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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四十五章 告密信(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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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夜里开始,宋极就隐隐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反复回想旧档案的事情,又想起丁娅留过的两样线索:笔记本和任职期间死亡患者的日期。丁娅作为护士,每天主要工作就是护理病人,记录每日的病情。如果她真掌握了什么秘密,肯定是想要透露出来的,最聪明的做法便是将最有用的信息保存在不易被发现,又绝不会贸然遭遇毁灭的地方。除了整天都会接触到的病历,宋极想不出还有什么更稳妥的办法。只有那个是谁也不会起心,并且能够合法的存档三十年。

宋极陡然来了精神,之前的困意一扫而空。他等不及再寻适当的时机,只想立刻揪出被丁娅隐藏起来的底牌。尽管有消息传出,局里综合多方面的调查已经认定河马系自杀,对他却未必是好事,正因为害怕公安再次介入,他得抢占先机。

凌晨的精神病院,防卫并不如宣传中的那么滴水不漏。观察多时的宋极还是找准了破绽,成功骗过过保卫科的虾兵蟹将们,再次潜入了病历资料室。他正在翻找,听到一阵重重地趿拉声,全院只有护工老沈喜欢这样走路。宋极一个箭步退至门后,空荡荡地走廊将逐步走进的步伐声传得震耳欲聋,几乎要炸开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脏。

“老沈,干什么呢?”一记女声骤响,阻止了准备开门的老沈。

“哦,刚才听到里面有动静,所以想进去看看。也许是我听错了。”老沈说。

“上次我也听到些声响,但平时根本没几个人来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最近老是没什么精神。”护士抱怨地说。

“你们是够辛苦的,一直就人手不足,哪里有年轻护士们愿意长期呆在这个地方?唉,想起来,还是以前的王医师负责,经常见他在这里看资料。搞不好刚才的声响,是他的魂还放不下去,时常跑回来看看。”

“哎哟,老沈你可别吓唬人了。半夜的,我还得值班呢!自从小迪去世后,王医师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去食堂吃个饭还要左顾右盼,好像被谁盯上了似的。看见蝴蝶都怕得要命。我几次看见他靠吃药物来稳定情绪,估计是上头说要检查把他给吓到了。以前就有传闻说王医师偷拿违禁药卖给道上的人,只是一直没人理会,等到刚准备查,他就自杀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我看他平时挺好的一个人,前些年还帮去世的无家属病人操办丧礼呢。还有早些年自杀的男护士小迪,也是挺热心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好兄弟都是相继自杀的。唉!自从那个失踪的病人开始,咱院里邪门事就没停过!”

“咱们管好自己得了。”女护士结束了谈话,两人在沉重的叹息声中相继离去。

宋极仔细回味这段对话,开始对两名医护人员的死因产生了兴趣。之前他一直觉得两人的死,可能和当年白辰逸入精神病院有关。他们是受了叶欣梧的收买,事后遭到了白辰逸催眠的报复,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白辰逸必定得有帮手,否则凭他一个人怎么能在监视中消失掉?换个角度,把先前的推断分成两个案子来看,假设违禁药品的事情属实,与王医师称兄道弟的男护士小迪可能也参与其中,最后被细心的丁娅发觉,为了自保他们故意将丁娅的失踪做得好像和白辰逸有关,让警察的视线聚焦到白辰逸身上。然而一年前,他们的秘密应该被谁发现了,又或者被谁抓住了痛脚,随着小迪的自杀,王医师的恐惧感日益加深,在长期的紧张情绪中,他选择了最极端的处理方法。这样,任谁也无法再追究。

如果这个推断属实,丁娅或许是真的遇难了。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想要在精神病院里处理掉一个人,未必完全不可能。之前他们很热心的操办丧礼,对此已经非常熟悉,或许一早便谋划好了。现在关键是得找出四名死者的病历,才能证明他判断方向的准确性。

宋极重新回到之前翻过的资料柜,本就不宽阔的空间硬生生被书架和铁柜分隔成若干块,站在里面的人总有股压迫感,说不出的别扭。他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多逗留,在最角落的柜子里,总算找到了那四名患者的病历。他用嘴含住手电筒,匆匆查阅病人资料,发现他们共同的主治医师都是王医师,还有主管护士小迪。

宋极将病历叠好塞进裤子里,一回到病房便蜷缩进被单里,利用手电筒的光去检查资料。正当他看得入神,背子突然被人一掀,一张被褶子分裂出数块的乌青色脸庞蹦了出来。宋极大惊失色,回过神才认出恶作剧的老头。

“你刚才去哪里了?”老头先发制人,手中的电筒不停晃向宋极。

宋极板起脸,不高兴地说:“你再不回自己的房间,我可叫护士了。”

“告诉我,你刚才去哪里了?不然,我也会告发你的。”

“我哪里也没去。”

“不!你去了!我知道!”老头昂起脑袋。

宋极不愿惊动院方,压着嗓子告诫:“无论我去哪里,都是我个人的权利,你无权干涉。收起你的好奇心,枕着它睡个好觉吧!”他翻过身,不动声色地将病历压在枕下,重新躺好睡觉。

今晚被好奇心冲昏头脑的老头抛弃了一贯的礼节,变成絮絮叨叨的三姑六婆,甚至也挤上宋极本就狭窄的病床,在他耳边不断发出嗡嗡的噪音:“我知道你去了哪里,让我看一眼吧?就一眼。”

“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不行,我一定要看到她的病历,我知道就在你的手上,给我看看吧!我拿一个你感兴趣的跟你交换。怎么样?别否认了,我看见你溜进去了!”

“她是谁?”

“蒋梦瑶的女儿,蒋玉珍。”老头撅起嘴。

“你真想看?”宋极礼貌地将他赶下床,故意试探:“为什么你那么想知道她的事情?难道为了亲属栏里的名字?好吧,肯定不会是你情敌的名字。”

“可我想知道。与蒋梦婕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呆了这么多年的你,怎么就没有机会看过她女儿的病历?如果那么强烈的想知道,你也可以自己溜进去。”

“那不是我的做派。”老头的倨傲又回来了。“所以,我一直在等同样具备好奇心的人。三年前那次我没能等到,现在我总算等到了。”

“你说什么?”宋极急切地问:“三年前还有谁溜进过资料室?白辰逸?”他绝对相信不会是医生或护士,在老头的眼里那是敌对之人。

老头点头,片刻又摇头,“不,我不会告诉你,除非你给我看一眼。”

“那你告诉我白辰逸之前的四名病人是怎么死的?应该没有谁比你更清楚这里的事情了,对吧?”

宋极的恭维起了极大的作用,让老头本来还紧绷的脸变得不可一世,连冷哼都透着气势:“死的是两个,还有两个是在之后同时出院的。然后,他也走了。都走了。”

“陈靖勇。那个女人的丈夫。”

“靖康之耻的靖?”

“是。”

“这等出卖自己妻子换取荣华富贵的男人,不配这样的字。明天是9号,例行巡房会多一个讨厌的家伙,他总在这一天出现。不要相信他,一个字也不要。学会示弱吧,那是让你解脱的好方法!”老头的告诫让人摸不着头脑,同样他的话也令本就疑窦重生的宋极更加纳闷。

等到老头一走,他连忙将那四个人的病历仔细看完,这才发现死亡的只有两个人,另外两个是出院了,并不是丁娅所记录的死亡。而且她留下的死亡日期与事实不符,应该是有特别的含义。他还核对过单子上几个英文字母,也并非他们姓名的缩写。宋极还注意到,虽然这四个人的主管护士是小迪,可有几次的护理日志是丁娅记录的。他通篇看下来,提及的全部关于护理日程和医嘱情况,并没有不寻常的地方。宋极藏好病历,疲惫地倒在床上,这一段时间他实在是太累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开始新的征程,因为谜团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早上护士发药的时候宋极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发现药杯里的药丸多了另外一种,便问:“又要吃新药了?”

护士头也不抬地核对名字,“宋极,bid,没错。换了新的药物,每天两次。”

“bid?药名?”

“这是拉丁文,每日两次的意思。行了,赶紧吃吧。”一早要派发全区病人的药品,护士肯稍作解释已经是破例。

宋极若有所思地捧着药丸,忽然想到那几个英文字母。当初他见不是英文单词,以为是病人序列号或者代称。宋极顾不上洗漱翻身赶去图书室,那里有许多医学典籍,应该会有拉丁缩写的介绍。

图书室还没有开放,老头已经守在门口,他的头发和他的人一样,拾掇得一丝不苟。他遥见宋极小跑过来,微微一颌首,再次将目光聚焦到走廊的时钟。离开放时间还有五分钟,却是宋极最沉不住气的五分钟,直到找到想要的东西方才雀跃回到病房。

正当他为即将到来的解谜而欣喜若狂,病房内的一道背影陡然令他停住了脚。来人满头白丝,身上的白大褂整洁得没有一条久坐之后的折痕或消□□水的污迹,转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上透着红润与光亮,连最可怕的风霜都无法侵蚀他由始至终持有的壮年时的风采。宋极并不认识他,印象里也没在院区见过,估计就是昨晚老头提及的‘他’。

“你好。”叶子琛教授礼貌地伸出手,面对前一分钟还在等待归房的‘逃犯’,他的大度显得格外高调,“我叫叶子琛,刚才巡房没见到你,所以自作主张等你回来。宋警官,我们曾经在电话中交谈过,还记得吗?”

宋极一言不发地坐回床边,仿佛谁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叶子琛很自然的收回手,云淡风轻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不要害怕,是巫警官让我来看看你。正巧今天由我巡查,从这些时间的治疗来看,你的情况很乐观,应该马上就能出院了。”

宋极并不理会,两眼放空地盯着墙壁。

“这是巫队长让我带给你的,知道你平时就喜欢吃这个缓解压力。”叶子琛拿出一盒薄荷糖,轻轻放在宋极的床头。

“住得还习惯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次的事对你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做出过激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助你,只要你相信,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叶子琛的眼神深邃悠远,语气同样让人倍感平和,“宋警官,唯有你自己才可以救赎自己。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不想证明自己价值所在吗?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你需要帮助。”

“我没杀人,我没有。”宋极加重了语气。

“那你更应该将真相讲出来,不要逃避。”

“难道你会相信吗?”

“虽然这不是由我认定。任何行为都有内在动机,破案讲究的是支持这个动机的证据,而我只追溯根源,还有尸体呈现出的真相。但我愿意听你说下去。”

“我听到了哨子声,很响很响的哨子声,然后他就死了。是哨子杀的他,不是我!”宋极激动起来,“哨子,哨子可以杀人。”

叶子琛轻扯嘴角,笑着说:“这样高深的催眠术,至少我做不到。”

“白辰逸做到了,我看见了!一定是他!他还在这里,还在!”

“什么?”叶子琛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带过,“这名学生我见过,但我不相信他具备这种实力。再说,你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宋极木讷地抬起手,遥指叶子琛旁边空着的椅子,“他一直都在,难道你没看见吗?他在对你笑,笑得整个五官都没有了,就剩一排雪白的牙。真吵!真吵!”宋极捂住耳朵,不耐烦地摇头。

“什么吵?”

“他的牙!白辰逸张着嘴,准备咬人的牙!你听——咯咯咯咯咯咯咯……”宋极一边比划一边重复地咬牙: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仿佛真有一个人在不断地磨合牙齿,准备对着谁的颈项便是一口!

叶子琛不禁偏过头,旁边的椅子自然是空的,上面的涂漆都开始冒出龟裂纹,应该许久没人坐过,所以每道裂纹都完好如初。只是他盯得入神,耳边仿似听到儿时吃蛋卷所发出的碎裂声,就像有人正用手碾碎椅上翘起的裂纹。这当然是不合时宜的假想。叶子琛捏了捏眉心,或许连日来的工作量让他吃不消了。

“你仔细看清楚,没有白辰逸这个人,他从来就不存在。”

“他在,你难道认不出他吗?他不是你的患者吗?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如果你问我解剖过多少死者,我可能会记得更清楚。毕竟我的专职是法医。”

“我就知道没人会相信我。”宋极重新看向墙壁,犹如老僧入定。

无论叶子琛后来问过什么,他再也不作回应,以沉默中止了这场谈话。但叶子琛并非没有收获,他离开病区之后给巫昊阳回了电话,再次肯定了他先前的判断:“放心,他精神并没有多大问题。尽管有些行为可能觉得是妄想症,但远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他的警惕性很强,从见到我开始,一直采取保守的态度。比如故意坐在床边,侧着身子对我,是不想我完全看清他的表情,同时也利于他来观察我。每当我想引导他说实话,他很自然地会将脚尖一直朝向门口,是非常抗拒我探究下去。他的自我保护还体现在他的坐姿上,在面对我时,他刻意保持接受盘问时最安全的距离。对于大多数只会对某个点比较偏执的病患来说,他一瞬间表现出的多重考虑,至少能够证明他还算清醒。”

“如果现在去取证,他的口供可信吗?”

“过几天,我再看看。应该没多大问题。”

“那他的精神行为,确定不会对往后的工作造成影响吗?”

“这个只需要适当的心理引导就可以。”

“我知道了,谢谢您帮这个忙,改天请喝茶。”

电话一头的巫昊阳宽慰地挂断电话,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算是好消息。其实法医的报告也提过,河马体内有残留的兴奋剂,不排除是受药物影响,而且从刀口形状来看自杀的可能性更高。只是还有几个疑点需要取证,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对宋极进行正式的盘问。上头这些天又催促得很紧,因为涉及到警员,给出的期限是越缩越短。

眼看他快要获得升级的机会,怎么不能在这事上栽跟斗。偏偏急什么,什么就会闹点麻烦事。一个负责监视的新警员说把陈颖川跟丢了,这可把巫昊阳气坏了,冲着电话便是一顿咆哮。当初出于疑罪从无,只能释放存有疑点的陈颖川,暗地里让人监视她的生活起居。结果,人也跟丢了。

巫昊阳正骂骂咧咧之际,缉毒队的老吴悠哉地走过来,轻轻一招手,“巫队,这回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了!”

“凭什么啊?”巫昊阳没好气地说。

老吴卖起关子,回身就走,“想知道就跟着来,保证你会改口喊我吴爷。”

事实证明,巫昊阳不禁想喊他吴爷,喊吴祖宗都不介意。

原来,陈颖川失踪路段本来装置有监视器,偏偏事发那一周的录像带不见了,没想到这么巧老吴昨天‘大扫荡’抓住一群吸毒青年,其中一个家里就藏着失窃的监视带。原来他事发后第三天在那条巷子卖□□,不小心露了正脸,这才找机会把带子偷走。本来是想立即销毁的,因为一时贪念,故意将带子做了些手脚,又假冒警察给当时的买家打电话,说他被照下来,还寄了几张做过手脚的视频截图。为此,他前前后后勒索了几次,竟忘了把带子销毁。

“这可真是天网恢恢啊!”巫昊阳一边调侃,一边专注的观看视频,果真瞧见穿着碎花长裙的陈颖川跟踪死去的线人进入巷子,三分钟后,陈颖川惊慌失措地跑出巷口,却被线人拦腰抱了回去。从这一段来看,陈颖川是被线人强行带往去所。如果她是出于自卫而错手杀死了对方,那何必剁掉手脚?尸检报告中也没提过死者服用过安眠药之类的精神药物,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男人不可能乖乖等着被人砍成几节。可现场又没其他人在场的证明。这段视频也没瞧见什么可疑人。但巫昊阳就是觉得里面藏着什么,反复倒带来确认他的疑点是否存在。

“怎么了?这不是你案子的人吗?”老吴问。

巫昊阳摇头,暗自吸了口气,“是陈颖川,进巷子的方向是正面,所以摄像头把她的脸照得很清楚。可是跑出来的时候却看不见她的脸。”

“这可不是废话,跑出来的方向当然是背着镜头的,除非她脑袋调个方向。难道你还想说不是她?追出来的那个我倒能肯定是我的线人,他那个纹身惹眼得很。难道你能证明后面那个就不是陈颖川?”

“不能证明。”巫昊阳悻悻地说,忽然他双眼一瞪,扭头对技术人员说,“帮我把进巷子和出巷子各截一张清晰的静态图。然后给我放大,尤其是裙摆下面。”

老吴好奇起来:“发现什么了?”

“你看!”巫昊阳指向两张图片的裙摆处,“裙摆的高度变了。进巷子时陈颖川的裙子几乎是贴地了,可是出巷子时裙摆却到了脚踝以上,你觉得三分钟的时间裙子会缩水吗?还是说陈颖川变高了?如果是往常她也许会调解长裙的高度,可是在逃命的过程中是不可能有这个意识的。尽管一样的体态一样的头发一样的服饰哪怕连鞋都是同一款,但个头是无法作假的。”

“按照你的推断,那得有个同谋,并且是早有预谋的。”

“没错!弄不好你的线人是故意引陈颖川过来,然后一早准备好的同伙趁机行事。”

“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呢?陈颖川和这些人有什么利益冲突?不存在结仇啊!”老陈不信,反驳道:“如果说这三分钟换个人容易,那不是得藏起一个?这个过程巷子里就没有人看见?听见?”

“肯定有,而且就在几名目击证人里面。”巫昊阳胸有成竹,他已经能嗅到对方企图狡辩的气味了。

这确实是个老手,无论警员盘问几遍,盘问几次,换什么方式旁敲侧击,对方都能答得滴水不漏。

巫昊阳透过监视窗观察这名目击者的表情变化,同时再次翻看她之前的供词。宋春丽,一个普通的下岗女工,目前专门跟服装饰品工厂接零活,然后招人帮忙加工,按理是与吸毒贩毒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可三个目击者中,一个只听见争吵声,一个只看见线人抱个女人上楼,唯独她说看清楚了陈颖川的脸。并且从一堆相片中,一眼就找出陈颖川的照片。即便时隔多日,她依然记忆深刻。巫昊阳不是质疑她的记性,他只是更相信陈颖川被绑架的整个过程必定相当迅速,尤其假冒者决计不会让人看穿她的真面目。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大的破绽。

“你说那会儿你正在赶活,然后听到楼下有人在吵架所以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有个男人抱个女人进了楼,还记得是几点吗?”一名警员再次重复。

宋春丽瞪着眼,忙不迭地点头,“应该是十二点半到一点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男人,没想到居然是一栋楼的。当时以为是小两口闹矛盾,也没多想,谁知道居然是绑架!我说那个姑娘长得秀秀气气的,怎么会摊上个好那口的男人。”

警员将照片给她辨认,“是她吗?”

“就是她!当时男的抱着她,我还寻思她睡着了呢。”

“她的发夹是什么颜色的?”巫昊阳忽然走进来,愣是打断之前的审讯,不等宋春丽反应又问:“是不是白色的?人家那可是镶钻的!你没看见?那么闪的东西。”

宋春丽仔细回想,犹豫地回答:“没有啊……真没见她戴东西啊,披头散发的哪里带得住东西。连耳环都没瞧见过,如果有我肯定能看见。”

“你确定吗?记错了可是要背罪名的!”

“警察同志,我可真没瞧见!”宋春丽叫苦。

巫昊阳命人放大视频截图,然后把陈颖川逃出前和逃出后的单独照片打乱循序给她看,让她分辨哪个才是她先看见的。宋春丽直指陈颖川进巷子的那张,认定这是她看见的。巫昊阳点了点陈颖川头顶白点的位置,“这是她把刘海往上梳固定用的发夹,显目的位置和颜色,你居然没看见?却能记得她没戴耳环?”

“可,可是,我真没瞧见啊……”

“你之前不是说看见她的时候正被人抱着吗?”

“是被人抱着的啊!”

“那你刚才指认的照片可没人抱着她。”

“不是,不是你让我指认脸嘛,我指的是脸。”宋春丽眼神闪烁不定。

“还有,”巫昊阳在电脑上调出巷子的三维地图,让技术人员现场模拟,“宋春丽,这是按照你提供的线索实测出来的片段,你再认仔细了,走过来的是不是你看到的女人?”

宋春丽犹豫了一会儿,不服地说:“你们这样弄些假把式,又不是真的。图像这么模糊,我哪里看得清楚?要认错了,还得说我撒谎呢!”

“好,那就去你家。”

巫昊阳真的来到宋春丽家。她家在二楼,一楼是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二楼才有人住,她家又离楼梯口最近。宋春丽站在窗户前,听从巫昊阳的命令去辨认楼下进行剧情模拟的男女警员。她一见女警员跟着男警员走进来,连忙说:“警官你看!那个女警员带着发夹,脸上还故意贴了一张红色的小纸片,我可都瞧见了!怎么样?我这儿真的能看清楚!”

巫昊阳在窗台做了个手势,楼下的男警员按视频的动作和方向抱起女警员,快步向巷子里走过来,“你不是说看见的是她被抱着吗?还能看见发夹吗?”

“还是白色的啊!”

“那脸上的纸片呢?”

“这,”宋春丽不敢回答,因为女警员被抱起后脑袋与左边她所在的楼面在同一条线上,根本不可能完全看得清楚。“红色。”

巫昊阳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宋春丽整个人都抖了抖,还不等对方发问,她的眼泪已经啪啦啪啦流了下来:“我说吧,你们警察专门糊弄人,我好心好意当良好市民,竟然还被你们当犯人似的审。现在搞这些花样,是想让我背黑锅呢?还有没天理啊?我要见你们领导!”

“你根本就没看见陈颖川被人绑架!全部是胡编乱造!”巫昊阳厉声呵斥。

“我看见了!不然我怎么能认出她来呢?我又不认识她!”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你怎么会认得她?你根本不可能看见她的脸!”

“我明明看见了!那么大个人摆眼前,哪里会认错?”

“没错!因为你也参与了绑架案!”巫昊阳掷地有声的一句话,顿时让还企图掩饰的宋春丽傻了眼,她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巫昊阳严声喝问:“你说你没有见过陈颖川的发夹,我相信你确实没有见到。因为除了你,只有另外一位目击者,还有我们警察见过。事发时,陈颖川跟踪人进入巷子,很快被人发现,所以遭到毒手,而此时有人替换成她的样子,细心到连她的发夹也别在头上。然后假冒的陈颖川被人抱着上了楼,又故意把头发拨乱让那位目击者看见发夹。而我们在发现陈颖川时,她头上确实别着发夹。但是犯人太过小心,反而暴露出了马脚。事发的现场十分凌乱,陈颖川身上还有些挣扎的伤痕,连衣服的扣子都被扯掉几颗,偏偏已经有些松动的发夹还能一直固定在头发上。这显然不符合逻辑,除非是她昏迷后单独别上的。”

巫昊阳继续说:“为什么你没看见发夹呢?因为假冒者装扮成陈颖川时,真的陈颖川必须被人藏起来。这个人就是你!所以你没看见她的发夹,因为那时候发夹在你同伙脑袋上!收藏陈颖川的你,当然会对她的样子十分清楚,连她没戴耳环都知道。这些细节,没有一个目击者提及过,只有你知道得最仔细。想必你也是按照同伙的要求,说出了案发时的情形。可是你记得太清楚了,清楚得就像你亲眼接触过这个人。”

“没有!你胡说!你想冤枉我!”宋春丽乱了阵脚,开始撒起泼来。

“那我马上命人搜查你的住所,只要有陈颖川呆过的地方,肯定就会留下她的衣物纤维,还有遗失的那对耳环。只要找到耳环,你就等着坐牢!”

“她根本就没有戴耳环,耳朵洞都快闭合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彻底让宋春丽偃旗息鼓,她总算明白什么叫做言多必失。

巫昊阳这时柔声劝道:“宋春丽,我相信你是逼于无奈的,下岗之后日子过得更艰难,穷得怕了自然得为自己多打算,我知道你肯定是苦极了,逼得没办法了才会走上这条道。只要你好好交代,我相信法官也会从轻发落的。这种时候了,你可不能封死自己的路了。”

闻言,宋春丽捂着脸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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