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灭口（1 / 1）
莫洛斯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电话还没有接通，他无意间往停尸房的方向一瞥，居然看见地上有人影在晃动，于是立刻按掉了电话，向罗琳娜说：“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进去看看那个人的情况。”
说完他走进停尸房，果然看见本来昏在地上的那个黑发女子就站在门边。
莫洛斯现在才能仔细打量着这黑发女子的模样。
第一眼看去，这女子给人的感觉是玲珑袖珍，仿佛可以把她装进口袋中带走似的，脸蛋、五官、手脚都是小巧精致的模样，不足一米六的个子站着只及莫洛斯的肩膀，身上套着原来那件宽松的棉布裙子，现在也只是略显短小而已。这种长相细巧的人通常不容易让人看出年龄，视乎打扮，说她20岁出头也可，说她17、8岁也行。
此刻，莫洛斯终于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可以装成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还装得得心应手地，老长时间也没露出破绽了。
当下莫洛斯微笑着，叫她：“画蝶！”
“是，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画蝶一仍未从这么多的震憾中回复过来，表情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莫洛斯知道时间刻不容缓，第二句就单刀直入地问:“罗琳娜现在这样子，是因为你的关系吧？”
画蝶犹豫了一下，抬眼仔细观察莫洛斯表情。
这时莫洛斯早已恢复了一贯的成竹在胸的姿态，犀利的目光像一样把她的内心照得。画蝶她知道说谎已经无用，便爽快地承认了。
莫洛斯得知答案后，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开口时，一连串命令就不间断地下来了。“好，那么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先让人把罗琳娜送走，然后再把你弄出去。在这之前，你必须把现在的样子再改变一下，跟现在的样子差得越大越好。”
画蝶被莫洛斯那如临大敌的样子吓住了，忍不住问：“你……等我们走了，你是想做什么吗？”
“要派人来清场。”
画蝶有点明白了，正想问清楚一点时，莫洛斯却已经一边拨通手机一边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罗琳娜和画蝶先后被送离了这个地方，离开的方式是躺在滑轮架上盖上白布装成尸体。
临走前画蝶想起了停尸房里的另一具尸体，便让莫洛斯把那个也带走。但莫洛斯只是看了她一眼，回答说：“这个我会处理。你快先离开。”
顺利离开那家医院后，画蝶自然没有被送回原来的住所，而是直接来了莫洛斯的一座别墅里。别墅里有许多荷枪实弹的保镖和训练有素的佣人，他们都像是在这里等候已久了，画蝶一住进来，便被照顾得妥妥贴贴。
但画蝶没能在这里见到罗琳娜夫人，连同莫洛斯也不见了踪影。打他的电话不接，问那些佣人表示一概不知，保镖们又不允许她离开。这种情况让画蝶一筹莫展，一颗心乱得七上八下的，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焦急地等候莫洛斯的消息。
后来，当她得知与事件相关的消息时，是在两天后的电视上的新闻上。
新闻上说的，是两天前发生在市中心的某家大型医院里的一起特大火灾事故。
播音员以严肃哀悯的表情告诉大家，调查人员已经证实了这场火灾的起火原因是线路老旧，并不存在人为的痕迹。新闻里做出了平面图，向观众显示起火点是在人迹少至的停尸房，随后在无人扑救的情况下迅速漫延至第二、三层。播音员还说，由于逃生路口不畅通，有许多医护人员和病患来不及逃走，至发稿时为止，已有一百多人在这次火灾中丧生。
画蝶当时在吃饭，猝不及防就看到那些冲天的大火，浓烈的黑烟，还有许多死者家属对着火灾现场痛哭失声，激动失控的情景，一下子就呆住了。
她自然能认出这家不幸至极的医院，就是她前两天离开的那家。
其实之前画蝶就隐约猜到了莫洛斯所说的清场是准备采取些什么手段，以杜绝她让罗琳娜复活这件事的消息外流，但她以为这最多就是杀几个知情人、烧毁停尸房之类的。当然，她也知道因为之前曾派出大批人搜索，之后也没有特意隐匿罗琳娃死亡的消息，那么接触过罗琳娜的尸体的人，知道其死亡的人自然不会在少数。但她觉得莫洛斯应该不至于会对这么多人下狠手吧。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那尚存天真的普通人的想法，跟莫洛斯这种人比起来，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差别的。莫洛斯是谁？他登上家主之位前，几乎将与自己同样有继承资格的同辈兄弟赶尽杀绝，连处于敌对阵营的长辈也没有放过。对待有血源关系的人尚且如此，她怎么会奢望他对无关紧要的人手下留情？
所以等看完这则新闻后，画蝶已经完全呆住了。她一动不动地坐那里，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连旁边的佣人看着担心起来，走过来摇她的手臂，她也只是目无焦距看着人家，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她突然感觉很无措。
数以百计的人因为自己死掉了，这件事并不会让她有多悲伤。那些人，她既未曾谋面，也没有任何感情，最多就是有点内疚，还不至于会让她悲伤。她甚至想着，即使明知有这样的后果，即使事情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救活罗琳娜夫人。画蝶从来不想当救世主，她只要自己关心的人平安。
只不过，当得知自己的行动影响到许多人的生死时，除了变态，只怕没有人能轻松得起来。
安息香说，她有复活能力不是好事时，她还有点不以为然。现在她才真切地感觉到，复活能力，是牵涉到别人生命的力量。也许就像安息香所说的，这更像是一种带来灾祸的力量。
拥有这种力量的她，突然间无措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画蝶也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黄昏落幕，夜色渐临，女佣人走过来替她关掉了餐桌前的电视，因为画面上已经演到了无聊的搞笑节目。当她们正打算再次劝画蝶回床上休息时，画蝶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从女佣手中接过电话，甚至没有看对方是谁便拿到了耳边。
“阿秀娜，你回到家了吗？你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病好了吗？”
天真爽朗的声音响亮地传来，画蝶愣了一下，才辨认出这人是小杰。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离开赛比掳岛的时候曾对小杰他们说，自己的朋友出了事，她要立刻赶到医院去。
画蝶张张嘴，想回答，但却发现此刻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一句最简单的谎言也组织不起来。
“怎么了？阿秀娜？你怎么不说话？”小杰开始敏感地察觉到画蝶的不对劲了。而听得小杰这样说，旁边的小伙伴也骚动起来。
“什么什么？阿秀娜那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是不是朋友出事了？”
画蝶觉得自己再不作答是不行了。她努力想从喉咙里挤出一些话语，像说“自己没事”之类的，但一出声，却是“呜”的一声哽咽。接着，眼泪像代替了话语一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一开始哭，便怎么出止不住了。画蝶在这边抹着扑嗤扑嗤地掉下来的泪珠子，耳朵里听着雷欧力那边在着急地询问，越是心急泪就流得越凶，以至于最后她除了呜咽声，便再也发不出其它声音来。
雷欧力和奇牙对这情景措手无策，倒是小杰老神在在地说：“不要紧。等她哭完就好了。”说完还真是静静地守在那边，让画蝶尽情地哭了够本。
其实连画蝶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哭些什么。她既没有为那些枉死的陌生人悲伤，也无权为了他们感觉到愧疚。因为她已经决定将冷眼旁观他们的死亡，所以即使她哭得再伤心，也只是一声假惺惺的悲哭而已。她明白这种哭泣毫无意义，只是她破天荒地不能立刻让自己的眼泪停下来。
幸好画蝶并不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哭了一会儿就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收住了哭声。这时，小杰才再问：
“怎么了，阿秀娜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
“……我的朋友，她去世了。”这也不算是说谎，画蝶只是没有说过后面的事情而已。
“啊……”小杰他们听了自然感到难过。于是七嘴八舌地安慰起画蝶来。但画蝶并不是真的在为此悲伤，所以在应答了几句之后，便主动问有意地引开这个话题：
“对了，我走了之后，你们的考试怎么样了？”
“啊，猎人考试的话，我们都通过了哟。阿秀娜没能看到我们最后的比试真可惜。”小杰终究还是小孩子，一说起这个便显得十分开心。
“呀呀，是怎么通过的？”对于画蝶来说，这完全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但仍要为这几个小朋友感到开心。
那边小杰还未答，旁边就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小杰，最后不合格的人是阿秀娜的朋友，你不应该这么开心地对她说。还是让我来说吧。”然后电话那头就换成了酷拉皮卡的声音。“抱歉，阿秀娜。其实猎人考试最后那关的比试方法有点奇怪，全部人只会有一个不合格，不合格的人是你的朋友龙。”
“哦。没关系。这种事情是以实力来决定的。”
画蝶听到这样的结果，知道虽然最后关的比试方法虽然没变，但对决的人选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小杰想必没有对上那个秃头半藏，而且是凭自己的努力打败了对方过关，所以才会这么高兴。不合格的人是龙，说明奇牙也合格了。她想到这些，嘴边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现在我们正陪着奇牙回家，准备一起去说服他的家人呢。阿秀娜如果在这里就好了。”酷拉皮卡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听说了奇牙家的奇怪情况，语气中显得对此行有点儿担心。
画蝶安慰他说：“没问题的。虽然要达某种程度的实力才能得了进奇牙的家门，得到他们家的承认，不过你们是可以做到的，并不需要我在那里。”
结果她才刚说完，那边又有其它的声音在嚷嚷着：“喂，也让我来跟她说两句啦。是她叫我带你们回我家的，结果现在却自己跑得不见人影。”这是奇牙。
“这是我的电话呀，为什么我得轮到最后说？！”这是雷欧力。
然后就是一阵“唏里哗啦”的风声人喊声混杂的吵杂声响，画蝶想像着那边的情景，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那边的世界实在是单纯又美好，如果可以……可惜现实中并没有如果。
好不容易电话里安静下来了，便听见奇牙说：“喂，你真的觉得带他们回我家，我老妈他们就会认同我的想法吗？”看来这场电话争夺战是奇牙赢了。
“会的。好好跟你爸爸说说你在这次考试中的收获吧，他一定会了解你的。”
“啧，说得这么肯定，好像你很熟悉我爸似的。”
“小子，快把电话给我！”雷欧力又开始喊了。
这回他倒是终于得到了说话的主导权，不过拿了回来一时间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支吾了一阵，才问：“阿秀娜，你刚才那个样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只要你说，我会立刻赶到你身边去的。”
“哦？我叫你就立刻过来？可以丢下奇牙不管？”画蝶问得有点捉挟。
“嗯……那个，反正有小杰他们去那边……你也是我的朋友嘛。”显然因为不好意思的缘故，雷欧力这话说得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不过，画蝶倒是听明白了。他确实是表示他会以她的事为优先。
其它人也没雷欧力专美于前，奇牙立刻夺过电话抢着说：“喂，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叫丢下我不管？我家的事还没到让我哭鼻子的程度，大不了我们一起去你那里帮忙好了。”
画蝶不想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这让她再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轨迹真的因为她的存在而起了变化，她已经与四小主角成为了朋友，并且将她看得如此重要，这多么奇妙呀！不过感动归感动，她也确实希望有谁能陪在自己身边，但她更很明白这是绝不能再让他们掺和进来的事。她只能靠自己解决。
“不！不用了，我并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谢谢你们，放心吧，我只是太难过了，过一阵子就会没事的。”
“但是你刚才的样子很不寻常……”
“相信我。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大家去完奇牙家之后，要加油学习哦。我期待着九月初在友克鑫市的会面。”
在接了小杰他们的电话之后，画蝶不再发呆。她如常地走回房间、洗澡、上床，安然入睡。她知道忧虑烦恼都于事无补，自己只能静静等待着。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她终于接到了莫洛斯的电话。她平静地对他说：“我们见个面谈一谈吧。”
两人会面的地方是在画蝶住的别墅的书房里。
一进门，莫洛斯就笑咪咪地说：“你似乎要说些很严肃的话题呀。”
“医院的事，我已经看过新闻了。”画蝶眼睛不眨不眨地望着莫洛斯。
“哦。然后呢？”莫洛斯满不在乎地拔拔头发，漫不经心的样子与画蝶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莫洛斯，在停尸房里另一个死的人，你带回来了吗？”画蝶完全不按理出牌地接着问。
莫洛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说：“没有，我把他留在那里了。”
“为什么不带回来呢？他是你的手下，为我吃了子弹，而现在我可以救活他。”
这句本来应该是质问的话，画蝶却用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说出来，这让莫洛斯感到越发奇怪。犹豫了一下，他坦然回答：“我知道你能。但我并不打算让你救活他。他不是我的心腹。即使你把他救活了，让他知道你的能力，我也只能再把他杀一次。”
画蝶听了一笑，这样的答案似乎完全在她意料当中。她又问：“对那人都是如此……那么，除了医院里的那些知情者，你还杀了多少人？”
莫洛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那低沉的声音才响起，“总共89人。全部是原来经手了罗琳娜事件的知情者。”嘴角轻轻勾勒出一道妖异的弧度，双眼盯着画蝶，他开始反问：“怎么样？你还要知道什么？我可以一并告诉你。不过我说，你不是准备来个把这些人全部复活的主意吧？”
画蝶还没作答，莫洛斯便朝她努努嘴摊着手，作出一副无赖样，说道：“告诉你，想都别想。他们都烧成灰了哦，你的能力对灰应该不管用吧？！”说完他等着看画蝶朝他露愤怒鄙视的表情。
没想到画蝶却很认真地说：“不。我想要向你道谢。虽然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但我明白这样子对我只有好处。我的能力确实是不能让别人发现的。”
莫洛斯脸上所有伪装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这个女子，这个女子的想法永远都会让他意外哪！“我还以为，你会像你那个漂亮的小保镖一样冲着我骂恶魔？”
“在这几天里，我慢慢想清楚了。我的能力……会惹来很大的灾难吧？即使这不是我所愿意的。”画蝶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莫洛期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展开了一个兴味的笑容，“没错。足以引起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小型战争了。幸好之前你没有乱用给别人发现。”
画蝶苦笑着摇摇头：“之前我可没有乱用的机会。”之前她哪里知道自己会有这种变态的能力呢，即使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这莫明其妙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呀。
“哦？怎么说？画蝶这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洛斯对此显得极感兴趣的样子。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想知道，罗琳娜夫人怎么样了？”
“她好好地在一个精神医师那里呆着呢。”
“咦？”画蝶惊讶。“精神医师？！”
“懂得催眠的著名精神医师。为了让她相信自己被杀的记忆是幻觉，为了让她相信脖子上的伤口只是某种特殊刑具造成的伤痕，还有为了让她忘掉你……明白了吗？”
画蝶明白。她叹了口气，觉得也只能如此。她不愿意让这种痛苦残留在那位好老师身上，再不愿意再把她扯进危险里。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今以后与罗琳娜夫人断绝来往。这也是她几天思考下来的觉悟。
“我不能再见她，也不能再回原来的地方了。如果可以，莫洛斯，你让我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行不行？”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你肯留下来我是求之不得呢。”莫洛斯一脸开心的模样。 “至于罗琳娜嘛，等她养好了身体上的伤，恢复了精神之后，我会将她安排到了其它国家定居，这样你满意吗？”
画蝶瞥了他一眼，继续说：“我很感谢你为了我所做的这些。我在此向你承诺，从今以后，只要是你想让我复活的人，我都会用这种能力帮你，包括你自己。”
莫洛斯冷不防会听到这话，骇笑道：“哟，这可当真是一份大礼！”
画蝶笑着，继续不慌不忙地道：“但这是有条件的。请你不要再用这种手段来保护我了，不要再监视我，不要再乱碰我的研究室，不要再乱替我下决定，我会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的。”
莫洛斯闻言皱起了眉头：“你？你能怎么做？你靠什么保护自己？即使有力量了，你能像我这样下得了决心杀死所有知情人？”
画蝶深吸一口气，很想说：我可以。但最终却只能无奈地回答：“……似乎不太可能。”说说是容易，但她明白自己真是做不出这等心狠手辣的决定。表现得再冷血，她也是个良知未泯的普通人。
“所以容我拒绝你的条件。”莫洛斯耸耸肩。
画蝶有点丧气，但仍必然努力为自己争取。“但现在知情者全部死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将我保护得太严密，像这里的情况只会凭白惹人注意，弄成反效果而已。而且我不想因为自己拥有的某种能力，今后就要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被你以一大堆保镖保护得严严实实，然后失去自由和自己的生活。即使退一万步说，我被坏人抓走了，他也只是需要我的能力，并不会杀了我，所以起码我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莫洛斯略一沉吟，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警卫可以撤掉一部分。不过现在你的安全仍然很重要。我绝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的能力，然后将你夺走。”
“咦？”
“画蝶，”莫洛斯凑近她，执起她的双手，双眼亮晶晶地闪烁着某种疯狂的、不为人知的希翼。“你刚才说过，你会运用能力帮我复活所有我想复活的人，对吧？！事实上，我不需要你复活其它人。我想要你复活的对象只有一个。在那之前，我绝不会允许你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