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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城国际学校占地宽广,环境优美,师资强大,内设小学,初中,及高中三个学部。生源复杂,绝非市井中所传说的那样“非富即贵。”
除了传统的心理测验,智力测验。顶重要的一关就是“眼缘”。
校长姓关,外号“关大刀”。学识渊博,秉性怪异,以学界资深大老的身份,屈尊于基础教学十数年。素以“不按牌理出牌”而著称。
用一句话作比,那就是“看得顺眼的,亿万富翁之子也录取,看不顺眼的,一介赤贫也不会青眼有加。”
关大刀另有语录:学习这种事,是要讲缘份。不是自炫手中有钞,或是哀叹孤苦,就能有所成就。所以不要以势压人,更不要以弱协迫。“偶”,关大刀用了百年前的一个流行字自称,加重语气强调说:不吃这一套。
自关大刀十年前执掌滨城,刀下便冤魂滚滚,斩落无数人。媒体小报,津津乐道于此。连我这种第一次出深山的异乡人,也有所听闻。
而此刻坐在车子里沐海更谆谆对我教诲说:“你不要以为想进就能进,那个学校,是要考真功夫的。就算你是我推荐的,也不见得能过得了考试那一关。只能求我爸爸想想法子吧。你这个笨蛋,你刚刚居然还拒绝。”
沐海虽然在骂我,但表情很纠结,倒显出几分可爱。
我不欲分辩,反正今晚回家,他那位爸爸总会告诉他“我是外室的前夫的女儿”这一难堪的事实。更何况,出钱保养我母亲的那个男人的正妻所育的两个儿子,也在滨城入读。
妻“子”妾“女”一家欢,在我那一世,并不出奇。但在今日,论好论歹,公堂上还贴有“一夫一妻”这四个字呢。何必做得那么不好看相。况且,章正华还是那么一个出身。吃着岳家的饭,我不认为章氏会有这样的胆量,将我也送至滨城-----除非他胆量真的够小,小到连高家小公子的一个无理的胁迫也要照单全收。
如果真是,那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跟场,还不如一拍两散。
“谢谢哥哥。”我扭头看着沐海微微发笑。车,在一声长鸣之后,离开市区,驶入梵阳山。婉如一条游龙,灵活矫健的在山道上穿行。
夜风,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香的直扑我心鼻。
“哥哥,为什么帮我,为什么要让我去读滨城?”
“因为你比较有趣。”
“我又不是狗。”
“不是狗今天你还啃那么多骨头。”沐海恶狠狠的盯着我,“糖醋小排,清炖大根骨。用吸管□□骨头里吸油,一吃就是叁根。除了宋宁宇那根,连我的你也没放过。若不是你和卓佩,李振不熟。你连他们俩面前的也想拿走。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连骨头都吃得这么有瘾。你若是不属狗,那全天下的狗怕是都死绝了。哎,你瞪着我干什么?”
“到了到了,你快点下车。”沐海推我。他用力搬我的紧掐在真皮椅套中的手指,三两下就把我象剥皮的小树一样推下车去。
我一个踉跄,差一点点就要大喊:来人哪。
还算急智收势,牙齿却咬到了舌尖。疼。这该死的。车子快速从我身边起动,一眨眼就已消逝不见。
高沐海,我狠狠一跺脚。我要宰他的肉,蒸肉作羹,倒一碗,扔一碗,多出的汤,倒在沟里,随水飘走,连狗也不喂。
“回来了?”梦庐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黑影,秦妈,厨子周,还是花匠李?
是男声。我万没料到,那是竟是方为正?章氏的贴身长随?是叔叔还是哥哥?我呆了一下。听方为正轻声招呼我说:“快进来吧,累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正堂灯火通明,很象从前爹爹在外院书房议事的日子。边疆有急。大权在握的英国公招集僚属彻夜不眠通宵议事。每当此时,娘就会大大方方行至外院锦屏后,或指挥仆佣端茶倒水,或歪坐于锦屏后的美人榻上凝神细听。若有心得,便会在爹爹进室更衣之时觑机说个一二。
有那么几次,用娘亲的话讲:是举家生死存亡之机。岂能拘泥于妇人不能干政之小节。
怎么,我望向坐在正堂沙发上向我微笑的谢谨,再看看坐于另一侧,虽然不苟言笑,但表情端庄重凝肃的章正华。难道章氏也到了这一日?
“叔叔,母亲。”我表情怯怯的,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含胸耸肩,显出几分可怜。
谢谨还没说什么,倒是章氏脸色一缓轻轻问道:“自己回来的?”
“是沐海哥哥送我。”
章氏似要想一下,才知道我口中那个“沐海哥哥”就是高崇则的独生子。
“去了哪里玩?”谢谨十分机灵的查遗补缺填上这一句。
“去了城里纳之屋。见了婉姨,李振哥哥,宋宁宇哥哥,还有卓佩。”
孙淳无级小人,不提也罢。
光是这几个人名,就足以让章氏肃然起敬,连站在一侧的孙正芳女士也轻轻咳了一记。
一天没见。孙女士容色依旧,眉宇间一个川字高挂,身形楚楚,手里握着一只茶杯,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姜黄的茶汁滴了几滴在雪白的沙发垫上,让孙女士略有恍神,但很快就如平常一样,声音冷淡的说:“要不要早点休息?明天权督学还要上门问话。”
“你今天进了城里,所以不知道。负责这一片区所有适龄儿童入学事宜的督学办公室派了官员上门询问,为什么你年龄到了,却没有报名入学。因为你不在,所以权督学明天一早还要上门现场询问。早点睡吧。”
孙女士一口气说了上面一长串,主不主,仆不仆,不伦不类。但奇特的是,在座诸人,除我以外,居然没有一人有所异议。连方为正这个外人,也没有面露半分奇色。
方为正是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身着短袖衬衣和灰色长裤,蹲下身在我面前,好看的微笑着,对我诱哄说:“兰兰认识权督学吗?还是兰兰新交的朋友认识?”
这样的招数,当真是低级愚蠢。想当年,我嫡母想要栽赃我娘亲与外院家臣有染时就曾用过。
嫡母的脸,灰黄暗淡,但眼中全是希望。“兰兰认识那个人吗?兰兰手中的娃娃就是那个人送的吧?”
那时我才三岁。
我看着手中的娃娃,没有昏过去,也没有嚎啕大哭。但是,当我的视线抬起来,嫡母听到的,是我冷淡的一句-----因为年代久远,原话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意思还在。
我于是抿嘴一笑说道:“我明天问问沐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