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但如果我
们被这一外表所欺骗,并不明白下面的道理,那我们确实就是
近视得可以的:亦即虽然在时间上长驻的形式只适用于客体,
但主体,亦即那存活和表现在所有一切的意欲,以及认知主体
.. ..
——意欲就在这认知里呈现自身——却是同样不可毁灭的,因
为延续的客体或者外在一面,的确就只能是不可毁灭的主体的
现象,或者说内在一面的现象而已。这是因为客体或者外在一
面不可能拥有它们不曾从主体那里像获封采邑一样获得的东
西,不可能是在原初和本质上就是客体、现象,然后成了次要、
偶然之物,成了主体东西、自在之物、某一自我意识到的东西。
很明显,客体的东西作为现象,其前提条件就是一个产生现象
之物,正如他为的存在是以自为的存在,客体是以主体为前提
条件一样,而不是颠倒过来。这是因为无论在哪里,事物都必
然扎根于自为之物,因而是扎根于主体,而[234]不会是扎根于
客体的东西,亦即不会扎根在首先只是为了别的其他而存在的
地方,不会扎根于别人(或别的动物)的意识。据此,我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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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的第一篇里已经发现:对于哲学而
言,正确的出发角度必然和根本上就是主体的角度,亦即唯心
主义的,正如与之相反的、从客体出发的角度就引致唯物主义
一样。其实,我们与这一世界合为一体的程度远远超出我们自
己的习惯认为:这一世界的内在本质就是我们的意欲,这一世
界的现象就是我们的表象。谁要是清晰意识到这种融合一体,
那在他死后外在世界的延续与在他死后自身的延续,两者之间
的差别就消失了;这两者在他看来就是同一样的东西。他甚至
会笑自己竟然虚妄地把这两者分开呢。这是因为对我们本质不
灭的理解是与我们对宏观世界和微观世界同一性的理解恰好
相合。与此同时,我们可以通过一个特别的、经由想象而进行
的实验,以阐明这里所说的道理,这一实验也可称为是一种形
而上的实验。也就是说,就让一个人试着生动想象出在某一并
不遥远的将来时间他将死去。然后,他就想象这一世界在自己
不在了以后继续存在。但很快,这个人就会惊讶地发现:这样
一来他就仍然是存在着的。这是因为这个人错误以为可以在自
己并不存在的情况下仍可把这一世界表象出来。可是,在意识
里,“我”是直接的,只有通过“我”的作用才有了这一世界,
这一世界也才对“我”而言是存在的。认为这一所有存在的中
心、一切现实的内核就算取消了,但这一世界仍可继续存在—
—这样的看法或许可以在“抽象”里设想,但却无法成为现实。
如果一定要成功做出这样的事情,试图在没有第一的情况下想
出第二,在没有特定条件的情况下想出只有在这一特定条件下
才可产生的东[235]西,在没有支撑者的情况下想出被支撑之物
——那注定是要失败的,这大概就类似于要想象出一个等边直
角三角形,或者想象物质从“无”生“有”或者从“有”到“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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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诸如此类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这样想象非但不会达到目的,
我们还会不由自主产生这样的感觉:正如我们活在这一世界,
这一世界也同样活在我们的里面;一切现实,其源头都在我们
的内在。结果的确就是:我将不再存在的时间客观上会到来,
但主观上则是永远不会到来。所以,人们甚至可以发出这样的
疑问:在一个人的心里,对一样自己根本无法设想的东西,又
能确实相信到什么程度,或者,既然上述人们都曾经做过的纯
粹智力实验——虽然清晰程度因人而异——是与人们内在深
处对我们自在本质不灭的意识相伴随,那自身的死亡根本上或
许就是这一世界的最疑幻不真的事情。
每个人在心底里都会深信我们不会因死亡而被消灭,这一
点也可以通过在死亡临近之时我们会无法避免感受良心不安
而遭证实;这种发自内心的确信完全是有赖于我们对自己原初
和永存的本质的意识。所以,斯宾诺莎把这种意识表达为,“我
们感觉到,也体验到:我们是永存的。”(《伦理学》,五,23)
这是因为只有当一个有理性的人把自己设想为没有开始的、永
恒的和的确是没有时间的时候,他才可以设想自己是不灭的。
而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是从“无”中产生,那他就肯定认为自
己也将回到这“无”中去,因为认为在这个人存在之前,流逝
了一段无尽头的时光,然后,第二段无尽头的时光又将开始,
但这回,这个人将是永远地存在下去——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
怪异莫名。的确,对于我们不灭本质的最坚实的理由根据就是
这一条古老定理:“无只能生出无,而无也只能复归于[236]无。”
因此,柏拉色斯⑧说的话很对,“我身上的灵魂来自某样东西,
所以,这一灵魂不会化为无,因为这灵魂来自某样东西。”柏
拉色斯给出了真正的理由。但谁要是把人的诞生视为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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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开始,那死亡对于这个人必然就是他的绝对的结束。这
是因为诞生和死亡这两者代表了在同一层意义上理解的诞生
和死亡。所以,人们只能在设想自己不曾诞生(ungeboren)的
同时才可以设想自己长生不朽(unsterblich),并且要在同一层
意义上设想。何为诞生,根据其本质的含意,亦即何为死亡,
这是同一条直线向着的两个方向。如果诞生真的就是从无中生
成,那死亡也就是真正的化为无。但事实上,只能借助我们真
正本质的长存才可以想象出这一本质的不灭,这种不灭因而不
..
是时间上的。认为人是从无中被制造出来,必然就会引致这样
的看法:死亡就是人的绝对的终结。在这一问题上,圣经引日
约》倒是前后相当一致:因为既然是从无中创造出东西,那关
于永生不朽的教义是难与之相符的。《新约》基督教里有关于
永生不朽的教义,那是因为它具印度人的精神,并因此极有可
能有着印度思想的源头,虽然那只是经过了埃及这一中介。印
度人的这一智慧到了圣地就被嫁接到了犹太教里面。只不过印
度人的这一智慧却很难与犹太教本身互相调和,正如这两种说
法不相调和一样:人的意欲是自由的和人是被创造出来的。或
者,就像这样的情形:
画家想把人头连接在马的脖子上。
——贺拉斯[237]
如果人们不可以从根本上独具见解,不可以,就像俗语所
说,“从完整的一块木头上雕刻”的话,那情形就总是相当不
妙的。相比之下,婆罗门教和佛教却能够自圆其说、前后保持
一致:在死后能有延续的存在,生前也另有存在;此生就是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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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前生的罪孽。下面一段摘自科尔布鲁克的《印度哲学史》的
文字(见《印度亚洲学会学报》第一卷 577 页)也显示出印度
人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一问题上必然要前后一致:“对于巴
枷瓦达这一只是部分有别于正教的系统理论,人们重点强调的
反驳意见就是:如果灵魂是造出来的并因而有一个开始,那灵
魂就不会是永恒的。”还有就是厄芬的《佛教教义》是这样写
的(第 110 页),“在地狱里被称为‘Deitty’的不虔诚之人,
其命运是最惨的;这些人怀疑佛陀提出的证据,坚持异教的学
说,认为所有生物是在其母亲的子宫开始,在死亡中结束。”
谁要是把自己的存在理解为纯粹是一种偶然的产物,那他
也就当然害怕由于死亡而失去这一存在。相比之下,任何一个
人哪怕只是泛泛地看出自己的存在是建立在某一原初的必然
性基础之上,那他是不会相信这一带来了如此奇妙的存在的必
然性,就只局限于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相反,他会相信这一
必然性在每一段时间里都在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