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第二回（1 / 1）
民国初年六月，北平。
阳光倾洒在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汉白玉铺就的小道，高贵的雕栏，在这个战争动荡的年代，带着些令人沉沦的奢糜。
“绮园”、一个非富即贵者才能来的消遣之地。
“楚小姐，这边请。”转角处，钟信道。
“哦，谢谢。”晴素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继续打量着绮园的装饰布局。
这时，对面二层阁楼上传来一阵莺声燕语，带着浓浓的脂粉气。
“野少喜欢喝茶还是喜欢喝咖啡？”
晴素顺着声音往上望去，正对上阁楼上的男人往下望来，鹰一般锐利的目光，霸道中带着狷狂，沉稳中带着血腥。
晴素心里蓦地狂跳，似乎被男人那股冷冽迫人的气质骇到了，手帕被紧紧的攥成一团。
这是一个高大而精悍的男人，穿着深色军装，眉峰飞扬，眼神凌厉，身姿挺拔，霸道深沉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周围三四个女人，个个姿态妖娆的围着他，娇声笑道：“少主。”
他怀里的女子一双美目含情的望着他，流光溢彩。男人低头冲怀里人一笑，引得周围一片娇呼声，怀中的女子脸红了。更显得绮园的夏天春意盎然。
晴素静静的看，觉得两人之间虽然看似姿态暧昧，但男人的眼神却如深潭寒冰，里面只有冰冷和煞气。
晴素看着他那一身冰冷骇人的气势，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冷瑟与害怕。
钟信赶过来，顺着晴素的目光抬头望去，连忙对男人行了一个礼，低声对晴素道：“楚小姐，这是司空风夏，北军的副都统。”
“司空风夏，”晴素轻声低喃。她知道这个名字，司空风夏，二十八岁凭借自己的实力登上北军副都统的位置，以狠辣果断闻名于北方，近来风头极盛，晴素想不知道也难。
楼上的司空风夏似是感应到一般，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向她扫视过去，黝黑沉着的眸子深不可测，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内心，让对方慌乱中无处躲藏。
晴素心跳加速，呼吸有些凌乱，连忙快步离开那片令人窒息的地方。
“楚小姐。”后面传来钟信的呼喊声。
晴素转过头，有些歉意道：“抱歉，方才头有些晕。”
女子眼眸流转在阳光下带着一丝自然的妩媚，钟信看着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瞬间脸刷的红到脖子根，连忙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啊，不不不，我是说没关系，哎呀！”钟信懊恼的一拍脑袋，窘的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晴素淡淡一笑，解围道：“快到了吧。”
钟信连忙道：“是，张副官的包厢就在前方，请楚小姐跟我来。”
晴素微微点头，跟着他向前走去。
到了包厢，里面空无一人，连倒茶的下人都不在，钟信连忙说：“楚小姐在这里坐着稍微等一下，张副官可能是有事先出去了，待属下出去找找他，您放心，张副官很快就能回来。”
晴素点点头，目送钟信那身灰色军装消失在门口。
室内有些微的沉闷，晴素一个人无聊的坐在沙发上，一面百无聊赖的猜想张义去了哪里。张义跟她的关系很微妙，他们是偶然在一次庆祝会上相遇的。那时候学校组织她们学生为北平部队义演，张义则是部队上的军官，两人初次认识是在义演结束后的献花仪式上，之后张义便与她开始频繁的约会，无论他有多热情，她始终淡笑以对，答应做他女朋友之后心里也没有多大涟漪，因为现在的生活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晴素挽了挽耳边的发丝，记得有一次张义带她出去向别人介绍她的时候，说她是他的未婚妻。想到这晴素不由自主的笑了，若是没有什么意外，跟他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或许爹会不同意，想让她嫁的更好，但是怎样不是一辈子呢？对于男人她的要求很低，只要不背叛她就可以了。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女人娇羞的笑声，晴素好奇的起身，她不经常接触这种气氛，于是起身假意去关窗户，搭眼往笑闹的地方一扫，距离不远处的花园拐角处有一抹绿色，笑闹就是从那个地方传出的。
这种调笑听多了就有些闹了，她伸出胳膊想要把窗户关上，恰好那个绿军装的军官在躲婢女的追打，身子微侧，半个身子从牡丹花里探出来，晴素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他肩膀上挂的军衔，惊讶的忘了手里的动作，眼睛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她迟疑一下，重新打开窗户仔细凝望那对男女，这时，那个男军官正好从拐角处探出头来往楼上这边不经意的望过来，晴素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呐呐道：“张义。。。”
这时，肩膀一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她感觉肩上的重量如千斤之重，一只修长而充满力量的手正稳稳的搭在上面。
晴素连忙回头望去，入目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狂野深沉的眸子俯视着她，正眼神犀利的盯着她，好似要窥伺进她的内心。
“司空野，”晴素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不小心将他的名字说了出来，自知失言连忙闭口。
室内一片寂静，窗口传来的笑声更清晰了，晴素听在耳朵里，一股愤怒的火焰从心底升起。
她冷笑一声，瞬间让自己平静下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司空野。
方才他在阁楼上与几个交际花调笑的场景此时还印在脑海里，晴素心底一讽，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想到这，她冷冷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眼角都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司空野站在原地，笑容凝固在脸上，望着晴素离去的背影，他薄唇紧抿，眸子变得莫测深沉，身上散发着狂猛的怒气，又强行压抑了下去。
晴素挺直背昂着头的走到花园，一把揪住男军官的袖子扯了过来，清冷道：“张义。”
张义原本正在跟几个清秀茶婢调笑，此时被人打搅，心想谁那么没有眼色，正不耐烦的转过身，结果看到眼前的来人是晴素，连忙收回准备说出口的话，温柔的叫道：“晴素。”
楼上，司空野双眸紧紧盯着花园里的一对男女，修长而有力的双手敲打在窗沿上，仿佛敲在了人心里，室内一片冷静。
晴素冷冷的盯着他，张义回过头看了那茶婢一眼，又连忙回过头冲晴素解释道：“方才有些事让那几个茶婢去通知一声野少，就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说话间，那几个茶婢趁机连忙的偷偷溜掉。
“司空野。”晴素冷冷的打断他。
“嗯？难为你记得他。”张义惊讶的望着她。
“北方最风流倜傥的副都统，我能不记得吗？”晴素心底生冷，故意道。
张义脸上浮现出一丝妒意，低头看着眼前人妩媚冷艳的眼神，却有片刻窒息，因为那双眸子里糅合了清纯与妩媚，兼并了善良与妖娆，令人禁不住沉沦。
张义喉头一动，妒意和生气瞬间转化成痴迷。：“你这小妖精，非要气死你男人是不是？”
晴素脸一红，她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张义见状又逼近一步，低头在她耳边道：“再过一阵子，丑媳妇就要见公婆了，你竟然敢在你夫君面前记得别的男人的名字！”
“你。。。。”晴素感受着张义身上浓厚的男人气息，眼睁睁的看着他要吻上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二人身后刮过一阵风，刺骨的冰冷：“张义！”冰冷夹杂着怒火的声音传来、
刺冷的声音顿时让晴素瞬间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她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心里迅速平静后抬起头，来者是司空野。
司空野沉着一张俊脸的站在那里。
张义连忙转过身行了一个军礼：“都统！”说话间冷汗涔涔。
“梁秘书交给你的事情办完了吗？”司空野面无表情的问道。
张义害怕又疑惑的看了司空野一眼：“梁秘书？”
“都统府新来的秘书，所以军官都去他那里报道了解最新情况，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了！”司空野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不满。
张义顿时汗如雨下，连忙道：“属下这就去。”司空野的命令谁要是不执行，离死不远了，他的冷血和强权他们这些下属可都是领教过的。
晴素想要说什么，张义却已经背过身子离开了，晴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委屈还是落寞。
她看了司空野一眼，转过身想要走。
“站住！”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晴素不想找麻烦，面上装作平静的转过身，刚要说话，司空野已经抢先在她之前冷冷道：“离开之前连基本的招呼都不跟本少打，这就是正经人家的淑女应有的礼仪吗？”
“还是就没接受过基本的教养。”司空野俊逸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轻蔑。
他又道：“园子里的女人都认识本少，你连这点眼色都没有，谁手下的？”他把她也当成交际花中的一员。
晴素的大小姐脾气瞬间火了，当下就一巴掌呼过去，怒喝：“无耻之徒！”
手腕在中途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抓住，司空野手腕稍微用力，晴素一个踉跄被迫往前走几步，几乎踩到他的脚。
司空野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薄唇微扯，带出一个玩味的笑，语调嘲讽、又似了悟般道：“看上去这么乖，原来骨子里这么野。”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晴素抬起头愤怒的看着他。
司空野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薄唇轻启，吐出优雅却令人讨厌的声音：“唉！有些女人表面看上去端庄娴雅，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教养是个由内而外的事，如果是装出来的，早晚会露馅。”
晴素终于忍不住，管他是什么北方统治者，管他是什么司空野，她愤怒的昂起头，语气强烈道：“司副都统，我的行为，不用你来评价！再说，一个自身行为不规范，连带的属下也跟着举止轻浮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的行为举止！”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已经够清楚了，晴素愤怒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司空野莞尔一笑：“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恪守规范，举止轻柔，即使看到自己的丈夫或未婚夫有出轨的行为，也只能干瞪眼，不是吗？”
晴素的脾气被彻底惹爆了：“你以为你是谁！傲慢自大的无耻之徒，以强欺弱的强匪，谋权篡位的奸臣！”
“你说什么？！”司空野突然收住笑容，冷冷的问道，迫人的压力顿时释放出来，周身似有凛冽的寒风吹过，万物不敢在其三尺以内接近。
晴素原本近距离面对着他，此时被他陡然转变的的气势一震，有些害怕的傻在那个地方。
“道歉！”扣住手腕的那只手微微一用劲，司空野冷冷道。
“啊！”晴素痛呼出声来，“放开放开！”
“道歉！”司空野加重了力道，继续冷冷道。
晴素倔强的不看他，只是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司空野力道继续加大，晴素终于忍不住开口嚷嚷道：“你弄疼我了，放手！”
手上的力道一松，晴素连忙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不停的揉着，都捏紫了，这双手她可是要弹钢琴的呢，晴素埋怨的看了司空野一眼。
司空野恢复了玩味野性的笑容：“难道我说的不对？”
晴素也朝他笑，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下来了，失神道：“你说得对，他跟我在一起，这还没定住一些事呢，心已经不在我这个地方了。。。”晴素呜咽着哭着，内心觉得无比悲痛耻辱，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刚才张义跟茶婢调戏的一幕已经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司空野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你刚才不也说了吗？一些事还没定住呢，你怎么就知道以后就跟他在一起。”
晴素呜咽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女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恪守规范，举止轻柔，即使看到自己的丈夫或未婚夫有出轨的行为，也只能干瞪眼，不是吗？”
司空野被噎在那里不说话。
晴素哭了一小会儿，突然抬起头用红红的兔子眼看着他：“司空野。”
“嗯？”司空野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你和你的下属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描述。”
“什么？”
“上梁不正下梁歪！”
“。。。...”
报得大仇，晴素撒蹄子就跑，她没敢回头，说实话她很想看看司空野此时什么表情，但此时小命要紧。
一路七拐八拐，终于出了绮园，司空野没再追过来，晴素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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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几天，晴素一直待在琴室，张义来找过她几次，她推辞说自己忙着准备毕业音乐会。
期间司空野派人来送一张信笺。
晴素打开一看——
【绮园，乾坤号房间，投资人。】
晴素再次问来人：“确定是司空野先生送来的？”
小伙子穿着军装，一脸年轻稚嫩，点头道：“是啊，司空野先生还让属下告诉楚小姐，他的心情时好时坏，请楚小姐多多关照。”
晴素冷着脸送来人离开，思索片刻，冲楼上的良妈道：“良妈，收拾东西，我出一趟门。”
良妈蹬蹬磴从楼梯上跑下来：“大小姐，去哪，需不需要人送？”
“不用了。”晴素低头接过良妈递来的包，一个人走出门。
晴素走到街上，招来一辆黄包车坐上去。她静静的看着京城上方的天空，神情有些讽刺，没想到一个军队副统，竟然是这次毕业音乐会的投资人！太可笑了，自从上次见过面后，什么事都能牵扯上他，晴素真的不想跟这种人来往，如果不是她不想得罪人，如果不是她的确要毕业急着找工作，给自己更大的发挥空间，她真的不想再见这个人。方才他那句说自己心情时好时坏的话，让她迫不得已出门找他，毕业音乐会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如果因为她的一时冲动不去而拖累了其他人，她楚晴素还不得愧疚死。
到了绮园，走进乾坤号房间，晴素皱皱眉，里面坐了很多男人，或气势逼人，或衣着富贵，个个气场不凡。
华丽的灯光笼罩着富丽堂皇的景象，光亮的琉璃墙壁映照出怡红翠绿的旖旎。
席间几乎每个男人身边都依偎着一个柔弱无骨、妩媚妖娆的美人。
交际花！晴素认出这些女人的身份，猛地顿住脚步，司空野是什么意思？！
这时，桌子里的一个老年富态男人看了看晴素道：“新来的？姿色很不错。”
“甄爷，她不是我们这的。”甄爷身边一个女人嫉妒的打量了晴素一眼，抬起头娇滴滴道。
绮园有很多交际花，一部分是绮园自己的，一部分是收到富贵之人的邀请来凑场合，或者约会的。
“气质真高雅。”冰冷迫人的声音从人群里穿过，是司空野！晴素瞬间向发声的地方看去，被刺伤的颜面与自身的骄傲让她看他的眼神冷到极致。
司空野坐在主位上，神情慵懒，姿态闲散的望着她。
晴素敏感的察觉到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赏，心里瞬间一阵气血翻涌，他把自己当交际花？！
这时，司空野又懒懒道：“如此清高雅致的气质，怎么可能是交际花？甄爷，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语气越来越不满，说到最后，冰冷的气场让整个房间的温度下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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