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牵绊的开端(1 / 1)
阿秀娜以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看着这个不知为何再度出现在这里的黑衣男人。
他出现的时机总是那么令人意外,尤其是现在,他简直像个从墙缝里悄然飘出的鬼魅一样不真实,以至于她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飞坦问她:
“你的答案呢?”
答案?什么答案?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承诺。其实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个问题,但她并不急着想,反而气定神闲地继续坐在地上,托着腮抬头问他:
“飞坦,你为什么要吻我呢?”
飞坦倒是没吝啬他的答案,只不过他的答案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
“想吻就吻了,什么为什么?”
“抱歉,我问错了。”阿秀娜调整了一下问题的角度,再接再励。“那么,你吻了我之后,想要做什么?”
“不知道。刚才还没想到,我再试试看好了。”
飞坦不愧是以速度见长的高手,说起话来俐落干脆,行动起来更是让人咋舌地迅速。这句话一说完,他根本没有给阿秀娜半点反应的时间,一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将她按在墙壁上,一手扼住她的下巴,迫得她抑起头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面前这个很像男孩子的男人,还未来得及出声,便感到一股冷冽的气息包围了她的感官,嘴唇随即也被他霸道地堵住了。
阿秀娜自懂事以来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遭遇过这么多完全无视她的个人意志的强迫行为。她感到自己一整晚就像个傀儡娃娃似的任人摆来弄去的,大家想吻就吻,想抱就抱,想摸就摸,半点个人尊严也无。
她难得地愤怒起来,也难得地憎恨自己的无力。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阿秀娜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学习不了念力这回事,因为她一直认为即使自己只是个没力量的普通人,也同样可以在猎人世界里活得很好。但此刻她却想着,如果她可以学习念力,至少当时被那两个男孩子抢亲的时候她可以以温和一点办法来制服他们;即使打不过飞坦,那至少总可以为自己争取多一点逃跑的机会,或是反抗的力量,即使是那么一点点也好。
如今在这太过强大的力量面前,她的一切反抗都是徒然。飞坦很懂得制服别人的要诀,她全身上下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在心里在恶狠狠地想着:你敢把舌头伸进来,我死也要咬你一口!!
——但飞坦这个男人似乎总能让她感到意外。
飞坦的嘴唇逮住了她的,和她的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却放弃了继续入侵,像是感觉到她的不甘心似的,几秒钟之后,他居然自动停下了吻她的动作,拉开了一点距离,扬扬眉,用他那双漂亮的细长眼睛注视着她。
这一顿让阿秀娜不由地一愕,从惊怒中回过神来看向他。如此近的距离下,她看着飞坦的唇,首次发现他的唇凉薄红艳,精致得像两片血色的花瓣;她看着他那双金色的带着某种野性的眼瞳,这目光,比过去任何一刻都更加热烈、更加执拗、更加灼灼发亮。他专注得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在看着什么珍贵宝物似的看着阿秀娜,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来,蜻蜓点水般吻着阿秀娜的眉心,眼帘,鼻尖……然后是唇,轻吮了下,又吮了下,然后深深地再次吻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落花对流水、浮云对树稍的吻。她感到自己像被人在唇上盖了个章,将占有欲揉合了某种暧昧不明的却又极度认真的感情作印泥,以吻封缄。
“明天我要把你带走。”
当飞坦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这么宣布道。不是征询,只作宣布。
阿秀娜眨眨眼睛,忍不住还是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如果你逃得掉的话,或者说,你不介意你的那个未婚夫死掉的话……”飞坦的话说到一半自动停了下来,他眯起眼睛,视线集中在阿秀娜的脖子上,忽然伸手把她的睡袍领口扯开了一点。
阿秀娜正有点莫明其妙之际,就听见飞坦说:“你好像还没有回答之前的的问题呢。”他一边说一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脖子上的某处,“或者你可以换作说说,我的吻和你的未婚夫的比起来怎么样?”
“咦?”阿秀娜这才醒悟过来他摸的地方正是刚才莫洛斯吻过的,大概是留下了唇印让他看见了。于是她不悦地拂开他的手,拉拢领口说:“这种问题我不能回答。我回答之前的问题好了。”
“两个答案我都要知道。”
因为不太满意她那拒绝的动作,飞坦重新制住她的双手,不耐烦地抓着她后脑的头发往后一扯,阿秀娜痛得不由自主地发出“啊”一声惊叫。她的脸拉得仰起来偏往一边,露出了一大截洁白的脖子和肌肤与衣领交界处的几点嫣红的吻痕。
“真碍眼!!”
听见飞坦嘴里吐出这句冷森森的话时,阿秀娜真的以为自己的这块皮肤大概要被他剐下来了。
幸好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飞坦,你没负责望风,在这里干嘛?”
由于姿势的问题,阿秀娜只能用眼角瞟见飞坦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个小滴和她的凸眼鱼,她再艰难地转头看看,发现连玛奇也来了。
玛奇盯着阿秀娜,缓缓地说道:“飞坦,你先放开她。”
“为什么?”飞坦挑挑眉,一反平时漠然的神态,表情桀骜不驯至极。
“我们已经打探到最近那群老头的动静是怎么回事了,正好就跟你手上的小姑娘有不小的关系。”
阿秀娜听了心里一紧。
虽然她知道这几只蜘蛛们应该不会眼看着流星街有这么大的动静还一声不响,不理不睬,但她没料到在议会这么严密的封锁令下,这些家伙还能够打探到消息,而且还是牵涉到她的消息。
这令她首次体会到那种因为自身的举动而改变历史,让历史走向未知的恐惧感。
如果库洛洛知道了流星街正在谋求独立的事,她不能确定友客鑫事件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流星街的事让旅团放弃了抢劫行动跑回来,或者因此更放松了手脚对黑道喽罗们大开杀戒,她不知道酷拉皮卡会怎么更改他的报仇计划,不知道死的旅团成员会不会变得更多,不知道西索会不会从此找到实现他愿望的机会……一切都会变成未知数。
而世界上最可怕的,正是未知的东西。
在这短短地一瞬间,阿秀娜的心里已经为了玛奇的这一句话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一时间也忘了要为此刻与飞坦纠缠的姿势而尴尬这回事。
飞坦闻言看了看一直被迫维持着那个受虐姿态的阿秀娜,松开了抓住她头发的手,却接着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来,用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不放。他一边毫不在乎在两个同伴面前做着这种亲昵的姿势,一边问她们:“怎么回事?”
玛奇闭嘴不答,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开始在自己胸前虚空划着——想来流星街里高手如云、卧虎藏龙,即使用圆查看了周围,也无法确保说出来的话不会被别人听去。所以她才以写念力字的方式,来告诉飞坦她和小滴去查探到的重要讯息。
当然,此时某个念力盲自然就只能看着人家的动来动去的手指在那边干瞪眼。
而飞坦看完这念力讯息后,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现出惊异的神色,问:“你们确定没听错吧?”
“虽然我们听得不全,但却很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讨论时说出了那个词,而且从这段时间他们的举动看来,应该是不会有错的。这的确是个很惊人的决定呢。”小滴一边收起了她的凸眼鱼一边说道。
“很有趣呀!呵呵呵,我还以为那群老头子只会坐着开会而已,没想到居然不声不响地在干这种事,真不像他们的作风呀。”飞坦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显出意兴盎然的样子。“真想立刻就让大家知道这件事呢。”
“不行。我们现在也要暂时继续保密。既然是这种大事,那些老头子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电话和电脑通讯都不安全,反正我们明天就走了,等到了友客鑫集合时,我们再把这件事告诉团长吧。不过——”玛奇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阿秀娜,说道:“我们能打探到的消息不多,更详细的可能就要问她了,毕竟她是那个法特利尔家的人。”
这边厢,阿秀娜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他们的对话,听到一半时就开始在心里暗暗叹气。因为从这对话中已经可以肯定玛奇她们是知道了流星街的独立计划,也就是说,她担心的事已经成了定局。不过幸好她们听得不全,显然还不知道她便是这个计划的倡议者和出资者的事实。这点真是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此刻她见话题突然回到她身上,面前的三只蜘蛛六只眼睛一起盯着自己,便缩缩脖子道:“问我?你们要问我什么?”
“阿秀娜,我问你,法特利尔家通过这项协议,到底是想从流星街得到什么利益?”
平时玛奇虽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其实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阿秀娜现在才发现,她也会有这种很有压迫感的时候。
“我想你们问错人了。”阿秀娜举起手作投降状。“我只知道莫洛斯现在正在跟流星街进行一项协议,但到底是什么内容我可不清楚。”她打定主意要装无辜。
“可是一开始阿秀娜显然比你的未婚夫更熟悉流星街,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小滴抬抬滑落到鼻端的眼镜分析道。
看着突然变精明的小滴,阿秀娜眨巴着眼睛,知道要彻底地装无辜是不可能了,只好改变主意装一个在这个计划中从旁协助的小角色。
“其实呢,之前我只是负责来调查清楚流星街的情况的,但调查后要干什么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天他们在开会的时候,你们没看见我都在闲着吗?”
这点倒是无人可以反驳,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有目共睹她是多么努力地在做着一些无聊事。
“那家伙居然让你这样的人来流星街调查情况?!呵,真是懂得物尽其用呀。”
当飞坦的眼中闪出尖利的光芒说着这话的时候,阿秀娜这才发现莫洛斯似乎被迫背上了一口利用无知少女从事危险活动的黑锅。她有心想为他辩护一下,但又想不到该怎么开口,只好转移视线道:
“其实你们何必要这么紧张呢?虽然我不知道协议的内容,但一定不是坏事吧?不然流星街的议员们也不会这么认真地在奔忙了。”
飞坦、玛奇和小滴互相看了看,然后小滴先开口说:“我也这样认为。现在形势不明,就像阿秀娜说的那样,即使法特利尔家是要做什么不利于流星街的事,议员他们也不可能完全没防备的。”
“嗯。这事确实不是我们可以置喙的。”玛奇也承认。
“我们现在想这么多干什么,反正只要一见到团长,把这些情况告诉他,不就全部清楚了。”飞坦不耐烦地说:“对了,我要把她一起带走,到时如果团长要知道什么,也可以直接问她。”
这话可把阿秀娜吓得冷汗泠泠。真是开玩笑,别说她没信心对付团长的提问,即使没有团长,也还有一个派克诺坦在。给她碰上一碰,她可就什么都完了。
小滴首先对这个做法提出质疑。“飞坦要把阿秀娜带到友客鑫去吗?带一个外人去参加集合,团长会不会生气?”
阿秀娜听了在心中大点其头,心道对呀对呀,旅团不应该随便让外人去参加他们的聚会的。她把期盼的目光投向玛奇,满以为她也会随之投下反对票制止飞坦的乱来。
没想到玛奇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后,居然说:“我也赞成。阿秀娜的身份特殊,团长应该不会介意。不过飞坦,即使你再喜欢阿秀娜,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你可别对她乱来。”
“你凭什么命令我?”飞坦微皱着眉头,眼神危险地看着玛奇。
玛奇没理会他的不悦,突然转移话题说:“其实在前一阵子,我回了孤儿院一趟。那里的阿姆告诉我,团长跟我们虽然一样是被抛弃在流星街的弃婴,不过他的姓氏并不是由神父赐予的,而是采用了当时包裹在他身上的被褥上绣字来取的。而阿秀娜也说过她有个失踪的哥哥。”她看着飞坦,缓缓道:“所以,团长有个妹妹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在场的三人听了她这出人意料的话,反应不一。
小滴瞪大了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首先说:“咦?!那阿秀娜会是团长的妹妹吗?”
而飞坦则冷笑起来,“开什么玩笑,流星街的人,谁会在乎这些。团长更不可能会把血缘和家人这种东西放在眼里。”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你不应该乱来,这是对团长的尊重。而且动了她的话,谁也不知道协议的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玛奇看看阿秀娜,说:“阿秀娜,跟我们去一趟友客鑫吧。你难道不想见一见那个跟你同姓的人吗?只要见一面,让那个人了解一下现在流星街的情况。团长这个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而且你不用担心,我们三个绝对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阿秀娜刚开始听到这个由自己一时的玩笑话而引起的天大误会时,郁闷得差点要吐血。现在听玛奇正经八百地这么问她,她苦笑了一下,正想要出声拒绝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发现其实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玛奇的邀请就是一个保证,让她拥有了一个可以不受怀疑地打入旅团,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库洛洛,不必被逼供,不必提心吊胆,与他平等对话的机会。
问题是,她要不要把握这个机会。阿秀娜咬着唇犹豫起来。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按照原来的计划,独自前往友客鑫,按约定与雷欧力见面,寻找并监视酷拉皮卡的行踪,在暗中布置一切。她应该在旅团和库洛洛看不到的地方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要做的事,等友客鑫事件过去后便悄然地功成身退。
因为与库洛洛见面的危险性实在太大了。只要她在言行中露出一点蜘丝马迹,就会被他发现自已与流星街的关联。这还是小事,即使让他发现了这点她也不会被怎么样。可怕的是要接近派克诺坦。她相信没有一个穿越者会希望这个猎人世界的秘密被泄露出去。综合这些因素,无论怎么想,她都杜绝与库洛洛见面的这个念头。
但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小声说着:只是见一面的话,应该没关系的。只需要见这一面,仅仅是一面……最起码,她得弄清楚当时他对她的那句话是什么。
两种想法在心中不断地激烈交战,简直像在决定着什么攸关生死的事般地,在这沉默挣扎的十几秒钟里,她感觉到背部的冷汗已经开始渗出来了。
最后,竟是那个小小的呓语声取得了胜利。它不断地在回响重复着,像催眠似的,竟促使她忽略理智的警告下了决定,让她神使鬼差地说出:“好啊。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我去的话。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那个跟我同姓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这种话来。
一直到很久以后,当她回想起这一刻的决定时,总是在想着,如果她没有答应玛奇的邀请,按照自己原来所想的那样独自前往友客鑫,是不是之后的事情便会完全不同呢?!
对阿秀娜来说,无论面对着什么事,理智战败都是绝无仅有的。她答应了玛奇一起前往友客鑫后,便拉着小滴回房睡觉了,离开时她的神情里夹杂着沮丧和恍惚。
而在她身后,玛奇和飞坦的讨论仍未结束。
飞坦问玛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让她去见团长?该不会真的是因为那个什么兄妹的理由吧?”
玛奇摇头道:“当时不是。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其实从一见到她开始,我就感觉到,这个阿秀娜跟我们旅团会有很深的牵绊。就是因为有这种感觉,所以我才会去调查她和团长的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