“然。”
我不信，“就没有鬼怪天生暴戾了？”
他叹气，“那自当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们生前受了怨，愤愤而不能往生，从而残暴，伤及无辜，晴明你是想这么说吗？”我打断他。
他看着我的脸，一会才道：“不错。”
我很是认真地对着他：“晴明，最黑不过人心，最毒不过贪欲。”说罢，留下有些惊讶的晴明，还有一脸茫然的源博雅拍拍屁股回房了。
我知道这些他都明白，因为他的生命走的比我两世加起来还要长远，还因为与他打交道的尽是些最黑暗的东西。可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些我也知道，只是不想看到他偶尔露出的天下皆醉唯我独醒的寂寥表情来，只是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有时候，什么都明白未必是一件好事。
晚上晴明与小雅进宫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装死，晴明自是笑笑便走了，小雅还紧张地问要不要宣太医，于是晴明便大笑着将他拉了出去。
老狐狸！
在床上辗转反侧至半夜，仍是无半点睡意，无奈地披了件单衣走到院中，四月的天，夜凉微露，繁星点点，寂静无人的庭院中树影斑驳，风吹过，沙沙作响，颇有些光怪陆离。
靠着樱花树坐下，有些无聊地拨弄着手中的小草，来到这个时空已是一个多月，朝凤那条贱龙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到现在都没寻到我，我要考虑下去上神界投诉了，最好是全额退货！
若是朝凤寻不到我的话，恐怕我就要在这个鬼怪横行的平安朝定居了。
真是难以想象到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要重新换个身份生活下去不说，光是随时都会冒出来鬼怪恐怕就要让我突发心肌梗塞了。
若是再让我被鬼吓死一次，恐怕下辈子即使没了记忆也会没来由的怕鬼了吧！
真是的，如果强一点就好了，毕竟艺高人胆大嘛。
或者……朝凤啊，你就快点把我带回家吧！（杞宁：……鸵鸟！）
双手合十，我诚心祈祷。
一件官服从天而降，落在我身上，犹带着原主人的体温，还有淡淡的菊花香味。
“回来啦。”头也没抬，我问。
“嗯，我回来了。”泉水般清澈的声音经过时间的历练而带上了成熟的韵味。
“一切可好？”
“啊，不太好。”
疑惑地抬头望了他一眼，“晴明也会有不太好的时候？”我调笑。
“晴明也是人。”他爽朗地笑。
月光淡淡地洒在他的身上，虚幻而不真实，眼眉间温润，却带着一股自信，浑然天成，恍若神人，让人不知不觉地信任。
“晴明，让我变强吧！”未及反应，那话便脱口而出。
他低头望着我，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像是早就在等着我说这话一般，嘴角弯起，他说：
“好。”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格，让我永远记住了那个淡如菊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