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报应（1 / 1）
“等一下！”阿秀娜大喊。她可以猜到是谁，那只会是——
一转头，大门已经打开了，消失的伊尔迷已经站在门口，他的手正掐在一个中年女人的脖子上，但还没有用力，那女人正脸色苍白地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而伊尔迷在等待着阿秀娜的决定，“如果要杀掉她的话算是另一宗委托，是需要额外收费的。”杀手不是杀人狂，他们可不爱白做工。
“不。快放开她！谁要杀她呀，她是我的老师！”阿秀娜冲过去把罗琳娜夫人解救出来，但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老师的眼睛，只好努力把脖子扭向伊尔迷的方向。
“哦。”伊尔迷显得有点失望。不过他立刻补充说明道：“那么，如果日后因为她的而导致任务失败，委托费用也不会退回的哦。
“不需要你退回啦！”阿秀娜现在只想快点把这家伙打发走。老天，老师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伊尔迷怎么不早点提醒她呢？难道是为了多做一宗生意吗？
这边在埋怨着伊尔迷，可是待他一离开，阿秀娜又殷切地希望他回来了。现在只有她和罗琳娜夫人坐在客厅里，面对着老师针尖似的眼神和越来越沉重的气氛，她感到呼吸困难。
可是总得说些什么吧。她鼓起勇气，刚开了个头说“呃，老师你……”，结果立刻就被打断了。
“你准备杀谁？那是你的朋友吗？”这是阿秀娜从未听过的老师冰冷的声音。她从来不曾以这种声音对她说话。
“我……不是。我并不认识他。”
“可是你对他很熟悉，你清楚说出了他的样子和特征。”罗琳娜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
“那些都是打听来的。”
罗琳娜夫人看了她一会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了最主要的问题，“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阿秀娜知道自己最好立刻编造出一套爱娃式的悲剧身世，说明那位少年与自己的苦大仇深。可是面对着罗琳娜夫人时，她并不想这样做，这会让她感到恶心。
那要说明真相吗？可是真正的理由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谈，连阿秀娜自己都不能信服，说出来怎么让罗琳娜夫人相信？！不愿说谎也不能说实施，最终阿秀娜只能低下头，保持沉默。
沉默有时代表着拒绝，代表着默认，也代表着坚持已见。罗琳娜夫人等得越久，她的眼神就越失望。她开始明白阿秀娜的杀人计划必定是出于违背道德的理由。但她更明白，这个学生的固执，她即使明知自己在做错事，也无意改变自己的想法。
“即使我请求你不要杀他，也不可以吗？”
听着罗琳娜夫人这句语意哀伤的话，阿秀娜惊讶地抬起头来，“为什么？难道罗琳娜夫人认识他？”
她的老师摇摇头，一向挺拔的身姿松懈了下来，嘴角露出了疲惫的纹路。“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你。”
阿秀娜正努力猜测这话的含义时，她的老师接着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几乎什么话都不会说，也不会听。你每时每刻都在注意着别人说的每一句话，一个一个词地去理解和模仿，一点儿也不怕生地去请教别人。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小姑娘真有活力，虽然是个异国人，但却这么努力地想在这里生活下去。她那种认真劲儿让人很想帮她的忙。”
罗琳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仿佛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接触阿秀娜的情景。“后来，我成为你的老师。当时我发誓，要尽我所能地教会你语言的奥秘，让她不会再因为语言不通而受欺负、被矇骗。”
“教导你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你是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之一，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你就完成了我的语言课程。然后你继续学习地理、历史……虽然你从没有正式上过学，可是我敢断言大多数在校上学的孩子都比不上你，你懂得的有时比成年人还多。看着你一天天成长起来，我总会想，看呀，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谁还能听出她的半点异国腔吗？谁能从她的行为礼节中挑出半点错处？谁还敢当着她面说着侮辱人的‘外地佬’的称呼,一边向她递去骗钱的帐单？”
阿秀娜从不知道冷峻的罗琳娜夫人也会有这种倾诉衷肠的时候，更不知道她对自己竟有这么深的期盼。她怔怔地听着，有种不妙的预感。因为罗琳娜夫人越说到最后，她眼底的失望就越明显。果然，她接着说：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你其实已经懂得足够多了。你懂得利用父母留给你的财富跟杀手打交道，把他们请到家里来，用我教给你的语言指使他去夺取别人的性命。”
“不，不是……”阿秀娜想争辩，但才说了两个字就僵在那里。
“不是。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杀人？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罗琳娜夫人严厉地瞪着她。
这回阿秀娜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咬着下唇，只是倔强地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最终，罗琳娜夫人摇着头，站起身来，不再看阿秀娜一眼。“我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教你了。”
她沉默地看着老师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师经常住在这里，但她也有自己的家。现在她显然不想再留在这儿，甚至以后再也不会过来。即使她很不舍，即使她很难过，最终她也没有将自己的理由说出来。
不被人理解又怎么样？这种事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只需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可以了。
恍惚间，她想起一些早已淹没在记忆深处的小事。
她的朋友一向不多。
仅有的两三个，通常都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莉莉是她十五岁时最要好的朋友。两人性格爱好相反，但却拥有无话不谈的亲密。她知道她的姐姐曾经差点儿进入疯人院，她也知道她的爸爸曾经有过外遇。
那个时候的少女们，互相透露秘密就能让彼此的友情更加坚固。
突然有一天，莉莉哭着跑过来告诉她，她的初夜被那刚相识不久的男朋友强夺走了。
明明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但她仍记得当时听到这件事时的感觉——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气得发抖，只懂得紧紧地抱着莉莉，好半晌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来她替她去药房里买了事后避孕药，把莉莉哄回去。
在那天晚上，她辗转反侧地想足了一整晚。
次日，她对莉莉说：“那个该死的家伙，我们绝对不能原谅他！”
然后她将自己想了一晚的谋杀方法说了出来。那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杀人计划，实现后绝不会有人怀疑她们。她甚至连两人的年龄未达到判处死刑的标准这项都考虑到了。
可是当她说完后，抬头看到莉莉的眼神——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眼神。莉莉没有如她想象的露出惊讶、认同之类的表情，她恐惧地看着她，身体甚至无意识地往后缩，仿佛面对的是个疯子。
画蝶当时并不理解。她以为莉莉是不敢去做这件事，所以她还安慰道：“不要紧的。我也很害怕。不过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绝对不会被查出来的。”
但莉莉只是一直摇着头，不肯答应。
第二天，莉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看不到当初哭泣悲伤的一点痕迹。她带着那个□□了她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向她展示亲密。等她男朋友走后，她又告诉她，之前那是误会。其实不是□□，她当时只是羞赧，而她男朋友又表现得急切了些。现在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她当时看着莉莉的如花笑靥，听这些话听得一头雾水。
那个时候的蝶，并不明白这些。
直到后来莉莉渐渐地和她疏远。然后她开始听到关于自己的流言。大家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原来蝶的姐姐是个精神病。听说这是有遗传的。难怪她这人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那时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莉莉当时害怕的是她。因为她认真地准备要杀人。她认为她是和姐姐一样的疯子。
是呢。这才是正常人的心理。即使被强夺去了初夜，那也只是和男朋友的感情纠葛而已。赔礼道歉，哄哄就没事了。哪个人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打算杀人？
只有她会。她认真地筹备着，还兴致勃勃地对人家说。
所以她是疯子。
即使她那晚一边想着计划，一边也为着杀人这事而害怕。
即使她只是觉得重要的朋友受到了伤害，这是为朋友讨回公道的做法。
即使她已经决定，在万一失败后会承担所有责任。
——可惜这些已经无法向莉莉解释了。即使解释了，她也不会理解。
后来，她仍然交朋友，仍然只与固定几个好友相熟，但却不再干“无话不谈”这种傻事。遇到事情要表达自己的看法，她也会三思而后行，惦量着说出合适的话。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自己的思想跟别人有些不太一样。她不再寻求别人的认同和理解，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做的。本来一切计划得好好的。如果不是罗琳娜老师突然过来……
实在太不顺利了！她的计划甚至还未开始呢。难道是命运之神在帮着酷拉皮卡吗？她这是谋杀剧情主角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