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难以想象的世界（下）（1 / 1）
第二天一大早，积奴院长就过来向阿秀娜告别了，因为他不能丢下孤儿院的事情不管。
送走了积奴院长后，阿秀娜便唤醒了隔壁的史跋让他起来准备，然后再去敲响小滴的房门，告诉她自己今天想在这附近参观一下。
小滴显然也是习惯早起的人，阿秀娜过来时她已经起床了，但仍穿着睡袍一脸睡眼惺松的样子，在这时，她的那条逆十字架坠子露在了外面。
阿秀娜很想问问这逆十字架的来由，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所以她跟小滴约好出发的时间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等着。
在这点时间里，她有幸欣赏到了流星街清晨的景象。
清晨应该是很美好的，但流星街的早晨显然并不是这样。
这时，朝阳还未完全升起来，从阿秀娜房间的窗子朝外看去，外面的景色全笼罩在一片内容可疑的灰蒙蒙之中。流星街的居民也是很早就出来了，他们全部都穿着白色防护服在街上三三两两地走动着，混迹在灰白的晨晖里，远远看上去就像从那些房屋阴影里飘出来的幽灵。
据塔莱议员说，这个地方被叫作中心城镇，是流星街最繁华的地方，有着流星街最大的学校、最多商店和最好的医疗设施。但在阿秀娜看来，这种程度的繁华大概就只相当于外面的一个落后的小乡镇的水平。
中心城镇里最高的建筑就是教堂和议会，其它的大多数都是高不过三、四层低矮平房，而且看起来都非常残旧，也不知道是哪个世纪建成的。不过幸好这里的街道都很宽敞，房屋也规划得很整齐，所以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儿“中心”的感觉。
当太阳跳上远处的屋顶的时候，阿秀娜的房门终于被敲响了。她看看时间，大概比起她们约定的时间迟了半个多小时。
打开房门后，外面站着两个人。
史跋首先说：“阿秀娜小姐刚才不是说要去找小滴的吗？怎么后来没去？刚才我跑出来才发现小滴已经在这里等你等了好一阵子了。”
接着小滴推推眼镜，说：“啊，没关系，只是我习惯早起而已。阿秀娜小姐今天想去什么地方呢？”
阿秀娜张嘴结舌地看着小滴那一脸无辜的表情，半晌说不话来。
这是她首次体会到小滴的健忘症，但幸好只是表现这种小事情上。
在要不要提醒她之间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她还是放弃地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我今天想在这附近参观一下，麻烦小滴带我随便逛逛吧。”
要到外面去，就还得穿上那身麻烦的防护服。
当阿秀娜和史跋很无奈地套着防护服之际，史跋发现小滴完全没有要穿防护服的意思，忍不住问：“小滴你不用穿吗？”
“啊，我不穿也没关系的。”
“为什么？”
“咦？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呢。大概是习惯了吧。”
这么一说，史跋只以为这是原住民产生了抵抗力的结果，但阿秀娜却知道这必然跟小滴会使用念力有关系，她认为小滴肯定知道也这点。
但一脸纯真的人说起谎来就是有这种好处，即使猜到了答案，你也是不能百分百肯定他说的是谎话。何况这些并不是阿秀娜所感兴趣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去追究这个问题。
走在路上，流星街的居民纷纷对这三人行注目礼。准确地说，惹人注目的其实只是小滴一个人。因为整条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是便装出行，其它人都被防护服装扮得像一些人类以外的东西。
流星街的街道乍看起来很寻常，但仔细看却是处处不寻常。
例如商店。
商店里摆着货物，有老板坐镇，但阿秀娜却分明看到有人抱着婴儿进去，然后提着别的东西出来。
“这是干嘛？”阿秀娜忍不住问道：“他们是在卖婴儿吗？”
“哦，他们带过来的应该是捡到的弃婴吧。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大概已经养不了了，所以拿来换食物。”
“拿来商店换食物？流星街的人不是都很重视孩子的吗？”阿秀娜感到大为吃惊。
“是呀。就是因为重视，所以养不下去了才会拿过来呀。不然又不能吃掉或丢掉。如果有人做了这种事的话，会被处死的呢。”
“那……那些孩子会怎么样？”
“商店最后会将这些孩子交给议会，议会属下的孤儿院会代为统一抚养到十三岁。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听了小滴的解释，阿秀娜终于明白积奴院长的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是从哪里转移出去的了。
“原来如此。这里的商店还有这种作用呀？”
“也能用别的东西来换食物的。”
阿秀娜进了这些商店里去看，发现这些商店基本上全是杂货店，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到家具，小至纸笔，多数是生活用品。从外观上看，这些东西的来源应该都是来自废品回收。另外也有一部份是保质期比较久的食物类。
有些人走进来是放下食物拿走生活用品，但更多人是拿来生活用品换走食物的。
从商店里出来，阿秀娜随意走了会儿，发现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似乎都是往比较固定的方向走动。
小滴告诉阿秀娜：“他们是在换班呢。住在中心城镇的人大多数都在做着处理附近的废物的工作。”
走到中心城镇的边缘，就可以看见流星街的居民的工作场所，阿秀娜他们至此也停下了脚步。
因为从这里往外几十公里都是一片相同的景致——全部是堆成小山坡的垃圾堆，燃烧着无用垃圾的火堆和烟柱，还有来往于这些小山坡之间的大卡车和手工处理着这些废料的人们。
阿秀娜终于明白这里的人们为什么时常要穿着防护服了，因为目光所及，这附近的垃圾全部是各种工业废料。而大多数工业废料都是充满有害毒物的。
阿秀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景象看了很久。
小滴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以询问的眼光看向史跋。史跋的脸套在防护服里，只能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明白阿秀娜的心思。
终于，阿秀娜再度开口问小滴说：“
“流星街的人全部都要像这样穿着防护服来工作吗？”
“不，只是这附近需要而已，如果是在其它堆放生活垃圾的地方就不用。”
“那再带我去别处看看吧。”
流星街的面积大概就比上海市的总面积小一点儿，说大不大，但要从一个聚居处去到另一聚居处，还是得坐汽车。只是这里跟外面的世界可不一样，不会说要一辆汽车就可以立刻找来。
所以回到住处吃过午饭后，小滴跑去向上头打报告，到了下午都没见回来。
阿秀娜眼看着这一天已经无法再出行，她想了一下，决定不叫上史跋自己在所住的这栋建筑物里转悠一下，来个小小的冒险。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冒险，因为她计划去的地方是跟居住地相连着的建筑物——教堂。虽然塔莱议员说过不能乱跑，但教堂肯定不会是不能去的地方。
阿秀娜朝那教堂的方向，摸索着穿过一些建筑物，很快就来到一扇标志着十字架的大木门前。
在开门之前，阿秀娜犹豫了一下。因为在昨晚刚到流星街的时候，积奴院长正是带着他们从教堂里进来的。但阿秀娜记得当时他们只是经过一个宽敞的大厅。
现在她不知道这扇门的后面会不会就是受到污染的外界。她想了一会儿，试着伸手推了一下，那大门居然应手而开，显然没有隔离措施。
阿秀娜闪身进去，发现里面是一座长方形的小礼拜堂，外观传统，场地宽敞，大概可容纳五百人。
阿秀娜对宗教的事情兴致缺缺，她之所以想要跑来看看，是因为她之前发现这里的教堂挂着的是正正规规的十字架，跟旅团成员身上的那些完全不同。可见其中的意义十分耐人寻味。
可惜现在这小礼拜堂里空荡荡地，只有阿秀娜一个人。她走到近处端详了那十字架一会儿，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说：“你是谁？是天使吗？”
被说成是天使——阿秀娜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美好的误会。她回过头寻声望去，看到了一位金发美女。
她之前应该是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因为椅背有点高，而阿秀娜太矮了，所以她都没发现这里还有人。
“抱歉打扰了，我是暂时在流星街作客的人。因为对这里的教堂感兴趣，所以来看一下。”阿秀娜一边答着一边走过去。
走近了仔细看，才发现这个金发美女真是美得惊人。她有一头瀑布般的金发，发色金到亮眼，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真是美得像天使一般。
被这样的一个像天使的美女质疑是天使，阿秀娜受宠若惊起来。于是她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是天使？”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子的人。你的全身都在发光。”金发美女指着阿秀娜。
“什么？”阿秀娜低头看看自己，感到莫明其妙。
这时，那金发美女摸索着长长的椅背向她走过来，阿秀娜见了她的动作，吃惊道：“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是的，我是个盲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如此。我唯一能看见的东西，就是像你身上的这种光。”金发美女走到阿秀娜面前，向她伸出手，轻轻地碰触着她的脸庞，赞叹地说道：
“天哪，太神奇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用眼睛看见别人的样子。”
阿秀娜不介意让美女吃吃豆腐，但她说的话实在太难懂了，所以她微皱着眉，问道：“抱歉，你说的话我都不明白，你所说的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能力，我能够看见所有生物身上的生命之光。那些光就在身体的中间位置，有的大一点，有的小一点。但是别人的光都只有一点或是一团，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金发美女继续用手指描绘着阿秀娜脸上的轮廓，感叹地说：“在你的身上，你的手指、皮肤，连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这样的景象真是太漂亮了！”
这位美女在大力感叹着，阿秀娜听着却大皱眉头外加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明白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但总觉得跟她起死回生的能力大概脱不了关系。于是她扬起礼貌的微笑，微微地退开一步避开这位美女的手说：
“我只是个普通人。你所看到的光大概是意味着我的生命力比较强吧。”
“是吗？”金发美女不以为杵地收回手，狡黠地笑道：“无论如何你可真是个珍稀生物，应该乖乖呆在家里让别人保护，干嘛要跑来这里。如果被我的朋友知道了，一定会想要把你抢走吧。”
“你的朋友？”
“嗯。他喜欢稀奇的东西。”
阿秀娜对这样的人物介绍感到非常耳熟，差点儿就要露馅问出些不该问的话。她感到自己已经快要碰触到某个关键了，当下定定神，首先自我介绍道：
“我叫阿秀娜•鲁西鲁。请问你是——”
“哦？真巧呀。你姓鲁西鲁吗？你不会是库洛洛的女儿吧？哈哈哈，若是的话他就不用把你抢走了。”这位美女笑得更开心了，然后告诉阿秀娜说：“我叫厄玛•格丽斯。”
“格丽斯小姐，你那位跟我同姓的朋友——”
“啊，他是我的旧情人啦。放心吧。说他要把你抢走只是说笑的，他现在又不在这里。”格丽斯挥挥手，摸索着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显然就像她说的那样，除了阿秀娜其余的东西她都看不见。
阿秀娜非常庆幸格丽斯是个盲人，因为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把自己的惊讶压抑着不表露出来。
在这时，她急切地想要问出这个格丽斯和库洛洛的事，偏偏只能旁敲侧击地说：“我觉得格丽斯小姐的能力才是真的稀奇呢，如果你的男朋友是个喜欢珍奇宝物的人，为什么他会离开你身边呢？”
“是我不能跟他走啦。因为我是殉法者。”
“咦——？”阿秀娜大大地意外，实在没想到像这种绝世大美女，还是有库洛洛作靠山的大美女也会去做这种傻事。
当她把这疑问提出来后，没想到格丽斯却回答说：“我不是执行那种任务的殉法者，我属于另外一种。库洛洛说，我这种人应该被叫作贡品才对。”
“什么意思？”
格丽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睁着那双应该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大眼睛，像是看到了某个未知的远方。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歪着头微微笑着，答非所问地说：“你叫阿秀娜•鲁西鲁吗？明天我就要离开流星街了。此刻在这里遇上你，我觉得好像是预示着什么似的。虽然有些事情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但我总有种感觉，觉得告诉把这些告诉你的话，会发生一些意外的好事呢。”
格丽斯那天使般的美丽之中带着复杂的讯息，有一股融合了稚气和性感的危险魅力。看着这样的女子，阿秀娜忽然理解了库洛洛和她曾经作为情人的这件事了。
她没有心思理会格丽斯话语里带有某种预见性的暗示，只是以一种复杂的心情顺着她的话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格丽斯收回眼光看向阿秀娜。也许是因为眼中只能看见阿秀娜的缘故，她看着阿秀娜的眼神总是格外专注。
她端正起神色说道：“我不知道在你的眼中的流星街是怎么样的，但你必须知道，即使我们再努力，流星街仍是个无法只靠着自己的力量生存的地方。我们不只需要食物，还需要武器和一些别的东西。为了得到这些，我们必须向外界作出一些妥协。阿秀娜，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是因为——黑道吗？”阿秀娜把这话的意思和以前所了解到一些讯息结合起来，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知道的呀。那就容易解释了。”格丽斯舒了口气，继续说：“是的，许多黑道帮派会来我们这里找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如果看中了谁，就会跟议长交涉。虽然规定上被看中的人可以拒绝，但流星街到底是处于被动位置的，如果惹恼了黑道，断绝了交易，有麻烦的只会是我们。所以从来没有人拒绝过。”
“你是因为被看中了，所以——”阿秀娜开始浮想联翩。
“是的。我的能力对黑帮组织来说很有用。库洛洛让我拒绝然后跟他离开，但是我不能够，我不能为我所在乎的人添麻烦。”
“我是个盲人，虽然有一点特殊的能力，但却不能从事流星街中的任何一种工作。一直以来，我都不能为这个地方做什么，但至少，我绝不能让流星街因为我而有什么损失。”
格丽斯这么说着的时候，神色淡淡地，目光中却显露出一种矢志不移的意志。
阿秀娜终于听明白了。这简直就是一对情侣在社会和恶势力压迫下被迫分离的爱情故事的另类版本。
她的心情莫明其妙地烦躁起来。沉默了许久，直到格丽斯反过来催促她说：“你还想知道什么？快问呀。”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我是个外人呀。”阿秀娜只能纠结地这么问。
“库洛洛那家伙憎恨神，因为他安排我们降生到这样一个世界里。但是我却相信神所安排的一切皆有意义。我感觉到，你在今天过来这里也是他的安排，所以我只要尽量回答你的问题就好了。”
在明亮的光线中，格丽斯站在十字架下微笑的样子美丽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