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姬丝莲的回答阻塞在了喉咙里，她的目光越过卢西安，落在一个矮小肥胖、头发花白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站在孤儿院大门口的一棵大树的阴影下面。姬丝莲感到这个女人非常面熟。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在专注地望着姬丝莲，使她突然感到心慌意乱。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姬丝莲开始朝那个女人走去。那个女人也慢慢朝她走来。蛭丝莲模糊地意识到她的血液流动加快，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突然被笼罩了一层灿烂夺目的云雾。女人从树荫下面走了出来。阳光洒在那个孩子身上，洒在他又大又圆、覆盖着乌黑头发的脑袋上。女人换了个姿势，把孩子递过来交给姬丝莲。他抬起脑袋，蹬踢着胖乎乎的小腿，用两道浓眉下面的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姬丝莲。

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她突然再也迈不动脚步。

“荷米奥妮——”她轻声说道，泪眼模糊，使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表情。“荷米奥妮——”

“是的，是的，我亲爱的好姑娘，”荷米奥妮说，她的声音哽咽着，泪水顺着面颊滚落。“把你的儿子抱去吧，抱去吧。他是你的，不是别人的。上帝原谅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上帝原谅我吧，孩子。”

于是，姬丝莲把那个胖嘟嘟、热乎乎、香喷喷的动弹不停的襁褓抱在了怀里。她的四肢在颤抖。她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脑袋上，像一个思念心切的女人一样，嗅吸着他的气味。她几乎没有听见荷米奥妮结结巴巴地解释查尔斯?诺维尔的欺骗行径，也几乎没有意识到卢西安及时扶住了她，使她没有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你找到了他。”当卢西安把她和孩子都搂在他坚实的怀抱中时，她哽咽着说。

“我起了疑心，”他回答道，同时用手托起她的脸庞。“我知道大多数谣言都不是毫无根据的，我亲爱的。我不能允许关于你抛弃孩子的谣言到处蔓延，而不去做任何调查。于是我去拜访了查尔斯?诺维尔。看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不想再保守秘密，即使对我这个以前曾经做过强盗的人。”

他温柔地吻着她，带着对她的尊敬，这使她的内心充盈着喜悦。眼泪流下来了，姬丝莲发现，她在嘴唇上尝到的泪水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

“我说，卡米拉，你竟敢不听取我的意见，擅自拟定客人名单。”布莱辛顿夫人在宽大的长沙发椅上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才像一艘满帆的船一样，摇摇晃晃地摆脱了沙发。“你不能这么做，因为是我让你成为这个活动的女主人的。”随着僵硬的裙摆的轻轻摇曳，布莱辛顿夫人走到卡术拉?哈巴克尔的椅子后面，越过她的肩膀注视着客人名单。

“他们都在名单最前面。”卡米拉用毫无表情的口吻说道，她的翎管笔继续在羊皮纸中间移动着。

“应该把他们放在这个位置上，”布茉辛顿夫人傲慢地夸赞道，她的目光停留在名单的最前面：“萨莫非尔德伯爵和伯爵夫人，卢西安和姬丝莲?萨克斯。在这两个名字下面，是深孚众望的雷诺?朗屠斯及其妻子菲丝女士。我猜想，这大概会使菲丝大为恼怒。”

卡米拉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着布莱辛顿夫人。“不要用这种可爱的担忧口气说话。是菲丝主动抛弃卢西安，投入朗屠斯的怀抱的，记得吗?我亲爱的，恐怕你的记忆力大不如以前了。”

布莱辛顿夫人假装吃惊地扬起一对优雅的眉毛，最近，自从卢西安和姬丝莲获得外交方面的巨大成功后返回伦敦以来，她就时常表露出这种神情。最为轰动的是维多利亚女王向卢西安授予了骑士勋章，并且赐给他一大笔财富，据说价值超过他父亲新近赠送给他的那笔财产。骑士勋章和一个男性继承人，使老人残存的怒气一扫而光。

布莱辛顿夫人仍然愿意相信，事情的美满结局与她有着一定的关系，尤其是听人们谣传说，老萨莫菲尔德伯爵对他的新儿媳妇非常着迷。这在布莱辛顿夫人看来不足为怪。那个姑娘轻松自如地进入了上流社会的圈子，就像她在舞台上翩翩起舞一样游刃有余，使见到她的每一个人都为她倾倒。

“我突然想到，”布莱辛顿夫人说道，“卢西安娶了姬丝莲，并且取得了外交事业的惊人成功，他现在一定有了很大改变。我发现他非常和蔼可亲。”

“我完全同意。他和菲丝订婚那会儿，从来没有笑得这样舒畅。”

“我也是这样想的。”

“也许是因为那个孩子。”

“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怀疑还有另外的原因。你只需看看卢西安像一个老妈子似地围着他的新婚妻子转，就能猜到其中奥秘。”布莱辛顿夫人忧虑地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快就离开我们。”

“你在说些什么呀?姬丝莲和女王剧院的合同是下个月的。”

“演出结束后，他们就会再次到美国去。新奥尔良、费城。天知道什么地方。我认为，像他们这种喜欢冒险的人，肯定是要离开这里的。我会非常想念他们的。他们不在的时候，生活是那么枯燥乏味。”

“仁慈的上帝啊，”卡米拉感叹一声，这才第一次把目光从客人名单上抬了起来。“我从来没有看见你这样伤感。他们肯定会在这里度过余生的，像我们其他人一样厌倦而有所期盼。上帝啊，他们在这里有三幢住宅哪。这里是他们的家。”

“不，卡米拉，”布莱辛顿夫人一边回答，一边抽动着鼻子，用她的亚麻手绢擦拭着眼睛。“我怀疑他们将会四海为家，只要他们俩不分离，其他的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卡米拉。其他的一切。”

“呸。不到五年，他们就会分居。再艳丽的玫瑰花也会凋谢。”

布莱辛顿张了张嘴，转念一想又忍住了话头。卡米拉永远不会理解心灵的震撼。她的目光落到放在窗台上的一瓶鲜花上。花瓶里的水干了，花瓣枯萎了，似乎已经被一个丢三落四的女仆遗忘。布莱辛顿夫人用手指轻轻抚摸枯萎的花朵。花瓣落在了窗台上。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她凑近花朵，深深地吸入那股芬芳。花香越来越强烈，吸引她凑得更近。她从花瓶里取出一根熏衣草花枝，轻轻压在胸前。

“不，我亲爱的卡米拉，”她喃喃地说，嘴唇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东西是注定要永恒不衰的。”

如今，在巴黎歌剧院演员休息室的四面墙壁上，挂着古斯塔夫?布朗热创作的一系列装饰画，描绘了一六八一年以来涌现出的二十位著名女芭蕾舞演员。这些都是舞蹈界的不朽形象，无论在法国还是在欧洲。她们或忧郁、或傲慢，或风骚、或端庄，一律注视着下面的后来人，三百多年来都是如此。然而，说来令人伤感，名声是昙花一现的东西，如今除了最有学问的芭蕾舞迷外，人们基本上并不知道她们。

姬丝莲?尼斯贝特不在她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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