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初到上海(1 / 1)
十八年前。
客轮在黄浦江码头靠了岸。
正是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江面上能见度极高,放眼望去,十里江边码头,极是繁忙的景象。那些做苦力的码头工人正从驳船上卸货,有背沉重麻袋把脊梁压弯的,有扛着棉花包的,而临时堆在码头上的棉花包总是破败不堪,那些难民不顾会被抓的危险,撕扯棉花贩几个铜板糊口。
牛月娥怀里抱着只有二岁的儿子,身上背着一只蓝色土布袍袱,踏上了上海这块令她陌生的土地。
黄浦江的江风夹带着海腥味吹佛着牛月娥的脸,凉爽舒适,心中却有点茫然。用手捋一下略微凌乱的头发,牛月娥随着人流走出了码头。
“大哥,南京路怎么走?”牛月娥询问一位路边卖海棠糕的小商贩。那小贩的锅里滋滋地冒着热气,海棠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从宁波过来乘了一天的轮船牛月娥的肚子咕咕地在翻腾了,她咽了下口水,忍住了,心里想,等会见到丈夫就能一起吃晚饭了。
“往北过两条马路,往西拐进去就是南京路。”那小贩非常热情,千纵百陌的脸上铺满了善意的笑。
牛月娥谢过了之后就往北走了过去。确认自己脚下所踩的路是上海繁华的南京路后,开始寻找大有南货店。
她顺着南京路从东往西走。繁华的南京路上人流如梭,有轨电车拖着长长的辫子缓缓行驶,两旁的洋楼张显着高贵的气度,沿街的骑楼底下行人也不少,这一些对牛月娥来说是多么的新奇、多么的陌生。
她边走边看两旁的店招,因为念过几年的私塾,“大有南货店”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走了一段路后还是没有找到,怀里的儿子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知道儿子饿了,于是牛月娥转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撩起衣服,把干瘪的ru房塞进儿子的小嘴里。儿子每吸一下,牛月娥都要疼一下。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哪来的乳水。孩子吃了个半饱,仍旧嘤嘤啼哭。怎么办呢?牛月娥心里寻思,自己没吃倒不要紧,饿着了孩子可不行,还是去吃点东西让乳水充足起来吧,等娘俩都吃饱了定定心心地去找孩子的爹也不迟。
牛月娥这样想着,拐进一条小弄堂里,弄堂口有个馄饨摊子,那卖馄饨的小商贩手里拿一只瓢举得高高地正往锅里掺冷水,一团热气从锅中扑扑地升腾而起。
牛月娥往四下里看看,小吃摊就两张小桌子,桌子擦得还算干净,于是她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一来。
“老板,来一碗馄饨。”牛月娥坐在凳子上,喘了一口气,手里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儿子。
这时,来了一位三十上下的男人,坐在牛月娥的对座。这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短褂子,门襟一半敞开着,头上戴一顶草编的帽子。略微方正的脸形饱满,看上去还算稳重的样子,微微有点鹰勾鼻。那男人也要了一碗馄饨,当他伸手把馄饨钱放到桌上时,牛月饿见他右手小手指残缺,只有一半。
牛月娥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对座的男人。“大哥,你知道‘大有南货店’吗?”
那男人打量着坐在眼前的牛月娥,眼底掠过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神情,稍微沉思后,他说道:“‘大有南货店’知道的,你要去南货店?听你口音像是从外地来的?”
“是的,我要去‘大有南货店。”牛月娥听了这话,眼里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是从宁波来的,到’大有南货店‘里找我丈夫,他到上海学做生意有一年多了。”
“怎么这么巧,我是’大有南货店‘的伙计,你丈夫什么名字,等会我领你去南货店好了。”
那男人继续打量牛月娥,看得牛月娥不好意思了。牛月娥虽然怀里抱着个孩子,虽然头发有点凌乱,虽然有点倦态,但那标致的脸蛋无时无刻不在宣扬着她绰约的风姿。
牛月娥想,自己是小地方来的,不能被别人多看几眼就羞愧难当,要落落大方才是。于是牛月娥对着那男人说道:“我丈夫叫夏鹤亭。”
“认得,认得的,鹤亭嘛。”那男人笑眯眯地接了话茬,“我带你去就是了。”
“那谢谢你了。”
在这陌生的上海,孤身的牛月娥犹如一只飘荡的小舟,找不到停泊的码头,现在有人接住了她的缆绳,似乎安全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