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拦路(1 / 1)
从太子府去往户部,这一路上,势必要路过延喜王府。
轿子果不其然被拦下。我掀开帘子,景非目光直直落入轿中。
我下了轿,正要给他请安。
他拦住我:“不必多礼。太昭大人,可否方便,入府一叙?”
景非每次一叫我太昭,而不叫我任兰舟,一准没有什么好事情。
我眯着眼看了看通往户部的方向。
时间尚早,两边街市尚未开启。路上行人不多。唯有烈风偶尔一过,吹起微尘飞扬,顿时便会迷了眼。
微微一笑,道:“才得了太子妃的话,要急忙忙往太子那儿送东西。许是昨夜里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交代的东西,一早就让往太子那儿送去。得赶紧的,怕是太子殿下已经等得急了。”
景非盯住我:“如今我这个延喜王难道就是这么让你避之不及吗?连说两三句话的工夫都没有了么?”
语气倒不似他平日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道:“王爷,请不要再为难下官了。王爷也是明白人。如今太子殿下在复查杜大人的那件案子,太子府中的人,怎么能和延喜王府扯上太多关系。
复查案子之前,两处频繁走动,是在做给今上看,让他看到天家皇子之间和乐融融兄弟情谊。
但是此刻,这案子这局面如此看不真切。
延喜王景非之前的揭发杜元耘那一干人等,这背后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此时都是不知道的。更何况,今上对这个案子的意思,都还是不知道的。
还是要暂时避避嫌为好。
景非也叹了口气,道:“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不过没管住自己,一早就在这里等你。”
他望着我的眼睛:“任兰舟,我就知道你一准会和我这里撇清得干干净净。”
我也望着他道:“还请王爷保重。这儿风大,况且有在街当口的。王爷在这儿站着,被人瞧见了,不好。”
景非唇边一抹笑意,道:“也罢也罢。本王也不为难你。你的难处,我都明白的。只不过,想着咱们多年打小一处儿的,有些话,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总要交代交代你。”
我等着他的下文。
他仔细瞧着我,又叹了口气,才道:“任兰舟,有些事情,不要过于着急才好,也不要过早下了结论。过于着急,会蒙了眼,蒙了心。”
他后面几个字略略加重了声音。
我笑道:“下官谢过王爷。”
他轻轻摇摇头,道:“我知道今日,跟你说了这些,你必定是不当回事情,不放在心上的。”
他帮我掀起帘子,我坐入轿中。
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有一次我受了皇后娘娘的处罚,被关小屋子关得昏昏沉沉出来。
那一日,偌大的皇宫宫门口,只有延喜王景非带了顶小轿,静静等我出来。
那一日,他许是等了我好半天了。地上湿露重,他袍子下摆已经都是水渍。
他给我带来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热茶,叮嘱我慢慢喝。
甚至是在青楼前和他一同和金铺老板讨价还价,景非一副商人斤斤计较的模样。
甚至又是那一日,太子府中花架下对饮,我两一言一语互相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一瞬之间,这些光景都从眼前飘忽而过。
只能在心里偷着叹气,面上的神情却还是不能变的。
我见他还握着帘子边,于是笑道:“快放下吧,我坐在里头倒是蛮冷的。”
他一笑,点点头。
帘幕放下。顿时内外相隔。
我道:“走吧。”
轿子飞快,转瞬已经离延喜王府很远了。
延喜王府这条街走到尽头,再往东面一拐,行个片刻,就是大景朝的户部。
户部的大门,两只石狮子依然未变,我每每总是瞧得诡异。
记得几年前,有一次我领了小轿,在户部门口巴巴儿地等待景成。
那时候的杜元耘,延喜王爷的老丈人,还是户部的侍郎。
我在门口等着久了,两脚酸麻,干脆就坐在要留给景成的轿子中歇歇脚。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正打着盹,却听见一声恭恭敬敬的问安:“户部侍郎杜元耘,给太子爷请安。”
我在瞌睡中陡然惊醒,脚一哆嗦,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许是我哆嗦了一下的双脚带动起了些许微风,帘子飘了飘。随即便听得帘外人又重复了一声:“户部侍郎杜元耘,给太子爷请安。”
我这才听清楚了,但又不知道如何答话,只得轻咳了一声。
帘外人迟疑了片刻,又道:“太子爷。前日臣给太子爷献上的高丽的千年人参,太子爷可否收到了?太子爷若瞧着还入眼,臣一定再去帮忙太子爷寻了来,好孝敬太子爷。”
我又轻咳了一声,终于小心翼翼掀起帘子,看着帘外那人惊愕的神情,嘿嘿干笑道:“呃,我不是太子爷。我是太子爷府上的。太子爷此刻正在户部里头呢。大人,呵呵,大人弄错人了。”
杜侍郎面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似要发作,又不好发作的样子。他胡子颤颤巍巍了一会儿,终于一甩袖子走了。
我那时候在轿子中瞧着杜元耘,摇头叹气:这个就是传说中我大景朝两大能人之一的杜元耘杜侍郎?亏我当年也曾久仰其大名,仰慕已久。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嘛。
而且他居然和小孩子都会生气。可见气量不大。
后来我同景成如此说道,景成只是笑,似乎并不理会我对杜元耘的一番议论。
算起来,已经是春夏秋冬好几轮过去了。
如今杜元耘已经经历过被提升为户部尚书,又有女儿成为延喜王妃的荣耀,又转瞬间被自己女婿的密折,给弄到了大牢里。
世间事情,真是变幻莫测。
唯有这户部的大门,门前双狮依然雄立,威风凛凛。
此时,它们这一对儿好搭档,依然如几年前一样,肩并着肩在户部大门口一拦,瞪大着双眼,瞅着我这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