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番外:木安宜(1 / 1)
六岁,他被人带进木隐谷。
被洗漱收拾干净,又换上买回来的新衣服,他就坐在一边,看着带他回来的年轻叔叔忙进忙出地煮饭烧菜。等饭菜做好上桌,来了个比他稍稍大一些的哥哥,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他不敢多问,只安静地夹菜,扒饭。
吃饱喝足后,带他回来的人问:“你叫什么?”
他摇头。
那人倒了杯白水推到他跟前,继续问:“你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辰?”
他拿手比了个六,然后继续摇头。
那人起身,沏了壶茶,又坐下问:“那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如何?”
他点头。
年轻叔叔只想了片刻,又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安宜,随我姓木,可好?”不待他回答,又继续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而你家就是木隐谷,索性,就当今天是生辰吧。”
他用力点头,起身去收拾碗筷,满心都是喜悦。
这天是六月十九,是他的生辰,上天送来的的礼物则是一个名字,一个师父,一个师兄,还有一个家。
从这天起,他是木隐谷的木安宜。
十二岁那年的六月十九,木安宜一早起床,先翻了一下黄历,上面写着:宜会友、出行。
真是个好日子。
可是傍晚的时候,师父还没回来,大师兄木时安下厨烧了很多好菜,小师弟木宜清坐在台阶上,巴巴地望着门口。
等月上中天,师父终于回来了,手里牵着个半大的孩子,孩子手里抱着个红眼白毛的小兔子。
等吃完饭,木初开口:“这是你们的小师弟,木清则。安宜,他比你小四岁,但和你是同一天的生辰。”
木安宜面上微笑,心里却在想,同一天生辰啊,自己的师父还真是爱用老梗啊,是因为懒,还是癖好如此呢?
那个八岁的孩子走到他跟前,喘了口大气,把兔子举起来,又抿了抿嘴唇,说:“生辰……送给你。”
他这瞅瞅鼻尖前的兔子,又低头瞅瞅跟前的孩子,发现他们都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可是小兔子白多了……
当着师父的面,木安宜欢天喜地把一团白毛接了过来,又从袖子里摸了颗和兔子眼睛颜色、大小都差不多的玛瑙珠子,递给跟前的人,作为回礼,说:“这是师兄的见面礼,木隐谷就是你家了。”
他把兔子带回自己房间,想起来的时候就喂两口。
可因为兔子的缘故,木清则也跟着隔三差五地过来,有时候带跟细细的小萝卜,有时候带棵蔬菜,喂完了又不急着走。还要抱着白毛团坐一会,甚至还会睡着。
这两只,碍眼极了!木安宜想,并下定决心摆脱他们。
冬天要过去的时候,忽然下了一场夹着雨水的小雪,身体一向单薄的木清则因为风寒病倒了;而兔子也因为畏寒而安静下来。木安宜的世界终于安静了,只是伴着外面的雨雪,也略略有些冷清。
师父出谷没几天,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给小徒弟看病了。木安宜捧着书,坐了半天,还是抱起兔子,出了房间。
木清则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平时滋润的嘴唇也起了一层皮,可看到他和他怀里的兔子,眼睛里立马盈满了光彩。
外面都是雨雪,不适合练功,木安宜觉得去看看医术也不错。于是把兔子丢给小师弟,就一头扎进书房里,下午又把自己关进药房里。
木清则脸色渐渐好转,这让木安宜很得意,因为是他救了他。
可两天后的早上,他推开小师弟的门,却发现那孩子蹲在地上无声抽噎,前面是僵硬冰冷的白毛团。
木安宜这才猛然想起,这几天自己只忙着照顾人,忘记照顾兔子了,他取了件外袍给蹲着的人披上,却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师兄,我难受……本来我捉它是要填肚子的,可捉到后,又不舍得……有一天,我饿得全身都没力气了,可还是舍不得吃它……结果被人抢走了,他们还要把它烤了……我就去抢回来,结果被他们打……还好师父路过,不然我们两个早死了……可它现在还是死了……”
这个兔子竟如此重要么,木安宜不明白,可却知道自己确实收了件宝贵的礼物呢……
第二天,放晴。黄历上说:宜祭祀、下葬、祈福。
木安宜陪着自家小师弟把兔子埋了,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红玛瑙,跟先前送给木清则的那颗凑成一对,然后拿细绳穿了,一根留给自己,一根递给师弟,说:“这个和它的眼睛很像,你戴着吧,我也戴一颗。”
十八岁那年的六月十八,木安宜千里疾奔,因为黄历上说:十九那天宜入宅、归家。
可当他到木隐谷谷口时,月已中天。十四岁的白衣少年立在谷口,对他浅浅地笑,说:“师兄回来了。”
“嗯。”木安宜翻身下马,“子时都过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出门那么多天,又是晚上回来,没人接的话,多少有些冷清吧,”木清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说:“是啊,很晚了,很快就天亮了吧,师兄的生辰也到了,所以,更加不想让师兄一个人啊。”
顿了顿,他又浅笑道:“说起来,师兄是我新一岁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呢。”
月光被树上的枝叶揉碎,落在木清则脸上都成了斑驳的光影,木安宜扭头去看,只能看到盈满光影的一双眼睛。其实,是不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回来,他并不在乎,可若有人愿意顶着月亮等自己回来,感觉自然更好。
二十四岁生日前,木安宜和木清则离开凌清阁,去接应师父送出的药,在路上,他想最好一切顺利,尽快折返,因为马上要到两人的生辰了,关于那天,黄历上说:忌出行。
本来一切顺利,却不想半路杀出一路黑衣人,抢药。
本来,加上前来送药的木宜清,三人可以大战一场。可来人功夫也不弱,很快就看出木清则是三人中功夫最弱的那个,于是集中强兵对准他招呼。
木安宜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可高手对招,最忌心猿意马。虽然对方不是顶级高手,可也扛不住人杂眼多,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破绽,几把刀一起招呼过来,密不透风。他举剑挡住了刀,却没看到紧随刀影而来的拳掌,等发现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接招了。
他只看到白影飞过,接着木清则被人一掌打进了他怀里。
然后,易行来了,厮杀结束。
木安宜让三师弟就近弄了辆马车,然后日夜兼程地往木隐谷赶。他看着木清则腿伤的一片暗红,人跳如擂鼓,嘴上却说:“不会有事的。”
木清则看着他浅笑,说:“嗯。”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师弟早就长大了,并有了和他类似的脾性。只是自己不过是一种进屋冷漠的麻木罢了,可木清则不同,他是真的淡然如水,带着冲不散的善良柔软,因为那双眼睛还和六年前,十二年前一样啊。
躺在马车里的木清则神志迷糊目光澄澈,喊:“师兄……”
木安宜扭头答:“在,一直都在,一直都会在……”
六月十九,黄历上说:忌出行,宜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