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奈兮,寄人篱下(1 / 1)
小岛上的生活艰苦而无聊。
对着满园子树,还有零星的活物,水心晃晃忽忽的走过了七个年头。去年夜色消散在桂花树下,白其宇又木木呆呆,剩下个霍伯伯每天一声不吭的照顾着他们。
病来如山倒,水心的命算是保住了。
那天霍伯伯忽然说要出岛,水心呆坐在床上很久,这个消息很突然,很令人震惊,感觉像是井底的青蛙,机缘巧合下跳出了那口井,可以看到外面的广阔天空。
水心焦虑着、兴奋着,就好像一直在笼子里呆久的小鸟,它无意识的忘记了觅食的本领。就好像在一片小林子里呆久的小鸟,得知要向大森林进军时的激动。
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是的,白其宇,就那样两手空空的走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也没人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如天边的云一般,无迹可寻。
他被身体拖着走,直到精疲力竭,才放下一身的负担,长眠。
青云山庄气派的门前,没有什么人,只有笔直宽敞而且冰冷的青石街道。
白其宇走的时候水心站在门前吹了很久的笛子,他上车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的步入车内,车帘垂落,掩住了那狼狈的身形。
看着那辆马车徐徐的离开了视线,水心跪了下来。
谢谢你,因为无论如何我占据了你女儿的身躯,我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我至少可以看看这个世界的花开花谢,闻闻雨过后泥土的清香。
对不起,我的到来,剥夺了夜色的生命,抽离了你的精神支柱,击碎了你精心守护的梦。
人与人最终不过是匆匆过客,不论你在佛前求几百年,那相依相守不过几年执念罢了。
白其宇的离开,对于水心来说,就仿佛是一个结伴而行的人,忽然风道扬镖,后会无期而已。没有留恋、没有不舍,相见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只是徒增烦恼。
水心对自己现在的小窝,非常的满意。
“碧玉阁”是个清净的小院,里面种了一颗桂花树,还有一些其他的花草,最主要的是挨着一个大花园。
屋子里很宽敞,有一张稍稍低矮的床,做工精巧,床四周包着动物的皮毛。床顶垂下白色的纱帐,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绢,上面绣着一些祥云纹。一架小巧的屏风立在床的不远处,屏风呈半透明状,阻隔了与外面的视线,图案是白色的兰花样的植物,绣得很雅致。
床头有两个木柜,漆了油,很新,可以放置很多衣服。窗前放着一个小塌,上面有两个缀满流苏的垫,还有一个银丝腿的小几。旁边是个很大的灯,细细的支柱到头部呈盛开的荷花模样,在顶上放着灯台。
梳妆台上搁着一个梳妆盒,里面有很多东西,第一层是精致的化妆瓶,第二层,有各色的丝头绳、小木梳。精致小巧的头钗、柔润的玉佩、乌木的小簪子上面镶满了珍珠。
桌上放着几匹布,颜色都很素静,一个小针线盒,里面摆满了各色的女红必备用具,可是水心看了一眼边扔在了一边。三色被子叠的整齐放在床上,松软的枕头,床尾还有两个很舒服的靠枕……。
水心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满意的直点头,最主要的是伺候的下人也没留下多少,算起来也就四个人。那个稍大一点的丫鬟,可能是个领头的。娇俏的站在一旁指挥着那几个人,有序的整理着房间。
水心倒是没去注意其他人,自从一见面看见自己这张冰山脸后,每个人的战战兢兢,把头低到胸前,走路踮着脚尖。
其实水心很担心这样的姿势会影响这几个少女的发育,而且对颈椎也不好,只是自己无奈的一叹息,一摇头,更惊得几人连连打颤。
自己难道是洪水猛兽吗?郁闷的撇撇嘴,便懒懒的躺在那个小躺椅上。
“出去”。
“是”。众人如蒙大赦,急急的走了出去,倒是那个唤作绿竹的丫头一点也不怕。嘟嘟喃喃的从小柜子里取出一块儿小毛毯,盖在了自己身上。
水心往毯子里拱了拱,便披着屋外的日光,睡了个好觉。
就像所有的林子里都会出现各种的鸟一样,豪宅大院里必然都会填充着各色的女人。有了女人就必然会有争斗,那些可笑的计较。
水心自从来到青云庄就没再出过自己的小院,最多是到外面的大花园里,垂涎三尺的看着那些娇艳的花朵。为什么是垂涎三尺呢?不是要吃,而是要拿来洗澡,做香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水心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她早就盯上了,院子里那一片的蓝色妖姬。蓝色的花苞在露珠的清洗下,水润可爱。轻轻地用手指抚摸一下花苞,凉凉的舒服极了。
“哎呀,小姐这可是庄主从南疆得来的稀罕物,金贵得很,你可别打它的注意。”绿竹一脸惊恐的望着此刻水心两眼放光的锁定了那片蓝色的花。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这么美的东西变成一堆泥,哎……,当然是不行的。”收回手转身便往回走,站在门口停住了。
“小姐,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绿竹手上拿着一个青色的小披风,不解地看着,水心站在门口,一只手抱臂,一只手轻点着下巴,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绿竹也顺着水心的视线看了半天也什么都没看到,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轻轻的问。
“改名字。”很简单、非常简单的答案,绿竹当下支支吾吾的小声说了起来,试图说服水心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自己名字挺好。
“啊?可是这名字是奴婢娘亲在世的时……”
“就叫听雨轩,回去研磨。”水心,放下摸下巴的手,轻握成拳,在另一只手掌心一击。轻快地吩咐还沉浸在自己故事里的绿竹。
“是,是”绿竹小跑着跟上水心的步子,乖乖的去研起墨来。
看着门匾额和两侧的鬼画符后,绿竹才放心了,原来不是在给自己改名字。可是她又困惑了,这些都是什么呀,龙飞凤舞的缠在门柱上。反观水心一脸满足,端着一杯白开水,站在门口看着几个下人把自己的狂草做成匾挂在了门口。
“呦,这不是刚来的那个家伙嘛,这是在干什么?啊?你怎么把爹亲手写的字给换掉了。”水心一仰脖把杯中的水喝完,用舌头舔了舔,看也不看那几个杵在那的红红绿绿,抬步就往里走。
“见过大小姐”呼啦一下跪倒一大片,只有水心一袭黑装,如此的显眼,如此的孤傲。
水心不耐的撇撇嘴,我管你大的小的,只不过又是一个绣花枕头罢了。
“站住,本小姐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罢了,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来人……”这豪门小姐都是这么个烂脾气吗?动不动就“来人”,仗势欺人的一只火鸡罢了。
水心依旧往里面走着,下人也不敢上前拦着,毕竟庄主交代过,水心是和小姐一样的待遇,只要是她吩咐,一切照做就行。此时此刻,他们呆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你们都聋了……”这位大小姐,一见众人不动,上去又是踢又是推。
“放肆,雨鸾,你这是干什么,看看你成何体统?”
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里面夹杂着严厉的呵斥,倒是多了一份威严出来。水心不觉停下脚步,立于门边转身向她看过来。
“心儿,我是你眉姨,雨鸾姐姐不懂事,你也不必计较,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是”
水心看着这个端庄得体,眉目柔和的眉夫人,一时间难以想象,她能调教出这么个女儿来。但是这份温柔贤惠,还是给了水心很好的印象。她也微微躬身算是回应。眉夫人见此,低低的笑开,转身牵着不情不愿的雨鸾便走了。
终于走了,空气里还残留着,胭脂水粉的想起。水心不悦的皱起眉头,看着青雨鸾那一闪而逝的恨意,自己恐怕是没有什么安宁的日子可以过了。
确实,人有时必须得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那份不安宁来的太快了。
一朵“花”引发的血案。
为了融化体内的内力,水心每天早上必须早起,喝新鲜的晨露,打坐调息。很多时候她还会活动下手脚,比如绕着院子跑圈,比如拿着一根绳子跳各种花样,比如练练自创的瑜伽,把自己弄成怪异的姿势,然后会像一只蝴蝶被风干制成标本一样,保持着。
如往常一样,这一天,她依旧进行这一系列的锻炼。身上出了汗,就去泡澡。
很高兴,那大花园里的蓝色妖姬,总算是开花了。水心洗完澡后满心期待的坐在桌前,挑着绿竹秀的香囊。
“小、小姐不好了,香草被大小姐抓住,正在花园子里挨板子呢。”
“为什么?”水心依旧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绣着翠竹的香囊,冷冷的问。
“因为,那些蓝魅是庄主得来的稀罕物,以前是从来不容许摘得,香草正在剪就被大小姐……”怎么又是她?
“哎,麻烦”水心瘪了下嘴,起身穿上衣服便往出走,这个女人到底要折腾什么。忽然一转身,对着后面的绿竹邪气的一笑。
“拿着剪刀。”
老远的地方就能听见板子打在身上啪啪的声音,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丝丝血腥味传来,水心嫌恶的抬手捂住了鼻子。绕过一个假山就看见,青雨鸾和几个不知名的女孩儿,坐在那儿一脸怒容的看着趴在凳子上,不停挣扎的香草。
“给我往死里打,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来什么样的奴才。”那纤纤玉指因为气愤,颤抖着,手里的丝绢飘荡的更厉害了。
她身边的那几位,一直安抚她,真心或是谄媚。
“住手”冷冷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人们下意识的就住了手,看着水心一脸寒冰的走了过来。
“扶她回去”跟来的几个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跑到香草身边,把她扶走了。
“大胆,谁容许你们把这个贱婢带走的?”
“我容许的,怎么了?”
“你?你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青雨鸾气的,小脸通红,指着水心的脸又开始劈啪啦的一通乱骂。
“够了,这话你已经说过了。”水心皱着眉,冷冷的打断了这些陈词滥调。
“你……,好,很好,这些蓝魅可是爹爹从南疆得来的种子,你知道多珍贵吗?到时侯,就怕是你的这条烂命都赔不起,我看你能神气多久。”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你爹?他能把我怎么样?
“哼,绿竹”
“是”只见绿竹,挎着小篮子,走到那片蓝魅跟前,深深吸了口气,就开始剪。
“你你,住手,来人……”青雨鸾看着水心云淡风轻的靠在假山石上,一脸的讥讽,只能着急的跳脚,而那些下人只管低着头,对发生的事置若罔闻。
“继、续、剪。”
因为庄主交代了,不许忤逆水心小姐。
因为庄主交代了,只要是水心小姐想要的,随、便、拿。
所以,那一片本来就稀少的蓝玫瑰,最后只剩下几株残花迎风摇曳,显得如此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