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十六章 焰里寒冰结(上)（1 / 1）
喜欢倾月的朋友记得收藏哦，如果哪里发现了错误，也一定要告诉我，有了指正才会进步。“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烈，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好一派江景也呵！”
今夜的池州城不若平日的安静，一盏盏艳红的灯笼将城中点缀的恍如白昼，大街小巷人潮涌动，各路达官贵人的精致马车将通往街心的几条道路都堵得水泄不通，一时间，驱赶声、沿途街边各种摊贩的吆喝声、大人小孩欢快惊奇的谈笑声……怎一个“乱”字了得？
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池州府为新帝朱厚熜登基特举行三日庆贺大典，而今夜正是头一晚。
位于街心的广场上，朱漆良木搭建的大戏台赫然眼前，火红地毯一铺而就，每一处细微的布置都做到了精心，虽不及紫禁城中那般极尽铺张奢华，却也绝对衬得上大手笔。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
有人在台上唱戏，声音豪气盖天，台下叫好之声不断，只听有人赞道：“听说今个儿唱关羽的是天秀班的大弟子，起先我还奇怪这人在青阳名气一般天秀怎么就敢派他来打头阵，却不想真有两下子呢！”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旁边一人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这人名叫李予贤，是当年春和班班主郁景华的首席大弟子，他虽未得真传青阳腔，但天资聪慧，音色多变，不论扮男扮女都惟妙惟肖，故而十一岁那年一登台就红遍江南。”
“那他为何至今未成角儿？”有人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那人被问得一愣，瞥了一眼台上唱得投入的身影叹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出了些事，总之之后便极少在台上露面了。”
躲在人群中的倾月听出那人语气中颇有惋惜之意，埋藏在心中的愧疚更加沉重起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大师兄为何十一岁以后极少登台的缘由……
李予贤比倾月大了两岁，据说进春和前他曾是书香门第之子，后来家道中落，北上又遇到偷渡来明朝的倭寇，家中老小被害得只剩他一人，逃难途中遇到了倾月爹爹郁景华。李予贤这个人从前受过几年良好的教育，骨子里带着一丝文人的迂腐和顽固，心里念着郁景华的一饭之恩，便从此死心塌地地追随着，就连当年骄纵任性的小师妹也捧在掌心疼爱着，用他的话说：世上我早已没了家人，师傅救了我，给了我安身之所，一口饭吃，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师傅的女儿便也是我的亲妹子。
他这样说的，也确实这样做的，每次倾月惹麻烦了，他便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大家都说他不像是哥哥，反倒像是倾月的跟班。而那时的倾月根本不懂李予贤对她的关爱是多么的沉甸甸，只是追逐在吕长清的身后，毫不顾忌自己的行为是否已经伤害了另一个人。
十一岁的李予贤凭借反串前朝戏曲四大家之一郑光祖的《倩女离魂》中“倩女”一角而一炮走红。那日回青阳的途中，恰好倾月因不顾众师兄弟们怨言非要挤进拥挤的马车里挨着吕长清坐，而惹得吕长清一气之下将她丢下了马车，后来不论倾月如何厚着脸皮讨好，吕长清也不搭理她，一急之下她只好去请李予贤帮忙，让他将吕长清带到树林里的溪边。吕长清因为平日里就与李予贤关系近，虽有些不情愿倒也没拒绝李予贤的劝和，倾月见吕长清气消了，爱闹爱玩的性子顿时回来了，拉着李予贤就往溪水里跳，后来三个人玩了个尽兴才回去，却不想那时李予贤本就受了风寒，但为了不扫倾月的兴，所以一直忍着不舒服陪她闹着，结果当晚就高烧不止，整个人胡话连篇，直到第三日早上才清醒过来，人虽无碍，但那把好嗓子却是毁了个七八分。
想起当时李予贤得知自己嗓子被毁掉时那种绝望到心死的悲凉，倾月心如刀割般，抽搐地疼，她那时虽然任性却也知道嗓子对于一个以戏为生的人而言有多重要。可以说，李予贤的前程是被倾月亲手断送了的，虽是无心，却是不争的事实，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害了这个人比亲人还重要的大师兄。
所幸大师兄后来遇到了晚晴姐，更所幸经过这些年的调理，大师兄还能像如今这般站在舞台上尽情演唱。倾月感叹地望着舞台上穿着铠甲战袍，立在一叶扁舟之上的李予贤，她想大师兄应该比她还要热爱这个舞台吧。
这时，戏台上配曲节奏突止，只听另一个沧桑浑厚的声音念白道：“江下小会，酒非洞里之长春，乐乃尘中之菲艺，猥劳君侯屈高就下，降尊临卑，实乃鲁肃之万幸也！”此人穿着件深蓝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眉毛上挑，眼角几道深深地褶皱纹样配上夸张的胡须，若不仔细看真看不出那鲁肃竟是平日里白净清俊的宋离所扮。
“关羽”笑道：“量某有何德能，着大夫置酒张筵？既请必至。”
“鲁肃”云：“黄文，将酒来。二公子满饮一杯。”
几番虚与委蛇的寒暄之后，剧情进入了关羽与鲁肃之间矛盾的最高/潮，只听宋离扮演的鲁肃唱道：“既然将军言‘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借物不还者谓之怨。想君侯文武全材，通练兵书，习《春秋》、《左传》，济拔颠危，匡扶社稷，可不谓之仁乎？待玄德如骨肉，觑曹操若仇雦，可不谓之义乎？辞曹归汉，弃印封金，可不谓之礼乎？坐服于禁，水淹七军，可不谓之智乎？且将军仁义礼智俱足，惜乎止少个‘信’字，欠缺未完。再若得全个‘信’字，无出君侯之右也。”
倾月讶然地望着台上表演投入地宋离，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到位，将鲁肃英勇忠烈的气度塑造得惟妙惟肖，加上李予贤所扮演的大智大勇的关羽，两人你来我往，配合默契，将这出前朝大戏剧家关汉卿笔下最特立独行的英雄主义杂剧——《单刀会》中最精彩第四折完美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曲终之时，片刻的沉默后台下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甚至有人吹起了响哨，还有不少胆大的女孩将准备多时的鲜花抛上舞台，足见他二人有多受人欢迎。
“你们说那个唱鲁肃的卸了装是啥模样？”
“刚刚他上台前我偷偷在后台瞄了一眼，你别说，那真叫一个俊呐！”
“真的？那我一会也要去看看。”
……
身旁几个女孩的谈论传入了倾月耳中，她偏过头看去，见那是三个年轻女孩，正笑闹着穿过人群向后台方向而去。
再回头，见戏台上的宋离似乎在用目光搜寻着什么，远远的，隔了无数人潮，然后发现她的身影时那眸子里如瞬间绽放的星光，咧嘴冲她傻傻一笑，才走下台去。
真傻！倾月抿唇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