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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害怕。自我醒来之后,我就感觉脑子里似住了个小人,一下一下拿捶子死命的敲着。敲得我额头生疼,汗珠滚滚顺着我脸颊向下滑落。“这孩子怎么了?”有妇人在问。是章念显的妈妈。我很想哭着躲开,但身子不听使唤,被牢牢的固定在别人掌中。抓牢我的自然不会是“夫人。”万显芳神色淡漠的坐在沙发椅上,声音关切的问道:“该不是有什么病吧?看着倒是个好的。念显,快去请医生来。”
章念显有些发呆,想上前又象是被吓住。听见他母亲这样说,如获谕旨,飞一般跑了出去。但床头柜前就有按铃,只需伸手便自有人进来。万显芳稳稳的坐着,显然是没有这个打算。她伸着自己修长的双指,白嫩细滑,指尖粉红。连看也不看我,嘴里却说着浓情暖意的话。“来孩子,上来让阿姨看看,上床躺着吧。躺着好好休息。医生一会就来。不要担心,阿姨会好好照料你的。”
万显芳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动,拖鞋在地上发出托沓的响声。劈啪零乱,显示出拖鞋的主人是如何的心绪焦急。然而她离我始终有丈把远,她身体投出的阴影,在我脸上逡巡往返,象一座沉默待放的火山
我如何禁得起这样的压力,心里又是懊恼又是着急,悔恨不该跟着章念显乱窜,又隐隐期盼谢谨能够上来救我。可是,脑里的小人此刻正定定的一捶砸中我眉心,嘴里还得意的唱道:“蠢蛋,蠢蛋,你这个蠢蛋。”
果真?我脑子里轰的一声雷响,炸得眼前道道金光。万显芳也不知是不是瞧出我不对,恰在此时移动一步。
弦断有知谁?
“阿姨,不,不----”我虚弱的喊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倒,恰恰栽在床头。一声闷响过后,我整个人滚落在床上。床榻松软,铺的是格子布的床单。与贵宾房不同的是,顶楼的这间病房从设计到装修均按按居家的排场铺陈。精致的壁画,豪奢的吊灯,是柜上是散乱的食物与个人的物品,香烟,火机,首饰,甚至还有一根领带。枕头松软,隐约可以嗅到剃须水的味道。和谢谨房间里的那一款一模一样,有人躲在房里,可是重门深锁,那人不肯出来。
母亲说:叔叔也很为难。
原来如此,我艰难的想要爬起来,但脑子里的小人狠狠的又一记重重敲在我额头,“蠢蛋,蠢蛋,你这个蠢蛋。”
医生进来了,一把将我按翻在床,训练有素的护士将仪器贴满我全身。医生,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蓄胡须的中年男人。我看见他在执在掌中的一个仪器上按了几个键,就生气的嚷道:“谁安排她出院的,这孩子的家属呢?明明她还有脑部检查要做,怎么会突然出院?真是太不负责了。”
“你的家人呢?”胡须男瞪眼瞅着我。
眼泪大滴大滴的从我面颊滑落。章念显伸着一只肥白的胖手,笨拙的安慰我说:“不怕,不怕。”章念显随即大叫:“爹爹,爹爹。”
躲在房中已久的章正华施施然开门出来,衣冠整齐,头发濡湿。英俊的男人微微伏下腰望向我,“这个小朋友是?”他问,另一只手却绞紧了万显芳的手臂。万显芳在章正华的疑问里,轻巧的一笑说:“医生,这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要出院,”我挣扎着想要起身,但章念显按住我,还紧张的大喊:“爸爸,妈妈。”
“你不要动。”胡须男指挥护士,“来,快点把病人推走。”
“章先生,章太太,打扰你们了。”这是顶楼套房,除了医生护士,公关人员出面处理突发状况。“我们会尽快恢复原样。”
被我搞脏的床单要换,因我跌落被打碎的花瓶也要重新再补。复原?在我这个多余的货色被撵出去之后----但愿他们一家三口能过得好。
虽然,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章正华,既不是我父,也不是我叔。章氏于我,没有任何责任与义务。可是被一个出入我家门,与我母亲如夫妻般相处的男人当众忽视,毕竟是一件难受的事。
“念显。”章太太喝止住想要跟着我出去的胖小子。章念显一呆,随即依依不舍的对躺在病床上的我说道:“我再来看你。”
章太太拉紧了儿子的手,他们一家三口,年画似的站在我身后向我作别。
我,让叔叔为难了。
等下谢谨还不知道该怎么责备我呢。
说起来这个叔叔说起来对我们母女是极好的,梵阳山,大别墅,仆妇齐全。连管家也是找的我生父的旧情人:孙正芳女士。
在我偷入孙女士房间的那个清晨,我在书里看的,正是孙女士与我生父的合影。上面有题字:芳与冲,两情悦好,恩爱不疑。
而多亏差人沈相授,所以我曾在滨城图书馆用电脑查了“周冲”与“孙正芳”的资料。周冲,凯泰集团的四世祖,从出生到死,一直是小开身份。不事产业,更不擅经营。其先祖所创的凯泰集团已于一年前并入万氏下属子公司。而孙正芳是万氏的老臣子,是章正华最最信任的员工。章氏对孙女士所拥有的才干充满了信心。以致于不惜让孙女士插手自己私生活。充任自己情妇的管家,而那名情妇:谢谨,正是与孙女士恩爱不疑的情人周冲先生的妻子。
我今年八岁,据医生讲我脑子可能是有病的。但即便如此,我那有限而又有病菌入侵的脑容都在提醒我说:章正华必有可疑之处。
我母女境遇堪忧。
象是虚弱不胜,我猛力的咳了两声。
谢谨正在大厅张惶,她手里握着一部手机,低垂着头,来回踱步。一条烟灰色的长裙,背脊裸出一小幅月牙。一串珍珠,滴溜滚圆的挂在脖颈处。衬得她玉面生辉,身姿如弱柳扶风般纤巧动人。当她彷徨无助的目光向我看来,一个大厅有九成以上的人都被她深深吸引。
胡须男的声音无端的变得温柔,“你就是47床的家属?”
谢谨没有回答,她伸手向我,用哀怨的声音说道:“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