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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天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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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关在城楼上的小屋中,可以清晰听到城楼下的一切声响。

守卫最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都一清二楚。

京城的最西边。而京城之内,皇宫之内,朝堂之上,此时是否是兵戎相向,成王败寇?

我突然想,我在景成身边这么些年,辛辛苦苦想为他稳稳当当谋得金銮殿上的那个位子,可是,我自己却连那个位子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真是太可笑了。

我望望身边。老张头刚才和他们一番恶斗,身上数处重伤,血痕惊心。

他们救我从刑部大牢中出来,必然是一身好武功的。

我又看看站在屋前的方启。他背对着我们,望着远处。远处远远应该可以看到皇宫,飞檐红墙。

他也算是个第一流的聪明人。还有孟客之。

这么些人,原本似乎都可以不相干的,但如今都为了他们要为着的人,身处于金銮殿位子的争夺之中,直到拼的你死我活才罢。

真真可笑啊。

我忽然笑起来。老张头惊异地抬头看着我。

方启也回过头,望向我。

丁佑。景非。或许还有景然。

他们个个都想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却或许个个都会是机关算尽、自作聪明。

我笑得愈发厉害。我想起我自己也曾经置身于这样的局中。

那个人,现在还在这个局里。输赢难测。

今日之后,这,终究会是谁的江山?

他曾经说过,那是他要定了的东西。他即便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是坐在金銮殿的那个位子上去把它咽下。

他们还在拼命玩这个游戏,我却可以远远而望。我可以戏谑,可以怒骂,更可以悲悯。

笑着笑着,我突然落下泪来。

这些人,究竟都在做什么?

有士兵走进,喝道:“不许笑。”

却听得方启缓缓道:“不要骂她。”

那士兵愣了愣,忙住口退下。方启走进来,道:“可否告诉方某,你在笑什么?”

我不答。

方启静静看着我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远远传来喧哗声,继而听得城楼下有人高声叫道:“快开城门,放我们出城。”

方启冷冷道:“你们可有丁大人的手令?”

那人叫道:“我们正是丁大人的家人,快放我们出城。”

方启道:“没有丁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方某没有见过丁大人的家人,为防止不测……”

顿时听见士兵的喝令声,有人叫骂道:“方启,你这个奸贼,你这个小人,枉我叔叔这样重用你。”

他们似乎是被押走了。

城楼下渐渐安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突然京城上空,铜钟声鸣。这铜钟声音奇特,尖利异常。

身旁不知何人惊叫道:“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出那是“越钟”的钟声。那越钟就在金銮殿右侧。我大景一朝,只有在剿灭叛臣叛乱的时候,才会奏这个“越钟”,以示不得僭越之意。

方才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丁大人不是说,要等到救出王爷后,才会奏这个越钟吗?莫非,莫非丁大人他,提前动手了?”

老张头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难道是丁佑自己来了个“清君侧”?

方才那些人,似乎是要逃出京城去的,但他们都被方启拦下了。

我心头一惊,抬眼看着方启。

他依然静静站着,背对着我们,一动也不动。

越钟钟声一声声接连传来,然后渐渐听不到了。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你们方才有没有留心,这越钟的钟声,到底响了几声?”

有一人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谁会留意这个烦人的响了几声?”

一旁老张头却道:“任姑娘,你如此问,究竟是为什么?”

我道:“这越钟,若是君王亲自剿灭叛乱,那就是响十下,应了‘天干’之数。若是,若是臣子‘清君侧’,则是响十二下,应了‘地支’之数。”

大家静默无言。

却听得方启的声音道:“不用想了,这越钟,方才响的是十下。”

他缓缓走近,扬了扬手上拿着的信笺,笑道:“皇上已经剿灭了叛乱。丁佑和马凝,皆被下狱。”

皇上?

我看见老张头身子一颤,便听得他道:“其他人呢?”

太子呢?

方启笑道:“其他人?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守着这西临门,就抓来了你,还有方才那些自称是丁佑家人的人。真是热闹。”

老张头问道:“你要怎么发落我们?”

方启哈哈一笑,道:“这个可容不得我做主。刚刚剿灭叛乱,现下恐怕没有人会顾及到你们。少不得,要委屈你们在我这小小城楼之上多待一会儿。”

他突然看了看我,走了。

静默了一会儿,只听得有人小声问道:“主人,主人她,不会有事吧?”

老张头低声喝道:“不许乱说。”

又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一阵喧哗声,一人高声叫道:“我有要事,要见方将军。”

然后听到方启的声音:“来者何人?要见我?”

先前那人道:“方将军,你是否抓了自称是奉了丁佑的手令,要出城的人。”

方启道:“所幸我这里,今日就抓了这些人,不然,我还不知道你说的是那几位。”

那人又道:“将军,圣上有令,剿灭叛臣,天下大赦。请方将军速速放了所抓之人。”

方启道:“确实是有令下来,说是可以放了几个,但,并没有说所有人都可以放出城。你这个命令,是从何而来?”

那人道:“你不必管这命令是从何而来,你若不遵从,就是抗旨!”

方启道:“笑话!我刚才接的,可是太子的手谕,说再候上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放一两个。你所说的什么圣旨,我根本不知道。来人啊,此人假传圣旨,把他给我抓起来。”

却听那人高声喝道:“慢着!你们看,这是什么?”

方启惊叫道:“龙泉令?”

那人冷笑道:“你还不算眼拙,总算还认得这块令牌。你可否也说说看,这龙泉令上刻着的,是哪四个字?”

龙泉令上刻着的,是“如朕亲临”四个字。

这是谁?这个令牌他又是从何而得?

方启冷冷道:“不必了。你究竟要如何?”

那人道:“你把我方才说的那些人统统给我送下来,我要带他们走。”

方启不答。

那人道:“你莫非要抗旨?”

方启轻道:“不敢。来人,把北屋的人给我带下来。”

我们被押送到城楼下。远远只见一人,青衫一身,飘然站着。

老张头在我身边,忽然轻轻叫唤了一声,似乎是无比惊讶。

我也认出了,那人就是秋婆婆。她女扮男装,一声不吭,看着我们走近,方才开口道:“将军,我还要借你一辆车。”

方启冷然道:“我这里小小城楼,没有车马供阁下使用。”

秋婆婆冷笑道:“我要不再把这龙泉令举上一举,你是再不会听我的命令了?”

方启盯着他,好一阵,才蹦出一句话:“给他们车。”

左右牵了马车过来。我们上了车,老张头坐在最前面驾车。

秋婆婆笑道:“多谢将军。”

她一步跨入车内。

老张头调转马头。

城门终于缓缓升起。

马不停地用脚蹭着地,反复已经是蓄势待发,正欲立即疾驰而出。

却听得身后马蹄声阵阵传来,愈来愈近。我往车外一看,只见龙旗招展,尘土飞扬。

城门不再往上升起,停住,一动也不动。

马似乎愈发急躁,马蹄拼命抓着地面。车厢颠簸至极。

秋婆婆喝道:“将军,你还不快命令他们快打开城门?”

却只见方启背对着我们,站在路边。

疾驰而来的马队愈来愈近了。

领头白马,马身龙纹佩饰。马上一人,一身杏黄。

正是太子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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