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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说:命运只青睐有准备的人。她说这话的神情,自然是没有把她自己归入“有准备”这一类。
自从六岁岁那年,她酒醉大闹,娘脸上有时便现出怏怏之色。这当然是背着爹爹。次日酒醒,在爹爹面前,她满脸晕色,笑得似天边的一朵红霞。一双拳头,不停的向爹爹身上招呼。
“吓,你现在可看清了吧,我就是这样的人物。”
爹爹青青的胡子茬,象花园里新生的绿草,在娘亲的手臂上扎来扎去。
“云儿,云儿。”爹一边温柔的喊着娘亲的名字,一边冷静的吩咐管家:但凡昨日娘酒醉时随侍在侧的丫环仆妇通通仗毙。多两倍的烧埋银子给家里。至于嫡夫人,最近天时不好,就请嫡夫人到家庙里为全家祈福吧。非奉召不能还。
“云儿。”我躲在帷幄后头,听爹爹在娘亲的低泣声中说:“一个人的幸福总归是建立在许多人的痛苦之上。云儿,你既然来到这里,就只有手上沾血才能活得下去。”
那声音就象是刀子,长久的割划在我心上。当我退出娘亲屋内,在院子里,是七八个在磕头谢恩。他们中有人跟娘亲已经长远,双鬓染霜,肩踏背驼。可是劳碌半生,只落得个烧埋银子翻倍的下场。
见到我,他们眼中嘴里的小主子出来,众仆屈身向我道谢。老师曾说:人命关天,分甚么首从。可是,有人用默然逆来的顺从,向我演示:人命如草芥,贵贱如云泥。
“不是的,我从前不是这样。”屋里,传来娘亲一声惊呼,和爹爹低沉不满的:“云儿,不要再说从前。”
从前,娘是什么样子?
我低头向差人沈丽娜鞠躬道谢出馆。差人沈身材婀娜笑容得体,浑身上下散发着书香之气。我注意到她的双手白嫩修长,若双唇吻上,必定是馥郁芬芳。沾血,在这个时代,在2111年,女性,可与男性一般无二的外出做事赚钱养家,而不必等在家中让男人奉养。何来沾血之说?
我感慨:原来现在竟是这样的好时代。
如果不是为了爹娘,或许我就可以遗忘一切留在此地。做一个和沈丽娜一样的女人,赚自己的钱,养自己的汉。
赵大站在馆外的台阶下头扬手向我微笑:“参观过了,好玩吗?”
赵大再想不到,一个六岁女童的心里会有“养汉”之类的龌龊心思。只当我是小孩子贪玩,还表扬我说:“刚好一小时。”
“墙上有钟。叔叔等久了。”
“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少爷打电话都问过两遍了。问你好不好,有没有觉得不好玩。不过少爷也说了,时间没到,就不要进去找。到点如果不出来再进去寻。主要是怕你走丢了,里面好大的。”
赵大又问:“有没有找到喜欢的书。”
我摇头,心里补充道,倒是寻到了有用的资料。
滨城章正华,现年四十二岁,城中新贵。主营电子业。是万氏控股电子公司总经理兼董事。亦是万氏董事长万大显名下唯一的爱婿。其妻万显芳,知名长笛演奏家。育有二子,长子章念谨,次子章念显,均入读于滨城国际学校。
赵大扶我上车,仿佛距离有半生那么远,我没有享受过这样待遇。
想从前英国公之女出游,历来是奴仆成群,上车前至少有四五个人服侍在侧。
我享受惯了,自不觉得赵大此时的所为有甚出奇。倒是赵大惊奇的看我一眼,然后说:“你有时还真不像六岁的孩子。”
“是七岁,就差两个月。快了。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啊?叔叔。”
“吃中饭啊。少爷已经在那里等你了。喔,还有,你家里也已经打过电话过去报备过。你不用担心。”
不是不用,而是我很不担心。
万氏控股虽不受制于高氏中正。但却和高氏旗下的产业有业务往来。金额不多,一年一个亿。我不相信象章正华这样靠岳家起身的破落户会不在乎这些许“小利。”而会因“外室与前夫所生的孩子”和“客户大老板的独生子”交往出游大发雷霆。
至多至多,会因为外室被人发现而有些惊慌吧。
毕竟,毕竟章氏是在用妻子娘家的钱养外宅。
说实话,我有点恶心。但这样的事,也不是没见过。从前三公主的夫婿可不就是这个调调么?
一只从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只因长得俊俏殿试点了探花又尚了公主,富贵荣华里过了三月五月,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包起外宅,还一包就是两个。公主府里,穿的也拿出去送,吃的也拿出去送。那银子,皇家的赐封还没揭呢,居然也送了出去。
一朝事发,衔口含怨的,竟是公主威势,逼得人仰身,不得不如此。倒把圣上气了个倒仰。连声吼:“问他,问他。”
问什么,三公主夫婿满口都是:夫为妻纲。
满朝文武哑口无言。连最最伶俐巴结的也不过是低声问一句:你可是拿着妻子的钱去包养外室。”
但那又如何,不要说钱,连人命,不都是属于丈夫的吗?
贵为公主又如何。
胜利是属于凤凰的。
有多少外宅是在“夫要妻死,妻不得不死”这句话下,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丈夫从妻子那里拿来的恩惠?
那是卖身钱哪。
是个清倌都会在恩客面前有被压迫感吧。
而为了高贵的活着,如一只真正的凤凰那样。心里积存的屈辱是理应,而且必须被转嫁的。这,就是外宅存在的意义。
呵护外宅,就是在呵护属于自己的尊严。
啊,凤凰。
想我谢芷兰这只落地鸡,现如今居然要靠凤凰给的残屑过日子。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车子刷的一声停下来。
青瓦院墙,庭院小巧。有繁枝茂叶绕过墙院斜斜的横跨在天空。当一声铜环脆响,一个中年美貌的妇人,温婉可人的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微笑致意说:“是谢小姐吧。欢迎光临,少爷他等你已经很久了。”
我走进庭院。
沐海整张脸沐浴在阳光里,离我很近,又象是很远。在沐海的眼里,有一丝隐含的怨愤,紧紧的萦绕在我身上。
若不是小娘子我多活了一世,看透世间百态,还真的差点被他给哄过去。
沐海哪里是在看我,分明是在看我身后的人。
那个循规蹈矩,规行矩步的美貌妇人。
是个什么调儿?
啊,难不成,是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