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小转折(2)(1 / 1)
41 第一波灾难
“我送就可以了。”
岳沨踩着优雅的步子走来,“反正我也要带礼儿去禅房,正好顺路,晦安大师还在等你,别耽搁了。”
如常般随和的语气,如常般浅笑的容颜,看不出一丝异样。
灵歌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岳礼,一个瘦高的蓝衣少年,生得白皙俊秀,模样中倒也透出三分婉妃的影子,只是较之他的妹妹华莲,在气质上还是差了那么一截。
四目相对,岳擎脸色微冷,却仍扬起了淡淡的笑容,转头看了灵歌一眼,方才淡道,“既然这样,那就麻烦皇叔了。”话落,旋即转身离去。
目送岳擎走远,灵歌收回目光,看了岳沨一眼,又闪烁着别开了。云兰上前搀扶,一行人在僧人的带领下往禅房走去,路上,岳礼时不时会侧头偷偷瞟来一眼,灵歌自是察觉了,却仍佯装不知。
到得一处雅静的院落外,岳沨站下脚,回头对灵歌笑了一下,“这慈安寺遍植佛肚竹,惟独这一个院子,种的是湘妃竹,我特地叮嘱晦安大师将这院子留给了你,虽说不过夜,但歇脚时欣赏一下也是好的。”
云兰笑笑,“王爷有心了,奴婢代主子谢过王爷了。”说着话,便轻巧福了个身。
岳沨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回灵歌身上,灵歌淡扫了岳礼一眼,忙扬起一抹端庄的笑,对岳沨轻轻颔首,“王爷留步吧!”话落,连看也不看他,便转身进了院子。
岳沨的笑颜僵了一下,但不过一瞬,又缓了下来,转头笑看了岳礼一眼,方才随僧人继续向前走去。
二十名御前侍卫迅速跑上前,瞬间便将院子围个了严严实实。岳沨侧首回望了一眼,脚步顿了一下,却未停。
“主子,何故对王爷这般冷淡?”云兰亲自冲调了一杯桂花茶递到了灵歌手上,“虽说要避嫌,可是一句谢谢,也不会生出什么事呀!”
方才若不是她插了一句话,说不定还会冒出冷场的尴尬的呢!
灵歌浅啜了一口茶,静默了片刻,才道,“婉妃的一双眼睛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了,别说一句谢谢,只怕是一个无意的眼神都会招来一场灾祸,冷淡,也总比丢了性命强呀!”
云兰微愣,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主子是说……四皇子?”
灵歌点了点头,放下茶碗,“我虽然不了解这个四皇子,但是看他的表现,明显就比一般的孩子沉稳,最重要的,就是他的那双眼睛,里面藏了太多东西,想必来这里之前,婉妃也没少叮嘱,我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沉甸甸的?”云兰诧异,半晌,又叹了口气,“也是,小小年纪就要周旋在这种钩心斗角的日子里,也难为他了。”
灵歌瞅了她一眼,摇头笑了笑,“你呀,又开始瞎操心,人家可是皇位的继承人之一,虽说希望不大,但还是有做皇帝的可能的,到时人家高高在上了,还能念着你今天的怜悯不成?”
“那主子为何还会觉得心里沉重呢?”
灵歌挑眉,“怎么?你以为我是为了他才心情沉郁?”见云兰点头,不由失笑,“傻丫头,你想拧了!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关心他呢,只是眼下有一件事,一看见他,我就闹心……”
到底婉妃会在这里做些什么?如果真是到了两难的境地,她该如何选择?是保全自己?还是……
正想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元主子,寺里的小师父来送午膳了。”
皇后所派的八个嬷嬷,一齐被灵歌安排在了门外职守,如今话音传来,明显带着浓浓的不满。
云兰走去拉开门,两个嬷嬷正垂首站在门口,门一打开,赶忙探头向里望,生怕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打探机会。
云兰白了二人一眼,伸手招过两人身后提着食盒的小师父,待他进了屋,便当着两个婆子的面,毫不迟疑地关上了门。
“主子,您这一招有恃无恐,还真是让人心里痛快!”云兰美滋滋的,像捡了什么大便宜。
灵歌笑睨了她一眼,没言语,只静静地看着小师父将食盒中的斋菜一样一样拿出来,又仔仔细细地在桌子上摆好,连盘子上的花纹摆得不对称,他都要一一纠正过来。
灵歌忍不住加深了笑意,不由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不过十一、二岁,仍是满脸稚气的小和尚,没想这一看,却发现他竟是个异常美丽的孩子。
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越看越是粉雕玉琢般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灵歌忍不住伸手招过他,笑着问道。
小和尚极是腼腆,始终不敢抬头,还没回话,脸就先红了,“我叫明聪,今年十三了。”
云兰笑了笑,“比四皇子只小一岁呢!”言下之意,看着可单纯多了。
灵歌也是一笑,“外头的孩子,心胸开阔,心性也单纯,怎是宫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能比的?”说完,又看向明聪,“你怎地出家做了和尚?你父母舍得?”
明聪闻言,神情明显黯淡了下来,好半晌才道,“南陵水灾,我爹娘和一个哥哥全被大水冲走了,当时我在城里的姑妈家玩,躲过了一劫,可是姑妈家里本来孩子就多,我……”
明聪说不下去了,灵歌却差不多明白了,“你姑妈不愿意收留你,所以让你来当和尚?”
明聪点了下头,又赶紧摇了摇头,“这是我自愿的,不能怨姑妈,姑妈家是真的没法养我了,再说,寺里吃穿不愁,在这儿也挺好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是细若蚊吟。
知他是不想拖亲人下水,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思,委实让灵歌心中不忍,灵歌伸手拉过了他,轻声道,“告诉我,你的本名,就是叫明聪吗?”
明聪摇摇头,“我本名叫做闵知涵,我爹希望我长大以后,有才学,有涵养,是个能光宗耀祖的正人君子。”话说完,眼圈也有些红了。
云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抬手抚上他光秃秃的小脑袋,弯□,“告诉姐姐,你是不是读过呀?”听他的谈吐,该是上过学的。
明聪点头,“本来今年,我就可以去考秀才了。”语气中不无遗憾。
灵歌看着他,垂眸略思,方才又道,“我问你一句,如果成为高僧和成为高官都能够光宗耀祖,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
明聪一愣,明显有些迷茫了,转头看了一眼云兰,又想了想,才毅然决然道,“如果有可能,我要选择高官!”
“为何?”难道高官厚禄,就是这般吸引人吗?
明聪抿了抿唇,“只有做了大官,我才有能力惩罚那些坏官,师父说,如果不是他们贪掉了修筑堤坝的银子,我爹和我娘,还有哥哥,是不会死的。”
灵歌一时无语,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道,“你想做大官,是想肃清吏治吗?”多么宏伟的目标啊,连皇帝都无可奈何的事……
明聪垂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这很难,再说,我都已经是出家人了,还在这儿胡说八道……”伸手挠了挠头,又赶紧转身去收拾食盒,“我不打扰贵吃饭了,回去晚了,师父也是要骂的。”说完,对灵歌行了个礼,就快步跑了出去。
灵歌看着他离去,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斋菜,想了想,才对云兰道,“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云兰应声去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岳擎便到了,比灵歌预想的要快得多。
“你找我?”
难得轻快的语气,显然心情似乎不错。
灵歌点了点头,放下碗筷相迎,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太子请坐!”
云兰上了茶,识相地退到了门边站着,一来可以监视门外那些婆子们的动静,二来也不至于打扰两人说事。
“太子可是认识这寺里一个送饭的小和尚,叫做明聪的?”灵歌索性开门见山。
岳擎想了想,摇头,“不认识,他怎么了?”
灵歌抿唇一笑,“没怎么,只是我刚才见过这孩子,确是个栋梁之才,窝在这寺里当和尚,实在是可惜了,若是太子有办法,让他做了你的门生,好生调教,我想日后,他会是一个有用之人!”
“哦?”岳擎有些讶异,“竟还有这样的人?那我倒要见见,想来能被你看上之人,定有些过人之处的!”
灵歌失笑,“我又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神仙,没那种点石成金的本事,只是这孩子身世特殊,秉性又纯良,若是善加利用,想来也是一件好事,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浅见罢了,一切还是要看太子的意思。”
岳擎微挑了一下眉,继而又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幽幽道,“一个在这种情形下都能想得到江山社稷的女子,我想她的浅见,即使再浅,也可以在朝堂上谋个一席之地了。”
灵歌闻言,不由心下一颤,待得对上那一双深邃的黑眸,又陡觉心口一阵莫名的绞痛,忍不住就躬□,紧皱了眉头。
“怎么了?”
岳擎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欲伸手去扶她,却被急奔而来的云兰抢先了一步,“主子,怎么了?不舒服吗?”
“云兰……”灵歌按着心口,才说了两个字,却已是脸色刷白,喘不过气来。岳擎见状,急忙将她从云兰怀中拽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腕,搭上了脉。
“殿下,怎么样了?主子这是怎么了?”云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已经乱了方寸。
瞬息过后,岳擎的脸色变了,急速抬手点了她的几处穴道,对云兰道,“马上去请晦安大师过来!”
云兰慌忙点着头跑去拉开门,门一开,几个嬷嬷相继冲了进来,见岳擎怀中正抱着灵歌,登时愣住了。
岳擎见状,忙将已经昏迷的灵歌放在了床榻上,才冷下脸转身看向众人,“我问你们,你们主子的茶水膳食,都有谁碰过?”
众人一听,察觉苗头不对,统统摇头摆手,一人忙道,“小主不喜欢老奴们在身边伺候,自从皇后娘娘派了老奴几个来,至今老奴们还没沾过小主的任何东西呢!”
“是啊,小主只许云兰姑娘一个人近身,老奴们就是想碰,都没机会呀!”另一人也跟着帮腔。
岳擎始终冷冷地审视着众人,半晌才冷哼了一声,“不管这事是否与你们有关,我都把话撂在这里,谋害皇妃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最好都警醒着些,谁敢藏着掖着,就别怪我一起株连!”
“谋……谋害?!”
几个嬷嬷一听,当即就纷纷跪下了,“太子殿下明鉴,老奴们已经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了,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老奴们万万不敢做这种事呀!”
“太子殿下明鉴呀……”
“太子殿下明察秋毫,不能冤枉老奴啊!”
一时间,哭嚎声一片。
“闭嘴!”
岳擎眉头一竖,冷喝了一声。霎时,除了几声抽气,静默一片。
顿了一下,才又冷道,“按照你们小主先前的吩咐,该去哪儿当值就去哪儿守着,不过给我记住,这屋子里发生的事情,若是漏出去一丁点儿,你们八个,就一个也别想善终!”
众人又是一阵抽气,忙磕头称是,随即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岳擎叹了口气,这才又转身看向灵歌,谁知这一看,差点惊得叫了出来——
灵歌的嘴角已渗出一缕血丝,紫黑色的血,明显是剧毒。
到底是谁跟她有这么大的仇恨?竟然都能追到这里来下毒?
云兰拖着晦安大师跑了进来,一见灵歌已泛青的面色,当下就忍不住哭叫了起来。
岳擎见状,忙弹起一道指风,关上了房门,随即一把拽过晦安大师,厉道,“我先不问是谁下的毒,我知道你精通医理,你快些看看她中了何毒,该如何救治,她若是出了事,别说皇上不会放过你们,我也会让你们慈安寺上上下下一起陪葬!”
乍见灵歌,晦安已经呆了,直到岳擎狠劲抓过自己,方才惊醒过来,急忙搭上了她的脉,须臾,才起身对岳擎道,“小主的脉象促而乱,显然此毒极为霸道,下毒之人是想一击致命,速战速决,幸亏太子及时封住了她的穴道,否则毒气攻心,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云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晦安的胳膊就跪下了,“大师,我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若是主子有事,我也不活了……”
她怎会如此大意?出门在外,她应该更小心一些才是啊!
“姑娘快请起!”晦安一个使力,稳稳地托起了她,却又叹了口气,“你家主子中了斩蛇草之毒,此毒极难探查,又极为狠辣,我纵使能调配出解药,也需一段时间,我只怕你家主子,挨不了那么久!”
岳擎一凛,“需要多久?”
晦安有些为难,“这个不好说,要解斩蛇草的毒,需要七七四十九种药材,其中九种,世间难寻,而小主,最多也只能撑过一个时辰,只怕……”
“没有只怕!”云兰不敢听后面的话,不住地摇着头,“没有只怕……主子福大命大,老天会保佑她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岳擎紧握着双拳,显然在极力平静自己。
晦安想了一下,忽然双眼一亮,“还有一个法子!”然而话落,却又迟疑了,“只是这个法子对施救者伤害极大,不容易——”
“说!”
简洁的一个字,却透着容不得人拒绝的力量。
晦安顿了顿,叹了口气,“可以用内功将毒逼出,但是施救者很可能会力竭而亡,即使成功,功力也会损失七成,三年之内,都难恢复了。”
云兰闻言,登时面如死灰,禁不住跌退了一步。她不会武功,毫无用处,可是这世道,谁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岳擎松了一口气,看向云兰,“把院子里的所有人全部遣走,然后去请十三皇叔过来守着院子,再吩咐御前侍卫,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杀无赦!”
云兰尚未回过神来,只茫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刚走了两步,却猛地反应了过来,回身跪倒,“殿下,这万万可使不得!”
晦安也蹙了眉,“殿下,这位姑娘说的是,您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怎能冒这么大的风险?老衲虽然武功不济,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让老衲——”
“你们不必说了!”岳擎漠然打断二人,转身走去扶起灵歌,“是不是冒险,我心中有数!”
42 寺庙遇故人
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了开,“主子,您三思啊!”
简之一脸焦虑地闯了进来,他刚到屋外,却是越听越是心惊,“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想致您于死地的人,绝对不会比元美人少,您这么做,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险境,请您三思而后行啊!”说着话,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云兰急忙附和点头,“是啊,殿下,简总管说得没错,恕奴婢不敬,若是您有个什么意外,我家主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这样活着,可比死还难受,请您三思——”
“够了!”
岳擎倏地站了起来,轻轻放下灵歌,“有你们啰嗦的工夫,吩咐你们办的事早已经办完了,不去搜寻那个下毒之人,却在这里杞人忧天,难道这就是你们仅有的能耐么?”
“主子——”
“我不想听!”
岳擎一甩衣袖,打断简之,顿了一下,才又道,“既然你来了,就不必麻烦十三皇叔了,你去门外守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话音方落,床榻之上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灵歌轻颤着眼睫,欲睁开眼,却猛地侧过身,喷出一口黑血来。
晦安大师大惊,急忙冲上前再次封住了灵歌的穴道,看着灵歌重又昏迷过去,禁不住满面焦忧,“毒气已经控制不住,没时间再耽搁了,若是再有迟疑,只怕我师兄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岳擎一听,再也不去理会二人,忙上前扶起灵歌,盘腿坐在她身后,按晦安的指示,将双掌平贴于风门与三焦二穴,开始运功逼毒。
简之见状,已知再劝无用,遂急忙拉起云兰,与晦安大师一起退到了门外。
晦安道,“催动内力期间,最忌被人惊扰,一旦走火入魔,轻则伤残,重则殒命,万望简施主加倍留心,以确保你主子的安全,老衲这就去查问僧众,顺便备一些解毒的丹药来。”
简之点头道谢,又侧头看了云兰一眼,云兰会意,忙带着仍呆愣在院子中的几个嬷嬷一同走了出去。
谁知刚出院门,一抬头,便瞥见岳沨远远走来,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云兰一惊,急思之下,忙对身后的一个嬷嬷道,“主子被人下毒一事,万不可泄露出去,你们虽是皇后的人,但太子却是皇后的心尖肉,相信他若让你们死,皇后也保不住你们。”
几个嬷嬷倒也识相,云兰话音未落,便忙一齐点了头,“姑娘放心,我们都是宫中老人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话落,相互看了一眼,一人又忙道,“相信小主醒了,该会需要不少东西,我们这就去厨房帮着打点一下,毕竟都是些寺里的僧人,怎么说也是男人,心思不细,误了事可就不好了。”
云兰早有意要遣散她们,只是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如今几人却先一步提出要离开,不禁心中一喜,忙点头允了,“如此也好,你们可快去快回!”
明知几人为了避祸,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云兰还是装模作样地嘱咐了一句。看着几人急急似逃一般离去,云兰松了一口气,再转过身时,岳沨已走过大雄宝殿的侧院,离自己不远了。
“给王爷请安。”待其走到丈许的距离,云兰索性亲自迎了上去。
岳沨挑了眉,“你不在屋子里服侍你家主子,怎么跑出来了?”
未免他生疑,云兰勉强扯起一抹笑,“回王爷的话,主子许是累了,用过膳后就睡下了,奴婢怕吵着主子,就带着几个嬷嬷出来了,也算是抽空赏赏这庙里的风景。”
“睡了?”岳沨扬首看了看门口仍不动如山的御前侍卫,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一笑,“真不巧,本来还想给她看一件稀罕物,看来我得等会儿再来了。”
等会儿?云兰一凛,忙又笑道,“是什么稀罕物?奴婢可有这个眼福先瞧一瞧?难不成王爷只想着主子,连奴婢也避着不让看么?”
太子正在运功,绝不能被惊扰,加之御前侍卫是皇帝的人,二虎相争,难保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皇帝耳朵里,唯今之计,也只有拖住他了。
岳沨一梗,随即摇头笑了,“你这张嘴呀,是越发的厉害了,看来你家主子调教的不错,改明儿我若出去采办货物,可得将你借来用用,或许能帮我省下不少银子呢!”
话落,索性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了云兰手中,“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就帮我收着吧,等你家主子醒了,再拿给她,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见岳沨转身欲走,云兰稍松了口气,忙福身恭送,谁知这气还没喘匀,晦安大师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一脸喜色,“可真是巧得很呐,我师兄碰巧路过此地,现正在寺内安歇,你家主子的毒,这下无忧了!”
“……”
云兰原地石化,头上一群乌鸦飞过。
“毒?”岳沨缓缓转过身,神色凝重地看着云兰,“晦安大师所言,究竟何意?”
云兰被他看得直发慌,只得双手紧捏着锦盒,不住吞咽口水,“呃……那个……其实……”目光瞟及晦安,又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晦安大师一脸莫名其妙,看了看岳沨,又看了看云兰,细想之下,才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
只是纵使他再伺候佛祖一万年,再怎么能洞察世态,估计也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老子、儿子和小叔子之间的纠结。
高僧,即使高到天边,也终究只是个和尚。
云兰已不指望他能救自己,只盼着他能少给自己添点乱就成了。面对岳沨逐渐了然的双眸,云兰叹了口气,正待实话实说,岳沨却忽然闪过她,如一阵风似的直奔院内而去。
云兰惊抽了一口气,赶紧追了上去,晦安摸了摸光头,索性也跟了上去。院子里,简之与岳沨对峙,二人皆是一脸毫无商量余地的神情,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给本王让开!”
“请王爷恕罪,奴才让不得!”
碍于御前侍卫在场,简之不能明说岳擎在内替灵歌逼毒,只是不说,岳沨又不会退步,直急得心中一把火在烧。
云兰抿了抿唇,也顾不上礼节,一把揪住岳沨的衣袖,硬是将他拉到了院子的角落,这才低声道,“王爷,奴婢求您千万别冲动,太子殿下正冒着生命危险在里面替主子逼毒,若是被惊扰了,不仅他活不成,连主子也……,这里有这么多御前侍卫,难保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到皇上耳朵里,就算不为太子,奴婢也求您为主子想一想,这个时候,绝不能再生事端了!”
听闻岳擎在内,岳沨一时僵住了,半晌,才稍稍缓了面色,“她怎么中毒了?究竟是谁要害她?可找到下毒之人了?”
云兰摇了摇头,“暂时只能先救人,其余的,也只能过后再说了。”
岳沨闻言,凝着脸沉思片刻,方才又走回院中,对简之道,“好好守着门口,凡生事者,一律杀无赦!”
话落,又看向御前侍卫,“你们在这儿守了这么久了,相信屋里发生了什么,你们多少也明白了些,回去之后,说与不说,全在你们,我只看着!现在,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寺庙,违令者死!你们多派些人,给我挨房挨人的搜,凡发现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全部给我拿下,并速速禀奏!”
“是!”
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行事还是带了那么点雷厉风行的味道。
云兰欣慰一笑,但看着他依旧阴沉的面色,心中又不由隐忧顿起,心爱的女人与另一个男人同处一室,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论是什么原因,只怕都不会好受吧?
只是这道死结,到底要如何解开呢?只要皇帝不放手,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长痛不如短痛,这又何必呢?
叹了口气,却又忽然想起那个名叫闵知涵的小和尚,当即对岳沨道,“王爷,主子似乎是吃了一个叫明聪的小和尚送来的饭菜之后,才毒发的,奴婢虽不觉得他会是下毒之人,但叫他来问一问,总是好的,您说呢?”
岳沨眉头一竖,“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
“你说什么?明聪?”晦安大惊,一脸的不敢置信,茫然了片刻,才摇头道,“这不可能,明聪这孩子秉性纯良,老衲就是看准了他这一点,才收留他的,这事万不会是他做的!”
岳沨轻哼一声,面色冷凝,“大师,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做没做过,还是叫来查问一下比较稳妥,如果他真没做过,那本王也不会冤枉了他,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大师不必担心。”说完,已扬手派人前去带人。
须臾,两个御前侍卫架着闵知涵走进院中,闵知涵满目惊恐,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阵仗?显然吓坏了,连挣扎也忘了。
云兰有些于心不忍,想上前拉过他,却在看了岳沨一眼之后,硬是狠下心没动。
岳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转身走向院子的角落处,侍卫识相地带着闵知涵一同跟了过去,云兰欲随行,却被晦安大师拉住了,“王爷避开,自有他避开的理由,我们就在这里等好了。”
云兰一怔,这时才发现,晦安能成为慈安寺的住持,不是没有理由的。
听不见岳沨与闵知涵在说些什么,云兰只看见岳沨说了一句话后,闵知涵的脸色顿时变了,说惊惧又不全是惊惧,似乎还带了一些让人看不懂的哀伤。
他回头望了一眼灵歌所住的屋子,才又回过头,与岳沨说了些什么,岳沨忽然就笑了,然而还未待云兰体会出什么,屋内却忽然传来一阵异响,继而便是物体跌落在地的声音。
简之大惊,敲门急唤了一声,却没人应答,忍不住就一把推开了门——
岳擎正半卧在地上,脸色苍白,欲起身却力不从心,灵歌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但脸上的青黑之色已不复见,床下犹有一滩黑色的血迹,泛着腥臭。
“殿下!”
简之赶忙冲过去扶起岳擎,触手的瞬间,却只觉他浑身冰凉。
岳沨随即冲了进来,抬头望了灵歌一眼,见其已无大碍,而云兰又已跑过去照看,暂时也不去顾她,只一把拉过岳擎的手,缓缓将自己的内力输给他。
察觉身子开始恢复温暖,岳擎抬眸,看见面前的岳沨时,不由一愣,“皇叔……”说着话,就想抽回手。
“别动。”
岳沨仍沉着脸,“你内力虚耗过度,现在就是一只耗子都能轻易杀了你,我不想东岳国后继无人,更不想让自己的内力白费!”
虽是恶声恶气,却仍让岳擎心中一暖,轻轻扯起一抹笑,终是未动。
察觉手掌下的手腕渐渐有了人类该有的温度,岳沨方才松开手,长舒了一口气,“待会儿的祈福大典,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回房休息。”
岳擎立即摇头,“那么多人看着呢,我若是不出现,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我必须去!”
“可是你的身子——”
“皇叔,您也说了,不想看着东岳国后继无人!”
面对岳擎的坚持,岳沨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终是不言语了。岳擎微颔了下首,又侧头看了灵歌一眼,方才在简之的搀扶下慢慢离开。
岳沨急命护卫沿途护送,直到岳擎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才叹了口气,转身看向灵歌,晦安大师正在替她把脉。
“她怎么样了?”岳沨走过去,紧皱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开。
晦安大师收回手,松了口气,“已无性命之忧,但是体内仍有余毒未清,好在老衲的师兄现在寺内,待会儿老衲就让人请他过来,他医术精湛,这点小毒,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岳沨点了点头,赶紧回头唤来侍卫,命令前去请人。
二人正在说话,灵歌低吟了一声,缓缓醒来。
方才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置身炼狱,一会儿酷寒,一会儿炙热,她急欲逃离,却苦寻无路,绝望之际,却有一双手臂拦住了她,带她腾云驾雾,直逃出了那个折磨人的地方,可惜自始至终,那人都隐在雾中,看不清样貌。
“……主子?”
耳边的声音似乎是云兰的,灵歌奋力眨了眨眼,使眼前的景物变得清晰。
云兰正一脸激动的看着她,还有……岳沨?!
灵歌蓦地睁大了眼睛,“你……”话一出口,却只觉嗓子干痛,声音嘶哑。她这是怎么了?
“主子,您可算是没事了!”云兰落下泪来,“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晦安轻咳一下,“你家主子已经醒了,怎么还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话落,又笑看向灵歌,“小主子福大命大,虽说体内尚有余毒未清,但已不碍事,待会儿老衲的师兄会来为你清毒,你且宽宽心,安心休息一会儿吧!”
余毒?灵歌一怔,这才猛然想起刚刚自己的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她中毒了。
可是,她是怎么中的毒?
又是谁要下毒害她?竟还追到了这里?
心中纷乱,灵歌忍不住蹙了下眉,又转头看向晦安,“是大师救了我?”或许她该问一问,如今谁不想害她?
晦安赶忙摇头,“老衲可不敢贪天之功,救你之人是太子殿下。”
太子?灵歌一愣,又忙看向云兰,云兰亦急忙点头,将岳擎救她之事细细说了。
灵歌听完,止不住满心感动,却也止不住惊愣,正心绪杂乱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众人望去,只见侍卫带着一个耄耋老者走了进来,一身灰布衣衫,端的是那般熟悉,灵歌忍不住就惊呼出声,“师父?!”
乍闻这一声惊呼,吴岐亦是一愣,待看清榻上之人时,才匆匆奔了过来,“我道是谁,怎么会是你?”
只听说皇帝派了儿子和弟弟来摆谱,没听说有后妃随行呀!
灵歌挣扎着欲起身,却又被吴岐按住了,“你先别动,你体内余毒未清,若是随着你的血气流散,只怕会落下病根,再难医治了。”说着话,手已经自动搭上了灵歌的脉。
灵歌依言不敢再动,却仍忍不住问道,“师父怎么会在这儿?上次皇宫一行,我不知道多担心,谁知您竟悄无声息地走了,害我瞎操心一场!”
吴岐把脉好闭眼,闻言,禁不住睁开了一只眼,“谁说我是悄无声息的?我不是给你留了个信儿么?”
灵歌这才想起那张写着“曼陀罗,乌蝰,红花”的蜡丸字条,当即又问道,“对了,师父所说的乌蝰是何物?”
吴岐撇了撇嘴,从鼻孔喷出一道冷哼,“不学无术。”
灵歌一梗,抬眸瞅了岳沨一眼,脸悄悄红了,只听吴岐道,“乌蝰是一种蛇,极罕见,通体乌黑,有剧毒,噬人,一刻钟内即可死亡。”
云兰闻言,忍不住捂嘴惊喘了一声,显然她也想起了曾经在院子中挖出并被简之打死的那条黑蛇!
难道说丽嫔中毒与那条蛇……
须臾,灵歌幽幽道,“师父,您为何一定要救丽嫔?”到底丽嫔与他,是什么关系?她敢肯定,绝不会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吴岐一时语塞,只闪烁着别开眼,似乎并不想回答。灵歌看着他,稍一侧眸,却发现岳沨与晦安大师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而此时,祈福的钟声却敲响了。
灵歌一惊,顿时想起了婉妃的话,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便往门外冲去。岳擎救她一命,她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出事!
43 第二波劫难
一路疾奔,心口仍时不时有些微绞痛,云兰在身后急唤,灵歌却也顾不得她,耳闻大雄宝殿处传来的诵经声越来越大,心下也不免愈加急躁。
跑到殿外的祭坛时,远远见到岳擎正在祭天,岳沨与岳礼站在他身后三步之遥,同样是神情肃穆,余下文武官员恭立在坛下,随着礼官的指示,或跪或拜。
眼见一切都井然有序,安稳无恙,灵歌方才猛地松了口气,然而甫一松懈下来,眼前便陡然一阵漆黑,若不是云兰及时上前扶住了她,可能她已倒在了地上。
“主子,您不要命了?!”云兰的声调都变了,“您体内余毒未清,这样没命的跑,加速血气运行,万一毒气滞存五脏六腑,落下了病根,可怎么办?”
抚额缓过一阵晕眩,灵歌睁开眼,无声笑了笑,“我的命是他救的,就算为了他再丢了,也不过是还给他而已,值得!”
“您——”
云兰气结,但见她虚弱的模样,却又狠不下心说重话。
“你这话说的还真是欠揍!”
落月不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二人回头,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脸色不佳,“太子哥哥冒险救你,就是不想让你死,你若再不爱惜自己,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我若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就掐死你,省得日后寒心!”
灵歌梗住,须臾,才歉然一笑,“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行事莽撞了。”
见她态度诚恳,落月这才缓下面色,微撇了下嘴,“你知道就好!”话落,又看向祭坛,“太子哥哥插上香,众人再来个三跪九叩,祭天就结束了,咱们去殿里等着他们吧,总归祈福才是重头戏!”
说完,又以手遮阳,埋怨了一声毒辣的太阳,才施施然绕路往殿内走去。
云兰欲劝灵歌回去,灵歌却毅然随落月往大雄宝殿而去,随后追来的吴岐见状,也没多问,只将一颗药丸送与灵歌服下,又对云兰叮嘱了几句,方才转身回屋等她。
毕竟是自己教过的弟子,自己心里清楚,她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如今会有这番举动,一定有她的原因,不问也罢。
三人从侧门入了大殿,让灵歌惊讶的是,除了一干诵经的僧人之外,闵知涵竟然也在。
他在佛像旁的柱子边来回踱步,显然是在等人。
“你怎么在这儿?”乍见他,连云兰也愣住了。
闵知涵闻声,面上登时一喜,忙三步并两步地奔了过来,看向灵歌,“您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还在想怎么见王爷——”
然而看见一旁的落月,却又忽然住了口,警戒起来。
灵歌看了看二人,柔柔一笑,对闵知涵道,“你放心,她是我的朋友,不必避讳,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闵知涵这才点了点头,却还是将灵歌拽到了一旁,连云兰也不让靠近。“施主,这事儿有些奇怪,我也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可我又怕不说,您会再出事,所以我只说给您一个人听。”
灵歌一怔,点了点头,他又道,“先说明一点,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没有下毒害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您一定要相信我!”
看着他那张坚毅的小脸,还有那双明澈得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心底的眼眸,灵歌又点了点头,一笑,“你放心,我从没怀疑过你。”
“真的?”
见灵歌郑重点头,闵知涵方才松了口气,又扬起轻松的笑脸,“我就知道,您是一个明事理之人。”
话落,左右看了看,才小心道,“我跟您说,前些时候我送饭给你的路上,路过大雄宝殿,无意中看见佛像背后似乎有人,您知道那上面是绝对不允许有人上去的,我正想过去看个究竟,就有一个师兄叫住了我,与我闲谈了几句,期间我也没有留意放在一旁的食盒,如今想起来,我似乎从未见过那位师兄,这事儿真的有些蹊跷,不知是不是与您中毒之事有关,若真的是,那我可真是罪过了。”
“等等,你是说有人在佛像背后?”
灵歌似乎嗅出了些什么,却一时也想不透。
闵知涵点了下头,又疑惑地歪了脑袋,“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清了,等师兄走后,我再看时,那里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我想,也有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你听一个小鬼在这儿啰里八嗦什么?”落月忍不住走了过来,原本闵知涵避开她,就已经让她心情不爽了,“祭天已经结束,太子哥哥他们都要进来了。”
闵知涵眉毛一竖,不满嚷道,“你叫谁小鬼?”
落月横了他一眼,“就叫你,怎么着了?”
“你个老巫婆!”
落月也竖了眉毛,“你叫谁老巫婆?”她还没嫁人呢,怎么就跟“老”沾边了?
“就叫你,怎么着了?”
“你个黄毛——”
“好了!”
眼见僧人们已看了过来,灵歌赶忙打断两人,对落月颦眉一笑,“你堂堂一个郡主,与一个小孩子执什么气?”
落月“嘁”了一声,“他不是小孩,是个小屁孩!”
闵知涵一听,一蹦老高,“你才是老屁姑娘呢!”
“什么?!”
落月本就看他不顺眼,如今这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他,闵知涵倒也伶俐,一看苗头不对,撒丫子就跑,落月挥着拳头就追了上去,可能一时气急,连轻功也忘了使。
灵歌无语地看着迅速消失在殿外的两个人,忍不住叹气摇头,只是末了,却又开始羡慕起无拘无束的落月。
殿外的钟声又一次敲响,岳擎等人慢步走进了大殿。
乍见灵歌站在一侧的角落,众人皆愕,尤其是岳擎,更是紧蹙着眉,满目担忧。
灵歌冲他笑着摇了摇头,岳擎方才慢慢松开眉头,转头看向正上方的佛像,礼官一声“跪”,众人纷纷依言跪倒,诵经声又起。
灵歌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佛像,生怕自己一个疏忽,漏掉了什么。
诵经一遍之后,礼官开始宣读祈福词,众人静默聆听,宣毕,除岳擎之外,众人依礼行大叩首,起身后退出了殿外,于殿外跪倒,与众僧一起诵经。
岳擎独自跪于殿内,身两侧各有四个法师围护,看着殿中寥寥不过十余人,灵歌心底突然就窜起一股隐忧,没有来由,直觉似乎马上就会有事发生。
忽然,佛像背后似乎有豆大的亮光闪了一下,像是火花,但不过眨眼的瞬间,却又什么都没有了,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随着整个大殿的震颤,佛像竟骤然分成了两半,像内更有大量血液泼溅而出,场面极是惊恐。
灵歌禁不住颤动,跌倒在地,却又被随之涌出的鲜血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也不过呆愣了几秒钟,却又猛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就是婉妃所谓的“一定有事会发生”!
真是好恶毒的一招!
却也真是精巧!
此事一发,朝野必定震惊,届时再有流言传出,加上她推波助澜的供词,岳擎即使不死,也绝不可能再是太子!
毕竟事关国运,谁敢逆天而行?
四周开始有惊叫声响起,僧众乱作一团,竟还有人跪倒在佛像面前,死命的磕头,似是在请求佛祖息怒。
灵歌爬起身,跌撞着奔到岳擎面前,他显然也惊呆了,只愣愣地坐在地上,嘴唇不住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左右看了看,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灵歌借着扶起岳擎的空当,附在他耳边轻道,“有人跟我说,有人对佛像动了手脚。”
岳擎一怔,震惊地转过头看她,灵歌却别开脸,由云兰搀扶着站到了一旁。毕竟她是后妃,如今人多嘴杂,总要顾忌一些。
而且,她对岳擎有信心,听了她方才那句话,他一定会镇定下来,做出应有的决策。
果然——
“慌什么!”
岳擎大喝了一声,四周霎时噤声。
岳沨亦从惊愣中回神,匆匆走进殿内,“擎儿,这是怎么回事?”紧皱的眉头,沉峻的脸色,显然也想到了此事将会引发的恶劣后果。
灵歌侧眸瞟了一眼岳礼,他只傻傻地看着震裂的佛像,呆若木鸡。
难道……事先他并不知道他母亲要做的事情?灵歌挑了眉,却在下一刻有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他该是知道的,只是他可能没想到,场面会这么惊人罢了。
心口又是一阵轻微的绞痛,灵歌蹙了一下眉,默默地忍了过去。这种非常时刻,她不能再跟着添乱了。
察觉出灵歌的不适,云兰赶紧从袖子掏出吴岐临走前交给她的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她,“觉得痛的话,就先吃一颗。”
灵歌笑了笑,瞅着旁人不注意,才将药丸塞进了嘴里,然后,一切如常。
岳擎成功地喝住众人,正在岳沨的协助下分派事宜,落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不住挣扎叫骂的闵知涵。
“怎么回事?我远远的,好像听见这边轰隆一声,比打雷——”话未说完,自己也已看到了佛像的惨状。
“我的天!”落月捂了嘴,满眸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佛像怎么可能还会流血?”这太夸张了!
手上一松,闵知涵骤然跌倒了地上。
他爬起来,却也不再吵嚷,只圆睁了双眼瞪着佛像,显然也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
灵歌看着他,想了想,伸手招过他,将他带到了岳擎面前,并遣退了周围的人,道,“就是这孩子告诉我,有人在佛像后面的,不过他也没看清,但是我怕歹人若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他,你派些心腹,将他藏起来,好好保护,我看有一些谜团,还需要他来解。”
岳擎上下看了看他,想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回头看向简之,简之会意,欲带闵知涵离开,没想他却先一步躲到了灵歌身后,紧揪着她的衣袖不肯出来。
明白他的胆怯,灵歌拍了拍他的手,轻轻将他拉到身前,柔声道,“别怕,你眼前的这两个哥哥,都是姐姐信任的人,他们不会害你的,而且你在他们那里,也是最安全的,拿出一点男子汉的勇气,你想光耀门楣,首先就要保住性命,你说是不是?”
似乎“光耀门楣”四个字点中了闵知涵的死穴,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随了简之离开。
灵歌松了一口气,转眸看向岳擎,却发现他正在看着她,目光深沉,“你是不是知道,谁是幕后指使者?”
如果她不是知道这里会发生事情,又怎么会跑来这里?她根本就不是那种好奇心很重的人,只为了看一眼祈福,就折腾自己尚还虚弱的身子。
没想到岳擎的观察力会这般敏锐,灵歌一凛,禁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岳沨,却见他也蹙了眉,满是疑惑地看着自己。
须臾,灵歌垂下眸,笑了一下,“太子殿下太高估我了,我不过是听了那孩子的话,心下担心,才忍不住跑来这里的,既然在这里会引起大家的怀疑,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
话落,旋身即走。
岳擎急欲伸手唤住她,但碍于众人在场,握了握拳,终是又放下了。岳沨看了他一眼,脸色微沉,转眸又看向灵歌离去的背影,既担忧,又留恋。
落月站在一旁,始终默默地注视着他,直至看到他眼中掩不住的爱恋,方才戚然垂下眸,倏地转身跑开。
岳沨慢慢转过头,看着落月快速消失在殿外的身影,无声叹了口气。
“皇叔。”岳擎突然看向他,“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也不可能一走了之,加上元美人余毒未清,我看干脆上父皇,延后一日再启程吧!”
岳沨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这折子你写不合适,还是我来写好了。”
“也好,那就麻烦皇叔了。”话落,旋即转身往殿外走去。
岳沨没有留他,只默然看着他离去,方才又转头看向满地的鲜血,想起岳擎方才的猜测,岳沨蹙眉想了想,还是直奔灵歌所的院落而去。
回了屋,吴岐正在桌旁等她,待其一进门,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着轰隆一声?”
为免她回来找不到人,延误了医治的时机,他又不敢随意乱走,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却没个人问。
灵歌歉然一笑,“让师父久等了。”回头看了云兰一眼,云兰会意地出门守着,灵歌才又忙道,“师父,你可知这世上有何物可以震开佛像吗?”
“震开?”吴岐一时没明白过来,想了一下,方才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佛像被人炸开了?”说着话,见灵歌脸色泛白,又忙从衣袖中取出金针,拉她坐到床榻,准备施针。
灵歌点头,“佛像从中间分裂为了两半,我想,要把那么厚重的铜分开,该是要极大的力气吧?怎么会有人有这份能耐?”
吴岐笑了一下,将一枚金针旋进了她耳朵上的听宫穴,“其实并不需要人力,我在各国游历之时,曾见过一种硝石,当地人用它来制造烟火,后来发现,一定数量的硝石,再加上一定数量的三黄、松脂和一些油脂,就能产生出一种威力极强的爆炸力,别说一尊铜像,就连山都能炸开,你想一下,在佛像裂开之前,可有见到过火花一类的东西?”
灵歌蓦地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动,“见过!原本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看着像火花,如今经您这么一说,看起来还真是!”
吴岐笑了笑,将最后一枚金针旋进穴道,方才转头看向门外,“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在外面听,多麻烦呐!”
话音方落,门外即响起一声轻笑,门被人推开,岳沨微笑走了进来,云兰站在他身后,满面尴尬。
“吴师父果然是当世高人,不同凡响,只是不知可否赏脸与本王一起,去探一探这硝石的来路?”说着话,又若有似无地瞟了灵歌一眼。
44 风雨欲来时
灵歌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下一惊,却又一时猜不透他所谓何意。
吴岐轻轻一笑,“帮王爷的忙是没有问题,只不过眼下的情形您也瞧见了,毕竟人命关天,恕我实在是脱不开身。”
灵歌闻言,心知师父是在以自己为幌子,借故推脱,况且她也知师父从不喜与官宦为伍,所以也识相地不去劝说,只默默地垂下眸,状似假寐。
吴岐瞅了她一眼,不由浮起一抹极淡的欣慰笑意。
岳沨是何等人物,怎会看不出吴岐的心思,好在他向来也不喜欢强迫别人,遂也只笑笑,不再强求,反而转头看向灵歌,“你可觉得好些了?”话语间,掩不住浓浓的担忧与关切。
吴岐微挑了眉,似乎嗅出一丝怪异的味道,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二人之间游移,须臾,又紧皱了眉头,显然担忧了起来。
灵歌睁开眼,无声笑笑,“多谢王爷关心,我很好,而且有师父在,一切都不成问题的。”
吴岐摇头一笑,“你真的把师父看得太高了,要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呢!”
岳沨“诶”了一声,有些不太赞同,“我一贯相信名师出高徒,既然已经有了这么个聪慧的徒弟,想必师父更是非同凡响,我看吴先生就大有圣贤之才嘛!”
“不敢当,不敢当!”吴岐连连拱手,“吴某向来才疏学浅,所使也皆是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不敢博王爷厚爱。”
一句话,硬是让岳沨欲给其戴高帽的心思憋了回去。
灵歌无言地瞅着二人,这时才猛然发觉,相较于女子,其实男人之间的“斗争”,更要有趣的多。
岳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吴先生真是过谦了,若先生真是才疏学浅之辈,我想皇兄也不会请您进宫,救自己的宠妃吧?”
此话一出,不仅吴岐愣住了,连灵歌也惊吸了一口气,满心凛然。
他怎么会知道?
灵歌茫然看向吴岐,却见他也是一脸疑惑。
而此时吴岐心中,除了震颤与不解,业已是对岳沨刮目相看。皇帝密宣他进宫为丽嫔解毒,此事除了刘丛之外,再无人知晓,只怕是丽嫔自己,可能也不知真相,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看着二人惊疑的神色,岳沨淡淡一笑,负手看向了窗外,“其实没什么可惊讶的,古人早已说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宫内人多嘴杂,本就是一个关不住秘密的地方,若想探究,也不是难事。”
话落,又转身看向灵歌,“我想,太子说得对,你应该早就知道祈福大典会出事,而且,也一定知道谁是佛像炸裂之事的幕后主使,不然的话,你根本不会特地跑去殿内,其实,你也不想太子出事,是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似乎有些暧昧,灵歌心下一窒,忙闪烁着垂下了眸。
岳沨又道,“我不逼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难处,但太子绝不能有事,东岳国的未来还要靠他,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妄图篡夺他的位子,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要查出来!”
“不是我不想说。”灵歌忽然开了口,抬眸看向他,“而是此事牵连太大,我不知道牺牲这个人,去救那个人,是对还是错,我也不知道,保住这个人,而牺牲那个人,又是对还是错,他们都是好人,我无法抉择。”
如果有可能,牺牲她自己,能救他们两个,她想,她会去做。不是她有多么无私,她只是在还他们的恩情,若是有来世,她一定会选择一条不与他们相遇的路。
灵歌莫名其妙的一番话,似是将岳沨绕糊涂了,灵歌不待其细想,便又道,“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如果让岳擎登基的条件,是你去死,你会欣然答应吗?”
吴岐惊喘了一声,“灵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岳沨却呆住了。
半天,没有人再言语。
须臾,灵歌笑了笑,“你不必勉强自己,其实你的心思,我能了解,若换成是我,我也会犹豫,毕竟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一个不知结果是怎样的未来,谁都会迟疑。”
“你会吗?”岳沨忽然问,“若那人是你,你会欣然答应吗?”
灵歌笑了一下,点头,“我会。”
岳沨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他在你心里……”
灵歌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外人,我说一句老实话,现在无论是谁,在我心里,都没有我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
岳沨愕然,吴岐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了。
灵歌又道,“师父了解我,他知道我从小就是一个懂得为自己打算的孩子,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罢,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用我三姨娘曾说过的一句话,就是只有懂得爱惜自己,才能学会爱惜别人。别把我看得太高尚,我也是一个在后宫摸爬滚打的女人,没有心机,我也活不下去,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良心,太子救过我的命,为他死,是还了他的恩情,我虽不能说高兴,但却是心甘情愿的。”
“可你这份心甘情愿,我并不想要!”
岳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委实吓了众人一跳。
云兰瘪了瘪嘴,这才发现自己这门神当的,实在是有够不称职。
扫了众人一眼,岳擎迈步走了进来,看见灵歌身上仍扎着金针,又不禁蹙了眉,“你正疗伤,还说这么多话?”
吴岐笑了一下,“不碍事,我知道她闲不住,所以特地没扎在她嘴上,省得她稍后埋怨我!”
岳擎看了他一眼,却连个笑意也没有,仍旧神色冷峻。
吴岐心下一凛,看着他转向灵歌后,明显放柔的神情,忍不住半张了嘴巴。再看看岳沨,又回过头再看看岳擎,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顿时又结成了死疙瘩。
没想过心里话会被他听见,灵歌不免有些尴尬,但岳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尴尬顿消,“告诉我,谁是幕后指使?”
回去静静想了一遍,他更加确定,她事先一定知道大典会出事。
灵歌一怔,“你什么意思?”他是在怀疑她吗?
看见她震惊的眼神,岳擎知道她想拧了,“你不要误会,从头到尾,我都没怀疑过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说出来,我才好有个对策。”
别说那人不会是她,即使是她,他也无法下手杀她。或许她,才是他今生最大的劫难。
诚挚的眼神,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话,似乎透过那双深邃的眸,她可以触摸到他的心底,没有理由,她就是觉得他的心,不会骗她。
被人相信,总是一件让人开怀的事情。灵歌忍不住笑了,然而笑容只维持了一秒钟,便又落了,迟疑了半晌,才幽幽道,“我无法掌控未来,所以我不能给你们一个太直白的答案,因为我怕会把一切都搞砸,但是,袖手旁观,我又于心不安,所以我只告诉你们一句,与幕后主使之人有关的人,就在我们中间,但是现在,他不在这儿。”
这番话,相信以岳擎的领悟能力,很快就能猜到。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过后,岳擎便双眸一亮,甚至连岳沨也猜了出来,只是岳擎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就因为她获悉了这个秘密,所以她才要杀她?
难得一眼就看穿了岳擎在想什么,灵歌忽然有了一种成就感,笑容也忍不住扬了起来,“别瞎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相信下毒之人,另有其人。”
吴岐闻言,叹了口气,上前一一拔下金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跑到那个地方去受罪,我看你这一遭,也是活该!”收妥金针,才又道,“明天早上我再用银针为你医治一次,该清的也就该清了,清不了的……唉!”摇头站起身便欲走。
“等等!”岳擎唤住他,“什么叫清不了的?”
吴岐侧首睨了他一眼,“你问问她,刚才是谁急奔去了大殿?中毒之人最忌血气运行过快,这样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毒素残余在五脏六腑之内,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干不了那掏心挖肝的活计!”话落,冷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岳沨挑眉看着这颇具个性的老头扬长而去,不由摇头失笑,“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皆是与众不同。
岳擎看了看他,却又没言语,只与灵歌说了声好好休息,又叮嘱了云兰几句,便急急转身离去。
知他有事要说,岳沨看了灵歌一眼,便赶忙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侍卫严加守卫。目送二人出了院子,灵歌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身子也随之萎蔫下来,没了精神。
“主子,累了吧?”云兰赶忙过去拾掇好床铺,慢慢扶她躺下,“您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刚醒就又忙东忙西的,身子怎么吃得住啊?万事有太子殿下他们扛着呢,您好歹信任他们一回,踏踏实实歇会儿吧!”
这一松懈下来,灵歌是真的觉得累了,不仅身子疲软不堪,连眼皮都异常沉重,遂也没有异议,阖上眼,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谁成想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翌日早晨。醒来时,吴岐早已将银针扎好,现下正坐在床边,略带忧虑地看着自己。
“醒了?”
吴岐笑了一下,满是慈爱。
灵歌扬起嘴角,点了点头,“师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虽说他多半时间是严厉的,但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是疼爱自己的,一如现在这样。
吴岐笑了,“可不早了,你抬头看看太阳,早都升得老高了,这若是在农家,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
灵歌埋下眼,“我知道,您又在变相说我懒了。”
吴岐愣了一下,摇头失笑,继而又道,“对了,皇帝好像不放心,特地派了刘总管过来,昨夜他就到了,早上见你还在睡,就没敢打扰。”
刘丛?灵歌睁开眼,想了想,又闭上了,没说话。
吴岐忍不住一叹,“我冷眼旁观,你和太子,还有英亲王……我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出了事,就是灭顶之灾呀!”
好半天,灵歌没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灵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半睁开眼,“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就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就算我想放过自己,命运也不一定会放过我,既然这样,那就顺其自然好了,看它能怎么折腾!”
“灵儿——”
“师父,您还没告诉我,您究竟为什么救丽嫔?”
吴岐一怔,别开脸,“皇命不可违——”
“撒谎!”灵歌又一次打断他,“我与您相处了那么些日子,还不了解您吗?只要您不想,别说是皇帝,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难请得动您,您别用这些来敷衍我,我并不是想探究您的秘密,我只是想知己知彼,因为我有一种预感,我与丽嫔之间,早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如果这时您敷衍我,那么到时,您帮谁?”
“我当然帮你。”没有一丝犹豫。
灵歌愣住了。吴岐笑了一下,确定屋外没人,才低声道,“我只是欠丽嫔的母亲一个人情,还她而已。当年我爹是江城御史,与她家门当户对,双方父母就给我们订了婚约,本该第二年就成亲的,可是我坚持外出学艺,让她再等一年,谁知第二年回家的途中,我被山贼砍成重伤,恰巧那时我爹也因为**造桥银两而被革职拿问,等我伤愈回到家时,我家已被官府抄了,婚约自然是没了,但是她保住了我娘,我欠她一条人命,所以她派人找到我时,我无法拒绝,不过现在,已经两清了。”
原来还有一层关系……
灵歌松了口气,莞尔一笑,“听您这么说,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本来我还想着,若是您真与她有什么斩不断的联系,往后的日子,我可就两难了。”
吴岐摇头叹了口气,“丽嫔的母亲已经变了,十足一个冷漠的妇人,想必她的女儿,也不会是个善茬儿,不过我真是想不通,你为何一定要选择那么个鬼地方过日子呢?”
灵歌笑了笑,“女儿家的命运,本来就不由我们自己做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在这既定的命运中活得更好而已。其实深宅大院,历来也是鸡飞狗跳的,比后宫好不到哪儿去,谁进去谁都会变,不止丽嫔的母亲,难道在我家您还看得少吗?想当年,三姨娘不就是躲过了皇宫选秀,却还是没躲过我大娘的魔爪么?”
吴岐梗住,终是在一声长叹之后,明白了些什么。
灵歌拉了拉他的衣袖,抿嘴一笑,“师父放心,虽然您没收我为徒,但您好歹教过我一场,我是不会给您丢脸的,她们就是想生吞活剥了我,可能还缺副好牙口呢!”
“你呀!”吴岐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正待再说,却惊觉有人进了院子,刚站起身,刘丛就已进了门,身后还跟着端着洗脸水的云兰。
“元主子醒了?”
看见灵歌醒来,刘丛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行了个礼,才又道,“皇上不放心小主,特派奴才过来伺候,小主感觉可是好些了?”
看了吴岐一眼,灵歌方才笑了笑,“劳皇上费心了,刘总管辛苦,我已经无碍,皇上还好吧?”
刘丛眯眼一笑,“皇上很好,就是想念小主,盼着小主赶紧回去呢!”话落,又看向吴岐,“我看小主的精神不错,想来风寒已好了大半,吴先生果然是神医,妙手回春呐!”
风寒?灵歌一愣,却见吴岐笑道,“刘总管过奖了,也只是碰巧罢了,医治及时,自然就事半功倍,我不过是捡了一个好时机而已。”
刘丛笑笑,没再言语,顿了一下,才又对灵歌道,“既然小主没什么大碍了,皇上又着急,依奴才看,还是收拾收拾尽快起程吧,宫里因为祈福时佛像炸裂之事,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再不回去,可就难收拾了!”
灵歌一凛,“太子与王爷怎么说?”
“太子殿下怕您身子受不住,硬要午膳过后才起程,王爷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恕老奴多嘴,现在这情形,可拖不得了,皇上若不是看在小主病了的份上,压下了怒气,只怕现在……”
灵歌一惊,也顾不得身上的银针,赶忙坐起身,对云兰道,“赶紧去收拾东西,派人告诉太子与王爷,就说我不碍事,早饭过后就起程,正事要紧!”
谁知话音刚落,屋外竟突然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众人心下一凛,脸色都变了。
45 美人救英雄
自古,乌鸦就是不祥之物,如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又听见了它的叫声,每一个人心里,不免都或多或少泛起了嘀咕。
灵歌坐在马车里,从起程之时就一直纠结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开,云兰坐在门边,时不时听见车外几个嬷嬷低声絮语,心中隐忧不断——
这些人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一向被人奉承惯了,又素来心胸狭小,这一回没受主子待见,即使这次有太子震慑,回去不敢乱嚼舌根子,也难保以后不会暗中使个绊儿什么的,不管怎么看总是一件防不胜防的闹心之事。
“主子,”云兰挨近灵歌,“这次随行的几个嬷嬷,都不是什么善人,主子回去以后可不能大意了,给她们逮着一个吃人的机会,她们可是连骨头都不会吐的!”
灵歌听了听车外的动静,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宫里的嬷嬷,确实多了些,是该让皇帝送一些出宫了。
说完,又颦眉垂下了头,继续沉默。云兰见状,不由一叹,“主子,你从起程就一直愁眉不展的,究竟是怎么了?”想了一下,才又道,“还是在想下毒的幕后之人吗?”
灵歌抬眸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幽幽道,“记得丽嫔中毒醒来之时,太后曾明言,若是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不问缘由,整个后宫一概株连,我想这下毒之人该是心有忌惮,所以才追到了慈安寺下手,不过,虽说这人心思缜密,手段也不可谓不高明,让人防不胜防,但现在对我来说,也不是首要之事,眼前还有一件更让人头疼的事,在等着我呢!”
只要一回宫,皇帝必定会问及佛像之事,一边是太子的救命之恩,一边是婉妃的威逼要挟,上面还有皇后虎视眈眈,下面还有岳沨需要保护,她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关键时刻,她就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主子,您就告诉奴婢吧,究竟是什么事呀?就算奴婢帮不上忙,替你分分忧也可以啊!”
云兰问了一路,却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越问不出来,就代表事情越大越棘手,是以心中的担忧也就越甚。
眼瞧着行宫越来越近,灵歌心一紧,终于打破了沉默,“别再问了,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事,不知道还能活着,知道了就必死无疑。”毕竟是皇家争储、兄弟相残的丑闻,任谁也不会想让此事流出宫外吧?
她这一生,已注定老死后宫,不可能再踏出皇宫一步,但是云兰不一样,她还是要出宫嫁人的,离开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云兰惊喘了一声,虽没敢再问,可心下已猜出了七七八八。自古以来,就只有争权夺势才会让人不顾一切,因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一步就输了一切,不仅后宫如此,皇位的争夺,更是如此,她已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十年,怎能体会不到?
只是,主子在这一场争夺中,到底处于什么地位?看她忧虑的样子,似乎……云兰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只盼着老天开眼,能让主子化险为夷。
实在不行,就以她这一条贱命抵上去吧!在宫中屈辱了十年,如今能有这一场知遇之恩,让她有了一回做人的尊严,她已经知足了。
下车,上船,下船,上轿,下轿,内宫的大门终于呈现在眼前,灵歌抬头看着眼前这高高的大红门,忽然间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逃避是没有用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该面对的时候,一样还是要面对,这就是宿命,躲也躲不掉。
“云兰,去请刘总管等一下,就说我要亲自去与太子道一声谢,谢他这一路之上的照顾。”话说完,便迈步走向不远处的岳擎。
及近,给了简之一个眼色,简之立即会意,不着痕迹地遣走了身边的侍从,灵歌这才一笑,对岳擎微福了□,“这一路之上,多谢你费心了。”
岳擎瞟了一眼正往此处看来的刘丛,正色一笑,“元美人太过气了,举手之劳,毋须言谢。”
灵歌笑了笑,维持面上感激之色,嘴上却低声道,“太子此次或将遭逢大难,我现在一时也说不清楚,如果您信得过我,就按我说的去做!半个时辰之后,您就装病,最好是急病晕厥,找一个您信任的太医,陪您演一出戏,只要我没去,您就别睁眼,一切交给我!”
岳擎愣了一下,才道,“我不希望你涉险。”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灵歌摇头,抬眸一笑,“我与您一样,已经在危险之中了,现在情势紧急,已经没有时间细思了,我只想赌一把,赌赢了,我们就都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赌输了,大不了我就陪您走一遭吧。”
话落,也不待他回答,已转身如常离去。
岳擎怔然看着她远去,眸色渐凝,直到察觉刘丛瞟来的视线,方才不动声色地缓下容颜,旋身往内宫而去。
进了内宫,小顺子早已候在门口,见灵歌走近,赶忙迎了上去,刘丛见状,也忙告辞回去复旨。
目送他远去,又走到一处僻静之所,灵歌方才招过云兰,附在她耳边细细交代了一番。一开始,云兰颇为震惊,但转念又笑了,对灵歌竖了一下大拇指,才匆忙离去。
小顺子有些不明所以,却又不敢乱问,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灵歌后头,直到发觉灵歌走得不是去往逸和轩的路,才忙问道,“主子,出什么事了吗?咱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灵歌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出什么事,我只是估摸着,这个时辰,太后应该刚用过晚膳,咱们先去清音阁,给太后请个安再回逸和轩。”按照惯例,此时皇后应该也在那里伺候太后用膳。
小顺子颔首,不再言语了。
谁知路过御花园,竟又遇上了挺着大肚子出来遛弯的祥嫔,灵歌如今有事,正急在心头,也没心思与她闲谈,是以只轻轻福身请了个安,便匆匆离去。
料定她必会误会,但现在她也顾不上了。
果不其然——
祥嫔狠狠跺了一下脚,瞪着灵歌的背影,牙都快咬碎了,“哼!得了宠就目中无人了,我倒要看看,看你能荣耀多久!”
身旁的侍婢纷纷上前劝慰,却又被她一把挥开,“早知道在这里会遇到这么个没脸的东西,还不如去茅厕走一圈呢!咱们回去!”
怨毒的叫嚣传来,灵歌的脚步忍不住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才又继续前行。
到得清音阁,皇后果然还没走。灵歌松了口气,与榻上的太后请过安后,方才笑着面向皇后,“给皇后娘娘请安,这几日娘娘幸苦了。”
皇后笑了笑,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忧虑,显然慈安寺所发生的事,她已经知道了。“本宫再辛苦,也没有你们辛苦,一路奔波,累了吧?”
灵歌垂眸一笑,“劳皇后娘娘惦记,臣妾不累。”话落,又忙看向依旧笑容可掬的太后,“太后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看她的样子,好像慈安寺的事,还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
太后笑笑,“哀家好着呢!”说着话,又抻头向外望了望,“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太子与英亲王呢?”
皇后的脸色微变,缓了一下才回身笑道,“英亲王住在外宫,路过家门口,怎么也得回去收拾一下才来给您请安,至于太子……”
灵歌见状,忙接口,“太子一进宫就被皇上召了去,可能是询问祈福的事宜,应该一会儿就来了。”
皇后稍稍松了口气,对灵歌满意一笑。
太后这才点了点头,笑道,“正事要紧,哀家不过是个老太太,早来晚来都一样!”话落,又忙看向曹嬷嬷,“去传旨,让沨儿也别急着过来,好好歇一歇,把皇上送来的那些膳食也一并送去,赶了一天路,估计还没吃饭呢!”
曹嬷嬷领旨,招过几个宫婢笑着去了。
灵歌趁机别有深意地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一愣,才又默然垂下头。太后又笑道,“行了,请过安就回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着!”
灵歌颔首,福身告辞,轻步退了出去。皇后见状,轻轻一笑,“那臣妾也回去了,母后早些休息,臣妾不打扰了。”
太后点头,示意左右扶她起来,慢慢往屋内走去。
皇后出了门,灵歌就在门口候着,皇后看了她一眼,却是谁都没说话,只如常往清音阁外走去。
一路步上回廊,四下无人,皇后方才站下脚,回头看向灵歌,“你要与本宫说什么?”
灵歌一笑,“皇后娘娘如此聪慧之人,会想不到吗?”
皇后哼笑一声,“要论聪慧,这后宫上下,谁还能及得上你呢?别跟本宫拐弯抹角了,说吧!”
“皇后娘娘就不好奇慈安寺之事吗?”
灵歌说得轻巧,皇后却是一震,凤眸一眯,“你是想威胁本宫?!”
灵歌笑了,摇了摇头,“非也!太子殿下救我一命,如今太子有难,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是若救太子,还需皇后娘娘鼎力相助!”
“你要本宫帮你?”
灵歌仍摇头,“不是帮我,是帮您的儿子。”
皇后一怔,须臾才道,“本宫怎么知道,你是否可信?”
灵歌一笑,“难道皇后娘娘还有别的选择吗?”
皇后不言语了。半晌,长吐了口气,“你要本宫做些什么?”
“很简单,将行宫后面那座佛塔中的人全部换成您自己的人,云兰已等在那里,她会告诉他们该做些什么,但是,所有一切,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完成,而且绝不能让人察觉。”
皇后眯了眼,凝视她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回到逸和轩,没想刘丛已经在了,见灵歌回来,才舒了口气,“我的小主子,您可回来了,估计皇上这会儿都该等急了!”
灵歌歉然一笑,“先去给太后请安了,实在不知刘总管您会来。”
刘丛这才恍然,又忙道,“奴才等多久都没事,可是皇上不能等呀!小主您还是赶紧换洗一下,随奴才去吧!”
灵歌点头,让小顺子去唤巧兰,顺便拿一套衣裳,自己则匆匆进了屋。快速收拾停当,吩咐巧兰看家,才带了小顺子一同随刘丛往御房而去。
到得御房门口,落月却从里面走了出来,耷拉着一张俏脸,似乎挨了教训。灵歌这才记起,回程的路上,没有看见她。
看见灵歌,落月才扬起一抹笑,又刻意板着脸走了过来,“你怎么不早点来?害我被训了那么久!”
灵歌一笑,“怎么?偷溜出去被人逮住了?”
落月撇了撇嘴,横了刘丛一眼,“要是被我查出来是谁告的密,我一定活扒了他的皮!哼!”
灵歌见状,忙安慰了她几句,才与刘丛一起进了御房。
皇帝正在一旁的榻上看折子,见灵歌到来,竟亲自下了榻迎了过来,灵歌惶恐,赶忙福身请安,谁知身子还未蹲下,就已被一把拉了起来,“让朕看看,听说你感染了风寒?可是好些了?”
还没待灵歌回答,就又叹了口气,“那里地处偏僻,多是山风,朕该考虑到你的身子,把那和尚接来就对了,不该让你亲自去的!”
刘丛在一旁,赶忙笑了笑,“皇上毋须担忧,小主是有福之人,赶巧儿在那里碰上了吴神医,已经无碍了。”
“吴神医?”皇帝一愣,“那人果真是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上次朕还未亲自谢他,他就已经走了,没想到竟还会在慈安寺出现!”
刘丛连忙附和,“要不说,小主是福贵命呢!”
乍闻“福贵”二字,皇帝的神情凝重了起来,重又看向灵歌,“对了,朕召你过来,也为了佛像之事,朕没有亲临慈安寺,不清楚那里的情形,问了好些人,说得也是颠三倒四的,朕现在还不想直接找太子来,你先跟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听说,当时你也在场!”
灵歌顿了一下,随即装出震惊的模样,“这事说起来可邪乎了!其实臣妾只在一侧观望,也没有瞧见正面是什么情形,不过就臣妾那个角度来看,也挺吓人的,太子殿下刚跪下,佛像就那么‘轰’地一声裂开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六月飞雪一样,十分不可思议,然而更可怕的是,那佛像明明不是活物,可肚子里竟然还流出血来,好多好多的血,臣妾一时都吓傻了,若不是侍婢在一旁扶着,可能就丢脸地跌坐在地了呢!”
刘丛惊喘了一口气,缩了缩脖子,“皇上,听小主这么一说,这事还真是够邪乎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灵歌,“那么依你看,你觉得此事,是个什么兆头?”
“兆头?”灵歌睁大了眼,茫然看着皇帝,又看了看刘丛,歪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这个……臣妾也说不上来,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皇帝一凛,忙又道,“不过,臣妾注意到一件事,不知别人有没有看见,佛像流泪了,还是血泪呢!”
“流血泪?”
灵歌点点头,继而又是一笑,“只是臣妾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问身旁的侍婢,大家都说没看见,或许真是臣妾一时吓呆看错了,要说这流血泪,一般都是冤屈所致,佛祖怎么可能还有冤屈呢?”
刘丛“诶”了一声,有些不敢苟同的样子,“佛祖怎么就不能有冤屈了?现在供着佛却不敬佛的人还少吗?奴才要是佛,天天看着下面的人背着自己为非作歹,估计早都气死了!”
“放肆!”皇帝喝了一声,“怎可拿自己与佛祖比较?”
刘丛一噤,“奴才该死!”
谁知这一声“该死”刚落,门外就忽然冲进来一个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地道,“启禀皇上,刚才有人来报,说是太子忽然急病晕厥,昏迷不醒了!”
“什么?”
皇帝一惊,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指着外头道,“皇、皇上,您快些出去看看吧,行宫后面那座佛塔塔尖上的宝石,从来就没亮过,现在竟然忽明忽亮的,可邪门了!”
46 全民总动员
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的禀报,简直就像商量好了一样的天衣无缝,灵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就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
或许,岳擎就是上天选择的君主,所以,连老天都在帮他。
皇帝似乎被这接二连三的震惊弄蒙了,呆了好一会儿,方才大步往御房外走,众人急忙跟了上去。门外早已聚了许多太监与宫娥,三三俩俩地凑在一起议论,见皇帝出来,才慌忙跪倒,噤了声。
顺着众人方才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塔尖忽明忽暗,就像是风中残烛,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一样。
“皇上,您看,这还真的是邪门呀!”
刘丛圆瞪着一双眼指着塔尖,一脸的不敢置信。
灵歌见状,忙走到皇帝身边,道,“皇上,还是先去看一看太子吧,毕竟人命关天,佛塔那边就先派人过去探一探究竟再说。”
皇帝想了一下,点头,一行人匆匆往太子宫而去,没想半路竟又碰见了急慌慌正往那边赶的皇后,乍见皇帝身侧的灵歌,皇后的眸色仍是黯了一下,不过倒也掩饰及时,没让人察觉出什么。
“皇后也去看擎儿?”
对于皇后的态度,皇帝始终是不冷不热的。
皇后点了点头,没言语,但心焦写在脸上,即使不说,别人也懂。
皇帝的面色稍稍缓了下来,“那与朕一起去吧!”话落,只看了身旁的灵歌一眼,牵起她的手,匆匆而行。
走过皇后身前,察觉她的视线瞬间冷了下来,灵歌一僵,却又不敢挣开皇帝的手,其实她心里清楚,如今皇帝牵着她,并不是要故意展示给皇后看,而是怕她跟不上众人的步伐,或许在皇帝心里,她的体弱已经根深蒂固,但是这一切,皇后却未必会体会,毕竟,她是一个善妒的女人。
来到太子宫,简之迎了出来,匆忙问过安后,皇帝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
简之摇头,神情凝重,“奴才也不知,太子原本好好的,正准备沐浴更衣,忽然就捂着心口‘啊’地喊了一声,接着就一头栽倒在地,已经请了四、五个太医看过了,却还是没看出个究竟!”
“一群废物!”皇后厉声跺了脚,如今也顾不上皇帝还在身边,扭身便往内室去了。皇帝见状,欲跟随,却被灵歌拽住,“皇上,太子如今昏迷不醒,皇后必定心急如焚,咱们跟进去也是徒惹伤感,依臣妾看,还是先问一问太医的意见,看看太医们是怎么说的,然后再进去也不迟。”
简之闻言,扫了灵歌一眼,也不待皇帝点头应允,已命人唤来太医。皇帝笑了笑,拍了拍灵歌手,“还是你想的周到,省得朕进去,皇后也会拘谨。”
灵歌垂下眸,谦逊一笑,转眸又扫了一眼仍在忽明忽暗的塔尖,禁不住笑意更浓。
这厢,皇帝正在听太医们禀奏,那厢,婉妃等人得信儿,已匆匆赶了来。
外间简之恭迎婉妃、丽嫔与瑾美人的声音传来,里间正陪在皇帝身边的灵歌不由心下一惊,她实在没料到,这帮人的速度竟是这般快!
“皇上,听起来是婉妃姐姐她们来了,臣妾出去迎一迎。”
“也好,皇后这会儿估计也没心思理会她们了,朕也有事与太医们商议,你就替朕好好招呼她们一下,探视过了,就让她们回去吧!”
“知道了。”灵歌颔首领旨,转身退了出去。
谁知刚出里间的门,就撞上了欲前来请安的婉妃的等人。显然,皇帝那番话,婉妃已经听见了,脸色不善。
灵歌忙福身请安,却被嗤了一声,“快请来吧,难道你没听见皇上刚才说的?以妹妹如今的身份,你的礼,我可受不起!”
丽嫔亦冷笑了一声,却没言语。
灵歌见状,索性也就直起了身子,不亢不卑地笑了一下,“几位姐姐既然是来探望太子的,就快请去内室吧,皇后娘娘已经在里面了。”
说着话,正欲引领众人往内室去,宫门口却又传来一声颇为高亮的嘲讽之音,“哟,这太子宫什么时候有了太子妃了?还真有个主人样儿呢!”
玉美人讪笑走来,横着灵歌的双眸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
灵歌立在那里,只漠然地瞅着她,一声不吭。
玉美人冷笑着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婉妃,“婉妃姐姐,人温婉可不是为了让人欺负的,该拿出些样子的时候,可不能手软,尤其是,当某些人仗着得宠,已经爬到自己头上了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却都没有言语。
婉妃瞄了一眼里间,淡淡一笑,“妹妹才来,可能有些事还不知道,其实,元妹妹只是按吩咐办事,没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既然妹妹也来了,就与我们一起进去吧,皇后娘娘也在里面呢!”
玉美人闻言一僵,见众人神情也不对,忙瞅了一眼里间,想了一下,赶忙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什么了,呃,既然皇后娘娘在里面等着,那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说着话就要往里走,谁知脚步还没迈,便被沉声喝止——
“给朕站住!”
众人闻声一凛,眼见皇帝冷着脸负手慢慢走了出来,忙纷纷垂首退到两侧,玉美人僵在原地,颤抖着唇,脸色死白,“皇、皇上……”
“朕就说,为何后宫总是风波不平,好端端的总会有人出事?原来就是有你这种心胸狭隘的小人在从中挑拨,惟恐天下不乱!”
玉美人惊喘了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皇上,不是的皇上,这次是臣妾失言,可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只是以为妹妹不懂事,僭越了,所以才想提醒一下,臣妾是好心呀——”
“你给朕住口!”
她这一解释,却让雷霆更怒。
“你以为朕是聋子是傻子?!都已经抓到你的手腕子了,还在狡辩?看来朕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是不懂得悔改的!”
“不——”玉美人吓得声调都变了,“皇上,臣妾说的是实话呀!不信……不信您问元妹妹,她明白臣妾的!”
关键时刻,她想起了灵歌平日里息事宁人的态度,巴望着她能为了在皇帝面前留个善良的好印象,而替她求情。
可惜,她又犯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错误。
灵歌暗自一笑,状似为难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她,“姐姐这是想让妹妹陪您一起撒谎骗皇上吗?”
见玉美人脸色猛地变了,又迟疑着看向皇帝,“可是皇上,也许,姐姐说得真是实话呢……”
“够了!”皇帝沉声打断她,却又不舍得冲她发火,“朕还以为你挺明白事理,怎么被人忽悠一句,就又动摇了?这事你也把嘴闭上,任何人敢再上前求情,朕就一并处罚!”
灵歌忙道了声“糊涂”,低了下头。
盛怒之下,玉美人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而经由灵歌这么拐弯抹角地又添了一把火,下场更是凄惨,灵歌原想她降为御女也就得了,谁知这一贬,竟直接贬去了杂役房做苦役,连个普通的宫娥也不如了,玉美人承受不住,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此时灵歌才恍悟,原来皇帝是想以儆效尤,无论她是添油加醋还是真心求情,玉美人的下场,都已经注定了。
一个小插曲,让众妃心里都泛起了忐忑,灵歌侧过头,对上婉妃深沉的目光,心下不由更是惊忧——
她还有把柄在她手上,一旦让她发觉是她救了岳擎,她定不会善罢甘休,偏偏这时,皇帝却又在气恼中,只怕后果……
唉!
皇后一直站在内室门口静默不语,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看着灵歌的眼眸愈加的冰冷,隐约,还带了那么一丝丝的惊惧。
默然无声中,众人随皇帝移进内室,皇后早已坐回床边低头拭泪,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灵歌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床上的岳擎,心道果然不愧是武功高强的人物,连装死也装得那么逼真。
哦,错了,是装晕。
灵歌在心底笑了一声,随皇帝走近床边,皇帝低唤了几声擎儿,岳擎却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而且近看脸色更是死白,灵歌心下不免又泛起了嘀咕,不会是真晕了吧?
转眸略显忧虑地看了一眼简之,简之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低下了头。
灵歌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皇帝轻声道,“皇上,太医怎么说?”说话间,目光又若有似无地瞟向岳擎,他的食指微微动了一下。
皇帝皱起眉,一脸凝沉,“说是六脉郁结,病入膏肓之兆——”
“什么?!”
话还未说完,皇后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满面惊恐,“这不可能!擎儿还年少,而且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突然病入膏肓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也不知是演戏,还是真的信以为真,说到后来,皇后已经有些歇斯底里,愤愤地指着婉妃等人,“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是你们见天儿地咒着本宫的擎儿出事,好让你们的儿子就有机会登上太子之位!不过本宫告诉你们,你们做梦!你们休想!我的擎儿绝对不会被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打倒,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婉妃脸色刷白,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真被皇后疯魔的样子吓住了,一时竟不会了言语。侍从们见状,忙纷纷上前,一边安抚着皇后,一边护着众妃后退,皇帝似乎也被皇后惊住了,怔怔不语。
灵歌趁乱看向门外,却迟迟不见有人来,眉头隐隐要蹙起,却见简之轻轻对自己摇了摇头,灵歌抿了抿唇,这才安定下来。
是她急躁了。
可是,为何已过了时机,还不见有人来?
莫非是出事了?
越想就越是心慌。原本此时她该走去对皇帝解释皇后的行径,为皇后助一把力的,但却因为心下忐忑,失了这份儿心思。
门口传来脚步声,灵歌一喜,待抬头,却发现是落月。一颗心猛地又跌了回去,但还是强打精神迎了上去,“你怎么也来了?”
落月却只笑笑,担忧的说不出话来,对皇帝行了礼后,就直奔床边唤起了“太子哥哥”,皇后见状,眸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终于,云兰的身影出现在了太子宫的回廊上,步履虽快,却不急慌。
灵歌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忙走到落月身旁,轻轻扶起了她,“我相信太子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是天子,受上天眷顾,太子既然是储君,老天也不会不管他的。”
落月勉强笑了一下,仍没言语。
皇帝闻言,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床上的岳擎,须臾,又慢慢走到床边坐下,面上竟还难得显出了一丝慈爱之色。
灵歌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侧眸,却发现皇后正在看着自己,神情复杂。然而来不及细想,云兰就已走了进来,扫了床边的简之一眼,之后安静地走到灵歌身边站下,毫无一丝异样。
简之稍停了片刻,看向岳擎,然后忽然睁大双眼,微颤着手指着他,“太子……太子的手动了……”
岳擎闻言,忙配合地动了动手指,众人见状,忙围了上来,灵歌轻咳了一声,惊呼,“真的耶!”
这一略显兴奋的声音,终于让岳擎缓缓颤动起了眼睫,皇后扑在床边,执起他的手,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岳擎慢慢睁开眼,却仍是意识不清的样子。
“殿下醒了!”
简之惊喜地喊了一声,这一声,又把正在外面候着的几个太医惊了进来,几人轮番上前诊脉,皆是啧啧称奇。
大约过了两刻钟,门外再次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前去探查塔尖究竟的两个太监匆匆奔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两名看守佛塔的侍卫。
几人跪地叩首,一人忙道,“启禀皇上,奴才去佛塔上看过了,塔顶没人,而且也仔细查问过所有职守的侍卫,确实没有人去过佛塔。”
另一人接着道,“奴才在下面守着,一开始塔尖上的那颗珠子还一明一暗的,谁知就在不久前,就突然没动静了,奴才们一着急,就赶紧跑回来禀奏了,还带了两个守塔的侍卫,以便皇上细问。”
“不久之前?”落月歪着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具体是多久之前?”
那奴才想了一下,又看了看身旁那人,才道,“大概也就两刻钟的模样。”
此话一出,惊喘声四起,下一秒,众人已纷纷转头看向床上已然醒转的太子,婉妃更是圆睁了双眸,一脸的不敢置信。
皇帝也有些惊住了,顿了顿,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远处佛塔的塔尖果然已经恢复了原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真邪门呀……”
“可不?”
“不知道太子突然昏迷,是不是就是让佛祖请了去?”
“别瞎说!”
几个简之安排来跑龙套的小太监窃窃私语起来,声音很小,却绝对能让皇帝清楚地听见。
眼见皇帝的背影怔住,灵歌忙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云兰一眼,云兰点点头,灵歌才上前两步道,“皇上,这事儿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一些?先是慈安寺的佛像炸裂,肚子里又流出血来,如今这佛塔又……如果不是人为,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而咱们却又不知道呢?”
皇帝一愣,慢慢转过身来,思忖片刻,又急忙走向床榻,岳擎已坐了起来,明显好了大半。
“擎儿,你昏迷期间,可有看见过什么?人或者事,都可以!”
岳擎微怔,第一直觉就看向了灵歌,灵歌心下一窒,忙闪烁着垂下了眸。岳擎也不是糊涂人,亦忙在众人察觉之前,收回了视线,对皇帝道,“一开始,儿臣一直一团黑雾中盲目的走着,压根儿就分不清方向,后来就有一束光,不停的闪闪烁烁,儿臣就寻着它走,结果,却到了以前父皇常带儿臣去的万寿阁,儿臣正纳闷,想推开万寿阁的门看一看,谁知手刚触及门,就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儿臣挣扎,然后就醒来,看见了父皇与母后。”
“万寿阁?”
皇帝蹙了眉,众人也面面相觑。
万寿阁坐落于行宫南侧的万寿山下,曾是先皇在行宫的寝宫,但先皇病逝后,太后怕睹物思人,早已将万寿阁封了起来,至今十余年了,无人进出,如今怎会又被提了起来?
皇后略思,猛地想了起来,“皇上,臣妾记得,先皇临终前,曾赐您一尊玉佛,他说那玉佛是历来储君所有,但后来大家都处于悲痛中,根本无心理睬,至今那尊玉佛,恐怕还留在阁内,会不会是……”
皇帝这才猛然记起,赶忙站起身招来刘丛,一行人匆匆赶往万寿阁,到得阁外,刘丛上前揭去封条,推开门,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掌灯细瞧,阁内摆设一如当年,丝毫没变,只是落满了灰尘,让人看了不免哀伤。
皇帝叹了口气,于室内边走边看,似在回想当年,众人跟在身后,也不敢出声,直到落月眼尖,发现不远处的地上已然碎成两半的玉佛时,才忍不住掩嘴惊叫了一声。
皇帝的脸色骤然变了。
灵歌与皇后对视了一眼,淡笑过后,随即也装出了震惊的样子。
47 云去月独明
“果然……果然……”皇帝惊茫轻喃,三两步奔上前拾起碎掉的玉佛,双手止不住颤抖,“果然是朕的疏忽,惹得先皇与佛祖皆怒,是朕的错呀!”
皇后闻言,忙上前安抚道,“皇上不必过于自责,此事臣妾也有错,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却连这点小事也记不住,还连累了擎儿,要论起来,臣妾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一个!”
看了皇后一眼,皇帝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也是朕糊涂啊……”
灵歌见状,笑了笑,上前两步,“皇上,人无完人,十个指头还不齐呢,谁没有个疏忽的时候?俗话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既然这碎裂的玉佛是一切的源头,那么想办法弥补上也就是了,臣妾想,若先皇或是佛祖真要怪罪,直接惩罚也就是了,没必要再托太子告知咱们,现在既然告知了,那就是还有补救的机会,与其在这里追究责任,还不如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其他的,过后再说也不迟!”
落月一听,急忙点头,“元美人说的是,皇上,现在谁对谁错都不重要,甚至连这块玉是怎么打碎的,也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想办法补救,可不能让太子哥哥再无端受罪了!”
此话一出,得到了普遍附议。
皇帝急忙唤过刘丛,吩咐寻找最好的玉匠以及祭天祭祖等事宜,灵歌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却突然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如芒刺在背,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是婉妃。
因为这屋子里知道真相的人,除了皇后与自己,就只有她。
落月拽了拽灵歌的衣袖,低声道,“婉妃娘娘好像在瞪你,你得罪她了?”
灵歌一笑,“我现在没得罪谁呢?”她现在就是站着不动,也会得罪许多人,因为她就站在皇帝身边,这个位置太万恶。
皇帝仔细吩咐完事情,又命人去宣钦天监监正,随即急急走了出去。众人陆续退出万寿阁,灵歌刻意走在最后,因为她知道,婉妃一定有话要说。
果然——
“我没想到,聪明人也会有糊涂的时候!”临近门口时,婉妃站下了脚,轻而狠地扔下了一句。
灵歌顿住,笑了笑,“没办法,有时候‘情义’二字,是排在‘正义’后面的。”
“正义?”婉妃回过头,笑得阴沉,“原来在这后宫,还有这么个词儿存在呢!那我倒要看看,你这‘正义’,能不能救得了自己的命!”
怒甩衣袖,婉妃走了,留下一句恐吓,和一个气冲冲的背影。但是灵歌心里清楚,她这并不是在恐吓她。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落月忽然从前面折了回来,满目担忧,“什么情义正义的?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灵歌僵了一下,看了落月半晌,终是叹息一笑,“我真是越来越害怕你们这些练武之人了,还有什么是你们听不到的?”
“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落月难得沉下了脸,瞥了云兰一眼,随即一把握住灵歌的左手,猛一使力,灵歌顿觉身体腾空,待得回过神来,已身在了万寿阁的屋顶上!
“如果你害怕隔墙有耳,那这里应该没人会听见了,你放心说吧!”落月放开她的手,转身坐在了屋脊上。
灵歌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这才讷讷一笑,“原来这就是轻功,还真是不一样的感觉——”
“少废话!”落月恶声恶气地打断她,“你再不老实交代,小心我把你从房顶上踹下去!”
“……”
僵持许久,灵歌叹了口气,“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从头到尾!”
她这辈子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被蒙在鼓里。
“那好。”灵歌索性也小心坐到了她旁边,“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岳沨与我的事情,婉妃已经知道了。”
“你说什么?!”
落月圆睁双目,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婉妃已经知道了我与岳沨的关系。”看着震惊的落月,灵歌不禁也开始佩服起自己,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关头,自己竟然还能这么平静。
“因为先前我将他送我的绢帛还给了他,这你也知道,后来岳沨突然出现在御花园,将我拉进紫薇花丛质问,却被婉妃看见了,虽然她还不清楚是什么程度,但是身在后宫这种是非之地,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也会掀起轩然大波,更何况,现在我已经是众矢之的,情形定会更惨。”
抬头看了看空中的圆月,见落月还是没有动静,又是一笑,“其实说起来,既是我对不起太子,也是我活该,在去慈安寺之前,婉妃已经找过我,她用这件事作为要挟,让我帮她,那时,我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现在我在想,如果我早一步告诉太子会出事,让他早有准备,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落月嗤了一声,“难为你屋子里还放了那么些,看来都白读了,防患于未然当然是好,但是你连患都不知道是什么,还怎么防?根本就是防不胜防!说了又顶什么用?”
“你觉得我没做错?”灵歌歪头看她。
落月不置可否,一笑,“至少现在看来,你还是我心里那个有情有义的家伙。”
须臾,又迟疑道,“所以……慈安寺的佛像会炸裂,甚至流血,都是婉妃在搞鬼?”
灵歌点了点头,“是她。但是对我下毒的人,应该不是她。”
“你这么确定?”
“卸磨才杀驴,那时候下毒,委实太早了些。”
“那会是谁?”落月蹙了眉,却又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等等!如果慈安寺的事情是假的,那么……太子和玉佛的事……”
灵歌一笑,“当然也是假的。太子救我一命,我不能只顾自己,忘恩负义,只是不知道连累了岳沨,我该怎么跟他说……”
顿了一下,才又道,“其实早在进内宫之前,我就已经计划好,并告诉太子半个时辰之后要装病,之后我派云兰与找简之,让她和简之一起去佛塔,在两刻钟之内,让塔尖上的明珠变得忽明忽暗,然后我去找皇后,让皇后立即换掉佛塔中所有的守卫,这样行事方便,而且人证物证都有了,才能万无一失,本来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但皇后实在太精明,不仅猜到了我的想法,而且又提及了玉佛一事,但是她没告诉我是怎么做的,只是让我到时候帮腔即可,后来我就去了御房,你也看见了,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想以你的聪明,估计也不需要我再说明了。”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落月一脸不可思议。这时间拿捏的也太精准了点儿吧?
灵歌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惊讶什么,其实,当初我最害怕的,和现在你最惊讶的,也都是同一件事。但是我不得不说,岳擎是上天的宠儿,连老天都在帮他,我想这个皇位,他坐定了!”
半天,落月却没言语,只愣愣地盯着灵歌,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过了好一阵子,才轻舒了口气,有些后怕,“女人的心计,还真是吓人,现在我真有点庆幸,自己不是你的敌人。”
灵歌闻言一怔,眸色随之黯淡下来,本欲转头看她,却终究还是没动。
须臾,落月又笑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你救了太子哥哥,这就说明,你还是好人,也证明当初我的眼光没错,我想,就算是岳沨知道了,他也会谅解你的,毕竟,他也是那么疼爱太子哥哥。”
“好人?”灵歌低喃了一声,无声失笑,“后宫的女人,还有好人吗?”
落月愣了一下,想了想,又笑道,“我知道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是我还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害人的,我不知道别人已经被改变成什么样了,至少你现在,还是个人样!”说着话,手也重重拍上了灵歌的肩膀。
灵歌一怔,须臾,终于也笑了,“是吗?”
“当然是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落月扬起下巴,又变得不可一世起来,只是还没臭屁多久,却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让塔尖上的珠子变亮的?”
“萤火虫呀,这季节,一抓一堆。”
“……”“然后呢?”
“然后将珠子涂亮,派个功夫不错的人在塔尖后面一遮一移,那从远处看来,不就一明一暗了么?”
“皇帝不是派人上塔了吗?就没发现?”
“等那个人上到塔顶的时候,珠子早已经被迅速擦干净了,你忘了那人回来说,珠子突然不亮了?”
“……”
时间掌握的……还真是好!
落月沉浸在难以置信中无法自拔,灵歌却也不答理她,犹自抱着膝盖对着墨蓝的夜空发呆。
月华如水,映得繁星也如露珠般纯净,整个天空澄澈的不可思议,就像一块嵌着点点碎金的蓝宝石,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过了今晚,她还会多少机会能享受到这样的星空?抑或者,她终生只能与这样的夜空为伴了?
“落月,如果我命不好,先你一步走了,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带云兰和巧兰离开这里,也给小顺子找个好归处,别让他们跟着我受罪。”
“你胡说什么呢?”落月皱起眉,一脸不悦,“婉妃还没有动静呢,你就先担忧上了,这可不像你!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会输?皇上这么疼你,才舍不得杀你呢,而且,你还救了太子的命,皇后也不会忘恩负义不管你的。”
“爱之深,恨之切。难道你忘了这句话了?”灵歌的话音幽淡,平静地近乎于飘渺,“皇帝对我,虽不能说是爱,但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有时比爱更可怕,试想一下,如果你心心念念的男人,背着你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你会是什么感受?更何况他还是天子,我想那一刻的震怒,别说是皇后,即使是太后,也是承受不起的。”
“可是婉妃并没有证据——”
“证据都是可以捏造出来的,就像今天的事一样。虽然当下我也可以死赖着不承认,但是感情这种事,很容易就能试出真心,根本就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
“……”
落月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灵歌说的是对的,感情这种事,太容易暴露,谁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苦呢?
心爱的人……
岳沨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落月别开脸,不再去看灵歌。心心念念的男人,爱上了别的女人,这种感觉,她又怎会不知呢?
万寿阁院子里的一棵榕树后,岳擎静立不语,黑眸半掩,面容沉敛,看不出思绪。
原本他只想悄悄过来查看一下这边的情形,以防有变,却没想竟会听见这样一番对话……
沉默许久,落月忽然站了起来,“走吧,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寝宫。”
灵歌一怔,忙道,“不必了,带我下去就可以了,云兰还在下面等着呢,累了一天,你也回去歇着吧!”
落月的沉默,也让灵歌发觉自己方才“试想”的那个比方不妥当,心下愧疚,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她。
落月也没坚持,只小心带了灵歌下去,寻到了云兰,便扭身走了。若确切来说,用“逃”比较合适。
灵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问云兰,“你说,到底是一见钟情的爱比较珍贵,还是日久生情的爱比较珍贵?”
云兰梗住,一直回到了逸和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岳擎站在逸和轩不远处,目送着主仆二人进了轩内,方才转身折回,而直奔的方向,却是落月所住的筱绿。
第二日清晨,旁边的飞燕内照例又传出笑声,带着刻意的张扬,想来皇帝昨夜该是又宿在了那里。
云兰轻嗤了一声,不屑地瞥了一眼飞燕的方向,将手中的一朵珠花簪在了灵歌的发髻上,“一丁点儿破事也要到处报喜,也不知道她们的日子是不是真的无聊到这种境地了?”
灵歌一笑,“要报喜自然是喜事,又怎么会是破事?今儿早晨她们的笑声格外的大,看来这喜还不小呢!”
云兰闻言,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主子,会不会是丽嫔……有喜了?”
灵歌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云兰这才松下绷起的神经,笑了笑,“奴婢也是瞎猜的,突然间就冒出了这么个想法,可能是奴婢想多了吧!”
谁知话音刚落,小顺子就匆匆跑上了楼,“主子,柳太医来了。”
柳石玉?“快请!”
“请元主子安。”规矩依旧周全。
灵歌笑了笑,“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些礼数以后就免了吧!再说,你现在品级较我高了,再与我请安,可是不妥,若再让人看见,我可是更摘不清了。”
柳石玉一笑,“一切听小主的。”
云兰搬了凳子,又沏了茶,默默退去收拾架。
灵歌抚弄着茶碗盖,食指沿着碗沿儿画着圈圈,“你找我有事?”
柳石玉点了点头,“一来是为小主换药,二来……是有一件事要告知小主。”
画圈的手顿住,“换药就不必了,昨儿临走前,晦安大师已经看过了,直接说第二件事吧!”
“是,丽嫔有喜了。”
“哐”地一声,架上一只巴掌大的玉貔貅掉在了地上,云兰吓得一哆嗦,赶紧拾起来擦拭,检查着有没有摔坏。
灵歌瞟了她一眼,慢慢掀开了茶杯盖,“消息准确?”
柳石玉颔首,“千真万确,已经快两个月了。”
“我知道了。”轻啜了一口茶,才又看向云兰,“别擦了,我看那个貔貅是想跟着柳太医走,你就放了它吧!”
柳石玉一惊,忙推辞,“这可使不得!为小主办事,是下官的福分,万不能再要此贵重之物!”
灵歌笑了笑,伸手拿过云兰递过来的貔貅,塞进了柳石玉怀里,“身外之物对我来说,从来就不贵重,我只看重人心,因为那才是无价之宝!”
柳石玉僵了僵,赶紧俯首谢恩,灵歌一笑,这才命小顺子上来送。送走了柳石玉,云兰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大骂自己乌鸦嘴,灵歌见状,只摇头笑了笑,随即又沉入了无尽的愁思。
现在就是太后怀孕了,她也没兴趣搭理了,如今她只担心婉妃,更担心岳沨。
然而一连惶惶不安地过了两日,最终等到的结果,却竟是落月背上了“yin妇”的恶名,被关进了静思堂悔过。
静思堂,是行宫内惩戒宫妃之所,对宫妃来说,此处虽不是冷宫,但一旦进了静思堂,圣宠便已不再,与入了冷宫无异。
落月虽不是宫妃,但身处后宫,又与皇家沾亲带故,犯了错被关进静思堂,也不是不可,虽说她并不在意圣宠之事,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总是有损声誉的。
消息传来,灵歌惊住了,急急奔去静思堂,却被侍卫阻在了门外。无奈欲去御房问个究竟,半途却又听闻婉妃病倒,心下正觉事情蹊跷之时,刘丛就已匆匆赶了来,“元主子,皇上急召您去御房!”
谁知急三火四地奔到御房,刚及门口,一个金狮镇纸就猛地飞了出来,众人慌忙闪过,随即就听见皇帝的一声怒喝,“简直是糊涂!”
灵歌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在刘丛的示意下,迈步走了进去,谁知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就见岳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一人做事一人当,臣愿娶落月郡主为妻,请皇上恩准!”
48 皇帝赐婚
宛如一声惊雷灌入耳中,灵歌的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扶住了门框。
——娶落月……为妻?!
怎么会……变成这样?
心似是猛然被人捣了一拳,顿时涌起一阵钝钝的痛,身旁传来脚步声,灵歌侧目,却是岳擎。
“不舒服吗?”岳擎一手撑上了她的胳膊,态度如常般淡漠,但手上却微微使力,似在暗暗告诫她什么。
灵歌一懔,这才猛然记起此处是御房。
她太失态了!
皇帝已匆匆步下案,快步走来扶过了灵歌,“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灵歌赶忙扬起唇角,却笑得虚软,“怕是刚才走急了,一进门又被王爷这句话给吓着了,一时头晕,不碍事的。”
皇帝闻言,又仔细打量了她两眼,确认无恙,这才放下心,却不免又沉了面色,“知道害怕,还去做那些离谱又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呃?
灵歌愣住了,这话什么意思?转头看了岳擎一眼,又看向岳沨,岳沨不知何时已自己站了起来,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直到看见她看向自己,才急忙垂下眸,扬起一抹苦笑,“皇上都知道了,连累了元美人你,真是对不住了。”
“……”
灵歌还是不明白,皇帝到底知道什么了?
看皇帝的神态,似乎一点也没有气恼自己的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灵歌在沉默中惶惶不安,却不知自己的沉默已被皇帝误解,在皇帝看来,她那一脸惊茫的样子,明显就是惊吓所致。
皇帝叹了口气,又心软了,“罢了,也不必惊慌成这样,看你这个样子,朕真是连骂你几句都狠不下心了!”
说着话,已牵起灵歌的手,走回案后面坐下,“不过你给朕记住,今后万不可再做这种没脑子的事情了!既然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胆子,还敢跑去为人家保媒拉纤,如今若不是落月与英亲王对朕吐了实情,朕没准儿还真会相信那些传言,定你个□后宫的罪名,到时你被冤枉,又百口莫辩,可如何是好?”
保媒拉纤?灵歌心下一震,忙转头看向岳沨,“你……王爷到底与皇上坦白了些什么?怎么弄得我都糊涂了?”
岳沨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捏紧了袖中的拳头,力持平静,“事到如今,美人不必再为了袒护我与落月而隐瞒些什么了,当初是我冒失了,只想着美人与落月关系好,能帮我与她传情,以便私会,却忘了美人是宫妃,私下与我接触,总是会惹来闲言闲语的,对不住的地方,还请美人你能原谅!”
“私会……原谅……”
灵歌怔怔地看着他,无意识地轻喃了一句,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保媒拉纤是这么回事……
是落月为了救她,赔上了自己的名节,是岳沨为了保护她……
这保媒拉纤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心一沉,眸中忽然涌起一阵热意,灵歌忍不住捂住了嘴,眼泪浮起的刹那,岳擎突然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其实皇叔未娶,郡主未嫁,他们二人就算私会,甚至是有了夫妻之实,也称不上什么罪过,虽然名义上,落月郡主是英亲王的侄女,但人人都知道,她只是礼亲王的义女,所以身份上,也不必太过计较,儿臣以为,父皇不如趁机为二人赐婚,普天同庆一番,这样不仅可以将丑事变为喜事,更可以了了太后一桩心愿,岂不两全其美?”
一番话,成功地转移走了皇帝的注意力,也成功地止住了灵歌的泪水。
意识到自己频频的失态,灵歌慌忙整理好情绪,感激地看了岳擎一眼,又快速逼退了眼中的泪意,方才硬扯起一抹笑,看向犹在迟疑的皇帝,“皇上,当初确是臣妾糊涂,不过臣妾也是看在王爷对郡主一往情深的份上,才忍不住帮忙的,现在事已至此,若皇上不饶恕二人,那臣妾也只好一并跟着受罚了,”说着话,就地就跪了下去,“这样,别人才不会说皇上偏袒臣妾,臣妾也不会良心不安了。”
“你们这是——”
皇帝站起身,看了看岳擎,又看了看灵歌,赶忙将她扶了起来,“地上凉,你身子又弱,别动不动就跪,其实朕只是在考虑,又没说不答应呀!”
岳擎闻言,忙又上前一步,喜道,“多谢父皇,儿臣代替落月谢父皇成全了,儿臣这就命人去准备婚事,顺便也去回禀太后,让她老人家安心!”话落,又一转身,揖向岳沨,“恭喜皇叔!”
岳沨木然地看着他,随即笑了一下,勉强抬起了手,与皇帝谢恩,然后又笑着看向岳擎,轻道,“也恭喜你,赢了。”
从御房出来,再次来到静思堂前,灵歌举起了皇帝钦赐的金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阻拦。
轻轻推开门,香烛的气息扑面而来,堂内光线有些暗,落月背对着她,跪在菩萨前,双手合十,不知在念些什么。
灵歌缓步走近,与她并排跪了下去,然后抬头望着菩萨,却没有言语。
落月微怔,睁开眼,转头看向她,“我相信……你带来的消息,对我来说,是好消息。”
灵歌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依然看着菩萨,“没错,是天大的好消息。”
“对不起。”半晌,落月淡淡吐出一句,然后又转回头看向菩萨,“其实,最初他并不知情,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相信,只有我才能给他幸福。”
“是吗?”
灵歌低喃了一声,然后慢慢低下头,一滴泪落在了垫子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落月一震,震惊地看向她,欲伸手安抚,最终却仍咬了咬牙,没动。
半晌,灵歌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了泪水,“这眼泪,我忍了好久了,现在流出来,好像舒服多了。”
“灵歌……”
“你不需要安慰我,我想我的心情,你能理解,所以,我没办法说出什么恭喜的话,但是我也必须承认,如今这条路,确实是大家最好的选择,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想跟你说谢谢,我只希望,你能牢牢记住刚才你所说的话,还有,也希望你能幸福。”
话落,灵歌倏然站起身,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落月跌坐在地,怔怔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当晚,落月就被太后派人接出了静思堂。翌日一早,皇帝便下旨赐婚,为免夜长梦多,大婚之期竟破天荒地定在了五日后,并承太后之意,大赦天下。
消息传来,灵歌却依旧趴在窗边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听到一般。云兰看着自从昨日回来之后就一直维持这姿势不曾动过的灵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抬手挥退了来人。
“主子,您这么不吃不喝不动也不见任何人,如何像是没事儿的人?王爷放弃一切,担下了一切,还不就是为了保您周全?您现在若是再让人看出点端倪来,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吗?”
闻言,灵歌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木然的表情也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云兰见状,忙将桌上早已备好的参茶递了过去,“主子,您听奴婢一声劝,现在唯一对得起所有的人方法,就是您、王爷还有郡主,你们都过得好好的,这才是对你们所失去的,最好的补偿!”
灵歌一怔,缓缓转眸看向她,半晌,才慢慢直起了身子,幽幽道,“其实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是你知道吗?想和做,完全是两回事。”
“主子……”
“我也想不心痛,也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可是我做不到,至少现在,我平复不下来,毕竟,他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男人,因为有他,我才渐渐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因为有他,我才敢在心底还保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并对此多少有些期待,可是现在,一切忽然都消失了,那种失落,那种彷徨,我没有办法形容,甚至在某一刻,我竟对未来开始感到绝望,但是另一方面,我却又那么庆幸他解脱了,落月是个好姑娘,他一定会幸福的……”
眼泪再次夺眶,剩余的话哽在喉中,再也说不出来,云兰见状,忙红着眼眶上前抱住她,灵歌顿了顿,终于还是在她怀中失声痛哭。
哭得那么用力。
似是要将心中所有的伤痛全部都宣泄出来。
岳擎默默站在楼梯间,沉静的面容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子殿下……”小顺子在身后轻唤了一声,却被岳擎抬手止住,须臾,岳擎低声道,“别跟她说我来过,参茶记得一定让她按时喝,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都要小心伺候!”
小顺子连忙颔首称是,岳擎又向楼上深深望了一眼,方才转身悄悄离去。
大婚这一日,礼亲王也千里迢迢赶来了,宫中鼓乐齐鸣,一派喜气。
灵歌也是早早就起来了,确切来说,这几日,她几乎都是整夜无眠。但是与前几日不同,今天她不再木然沉默,而是如往常一样洗漱梳妆,还特地吩咐小顺子选了一套玫瑰红色的宫装穿了,但那苍白的脸色与鲜艳的装扮一对比,还是让云兰难过地别开了头。
“怎么?不好看吗?”
云兰的神情,让灵歌对自己的打扮迟疑了起来。
按照东岳国祖制,皇子大婚之时,除了皇后与皇子生母之外,其余后妃是可以不露面的,但是在大婚之日的清晨,众妃须去与太后和皇帝请安贺喜。
所以今天,她想以最美好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或许,这也是她唯一,也是最后能为岳沨做的了。
云兰赶忙笑着摇头,伸手取过了桌上的胭脂,“不是不好看,而是您的脸色差了些,穿这种鲜艳的衣裳呀,须得有个好气色!”
以往,灵歌是最不喜胭脂之类的东西的,但是现在却一声不吭地看着云兰将手中的胭脂晕开,然后任由她往自己脸上涂抹。
但是抹着抹着,云兰的眼圈却又湿润了,莫名其妙地想哭,但又怕灵歌看见,只能强忍着加快了速度,然后趁灵歌回身照镜子的时候,快速别开脸擦干眼角。
这几日,皇帝一有空就被太后拽去商议大婚的事情,加之灵歌对外称病,柳石玉也帮着散播不宜见的传言,是以皇帝抽空来的两次,也只是探望了一眼就走了,没有多加停留。
也幸亏了皇帝的不得空,才让灵歌有了调适心情的时间,如今一身清艳妆扮出现在清音阁的她,早已恢复如常,至少在外表看来,已是毫无异样。
难得看见灵歌娇艳妩媚的一面,皇帝不免双眼一亮,但碍于太后在场,还是忍住了没敢贸然上前。
皇后瞟了他一眼,又不是滋味地看了一眼灵歌,终是忍耐了下来,没动声色。
礼亲王也在阁内,陪着太后说话,看得出来,太后今日兴致极高,一直笑得合不拢嘴,似乎身份上的芥蒂,一点也没影响她的心情。
请过安后,众妃依礼退出,灵歌却被刘丛唤住了,刘丛将她带到清音阁的一间雅致小中,便关上门退了下去。
正茫然间,皇帝忽然推开门,匆匆走了进来,未及说话,便上前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这些日子,可把朕想死了!”
灵歌倏然僵住,心下惊忧刚刚涌起,下巴就已被人抬起,唇随即被覆住,那充斥着强烈的力道,几乎瞬间就夺走了她的呼吸。
“唔……”
灵歌睁大眼,反射性地就欲推开皇帝,但只动了一下,还未使上力气,身上禁锢的力道就猛然加紧,似带着势在必得的强势,吻开始肆虐,顺势钳住她受伤的右手腕,一步一步将她压向床榻。
“皇上……”
灵歌奋力仰头别开脸,急欲找借口劝说,但皇帝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压根儿就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嘴唇滑向她颈间的同时,手也覆上了她胸前,猛力一扯,随着一声惊叫,衣襟骤然撕裂,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肤。
粗喘混合着惊喘,让二人皆顿了一下,皇帝的眸色陡然暗了下来,浮起一丝迷恋,下一刻却已更加急切地迫近,似是要将她吞噬。
灵歌不由跌退,却不期然撞到了床榻,仰躺倒下——
“啊!”
然而尖叫声未落,皇帝的身体已随之压了下来,灼热的抵着她的小腹,沉重的吻再次覆住了她的嘴唇。
49 盛世的烟火
一切发生的太快,又转变的太快,灵歌简直来不及思索,直到察觉受伤的右手始终被皇帝牢牢钳制着,似是怕再伤了她,灵歌心下才终于明白,皇帝并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
可是作为他的妃子,她根本就没有拒绝他的权力,更何况少眠少食了这么些日子,身子发虚,她即使想挣脱,也没有那个力气。
是上天注定的吗?
先让她失去岳沨,失去念想,现在又……
心骤然又是一阵绞痛,与在慈安寺中毒时类似,但较那时轻微许多,喉间随之涌起一阵淡淡的腥甜,灵歌眼前一阵模糊,身子控制不住地虚软了下去。
发觉灵歌似是放松了下来,皇帝顿了一下,也没去细看,只轻缓了力道,细碎的吻依旧在她的颈项间游移,空余的手亦同时轻轻褪去她的衣衫。
腰带被扯开,美人的衣衫倏然在眼前滑落,露出白皙如玉的双腿,皇帝低喘了一声,还未待再有所行动,刘丛有些急切的声音就突然在门口响起,“皇上?皇上?”
皇帝一顿,继而紧皱了眉头,本不欲理睬,却听刘丛又道,“皇上,出事了!太后突然厥过去了,把礼亲王吓坏了,现在整个阁内都乱成一片了!”
“什么?”
皇帝轻抚在灵歌腿上的手这才僵住,愣了一下,随即起身放下床幔,整了整衣袍,冲去打开了门,“怎么回事?太后怎么了?”
刘丛扑通一声跪地,“皇上,不是奴才要打扰皇上,是真的出事了,您快回阁内去看看吧!”
“这……”又向屋内瞅了一眼,皇帝皱着眉,无限懊恼地叹了口气,这才一甩衣袖,急慌慌往阁内奔去。
目送二人远去,岳擎才从廊柱下闪出,随即快步进入房内,轻轻关上了门。
“你没事吧?”
隔着半透明的帐幔,隐约可见灵歌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岳擎没敢妄动,只在三步之遥轻轻问了一声。
刚走进清音阁的大门时,他就看见刘丛带着她走向了一旁的偏阁,之后父皇的匆匆离开,与刘丛脸上满是暧昧的笑容,让他顿觉不妙,遂也顾不上其他,暗中点了太后的穴道引起混乱,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然而帐幔后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仔细听来,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岳擎心下一紧,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上前一把撩开了帐子,美人如玉,衣衫半褪,面对这种场景,谁会不动心?岳擎只觉呼吸一窒,心禁不住一阵激跳,但在看见她死白的面色与紧闭的双眸时,所有骚动的念头顿时又消了下去,急忙伸手拉拢她的衣衫,才发觉她已是半昏迷的状态。
稳住心神扶起她,一丝鲜血随着身子的移动,倏然从她的嘴角溢出,岳擎一懔,忙伸手去探她的脉息,一探之下,脸色陡然就变了。
抬起眸,目光森冷地看了一眼皇帝离去的方向,下一刻已脱下外衫披在灵歌身上,随即抱起她快步向外走去。
简之正巧寻至此处,一见之下,当即白了脸色,“殿下,您这是——”
岳擎却顾不得解释,“去找云兰,将上次在慈安寺临走前吴先生送的那瓶药丸马上拿回逸和轩,我先走一步!”话落,脚下一点,人已飞跃上屋顶,纵身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简之扼腕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得急惶惶去寻还在清音阁外焦急等候的云兰。
待得拿着药瓶与云兰一起回到逸和轩时,灵歌已安稳睡在了床上,破裂的衣衫也已被换下,巧兰与小顺子正围在床边,面上皆是掩不住的焦虑。
云兰确认没事,才感激地对岳擎福身说了声谢。
岳擎淡瞥了她一眼,却没言语,然后又将目光移向榻上的灵歌,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渡了些真气给她之后,总算恢复了少许血色。
简之端来温水,并递上药丸,云兰上前扶起灵歌,三人合力,好歹是让药丸顺利被吞了下去。
岳擎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看向云兰,“上次的毒甚为凶猛,你家主子虽已无恙,但五脏六腑均已受损,如今急火攻心,身子承受不住,难免要睡上一阵子,我想太后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父皇必会再寻你家主子,太后那边的说辞我已经打点好了,这边也已经命人找了可信任的太医过来,但我不可久留,具体怎么说法,就由你斟酌与太医说吧!”
云兰忙颔首,岳擎站起身,扫了简之一眼,“回宫多派一些人暗中守在逸和轩周围,一有动静,立刻禀报!”
简之领命,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灵歌,方才随岳擎悄悄离开。
果然,岳擎走后不过半个时辰,皇帝就急匆匆赶了来,人还未上楼,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怎么回事?朕听说爱妃晕倒了?”
然而如今一听这个声音,云兰心下就止不住的一阵厌恶,与太医对看了一眼,赶在皇帝临门一脚时平静下了神情,恭敬请安。
皇帝却看也没看二人一眼,进门就直奔床榻而去,确定灵歌确是在沉睡,方才伸手招过太医,“怎么回事?”
“回禀皇上,小主应是近日劳顿,加上睡不安稳,胃口不佳,导致气弱血虚,方才可能是受了什么惊吓,身子一时受不住才晕了过去,微臣已经给小主开了定惊安神的药,相信歇息几日就没事了。”
皇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半晌,又轻叹一声,有些懊悔,“是朕急躁了……”
云兰暗暗白了他一眼,又垂下头,装沉默。
须臾,皇帝站起身,看向云兰,“好生服侍你家主子,今日英亲王大婚,朕无法在此久留,宫中为礼亲王所设的晚宴,你家小主也可以不必出席了,让她好好歇着,任何人不得打扰,违令者,全都给朕打出去!”
云兰领旨,亲自送了皇帝与太医下楼,目送一行人走远,方才冷喝了一声,“给我关门,谁再敢来骚扰,就依旨给我打出去!”
小顺子正端着参茶往轩内走,顿时就被这一喝吓了一大跳,从此看云兰的眼神,就跟看夜叉差不多,再没敢与她唱反调。
灵歌这一觉,一直睡到天色微黑才幽幽醒转,耳中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鼓乐之声,意识还没传达到脑中,心倏然就紧了。
然后才想起来,今天是岳沨大婚之日。
然后又猛然记起,皇帝在清音阁的偏阁对她……
猛地一下坐起身,将正坐在桌边的云兰吓了一跳,“主子,您醒了?”说话间已快步冲了过来,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察觉一切正常,才彻底松了口气。
太医说,只要没有发热,就没事。
“我……”看向云兰,却在吐出一个字后,再也问不出口。身体上没感觉有什么异样,难道……
云兰何等聪慧,自然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赶紧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主子放心,太子殿下救了您,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说完,又迟疑了一下,蹙起眉,“只是……”
听闻是岳擎救了自己,灵歌稍稍松了口气,见云兰又担忧起来,又不免悬起心,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躲得了今天,怎么躲过明天呀?”
“……”
灵歌无言,只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领口,紧紧地揪了起来。
其实,若是以前,她虽也不想侍寝,但心下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排斥,只是能回避则回避而已,可是经过了今天,看见了皇帝那副模样,她就突然极厌恶了起来,如今想来,她甚至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更谈何侍寝?
可是看皇帝的那个样子,定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加上丽嫔又有了身孕,他更是空余出许多时间……
这要……怎么办?
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灵歌此时才发现自己在命运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又多么的无力。
“对了,太子就这么带走了我,皇上可有怀疑?”
云兰一笑,“皇上根本就不知道是殿下带走了您,您可是自觉身子不适,自己跑出清音阁的,奴婢正巧就守在阁外,带您回来,顺理成章!”
灵歌这才松了口气,“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记得圣旨上说,岳沨与落月是在酉时二刻拜堂。
“回主子,还有一刻钟,就是戌时了。”云兰知道她在问什么,虽不想说,却又不能不说。
“戌时了……”已经拜完堂了?“怪不得这么安静。”不仅没有人的喧闹声,连鼓乐声也是那么遥远。
“外头是安静,因为戌时二刻,行宫外头要放烟火,各宫的主子们应该都去看热闹去了。”
“烟火?”灵歌怔了一下,转过头看向窗外。天空是深沉的灰蓝色,孤寂而冰冷,像今天这种喜庆的日子,实在不该是这种色调的。
难怪……要用绚丽的烟火点缀一下了……
“云兰,去把那件压箱底的红衣裳找出来,咱们也去添添喜气。”
“主子——”
“去!”
拗不过灵歌,云兰无奈,只得快步走去取了衣裳,回来又按照她的吩咐,仔细梳了一个精美的发髻,而且破天荒地簪上了那只从未用过的单凤缠丝金步摇,最后才将手中的珍珠红色蝶纹纱衣伺候她穿上。
镜子中出现一个娇颜如画、妍姿无暇的美丽女子,云兰盯着镜子怔在那里,一时竟有些认不出那是自己的主子。
“云兰,你知道除了佛塔之外,行宫何处最高吗?”灵歌幽幽道。
云兰想了一下,点头,“有,观月台!”
“那咱们就去观月台。”
好好欣赏一下,这一场盛世的烟花。
一刻钟后,灵歌立于高高的观月台之上,云兰远远站在身后数步之遥,不敢上前打扰。月光如水,毫不吝啬地洒下,落在一张张光润如鉴的青石地砖上,似是要泼溅起来。
蓦地,第一朵烟花在天空绽开,是耀眼的白色,宛如玉珠碎洒,静静地散开,淡去,渐无声息。恍惚间,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崇灵殿,还是那顶白玉冠,在阳光下划过一道亮眼的光辉,然后转瞬即逝。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切,似乎也只为再尝一次那最初一刻的悸动。
那么珍贵,那么美好。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烟花相继开放,红的、黄的、粉的,交相辉映,绚丽如霞,委实让人眼花缭乱。
灵歌高仰着头,怔然望着,心却落在了脚下的某一处,那里喧闹的气氛会比烟火更热烈,那里璀璨的灯火也比烟花更绚烂。
岳擎悄悄步上观月台,看着那个孤零零站在高墙边的女子,一身金丝浅绣的红纱衣,在夜风中簌簌飘飞,似晚天云霞燃到了最绚烂的刹那,又似瑶台牡丹绽放到了极致,看久了仿佛能灼疼眼睛。
云兰先一步发现了岳擎,正欲开口,却被岳擎抬手止住了。举步慢慢走到灵歌身边站下,与她一起眺望那朵紫色的烟花在半空开放,炫目到极处,然后瞬间归于沉寂。
“烟花很美。”他忽然开了口。
灵歌怔了一下,转头看他,片刻之后,又移开了视线,“是很美,但也易冷。”
“你懂?”他挑了眉,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想懂。”懂了,就学会了惆怅了。如果可能,她真的宁愿保持在只懂得美好的那一个阶段。
岳擎沉默。半晌,才又道,“我不会再让父皇碰你。”
灵歌的心倏然一跳,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你……说什么?”他的瞳仁极黑,映着灯火,是那般的明亮。
他微撇了一下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我说,我不会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管是谁,一根头发也不行!”然后才又看向她,定定道,“除了我!”
灵歌忍不住轻抽了一口气,忙闪烁着别开了眼睛,空中又绽开了几朵旋转式的烟花,比之前的更美丽,她却再也无心欣赏。
须臾,她稳了稳情绪,才道,“你知道,我喜欢的是——”
“我知道!”他毫不气地打断她,随即反问,“可那又怎么样?你本就不属于他,而他现在,也已经不再属于你!”
一句话,宛如一支利剑戳进了灵歌心里。灵歌僵住,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挑衅道,“那么你就断定,我会属于你?”
“为什么不会呢?”岳擎似乎很有自信。
灵歌挑眉一笑,“这么肯定?”见他点头,不禁又忿道,“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很俗,但是请你老实回答我,如果江山与我,你只能选择一样,你会选谁?”
“江山!”没有丝毫的迟疑。
灵歌猛地顿住,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这是……
岳擎却又笑了,今夜,他的笑容似乎格外的多。
只是笑了没多久,他就又严肃了起来,沉声道,“如果我不是太子,你也不是父皇的妃子,那么你这个问题就不存在,而且即使你不问,我也一定会选你,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们都身不由己,所以,我一定要拿下江山,只有江山在我手中,你才可能属于我!”
“……”
不知该作何言语,灵歌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下忽然就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感觉明明认识他很久了,但在此刻看来,却又像是刚认识一样。
半晌,灵歌回过神,迟疑了一下,才又道,“这样,你就会是未来的皇帝,同样是皇帝,与你的父皇有什么区别?”
岳擎一笑,“我比他年轻。”
灵歌梗住,“这算什么答案?”
岳擎又笑了,然后敛下笑,“我会让你做我的皇后。”
灵歌一懔,愣了片刻之后,也笑了,“你知道,我并不稀罕这个。”
这一次,岳擎没有笑,而是转过身,顺势扳过了她的肩,与他相对,“这番话,我只说一遍,请你牢牢记住。我的皇后,不是随便一个女人就可以做的,她必须是我认定的女人,她就是我的妻,是我全心全意去爱的那个女人,我的眼中,心里,身旁,永远只设她一个人的位子,无论日后,我的周围又会出现多少个女人,她们都只是陪衬我们的风景,我允许她们存在,但是绝不允许她们破坏,因为我这一生,只牵一个人的手!”
未受伤的左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牢牢握住,灵歌蓦地抖了一下,却仍没有移开与他相对的视线。
不是她不想移开,而是在这一刻,她竟移不开。
忽然,一朵巨大的艳红色烟花在二人上空华丽绽放,那种灿烂到极致的美丽,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远处随之传来一片欢呼声,似是这场烟火的盛会已完美落幕。
灵歌怔了一下,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同时快速抽回手,在岳擎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匆匆转身跑开。
确切来说,应该是逃离。
岳擎就那么看着她慌张张地离开观月台,唇角的微笑终是忍不住越来越深。
50 转天再斗
英亲王府的新房内,一派喜气的红,落月戴着沉重的凤冠坐在床边,她的左侧,坐着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一眼,始终面无表情的岳沨。
从掀开盖头的那一刻,落月看到的,就一直是他这副漠然的样子,没有喜没有悲,似乎一切皆与他无关一样。
几个内命妇呈上一个金盆放置于喜床上,再以红漆圆盒盛上子孙饽饽,请二人同食,落月忐忑地张开了嘴,一直斜视着岳沨,生怕他会不吃,好在,饽饽在递到嘴边时,他虽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吃了。
之后的行合卺宴,饮交杯酒,岳沨也都一一配合,落月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但看着他始终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心下不免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太后派来的女官们有条不紊地撤下宴桌,再进奉上长寿面,岳沨却只象征性地动了一下筷子,连碗都没碰,就示意人撤下。
内命妇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违令,只得上前撤下长寿面,带着几个女官道了吉祥话后,悄声退了下去。
房间内重又恢复了沉寂,只有两支手腕粗的喜烛偶尔发出“吡卜”的声响,落月坐在桌边,时不时看岳沨一眼,却始终不敢先开口。
毕竟于他,她是有愧的,虽然,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半晌,岳沨站起身,淡淡扔下一句,“累了一天了,你早点休息吧!”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落月慌忙站起,急急唤住了他,“今天是我们成亲的大喜日子,多少人在外头看着呢,你这一出去,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呀?”
“脸?”岳沨低头轻笑了一下,转过头,目光冰冷,“既然要脸,又何必毁了自己的名节来换这一场婚姻呢?你明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落月闻言,脸色一变,猛地跌退了一步,“你……你知道了?”他是如何知道,这是她计划好的?!
岳沨嗤笑一声,“你觉得难猜吗?”
落月一僵,随即低下头,有种面子被扫光了的尴尬。
“其实,早在我开口求皇上赐婚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猜到了,但是为了灵歌,也为了你的名节,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对我坦白,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听了,你已经如愿成了英亲王妃,你可以随意做你喜欢的任何事情,但是请你不要对我有所奢望,纵使我不会再去见灵歌,也不会再去想她,你也别奢求我会爱上你,至于辜负了你的心,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但我无能为力。”话落,岳沨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你做得到吗?”
落月突如其来的一句,再次定住了他的脚步。
“你真的做得到不见她,不想她吗?”落月一步一步走至他身后,“别骗我了,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我心里有你,所以我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如同我控制不了想念你、想见你的感觉一样,你与她之间,不过才几十天,我已经这样过了十年,十年呀,人生有多少个十年?你觉得你骗得了我吗?是,我是自私,但是我也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永远都不会看见我,我不奢求你现在就爱我,但我可不可以保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或许十年之后,你会稍稍喜欢上我一些?”
岳沨的背影僵了僵,许久才叹了口气,“早点休息吧!”随即拉开门离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落月禁不住跌坐在地,一直隐忍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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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观月台一路急奔回逸和轩,灵歌只觉心跳快得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负荷的范围,连呼吸也似乎是在与自己斗气,总也满足不了自己对空气的需求。
坐在榻上,岳擎的话仍止不住一遍一遍在脑子里浮现,每次想起,却不免又是一阵脸热心跳。
他为何忽然与她说这些?
明知道她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忘记岳沨。
云兰递过一杯温温的参茶,脸上暧昧的笑意,让灵歌更觉尴尬了,“快别笑了,我这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你还有心思笑?”
“好,好,不笑!”云兰刻意板起脸,但眉眼间隐含的笑意还是十分明显。灵歌无奈叹了口气,白了她一眼,索性不再去理她。
小顺子端来洗脸水,云兰上前伺候着换了衣裳,拆了发饰,梳洗过后,才扶她到榻上躺下,“太医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反正天儿也不早了,那头也尘埃落定了,这宫中的晚宴皇上也给免了,您就踏踏实实睡一觉吧!”
灵歌一笑,用下巴指了一下床沿,示意她坐下,才道,“我睡了将近一天了,现在如何睡得着?”想起云兰方才所说的那句“尘埃落定”,心下不免又涌起一股沉闷的感觉,硬逼着自己长舒了一口气,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楼下传来说话的声音,云兰起身去楼下查看,回来道,“是皇上派了几个太监来送吃的,奴婢借口您已经睡下了,就没让他们上来,人奴婢已经打发走了,东西也都赏了下去,一样没留。”
灵歌微愕,“皇上得罪你了?”然而话落,自己也想到了是为什么。
云兰嗤了一声,“亏他口口声声心疼主子,结果却差点害死您,这些男人,有一个算一个,甭管地位多高,都是一样的没有良心!”
灵歌一惊,赶紧捂上她的嘴,“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听了倒无妨,如今屋子里多了那么些眼睛耳朵的,你可注意着些!”
云兰笑了笑,放下她的手,“我的好主子,您就放心吧,奴婢心里有数!”
谁知话音方落,小顺子就急匆匆跑上了楼,“主子,方才奴才送几个公公出去,无意中听闻婉妃病重,如今除了皇后与宣妃在陪皇上饮宴,□乏术,其余的后妃皆去了景云轩探望,主子要不要——”
“不去!”
灵歌冷声打断,随即翻身躺下,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小顺子呆了呆,又被云兰敲了一记,“主子都睡了,还去什么景云轩?你给我麻溜下去看门去,别在这儿捣乱!”
小顺子哀怨地摸了摸头,偷偷冲云兰皱了一下脸,这才怏怏走开。
听着小顺子下了楼,灵歌这才转过身,看向云兰,“今儿穿得这件珍珠红色的衣裳别收起来,明儿我还要穿!”
“穿它做什么?”
“去看婉妃!”
翌日清晨,灵歌仍是早早就起来了,以至于云兰见她这么勤快,都担心她会睡眠不足。
“主子,您去不去,婉妃都一样恨你,何必去找罪受呢?”云兰边说,边将昨日精致的发髻重又梳绾了一遍,只是这一次,缀饰更多,也更华丽了。
灵歌冷笑了一下,“她害我失去那么多,我不去看一看她,岂不是连自己的伤心都对不起?”
云兰微愣,“主子,您是要……”
“我什么都不要。”灵歌轻抹了一点胭脂在唇上,“我只是想让她迈向死亡的脚步,再快一点而已。”
站在景云轩门口,灵歌突然就有了一种连日来的苦闷都有了宣泄之处的畅快感,斗志一起来,心情自然就又好了许多,笑容抑制不住,就那么乐呵呵地爬上了脸庞,乍一看,倒像是来道喜的样子。
云兰最初还有些担心,怕灵歌惹火上身,但如今见状,却又忍不住掩嘴笑了一下,反而开始为婉妃担忧了起来。
走进景云轩,却见贤嫔也在,灵歌不免小惊讶了一下,心想这一大早的,还真有勤快人。扬起笑与贤嫔问了安,她却也不多话,只温笑着将自己领到婉妃床前,就悄悄退了下去。
那种异于常人的淡漠与娴静,不禁让灵歌产生了一种错觉,贤嫔沈天蓉似乎就快出家为尼了。
乍见灵歌,婉妃很是惊讶,但毕竟是在后宫混迹那么多年的老人了,面子上的功夫总是高人一筹,若不是灵歌细心,恐怕还察觉不到她眸中那一闪而过的讶异。
“我来了,娘娘觉得惊讶?”
灵歌挑眉轻笑,索性连礼数也省了。
婉妃坐起身,轻咳了两声,一笑,“你不来,我才会觉得惊讶,毕竟是我害你失去了心爱之人,这个仇,你怎么可能不报呢?”
贴身侍婢秋穗端着药碗进屋,看见灵歌,不由也是一愣。婉妃扫了她一眼,只让她将碗放下,便打发了她出去。
浓浓的药味窜进鼻端,灵歌微蹙了一下眉,婉妃见状,却笑了,“怎么?看我病成这样,又心软了?这可不是做大事的性格呀!”
被她看穿心事,灵歌不由一懔,面上却仍稳如泰山,“娘娘果然是心思过人,观察入微,我不过蹙了一下眉,就能惹出您这么多的猜想,不过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娘娘还是要小心,要知道心软和不喜欢闻药味,可完全是两码事!”
顿了一下,又笑着扬起下巴,“还有,不知娘娘为何总是喜欢给我安排一些心爱之人呢?这话要是让皇上听见了,我这个红娘可就不知道再去撮合谁了呢!”
“是吗?”婉妃哼笑了一声,继而又掩嘴一阵猛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感觉,听在耳朵里,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灵歌咬了咬牙,又扬起一抹笑,“娘娘可得好好保养身子呀,要不然,我怕您撑不到看着四皇子登基那一天了。”
见灵歌提及岳礼,婉妃的脸色终于变了,阴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招数,就尽管冲着我来,别去招惹岳礼,他学的是治国的本事,不是与你们这些小人斗智斗勇的小把戏!”
“小人?”灵歌忽然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是呀,所有人都是小人,只有你们母子俩是高尚之人,高贵之人,从不暗地里算计别人,也不屑与人争斗,可惜呀,偏偏就是有我这种小人,见天儿地惦记着你们,反正我也是小人了,顾不上脸面问题,娘娘您若是有本事,就好好护着您的儿子吧,我倒要看看,他那些治国的本事,到底有多厉害!”
“你——”
婉妃急怒坐起身,却禁不住一阵狂咳后呕吐了起来,暗血红色的呕吐物喷溅在地,灵歌不由倒退了一步。
贤嫔等人听见声音不对,急忙奔了进来,一见这场景,当即命人去唤了太医,灵歌握了握拳,硬是收起刚又窜起的慈悲之心,毅然转身离开。
何必要心软?
若是婉妃没病,她会放过自己吗?
当然不会!
所以,绝不能心软。
不仅为了那些她失去的,也为了活着!
只是,看婉妃呕吐的情形,似乎也不仅仅只是病了这么简单,想当初,她也曾见过师父这种样子,但那时,他只说是被人打伤。
若是真的……可是在这宫里,谁敢去打一个位高权重的宠妃?
回到逸和轩,灵歌仍旧面色凝沉,云兰想问情形,却又不敢开口,只得站在一旁时不时瞅她一眼,一直瞅得灵歌忍不住叹气,“别看了,我不过是用话刺激了她几下,还能把她怎么着?”
“奴婢听见屋子里乱糟糟的,还要宣太医,估计婉妃气得不轻吧?”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
灵歌笑了一下,“她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动气?她是担心她的儿子被我荼毒了,着急了而已!”
“你用四皇子去威胁她?”
灵歌挑了一下嘴角,伸手端起茶碗,“那你觉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什么才是她的弱点?”
“这……”
云兰不言语了。话是没错,但是用孩子胁迫母亲,是不是太狠毒了点?
“为什么不说话了?”灵歌看着她,“是不是终于发现了我无耻恶毒的一面?让你无法适应了?”
“不是的,主子!”云兰急忙否认,“奴婢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在后宫,为了生存,谁还能不干点违背心意的事情?或许,这也算是婉妃自作自受吧!”
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对了主子,您别只想着婉妃这件事,你在慈安寺被人下毒,幕后主使还没查出来呢,小心那人在背后再给你一下子!”
“查?”灵歌哼了一声,无奈一笑,“怎么查?去哪儿查?查谁?当初丽嫔就是在宫里被下的毒,不是到现在也没有个结论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防不胜防呀?”为了这件事,她时不时就会半夜惊醒,有时更是彻夜难眠,若长久这样下去,她只怕也熬不到出宫那一天了。
灵歌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那人想让我死,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就看,老天站在谁那一边了!”
“对了!”又转头看向云兰,“你去一趟太子宫,替我问一句,就说婉妃身上是否有伤?”
“有伤?”云兰不解。
灵歌却不愿解释,“别管那么多了,你只管去问就行了。”
云兰颔首离去,下楼时还特地叮嘱了小顺子上去伺候,才快步离开。
谁知小顺子安排完下面的事情,上楼的腿还没迈开,逸和轩就又迎来了两个稀。
“给丽嫔主子、祥嫔主子请安。”
小顺子刻意加大了声音,好让楼上的灵歌听见。
灵歌正在楼上喝茶,这一听,差点呛着,想了一下,又忙走到软榻上躺下。已经对外称病了,精神总不能太过好了。
丽嫔上得楼来,却也没说什么,倒是祥嫔一照面就撑着腰“哎哟”上了,直喊楼高太累,满眼瞧不上逸和轩的样子。
灵歌慢慢下了榻,不急不恼,温笑福了个身,“给两位姐姐请安了,不知两位姐姐驾临,妹妹有失远迎了,姐姐快请坐吧,您二位现在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若有了闪失,妹妹可担待不起呀!”
祥嫔明显一愣,“什么双身子?”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看向丽嫔,“你……”
丽嫔极力压下内心的震惊,只谨慎地瞅着灵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说我是双身子了?有些话可不能信口拈来就说,别人可是会当真的!”
灵歌闻言,扫了祥嫔一眼,赶忙笑了笑,“那可能是我听错了,祥嫔姐姐别当真呀!”
祥嫔从惊愣中回神,却是勉强一笑,“既然是误会,我怎么会当真呢?”说着话,还是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丽嫔的肚子,显然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目的达成,灵歌暗暗一笑,轻咳了一声,让了二人坐,方才又笑道,“二位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逸和轩坐坐了?”
丽嫔笑了笑,“这不是祥嫔去我那儿串门子,听说你病了,就搭了伴儿一起过来看看!”说话间,又诡异地瞅着灵歌,顿了一下,才又笑道,“对了,昨儿我听说你从清音阁回来,衣裳都破了,怎么回事?该不是因此着了凉吧?”
终于切入了正题,但这正题却挺出乎灵歌的意料。昨儿是岳擎带她离开,根本就没人瞅见,她是听谁说的?
灵歌心思一转,忙故作羞涩了起来,“妹妹这儿还愁着怎么忘了这事儿呢,姐姐怎么又提起这茬儿了?”
祥嫔见这情形不对,心下一紧,赶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这么一说,我可是更好奇了!”
说着话,又与丽嫔对视了一眼,想来二人所想应是一样的。
灵歌垂下头,声音细弱蚊蝇,“这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皇上太急了么!”她可没撒谎,事实确实如此。
但这话听在丽、祥二嫔耳里,却又成了另一番意思。
丽嫔心下一震,顿了顿,才勉强扯起嘴角,声音干干的,“那真是恭喜妹妹了,看来妹妹晋为嫔,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51 远去封地
晋为嫔?灵歌一愣,继而暗自失笑,看来要论这高瞻远瞩的本事,较之丽嫔,她确实还差得远呢!
“姐姐又说笑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吗?能博得皇上一时的关心已是不易了,怎么还敢奢望那许多?”
祥嫔笑了一下,喻义不明,“谁心里还没有个希望、奢望什么的,这都是人之常情,承认了也不丢人,我看丽嫔说的就有道理,妹妹你这嫔位,可是就在眼巴前儿了!”
丽嫔忙点头附和。
灵歌见二人已经笃定,索性也就不言语了,只默默低下头喝茶。反正即使解释了,也只会给自己落个虚伪的名头,还不如遂了她们的意,大家都省心。
可一见灵歌默认的模样,二人的面色却不由又沉了几分,须臾,丽嫔轻咳了一声,率先站起了身,“我差点忘了,皇后娘娘昨儿还嘱咐我,让我午膳前去她那儿一趟呢,瞧我这记性,不跟你们说了,我先走一步了!”
祥嫔见状,忙跟着站起了身,“既然这样,那我也回去了,挺着个大肚子,免不得会累,妹妹你就好生歇着吧,不用送了。”
灵歌笑笑,也不挽留,只套了几句,就遣了小顺子送二人出门。云兰正巧进门,乍见二嫔,不由也是一惊,急忙福身行礼,不过二人似乎将她当成了空气,连看也没看一眼。
“她们怎么来了?”上了楼,云兰急忙问道。
灵歌一笑,“来给我拜年呗,还能按什么好心?”转身回到榻上坐下,才又道,“对了,让你去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奴婢见着了太子,结果太子一脸茫然,倒是简之这家伙神色古怪了些,不过我问他,他也什么都没说。”
“简之?”灵歌小讶异了一下,继而摇头笑了,“这个家伙,果然有点心思。”
“主子您是说……婉妃是他……”云兰比了一个捶打的手势,一脸惊讶。
灵歌笑了笑,翻身躺下,“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知道!”又挑眉瞅着云兰,“你知道吗?”
云兰当即就反应了过来,忙笑道,“奴婢这笨脑袋瓜子,能知道什么呀!”只是笑了没两下,又想起一件事,笑容就又淡了下去,“主子,奴婢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今儿一大早,王爷与郡主,哦,不对,现在应该是王妃了,两人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大家都在议论,说两人很般配,而且很恩爱呢!”
灵歌怔了一下,然后一笑,“是吗?那很好呀!”这就该是所有人期待的结局吧?
“主子……”云兰原想说,若是觉得难受就发泄出来,千万别憋着,但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灵歌看了她一眼,多少也猜到她在想什么,淡淡一笑,“你放心,我没事,我虽不能说心情好,但是真的也没那么糟,可能这个结局,也是我所期盼的吧?”
现在想来,她与岳沨,不管怎样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都狠不下心,选择孤注一掷忘情忘义,所以他们永远不会有结局。如今能看到他找到一个好姑娘,对她来说,也该是一件欣慰的事了。
瞧着灵歌确无异样,云兰这才松了一口气,“您能想得开,真是太好了,奴婢还怕您老憋在心里,憋出病来,那可就真的划不来了。”
灵歌闻言,也不知该回她点什么,只好无声笑笑,翻了个身,静静闭上了眼睛。云兰见状,忙悄声退了下去,下了楼又仔细嘱咐了任何人不许上楼打扰,才奔了厨房去找巧兰。
午膳时,云兰与巧兰合力研究出来的菜色,果然让灵歌的胃口开了不少,虽较往日还是吃的少些,但好歹也吃光了一小碗糙米饭,云兰多少也算放了心。
喝过参茶,云兰原想让灵歌继续回榻上休息,也好养养肉,最近几日的折腾,她又瘦了不少,原就单薄的身子,如今瞧了更是让人心疼。
但灵歌瞧着外头的阳光不错,加上院子里的花开得又好,坚持要下去走走,云兰拗不过她,只好收拾了一小盘零食拿着,想着她心情好了,再哄她吃一点。
下得楼来,小顺子正和几个小太监蹲在墙角掷色子,乍见灵歌走近,原本兴高采烈的笑顿时就僵在了脸上,忐忑站起身,却见灵歌只瞥了他一眼,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径自出了门。
云兰白了他一眼,也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跟了出去。
手忙脚乱地示意众人将色子收起,小顺子跳起脚,随后冲了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灵歌身后,偷偷观察她的神色,却识相地绝不先开口说话。
云兰也不言语,只笑瞅着他,满面看好戏的神情。
察觉身后似乎多了一个人,灵歌回过头,乍见小顺子,不由一愣,“你怎么跟过来了?”又看了一眼墙角,“赌局散了?”
小顺子一个激灵,赶紧赔笑,“主子恕罪,奴才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灵歌初时有点蒙,随即会意过来,也就笑笑不言语了。
其实,一开始发现他们在玩色子,她并没有什么想法,更谈不上什么生气,奴才也是人,在日常当值之余,总也要有点消遣娱乐,只要不出格,她一般不会干涉,但聚赌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既然小顺子自己认了错,她也就顺水推舟,约束一下也好。
及近花园,园中的花开得正艳,阵阵花香扑鼻,委实令人心旷神怡。
但尽管眼前的景象一片绚丽,灵歌的目光还是瞬间就被那片紫色的花海夺走,不知道为何,她就是对那种清新淡雅的香味情有独钟。
“如果不是不清楚它是否有毒,我想我一定会拿它来熏屋子,或者是泡茶喝!”灵歌忍不住摘下一朵凑近鼻端轻轻嗅着,越闻就越是喜欢。
“那还不简单!”小顺子赶忙出主意,想弥补方才聚赌的错误,“主子您就摘几朵泡茶,奴才给您寻几只猫呀狗呀兔子什么的,如果它们喝了没事,那不就没事了么?”
灵歌乍听之下,觉得有道理,正考虑,云兰却又开了口,一脸不放心,“那人和猫狗能一样么?再说,这花是敏妃生前的最爱,结果她的死因至今都不明不白的,谁还敢乱尝试?”
一番话,让灵歌抚弄花朵的手一僵,想了想,还是将花扔在了地上,叹了口气,“这花虽说看起来温良,香气也怡人,可是云兰说得也有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美好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还是小心些好!”
小顺子颔首,抬眸,却见轩外走进一个人,正是简之。
“主子,您快回头,看谁来了?”小顺子忙笑道。
灵歌依言回过头,立刻扬起了笑,“简总管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可是太子有什么事?”
简之笑着走近,刚欲行礼,却被灵歌止住了,“都是自己人,以后在自个儿家里,用不着这些个规矩!”
简之笑了笑,也没坚持,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飞燕,才对灵歌道,“元主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灵歌点头,看了小顺子一眼,小顺子忙会意的奔去了轩外,小心看守了起来。
将简之让进了屋内,云兰遣退了当值的奴才,自己又守在了门口,简之方才不可思议地看着灵歌,拱手道,“奴才这次来,就是为了婉妃那件事,小主当真是聪明绝顶,奴才自认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小主是如何察觉的?”
灵歌顿了一下,才摇头一笑,“你真是高看我了,其实我也是误打误撞碰上了,若不是以前见过师父受伤,症状与婉妃差不多,我也不会猜得到,再说这宫里头,与婉妃有深仇大恨的,目前除了太子,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所以我才派云兰过去问问,也好心里有个数!”
简之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真是吓了奴才一跳,其实奴才只是气不过才暗算了她一下,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后怕,如果真露出了马脚,连累了太子,那奴才真是玩死难辞其咎了!”
灵歌抿唇一笑,想了想,才道,“你用不着这么担忧,我倒觉得你这一招用得甚妙,让她吃一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还顺便为我铺了路,现在想想,我还应该感谢你才是!”
“铺路?”简之一愣,随即一懔,“小主您要对付婉妃?”
灵歌扫了他一眼,垂眸笑了笑,转身看向外头的天空,“我爹曾跟我说过,为人处世之道,一向讲求礼尚往来,她让我失去了那么多,难道我就不该回敬她点什么吗?”
“再说——”侧头看向简之,“估计你也不想看着她继续觊觎太子的宝座吧?”
简之一怔,慢慢垂下了眸,没再言语。须臾,小顺子急惶惶地跑了进来,“主子,皇上往这边儿来了!”
简之闻言,当即也顾不上其他,急忙告辞离去,灵歌稳了稳心神,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吩咐云兰上了茶,然后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主子,皇上来了,怎么不去迎驾呀?”云兰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灵歌笑了一下,“急什么?他不是还没进轩内么?这条路既通往咱们这儿,又通向丽嫔那里,你知道他到底是来找谁的?咱们这么急匆匆的迎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咱们门口放着眼线呢吗?”
更何况,她也根本就不想去迎他!不过这句话,灵歌识相地没说。
皇帝一行人匆匆走近,到得逸和轩外时,皇帝的脚步明显缓了下来,抿唇瞅着轩门,似在踟蹰,但思忖再三,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去了飞燕。
灵歌坐在厅内,看着那明黄一色离去,心下陡然轻松下来的同时,却不免又是一忧,如若皇帝没有迟疑,而是径自走过,那她还不会多想什么,可如今……
“皇上为什么没进来?奴婢瞧着他似乎在门外站住了呀!”云兰十分不解。
灵歌也不知道答案,只能深吐一口气,站起身笑了笑,“可能是飞燕的花,比咱们这儿的香吧?”说完,就伸着懒腰径自往楼上走去。
其实反过来想,既然皇帝迟疑了,那就表明他心里还有她,只是不知在纠结什么而已,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回到软榻上躺下,却又睡不着,灵歌闭上眼,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榻沿儿,心下不由开始盘算起如何给婉妃下套儿的事。
云兰站在一旁,见灵歌压根儿就没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索性也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了,拿出之前绣了一半的荷包继续绣了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能听见二人浅浅的呼吸声,灵歌惬意地沉浸在这静谧祥和的气氛中,正欲放松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却又忽然听见云兰惊喘了一声,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灵歌立即睁开眼,却不由也僵住了——
岳沨不知何时站在了窗边,雪白的绣袍,绛红的外衫,发上原本的那顶白玉冠已被一顶金冠取代,却仍是非一般的夺目。
“你……”乍见之下,灵歌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物是人非事事休,还能说些什么呢?
云兰站起身,看了岳沨一眼,转身退到了楼下。
灵歌坐了起来,勉强一笑,伸手指了指桌旁的座位,“王爷请坐吧,其实逸和轩一向是敞开大门欢迎大家来串门子的,以后王爷想来,大可以走门。”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犹如一记重拳,捣在了灵歌心上。灵歌的脸色微微变了,却仍咬牙让自己保持平静,“哦……是吗?”
“我答应过落月,不会再见你。”他看着她,目光是那样深,似是想将她印在眸子里一样。
“那你为何还来?”灵歌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缓缓垂下了去。
“来告别。”也来看你最后一眼。
“告别?”灵歌不懂。
岳沨点了下头,“刚才我已经向皇上请旨,调回封地,后日就启程了。”
“封地……”他要……走了?
“是。”岳沨转过眸,看向窗外,眸中似有水雾一闪而过,“我真的离开封地太久了,如今也成亲了,是该回去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哦……”灵歌低下头,紧紧握起拳,任由指甲陷入掌心,力持平静地微笑,再微笑,然后抬起头,“那地方……美吗?”
岳沨回望她,点了点头,“嗯,就在阴山的脚下,那里四季如春,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遍地的野花,很美。”
“草原呀……”
灵歌轻喃着,目光移向远方,逐渐变得悠长,似乎那广阔无垠、无忧无虑的绿色已经出现在眼前,她看见自己骑在马上恣意欢笑,笑声是那么清晰,清晰的几乎令人嫉妒。
然而下一秒,马背上的人却已换成了落月。
灵歌一怔,这才缓缓垂下眸,无声笑了一下,“你成亲的时候,我也没能跟你说一声恭喜,不知现在补上,是否还来得及,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岳沨僵了僵,猛然转过身背对着她,顿了顿才道,“我会的。”话落急欲逃离,却又听灵歌轻道,“记住你对落月的承诺,我会一直很好,不需你惦记,还有……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
淡淡的,隐隐带着哽咽的一句话落下,岳沨转身走了。
远远地走了。
或许今生,再也不会相见。
泪水蓦地滑出眼眶,簌簌砸在手背上,灵歌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此时才发现,原来眼泪也可以这么烫。
52 因果报应
岳沨起程那天,太后哭成了泪人,须侍婢搀扶才能勉强站稳,灵歌静静地站在人群一隅,面无表情地看着马背上的岳沨,那神情在云兰看来,就像是在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落月在上马车之前,曾在人群中四处寻找过灵歌,可灵歌却巧妙地躲了过去,她虽不恨落月,但有些人有些事,真是相见争如不见,离别在即,实在没必要再给彼此添堵。
送过行,回到逸和轩,灵歌仍像没事人儿一样,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该,该休息休息,晚膳后一时兴起,还招来小顺子等几个人玩了几把色子,最后虽是输了,却仍笑呵呵的。
云兰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虽担忧疑惑,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又问些什么,遂也只能如常伺候着,但一连这样平常了三天,云兰终是忍不住了,“主子,王爷就那么走了,您真的就一点想法也没有?”
这样平静,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灵歌端茶碗的手顿了一下,还是如常拿起浅啜了一口,“有想法又怎样?能改变什么吗?”
云兰默然,自此再也没有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日子似乎真的彻底平静了下来,后妃不来打扰,连皇帝也一连半月不露面,只有飞燕几乎夜夜笙歌,笑闹声常常持续到半夜。
一开始灵歌的睡眠还会受到影响,但久了也就习惯了,基本上充耳不闻,照常入睡,加之手伤也愈合较好,行动不再受到限制,灵歌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似乎又回到了初进宫时闲散的状态。
这一日早膳刚过,柳石玉就来了逸和轩,将灵歌手上的药布拆掉,只简单涂抹了一层淡化疤痕的药膏就了事。
灵歌瞅了一眼隔壁的飞燕,轻道,“丽嫔有孕一事,是真的吗?”
柳石玉颔首,“千真万确。”
云兰站在一旁撇了撇嘴,“奴婢看这事有蹊跷,都双身子的人了,还一天到晚那么折腾,她不会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吧?”
灵歌默然,须臾,又问道,“婉妃娘娘的病怎么样了?”
柳石玉微蹙了眉,“这个臣不清楚,给婉妃娘娘看病的王太医口风很紧,不过依王太医去御药局取的那些药来看,病情似乎并不乐观。”
灵歌点了点头,示意云兰送柳石玉出去。坐在榻上静静想了一会儿,又扬声唤来小顺子,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小顺子先是一愣,琢磨了两下,才点头退了下去。
云兰正巧上楼,与他擦身而过,小顺子破天荒地没有抬头,甚至连看她一眼也没有,就匆匆下了楼。云兰诧异,“主子,您跟他说什么了?”
灵歌笑了笑,“没什么,总憋在宫里也闷得慌,让他出去玩一会儿。”顿了一下,才又道,“我记得,祥嫔现在差不多快七个月了吧?”
云兰想了一下,“不到七个月,不过也快了,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灵歌又是一笑,“我只是看她那个肚子,像是个月一样,按理说,还不到七个月,怎么会大成那样?”
云兰一愣,“对呀,主子您不说,奴婢还没注意,现在想来,她那个肚子,是大得离谱了些……”想了想,忽然皱了眉,“会不会怀得是双生子?”
若在普通人家,双生子倒也没什么,除了不讨喜,不会有什么忌讳。但在皇宫不一样,祖上就曾发生过双生子夺位的大战,波及了许多人,所以皇家历来忌讳双生子,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如果是一男一女或者两个皆是女孩,或许还有存活的可能,若两个皆是男的,恐怕不是死一个,就是死一双了,有时甚至连母亲也会被连累,从此不再得宠。
所以在后宫,不生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不会生则更可怕。
灵歌一直不言语,只低着头,静静地扯弄着衣袖,折上去,又翻下来,然后再折,再翻,几次三番之后,方才轻吐了一口气,对云兰道,“这辈子,我从来没有主动去害过别人,总是在别人逼我的情况下,反击一下而已,但是这一次,我想破个例了,虽然心里不好受,但是为了活着,我也只能如此,一切罪孽,就等到以后下地狱的时候,一起偿还吧!”
“主子要对付婉妃?”
灵歌看了她一眼,又默然垂下眸,没作任何表示。
云兰已经心知肚明了,“主子,这不算破例,她欺您在前,您一直忍到现在,已经是给她面子了,如果换成是奴婢,或许还忍不了这么久,而且,该下地狱的是她,怎么也轮不到主子您!”
灵歌笑了一下,“进了后宫,就已经是在地狱的门前排上队了,下地狱就是或早或晚的事,没一个能逃得掉,因为善人在这里活不长,能活下来的,没一个善人!”
云兰梗住,半晌才道,“那也不怕,就算下地狱,奴婢也陪您!”
灵歌一怔,无言地看了云兰好半天,然后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前,轻轻抱住她的腰,将头埋进了她怀里,久久没有动。
须臾,云兰发觉她的肩头隐隐在颤动,却没听见任何哭声,心一酸,不由默默地环住了她,轻拍安抚,心下却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当日下午,宫中忽然盛传起“因果报应”之说,先前造什么孽,现下就得什么果,一时间太子昏厥、婉妃病重,甚至祥嫔肚子大到不正常之事统统被扯了出来。
只不过岳擎被流传的版本,是积功德获福报,这样正面教材与反面教材皆有了,就更加深了说服力。
一开始,传言传到众妃的耳朵里,几乎没人相信,皆是嗤之以鼻,但连续传了好几日,而且愈演愈烈,后来甚至加入了鬼神之说,再加上每人心里都或多或少藏着些秘密,后宫便渐渐开始骚乱起来。
但真正到炸开锅的地步,还是要从婉妃吐血昏迷一事开始。
其实,从传言刚出炉那会儿,秋穗就已经听闻了,但因为害怕此事传到婉妃耳朵里,会加重她的病情,所以一直严加防范,不仅以婉妃不见为由谢绝任何探访,而且严令景云轩中任何人不得泄露半点风声,否则一概严惩不待。
这一招棋,打乱了灵歌原来的计划,她本想让小顺子先散播传言,扰乱婉妃的心神,虽不能将她怎么样,但多少能让她寝食难安,然后再寻一个由头,让皇帝责打岳礼一番,让她惶惶不可终日,如果能一病不起,那就更好了。
但秋穗的细心,让灵歌百密一疏,还有一件让灵歌没有料到事情,就是祥嫔一事,她原本觉得有些对不住祥嫔,当初为了让大家不会察觉传言就是针对婉妃,她无奈只能拖她下水,谁知这一招,不仅让祥嫔像疯了一样攻击每一个去她住处探望的人,灵歌去时,还差点被她扇了一巴掌,而且还让皇帝心生了忌惮,疏远了同样怀有身孕的丽嫔。
时间一空余下来,皇帝自然又想起了灵歌,当初选择疏远灵歌,其实主要也是因为那日之事心下尴尬,二来他多少也察觉到灵歌对自己的抗拒,心中不忿,如今过了那么长时间,该平复也平复了。
皇帝又开始频繁驾临逸和轩,加上灵歌的手伤已经不碍事,身子也已大好,侍寝一事自然又被提上了日程,而且迫在眉睫。
无奈之下,灵歌只好求助于简之,也不知简之到底干了些什么,当天夜里,景云轩就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就是婉妃遇见鬼,然后吐血昏迷的消息。
婉妃这一叫,不仅彻底惊动了皇帝与太后,也彻底炸开了后宫。
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一直抗拒诊脉的祥嫔在太后的严令之下也被诊出了双生子的脉象,原本负责祥嫔的太医当即被拉出去砍了脑袋,祥嫔惊惧之余,也有了小产的迹象,后来经过救治,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自此便被看管了起来,在众人看来,无论最后她生下什么,这一生已算是完了。
传言开始更加深入人心,连久未去佛堂参拜的太后也在佛堂内坐了一天,但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后宫人人自危,几乎每个人都足不出户,生怕惹祸上身,连一向喜欢热闹的丽嫔也没了声响,飞燕终日死一般的沉寂,倒也清静了灵歌的耳朵。
没过两日,太后颁下懿旨,皇宫上下斋戒沐浴十天,期间严禁任何声乐,违令者立斩不赦。这一道旨意算是暂时解了灵歌的燃眉之急,灵歌接旨之后,就立刻前去佛堂拜了菩萨,没想恰巧又碰上太后,得了一番夸奖。
斋戒的第二日,灵歌早早就起了床,安稳地睡了一夜,神情气爽,吩咐云兰找了一件素淡的衣裳,又简单妆扮了一下,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直奔了景云轩。
自从婉妃陷入昏迷,景云轩就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后宫各人如今更是忙着保住自己,根本就没人前来探望,所以乍见灵歌,连秋穗都愣住了。
“奴婢这几日除了太医,还没见一个外人来过,小主这时候来,难道不怕沾上晦气,惹祸上身吗?”秋穗奉上茶,口气却不是很好。
其实她的心情,灵歌能理解,世态炎凉,谁还能平心静气呢?
倒是云兰瞬间板下了脸,“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家主子虽不及你家主子分位高,但好歹也是主子,有你这样与主子说话的吗?再说,我家主子不忌讳那些,好心好意过来探望,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冷嘲热讽的,算是怎么个意思?”
秋穗一梗,抿了抿唇,然后别开脸,不吭声。
云兰见状,眼一瞪,又要开骂,却被灵歌按下了,“算了,她家主子病成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你还与她计较什么?”
话落,才又看向秋穗,“你也别怨别人怎样的冷漠,你在后宫也这么些年了,还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现在若换成别人,你家主子就不冷漠吗?人都是一样的,真正的至善之人有几个?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开,我看你这后宫的这几年,也算是白活了!”
秋穗微怔,无言地看着灵歌,半晌才笑了一下,“怪不得我家主子常说,在这后宫,最聪明的就是元主子您,今日看来,这话不假。我家主子一直没醒,也不知道会不会醒了,元主子若想进去探望就去吧,奴婢还要去熬药,就不陪您了。”话说完,就躬身退了下去。
“就这么走了?”云兰有些不敢置信,“她就不怕咱们对她的主子不利?”
灵歌笑了一下,“已经都这样了,还能不利到哪里去?再说,如果咱们走了,她家主子就咽了气,你说谁倒霉?”
云兰这才反应过来,却又担忧起来,“那……咱们还进去吗?”可别真的惹祸上身了。
“当然进去。”灵歌站起身,冲云兰一笑,“我还有好多话没跟婉妃说呢,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来了?”
走进内室,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扑面而来。
灵歌忍不住皱了一下眉,轻步走到床前,却不由一阵心惊,这才几日不见,原本那个端庄淑丽的女子已是形容枯槁,不仅面色黑黄,连头上也是白发丛生,如果不是她眉目间依稀还有婉妃的影子,灵歌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子就是婉妃!
简之那一掌到底打得有多重?
还有她……这么做到底是对的吗?
心又开始矛盾了起来,撕扯地难受,灵歌轻轻坐在床边,看了一眼一旁架子上的水盆与棉帕,想了想,还是亲自走过去浸湿了棉帕,并谢绝云兰的帮忙,仔细替婉妃擦拭起了脸。
似乎是冥冥中有预感一样,婉妃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灵歌的手一顿,慢慢收了回去。
“你终于来了……”婉妃的语气极虚,但眼神却在告诉她,她等她很久了。
灵歌淡淡一笑,“你知道我会来?”
婉妃闭上眼,费力扯起一抹笑,“你一定会来。”
“这么肯定?”
婉妃仍笑。须臾才睁开眼,道,“你一定会来,告诉我真相。”
“什么真相?”
“因果报应。”
灵歌一时僵住,片刻才重又笑起来,“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婉妃沉默了。
“你相信。”灵歌淡道,“所以,不管我告诉你什么,都是没用的。”
婉妃一怔,然后转眸看向她,半晌又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两行清泪又蓦然从眼角滑下,殷湿了枕头。
“你说得对,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灵歌闻言,却觉心一沉,一时无言以对。
“你知道吗?”婉妃直愣愣地看着床顶,不知是在与老天说话,还是在与她说话,“当初,丽嫔的毒,是我下的。”
灵歌骤然一震,又听她道,“因为她的到来,抢走了皇上对我仅剩的一点关注,我恨,但我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因为我是以温婉著称的婉妃,你说多可笑?那时候,贤嫔经常在我身边,她无意间发现了我养的那条毒蛇,但我迅速将蛇处理掉了,她没有证据,没法告发我,我本想也除掉她,但是她一直防备,并开始移向皇后的阵营,我找不到机会下手。”
“可惜我毒液下得不够,没一下子毒死丽嫔,后来,我从太医口中得知,丽嫔身上的毒可能有救治的方法,恰巧皇后那时候天天往长乐宫跑,而她又喜欢养曼陀罗,我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曼陀罗的毒放进了丽嫔的药里,想要嫁祸给皇后,谁知旧毒加新毒,却还是没能毒死丽嫔,最后还让她醒了过来。这或许就是天意,天不想亡她,就谁也没有办法!”
话落,婉妃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灵歌,“就像我想让你死,但是最后报应却落在了我身上一样。”
真相被揭开,以前的诸多疑问就一一有了答案,或许连贤嫔如今反常的表现,似乎也有了解释。
在看过了那么多阴险与恶毒之后,谁还会不心灰意冷呢?
“你只给丽嫔下了乌蝰蛇毒与曼陀罗的毒,是吗?”她记得师父给她的纸条上还写有红花。
婉妃点头,却又蹙了眉,“你怎会知道是乌蝰蛇?”
灵歌哼笑了一下,“因为你那条蛇喜欢我的住处,还差点咬伤了我。”
婉妃顿住,须臾就又笑了起来,灵歌明白她在笑什么,因为甚至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世界神奇的不可思议。
笑够了,婉妃缓了几下气,却还是止不住的粗喘,连脸色也泛白了,灵歌见状,欲伸手上前查探,却被她隔开了,“不必可怜我,我不需要别人假好心!”
灵歌微愣,随即耸了下肩,“随你。”然后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喘气,咳嗽,反复好久,直到她平复好自己。
须臾,婉妃又看向她,神色复杂,“你知道我恨你。”
灵歌点了点头,“后宫不恨我的人很少。”
“但我却又莫名其妙的喜欢你。”
灵歌眉头微动,没有吱声。
“我一直梦想能有一个像你一样聪明的女儿,华莲太过安静,她不适合宫廷,但你适合,你天生就该属于这里,逃也逃不掉。”
灵歌的眉头终于拧了起来,却还是没吭声。
婉妃淡淡一笑,垂下了眸,“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但今天,我求你一次,帮我护住华莲和岳礼,他们与你无仇,所有的罪过,我一个人担着,欠你的,我用命来还,我只求你保他们平安,别让那些小人有可趁之机。”
灵歌摇头,“我没想过要你死。”
婉妃一笑,“但是生不如死更可怕。”
灵歌梗住。
婉妃叹了口气,重又闭上眼,一脸掩不住的疲惫,“我输了,我的身子我清楚,我只求你护住我的孩子,以后下了地狱,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你。”
地狱?
灵歌一怔,这才明白一件事,其实她与她之间,不论结果如何,都根本没有赢家。
53 婉妃薨逝
那日灵歌离开后,偏巧在途中就遇到了正欲前往景云轩的华莲,二人却皆未言语,只相互微笑点了个头,然后擦肩而过。
那时,灵歌心里并没有想太多,只想着若是日后华莲遇上了什么事,她尽力帮上一把也就行了,但却没想到,她们二人的缘分,从这一面开始就纠缠在了一起,而且这一缠就是一辈子。
回到逸和轩后,灵歌遣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愜靠在榻上发呆,云兰上楼请示午膳,也被灵歌拒绝了,就这样一直呆坐到天色渐暗,困意渐袭,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谁知睡到半夜,却又忽然被一阵心痛惊醒,翻身坐起,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条毛毯,唤来云兰,却意外得知岳擎中途来过,而毛毯也是他亲自给她盖上的。
想着睡态被他瞧了去,灵歌心下不免一阵尴尬,自那日观月台的一番对谈之后,岳擎在她心里就变成了一个不自然的存在,她似乎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平静地面对他,哪怕没见到面,仅仅只是想起他的名字,她也会觉得怪怪的,而这种感觉,以前在面对岳沨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内心犹自纠结,外头却隐约传来阵阵哭喊声,灵歌收回心神,正待询问,小顺子便急匆匆跑上了楼,告知婉妃薨逝。
灵歌闻言先是一惊,呆愣了片刻之后,忽然又大哭了起来,是真正放肆的哭,似是在借机将心中所有的压抑与痛苦全都发泄出来一样,声嘶力竭,毫不掩饰。
云兰破天荒地没有上前劝阻,只吩咐小顺子下楼准备素服,然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灵歌哭够了之后,再默默走去打好洗脸水,悉心地伺候她梳洗。
天亮时分,圣旨颁下,婉妃大丧比照亲王礼节,举国宵禁七天,期间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不得张灯结彩,不得婚嫁等,似乎除了不能使用皇后的凤棺之外,婉妃丧礼的规格已与皇后无异。
灵歌不知道皇后在听了圣旨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毕竟逝者已矣,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少了一个对手,即便现下真的动用了皇后的丧礼规格,恐怕她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丧礼的第二日,太后便召集众人前去佛堂为婉妃诵经。
太后一向是偏爱婉妃的,如今婉妃薨逝,她心里自然十分不好受,脾气也随之变糟,是以大家的一举一动皆倍加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留心,就惹得她老人家更加不痛快。
佛堂之中一片静默,众人皆垂首站在太后身后,神态肃敛,但心下真正在念经文的,也只有太后、灵歌与贤嫔三个人。
太后对婉妃是发自内心的疼爱,所以念得极认真,而灵歌则觉得自己与婉妃的恩怨虽不能说已经彻底化解,但人已经死了,她也无谓再去计较,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她似乎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恨婉妃。
至于贤嫔,她不知是已经看开了,还是领悟了什么,如今似是已经一心向佛,不管现下是不是在为婉妃诵经,只要面对佛祖,她总是异常虔诚的。
当然,她的转变,免不了会引起一些人的侧目,早在前些日子,灵歌就听到了不少有关贤嫔的议论,有人认为她是在以退为进,想以此博得太后和皇帝的青睐,有人则认为她是认清了形势,明白自己终究不是丽嫔的对手,索性为自己找了一条安稳的后路。
灵歌也不清楚贤嫔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后宫中,唯有她的心思,她始终无法猜透。如若她真的一心向佛,不再去费心争宠,为何皇帝召寝之时,她仍会悉心打扮,以讨其欢心?
如若她现在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那目的又何在?如果只为了博得皇帝的青睐,那为何有那么多可以亲近皇帝的机会,她却都放弃了?而且还是一脸漠然,兴趣缺缺的模样?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抑或者,她才是这宫中真正超然的那个人?
一切都像一团迷雾,将所有人困在里面,既看不见未来,也看不清身侧到底站了哪些人,灵歌只能不断提醒自己要更加警醒,无论谁以什么面貌面对她,她都必须加以提防,尤其是那种防不胜防之人,例如皇后。
诵经途中,皇后时不时会微侧过头,扫灵歌一眼,一开始灵歌只顾静心念经,丝毫没有察觉,但次数多了,连身侧的瑾美人也发现了,她更是无法再忽视。
但灵歌却不明白,皇后此举到底意欲为何,按理说她现在已失去了一个强敌,岳擎也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应该没有了利用价值,为何她还会如此关注她?难道她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上不成?
又或者……对她来说,她还有利用价值?
思及此,灵歌顿时也失了念经的心思,一直到诵经结束,脑子里还在分析着各种利弊关系,同时猜测着皇后下一步的动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太后遣散了众人之后,皇后却并没有留下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径自带了人往凤苑阁而去,反倒是回逸和轩的途中,瑾美人疾步追了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姐姐有事?”看瑾美人脸色不佳,灵歌索性也板起脸,反正在众人心目中,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温吞无害的元美人,又何必再装?
乍见灵歌犀利的目光,瑾美人心下不由一缩,竟起了一丝胆怯之意,定了定神,方才勉强扯起一抹笑,“妹妹果然是今非昔比了,这人站的位置不同了,连脾气也变得不一样了,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适应不过来呢!”
灵歌一笑,“既然这样,那就等姐姐适应了之后,再来逸和轩找我吧!”话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给瑾美人留面子。
瑾美人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一时竟惊在当场,直到灵歌已走出十步之遥,方才缓过神来,脸色骤然怒红,疾指灵歌,大喝道,“你给我站住!”
灵歌倒也听话,慢悠悠地站了下来,侧过身瞅着她,容色平淡,“姐姐还有事?”
“你简直太目中无人了,竟敢这样对我?!”瑾美人大步奔上前,怒不可遏,看样子十分想给灵歌一巴掌。
云兰适时挡在了灵歌身前,生怕瑾美人一个冲动,失了心智,真对自家主子做出什么事来。
谁知云兰这一举动,更是让瑾美人火冒三丈,其实方才怒归怒,她心里对灵歌还是有些忌惮的,即使十分想打,她也不敢贸然下手,但云兰这一防,显然更将她的尊严踩在了脚底下。
被一个奴才瞧不起,瑾美人委实无法忍受,而且云兰不过是个奴婢,她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忌讳,大喝一声放肆,举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云兰大惊一下忙缩脖子躲闪,但巴掌却迟迟没落在自己脸上。
手腕被灵歌死死地钳住,瑾美人抽了两下没抽回来,大怒之下索性一把推开了灵歌,气得连声调都变了,“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灵歌被她一推,接连跌退了数步,幸亏云兰及时回身搀扶,否则必会摔倒,云兰一脸怒意,灵歌却笑了一下,仍旧一脸平淡,“没想到姐姐脾气这么暴躁,也难怪皇上不喜欢,我看姐姐您还是收敛一些为好,下次再想打人,也要看仔细了再打,若是打错了人,可就没这么容易了结了!”
“我呸!”瑾美人似乎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你少拿皇上来威胁我!什么叫打错了人?我堂堂一个美人,难道连一个奴才也动不得了?!”
灵歌哼笑了一下,“那也要看是谁的奴才!你是美人,我也是美人,论位份,我们平起平坐,即使她犯了错要处罚,那也是我,或者是皇后娘娘的事,你没资格来管教我的人,至于论恩宠,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是什么情况,你也不必说我恬不知耻,在这里沾沾自喜,有本事,你就把我挤下去,那时你想怎样就怎样,就算将我踩在脚底下,我也二话都没有,但是现在,我尊称你一声姐姐,那是看得起你,不是让你用来骑在我头上继续耍威风耍性子的,既然你明白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那就请你收敛一些,你记住,我不欠你什么,以后少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与我说话!”话落,才看向云兰,“我们走!”
云兰急忙跟上,心下虽然十分想看一眼瑾美人此时的表情,但终究没敢回头,不过猜也能猜到,瑾美人现在该是想杀人了。
“主子,您何必与她撕破脸呢?”回到逸和轩,云兰才放心道出心中忧虑,“或许她方才真有什么事情要与您说,您为何不等她说完了,再——”
话未说完,已被灵歌抬手打断,“不管她要与我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反正对我永远不会有利,她本身就是个只懂得利己的人,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满足她?”
“那您这般对她,就不怕她私底下给您使绊儿?”
灵歌笑了笑,“我就是不这般对她,她就会不给我使绊儿了吗?”说着话,翻身仰躺在软榻上,满足地喟了一口气,才又道,“宫里的人,都是欺善怕恶的,而瑾美人就是那种专拣软柿子捏的无能之辈,你见过她对那些厉害的主儿不敬过吗?我若想清净,就必须断了她的念想,让她明白,她的性子该收一收了。”
话虽如此,云兰却还是不放心,“反正奴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您还是小心些吧,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灵歌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句心里有数,就慢慢闭上了眼睛,在佛堂站了一个上午,她是真的觉得累了。云兰见状,想着也快是午膳时间了,便忙悄声下了楼,赶去了厨房帮忙。
云兰刚离开,岳擎便从窗外闪了进来,灵歌听见响动,睁开眼,然后一僵,“怎么……你怎么来了?”
岳擎淡淡一笑,慢慢走到榻边坐下,灵歌慌忙坐起身,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缩,没想这举动却引来岳擎更深的一笑,“这么怕我?”
见灵歌梗住,然后不自然地别开脸,岳擎敛下笑,决定暂时放过她,“你这么辛苦帮我除掉了一个强敌,我当然该来感谢你一下了。”
灵歌闻言一怔,半晌才笑了一下,“那你谢错人了,婉妃不是我除掉的。”
“哦?”岳擎显然不信,“你这么说,是想将功劳推给简之?”
灵歌笑了,“简之的行为虽不是君子所为,但他确实立了大功,如果不是他,婉妃也没这么容易倒下,不过……除掉婉妃的,也不是他。”
岳擎挑眉,“那是谁?”
“是岳礼与华莲。”灵歌转过头,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她想用她的命,保住她的孩子,而我也答应她了,所以,你不能动岳礼。”
好半天,岳擎都没有言语,只安静地看着她,直到灵歌受不了他的视线,闪烁着别开眼时,他才轻道,“你知道在慈安寺,是谁要下毒害你吗?”
灵歌一愣,重又转眸看他,“你查到了?是谁?”
“岳礼。”
“什么?!”灵歌大惊,“怎么可能是他?你是不是弄错了?”在她看来,他还仅仅只是个孩子。
岳擎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就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所以心思还没有那般缜密,留下了很多破绽,他甚至不懂得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道理,现在那个卖给他斩蛇草的人已经被找到了,你想见一见吗?”
灵歌彻底呆住了,须臾才摇了摇头,“不过是个卖药的,见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不见,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岳礼他到底为何要杀我?”
岳擎一笑,“岳礼自小就被婉妃调教的甚为守礼,基本上已经是个愚孝的孩子,你说他为何要杀你?”
无非是想让他的母亲高兴起来。
仅仅只这么一个原因。
灵歌沉默了。
这样的结局,是她从没想过的。按理说,她该对岳礼有一点愤怒,或者别的什么感觉,但奇怪的是,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既不恼,也不恨,甚至一丝丝惆怅也是可以的,但也没有。
心像是空了一样,许久才涌出一点沉重的滋味,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一般,很累很累。
岳擎看着她默然不语,想了想,才轻道,“现在你还会阻止我动岳礼吗?”
灵歌怔住,缓缓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眸仍是那样深沉,以前,任凭她怎样看,都无法看到他的心里去,但是现在,她却好像从中读懂了某些东西。
“我想,即使我不阻止你,你也不会动他。”他本身就是一个善良的人,又怎会去残害自己的同胞手足?
岳擎笑了,“这么肯定?”
灵歌垂下眸,也轻轻扬起一抹笑,“我肯不肯定没有用,关键是你心里怎么想。”
“不对。”岳擎摇了摇头,慢慢靠近她,一字一字认真道,“你的肯定,对我来说,很重要。”
闻言,灵歌心下禁不住一阵突突,对上他的眼睛,又不觉一震,赶忙又低下了头。
楼下传来脚步声,随即又传来云兰与巧兰的说话声。
灵歌一惊,也顾不上已泛起潮热的双颊,忙抬头看向岳擎,岳擎会意地站起身走向窗户,临行前,忽然又撇下一句,“方才你对瑾美人的态度,倒是颇有皇后的风范,我喜欢。”
一语双关,灵歌的脸这下算是彻底红了。
54 皇帝的威胁
宵禁的第五日,宫中一如前几日般安静,灵歌倚在榻上,心中却时不时仍会想起昨日在华莲公主宫中遇到的情形。
昨日吃过早膳,云兰去浣衣局取衣裳,途中听闻华莲公主病倒,回来告知于她,她想起婉妃生前所托,遂急忙赶去探望。
谁知前脚刚迈进华莲所住的聆风,后脚皇后宫中的秀姑就急匆匆赶了来,那时她还有些奇怪,因为以前从没见过秀姑与华莲有什么接触。
秀姑看见她,同样也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又赶忙恢复了笑颜,如常与她请安寒暄。那时,华莲的贴身嬷嬷,钱嬷嬷正好迎了出来,她也来不及细想,便随了她与内探望。
与华莲闲聊的途中,钱嬷嬷与秀姑离开了一会子,言行有些神秘,她心里虽十分疑惑,却也不好跟去偷听,遂也只能默默忍了,装作眼不见为净,倒是那时华莲的脸色明显沉郁了起来,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她问了,华莲却什么话也没说,一脸压抑愁苦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有的神态。
后来回到逸和轩,她招来云兰细问,方才知晓,那个钱嬷嬷原只是华莲宫中一个普通的嬷嬷,四年前华莲的乳母屈嬷嬷病逝,她才被婉妃选中,成了华莲的教引嬷嬷,但华莲与她始终不投契,一直想将其撵走,只是碍于婉妃,才一直不敢有所动作。
按理说,如今婉妃薨逝,本该是个大好的机会,但依照昨日的情形看来,华莲似乎仍是在钱嬷嬷的控制之下,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
是她有什么把柄捏在那个钱嬷嬷手中?还是这个钱嬷嬷背后,另有高人撑腰?
想起秀姑,灵歌的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她的日子才平静没几天,实在是不想再与皇后有什么牵扯或者冲突,更何况中间还夹了一个岳擎,她不想他为难。
可是,如果一切真与皇后有关,又该如何?是承诺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呢?
思及此,灵歌放下,这才深深领悟到一件事,人生最艰难的事情,不是努力,也不是奋斗,而是抉择。
宵禁期间,皇帝身为表率,一直没有来后宫走动,后宫诸妃也安分守己,毕竟谁也不会在这节骨眼儿上给自己惹麻烦,甚至连一向喜爱热闹的丽嫔都没了动静,飞燕更时不时会飘来香火的味道,惹得云兰等人嗤笑。
灵歌也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清静日子,除了心里时不时会记挂一下华莲之外,其余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休养生息上,其实也不是她不想吃喝玩乐,而是一来实在没有这个胃口,二来时机也不对,一旦授人以把柄,她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日子着实是惬意的,有时甚至会让灵歌产生一丝不真实感,而且自从灵歌恢复了吃吃睡睡的生活,连云兰等人也变得懒散起来,有时灵歌午睡醒来都找不到人,后来才发现原是所有人都午睡去了。
这期间岳擎也不见了踪影,听小顺子说,太子宫终日宫门紧闭,几乎不见任何人出入,灵歌心下虽有些好奇,但终究不敢去探个究竟,因为这种非常时期,宫内外早已布满了眼线,专门等着不守规矩的人自投罗网。
灵歌自然不是傻子,为免惹祸上身,几乎足不出户,倒是静嫔破天荒地来串过门子,原因无它,只因大丧期间饮食也从简,这一招算是掐住了静嫔的死穴,委实让她生不如死,痛苦之余,只好借由聊天排遣心中的郁闷。
估计如今在这后宫,也就只剩下她对灵歌没有多少妒恨,毕竟二人进宫的目的皆不在争宠,一个为了美食,一个为了生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两人倒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过那天虽相谈愉快,却并没有尽兴,因为静嫔的女儿,六公主欣莲不知为何突然哭闹不止,奶娘跑来禀报时,脸已煞白,灵歌本想一同过去看望,却被静嫔拦下了,她只说是小孩子缠人,没什么要紧,但在灵歌看来,事情似乎并不那么单纯。
但毕竟事不关己,灵歌心下虽疑惑,却也懒得费神去猜想,只笑笑由她去了。身在后宫,有多少人心中没有秘密?没必要全都要探究。
这一天,正是宵禁的最后一天,天气有些阴沉,似是要下雨的样子。
要说往年夏天,行宫此处的风雨总是不少的,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下一场雨,但今年老天爷却有些吝啬,多半个月也不见一滴雨水,甚至连一丝阴云也没有。
“依奴婢看,现在不只奸商会算计,连老天爷也越来越会算计了,庄稼不到快渴死的地步,他是不会下雨的。”
云兰懒散了几日,难得来了精神,一大早就起床给灵歌熬暖身茶,因为她还记得阴雨天灵歌的关节会不舒服,必须祛寒。
灵歌慢慢喝着茶,但笑不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以前极不喜欢的味道,如今闻起来却似乎带着温馨的感觉。
小顺子撇了撇嘴,“今年的雨水那是都让南陵招走了,那边就发洪水,这边就闹干旱,我看今年就不是什么好年成。”
听小顺子这么一说,灵歌猛然想起了闵知涵,也不知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顺子!”灵歌伸手招过他,“你除了看见太子宫宫门紧闭,甚少有人出入之外,还看见什么异常了没?”
小顺子细细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其实那天奴才也只是路过,并没仔细留意,但乍看之下,好像没什么异样。”
“主子想起什么了?”云兰插了话,顺手将桌上的一小碟蜜饯递给了灵歌,“药茶有些苦,吃点蜜饯甜甜嘴吧!”
灵歌却摆手拒绝了,想了一下,才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慈安寺那个叫闵知涵的孩子了,当初也只是跟太子提了那么一嘴,加上走得匆忙,回来后事情又一波接着一波,一直也没顾得上询问,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云兰笑了笑,“太子殿下办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那孩子也十三了,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了,还能照顾不了自己?依奴婢看,您就先别操心人家了,眼巴前儿的事还没个头绪呢,您可别忘了,明儿就过了大丧之期,皇上可是憋了许久,要应付可不容易!”
灵歌却不以为意,笑着放下茶碗,“你呀,只记着大丧之期,那大丧之前还有十日的斋戒怎么就忘了?太后已经放下话来,一切顺延,皇上想要放开心思,怎么还要再过九天呢!”
云兰闻言,这才记起确有这么一码子事,只是当时清音阁的太监来宣旨时,她刚午睡醒来,头脑混沌,听了也忘记了,如今经由灵歌这一提,一时竟还有些同情起皇帝来,不过转眼又觉得好笑,但不管是同情还是好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嘴上识相地什么也不说。
七日停灵过后,婉妃灵柩被以大礼抬出行宫,由御林军护送前往皇陵安葬,其子岳礼随行,众妃以素服恭送,华莲却因病并未出现,这让灵歌不免又担心了起来。
而且除此之外,岳擎也不在送葬的人群之中,灵歌环顾四周,却连简之的身影也没发现,云兰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与灵歌对视时,眉头亦不由蹙了起来。
回到逸和轩,还没等灵歌吩咐,小顺子已带来了太子宫那边的消息,但这消息却让灵歌等人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灵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从宵禁的第三日开始,太子就一直不在行宫?”
小顺子点头,“奴才亲自见到了简总管,简总管是这么说的,他说也就是主子您问,要不他是死也不会说的,不过太子殿下到底去了何处,他也不清楚,他只说三五日即回,也就这两天了!”
“太子殿下是不是疯了?”云兰抚着胸口,脸色都变了,“未经请示,擅离行宫,这在一般臣子都够杀头的罪过了,到底是什么大事,让他这样冒险?”
灵歌亦是惴惴不安,想了想,才又问道,“简总管还说什么了?太子擅自离宫,一旦有人前去探望,总要有说辞的,简总管怎么说?”
“简总管说了,外人都好打发,就只有皇上不好糊弄,但好在皇上从不去太子宫,再加上这几日皇上正闭关专心研究画,也算给他们省了心,只要太子殿下不出意外,安稳地回来,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出意外?”灵歌心下不由一懔,“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此去凶险吗?”
“这……”小顺子迟疑了,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真的不知道。云兰忍不住跺了一下脚,斥道,“你真是笨死了,怎么越是关键的地方,就越糊涂起来了?”
灵歌连忙安抚,“也不能全怪他,简之若不想说,谁去也是白搭,唯今就只盼着他真的有把握,能让太子安然无恙的回来,否则,不仅整个太子宫的人要跟着遭殃,恐怕整个天下都要大乱了。”
叹息声中,众人皆沉默,小顺子与云兰对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充满了忧虑,但谁心里也都清楚,此时不管如何担忧都是徒劳的,或许现下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自我安慰了。
翌日一早,小顺子又自动跑到了太子宫附近打探,见一切如常,放心的同时,又不免继续忧心。
灵歌反倒镇定了许多,照常吃喝,连去给太后请安也没落下,只是在榻上之时,会时不时朝窗户望上一眼,嘴上虽不说,但期盼还是有的。
云兰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识相地不戳破,其实她也巴望着太子安然无恙,抛去暧昧不谈,毕竟在这宫中,自家主子也没多少知心的朋友了。
就这样一连挂心了两日,第三日傍晚,小顺子兴匆匆地回来禀报说,太子已经回宫了,而且毫发无损。
灵歌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然后这一口气还没喘匀,皇帝却又突然驾临,而且身后侍从还带着御膳,看情形似乎是临时起意,想要与灵歌一同用晚膳。
事出突然,灵歌惊愕之余,只能硬着头皮接驾,期间皇后还派人送来了数道精美的素食小点,灵歌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却一时又弄不清到底是何处不对劲。
皇帝的兴致很高昂,以茶代酒也喝得十分尽兴,灵歌努力保持笑容,小心翼翼地陪着,心里却像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一开始,云兰还在一旁斟茶递水,后来也被皇帝遣退,屋内瞬间就只剩下他与灵歌两个人,气氛再一次凝结,灵歌藏在桌下的双手也禁不住交握在了一起,捏得死紧。
皇帝夹了一块松子糕放到了灵歌碗中,笑得温和,“来尝尝御厨的手艺,这一晚上就看你伺候朕了,也没看你怎么吃东西,饿坏了朕可是会心疼的。”
灵歌赶忙执起筷子,笑着谢恩,但也只是看了碗中的糕点一眼,并没有要吃的意思,“臣妾下午吃了不少干果,现下还感觉不到饿,倒是皇上忙了一天,应该多吃一些,不必顾着臣妾。”
皇帝笑笑,放下筷子,才又道,“国事有贤臣相助,朕又怎么会觉得累?”顿了一下,又抬头直视灵歌,“你觉得朕今天心情如何?”
这一问,倒是把灵歌问住了,灵歌心想,他心情好坏,与她何干?但嘴上却是万万不能这般回答的,愣了许久,才轻轻一笑,“想必皇上是有心事了?”如若不然,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问这么个怪问题?
皇帝笑了一下,垂下眸,把玩着茶碗,“皇后一直说你聪明,那你猜猜看,朕的心事是什么?”
灵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没来由的一阵恐慌,直觉此事必与自己有关。
努力稳住心神,灵歌仍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轻道,“其实臣妾就是个普通人,或许有那么一两次猜对了皇后娘娘的心思,让她误会了,不过臣妾自认绝对没有皇后娘娘夸赞的那般聪明,再说皇上的心思,又哪里是一般人能猜得透的呢?”
皇帝闻言,微挑了眉,似笑非笑地看向灵歌,“你想敷衍朕?”
然而还没等灵歌答话,又轻笑道,“你是否聪明,朕心里有数,这一点,朕也不在意,其实朕只是想知道,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普通人,那朕为何会连一个普通人都得不到?你这是在变相的告诉朕,朕比你还普通吗?”
灵歌惊跳了起来,慌忙跪地,“臣妾万万没有此意,请皇上明察!”
皇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扶起了她,“朕只是那么一说,你何必如此紧张?”说着话,又抬手轻轻抚着她耳边的肌肤,声音变得更轻缓,“朕不会让你觉得吃亏,朕会让你知道,你在朕心里,是与其他女人不同的,斋戒期一过,朕就下旨晋你为元嫔,那时候,朕希望你也能给朕一个交代,如今婉妃的位子空出来了,朕也希望那个位置会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灵歌低下头,纵使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仍力持平静,僵硬地点了下头。皇帝满意一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落下一个轻吻,灵歌捏紧拳头,极力忍下退缩的念头,闭上眼,掩住眸中的一切情绪。
对于灵歌的柔顺,皇帝十分满意,但碍于此时是斋戒期,已然泛起的也只能极力按捺住,喘息着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急速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已远,灵歌才猝然跌坐在地,身体无法控制地不住颤抖,大脑却是一片空白。窗边传来异响,灵歌茫然转过头,却惊见岳擎脸色沉郁地站在那里,显然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已经看在了眼里。
55 回头路
“你……你怎么来了?”灵歌惊讶之余,忙欲起身,却不料双腿虚软,身子晃了一下,差点又跌回去。
关键时刻,还是岳擎上前撑住了她的胳膊,灵歌抬起头,对他感激一笑,“瞧我这点出息,就这么点小事,就被吓得腿都软了!”
岳擎没吭声,半晌才吐出一声“对不起”,声音有些压抑,眸中满是心疼。
灵歌怔住,“你……”
“是我对不起你。”岳擎垂下眸,沉毅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在观月台上我曾承诺过,绝不会让父皇再碰你,但是今天,我却食言了。”
灵歌动了动唇,却发现此时根本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应对。四目相对,被他握住的手臂蓦地一紧,然后一股拉力将她拉进了他怀里。
岳擎轻轻环住她,越环越紧,“原谅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让你立即摆脱这一切,不过请你相信我,这样的日子,很快会结束的。”
结束?灵歌愣了一下,猛地挣开他的怀抱,“这话什么意思?你要怎样结束?”他该不会做出杀父弑君之类的蠢事吧?
岳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笑了一下,“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笨的一个人吗?”
灵歌梗住,半晌才嘟了下嘴,埋下眼,“不是最好!”
突如其来的撒娇之态,不仅让岳擎怔住了,连灵歌自己都愣住了。
她这是怎么了?
岳擎恢复的很快,显然也极高兴,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怎么?心思被我看穿,这就恼了?”
灵歌脸上一热,慌忙后退了两步,别开脸,“谁恼了?别胡说!”
岳擎又笑了,只是笑了没一会儿,却又敛下笑颜,上前两步,在灵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蓦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灵歌彻底傻住。
只觉脑袋嗡地一下子,连呼吸也忘了。
“我不想你的身上,还留有父皇的味道。”岳擎直视着她的眼睛,神情极是认真,但眸底还是隐隐透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讯息。
心咚咚地狂跳,灵歌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十分明显,一时却又不知该说或者该做些什么。
云兰恰巧走上楼,乍见岳擎也在,不由吓了一跳,连手中的茶壶也差点掉在了地上,不过云兰的到来,倒也解救了极度尴尬中的灵歌,灵歌急忙向她走去,脚步急得似是逃难一般。
岳擎忍下满心的笑意,冲云兰点了点头,示意她好生照顾灵歌,随即身形一闪,人已消失在窗外。
灵歌站在云兰身侧,一颗心犹在怦怦跳着,听见身后有动静,却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云兰抿嘴一笑,“主子,这人都走了,您就别躲了!”
“死妮子,胡说什么呢?谁躲了?”灵歌跺脚睨着她,死不承认。
云兰却也不戳破她,只笑眯眯地走到桌边放下茶壶,着手收拾桌上的碗碟,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揶揄道,“早知道奴婢就该生一双千里眼顺风耳什么的,这样就不会撞坏别人的好事,弄得自己心里愧疚了。”
“云兰!”
灵歌恼羞成怒,作势就要上去捶她。云兰忙嘻嘻笑着躲开,双手举起告饶,嘴上却仍不住调侃,“主子,您可是向来以冷静著称,如今怎么还打上人了?若是让太子殿下看见您这副凶悍的模样,可是会吓着的!”
“死丫头,今天不撕烂你的嘴,我是冷静不下来了!”灵歌冲上前,二人笑闹成一团,小顺子听见楼上嬉笑热闹,忍不住上楼查探,结果一时也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呆了许久没敢吭声。
瞥见小顺子的身影,灵歌慢慢松开云兰的衣领,轻咳了一声,缓缓敛下笑,“怎么?有事吗?”
小顺子愣了一下,才慌忙摇头,“没、没事,奴才只是听着楼上热闹,所以才上来看看!”刻意扯起嘴角笑了几下,才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忙道,“对了,主子,方才皇上在楼上用膳的时候,奴才在门外好像瞥见了皇后宫里秀姑的身影,不过没看真切,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她!”
“秀姑?”
灵歌一懔,看向云兰,云兰也瞬间敛下笑颜,蹙了眉,“刚才皇后确是派人送来了几道小菜,但前来送膳的人中,绝对没有秀姑!”
“难不成她是怕见皇上,所以在外头等着,没进来?”小顺子道。
“她为何要怕见皇上?”云兰认为此话说不通,“她不过是一个奴婢,与皇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什么好害怕的?再说,即便她真的得罪了皇上,按皇后与她那般亲厚的关系,自然会替她解围,怎还会让她过来凑这个没趣?”
“也可能皇后不知道呢?”小顺子仍有理由。
“不可能!”灵歌突然插了话,“秀姑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说话做事不可能没有分寸,她若冒险得罪皇帝,必然是为了皇后,这种能向主子邀功邀宠的事,她不可能不让皇后知道,所以鉴于此,她不进来,绝不会是因为皇帝!”
“那是为了什么?”云兰皱眉,“难不成外头比里面还容易查探情形不成?”
灵歌摇头,此事她一时也参详不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日子平静地过了两天,除了皇帝偶尔会来坐一会儿,弄得灵歌心神不宁之外,什么事也没发生。
云兰一直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只是一连十几天捞不到丁点儿荤腥,心情开始变得烦躁,尤其是一到饭点儿,胃里就下意识地直冒酸水。
灵歌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从小就不喜欢吃素,如今天天给她吃青菜豆腐,她也忍不住开始反胃,近几日更是食欲全无,只靠水果点心过日子。
巧兰自从得了不必准备灵歌膳食的指令,日子更是逍遥了起来,每日只准备一些没多少油水的素面条供其余人食用之外,基本上连火都不生,硬是把小顺子吃得直便秘,如今一听见“面条”俩字就哆嗦。
这一日,灵歌照例去太后处请安,发现茹素多日,连太后也略显清减了,不过其面色却比以前好了许多,一时心想这吃素也不一定是坏事。
众妃依旧对灵歌不冷不热,灵歌也懒得去在意,请安过后,只简单与静嫔寒暄了几句,就径自往逸和轩的方向走去。
前半段路程,瑾美人与灵歌同路,但自从上次在灵歌这里吃了亏之后,瑾美人就彻底将灵歌当成了透明人,明明看见了灵歌走在前面,也丝毫不理睬,甚至加快脚步越过她,然后扬长而去。
灵歌漠然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与云兰边走边谈论着沿途看见的花草,刚步下一座拱桥,远远就听见了一声急唤——
“元主子!”
灵歌抬头,却见是刘丛一路小跑了过来,请安道,“能在这里看见主子您真是太好了,也省得奴才再多跑一趟,昨儿地方上送来几幅古画,皇上宣您一同去鉴赏,现下正在御房等着呢!”
灵歌自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纵使心里再不愿意,也要笑着点头应允。刘丛见状一笑,躬身道,“那奴才不耽误主子的时间了,奴才还要去太后那里一趟,先行告退!”
送走刘丛,灵歌的笑容瞬间隐去,但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云兰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没几天平静日子,连斋戒也不消停!”
灵歌闻言一顿,想了想,还是回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谨言慎行,但却什么话也没说。
走到距离御房不远的地方,灵歌站下了,是给自己打气也好,是给自己安慰也好,反正她就是觉得自己需要积蓄一点能量才能继续往前走,此时她在想,如果进宫之前能够预知日子会演变到这般痛苦的境地,那她即使选择死,也不会选择入宫的。
可惜,人生都没有后悔药可买,既然选择了,就只能走到底,别无他法,尤其还是在这样一个身不由己的地方。
可是即便怎样说服自己,灵歌的脚就是抬不起来,一刻钟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向前走的,甚至越是停留,就越是想要回头,满脑子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既然不想去,那就别去。”
岳擎的声音忽然从身侧传来,灵歌怔了一下,起初还以为是幻觉。
但那不是幻觉,岳擎确实站在距她三步之遥的地方,有些喘,一看就知是匆忙跑来的。
“你怎么在这儿?”灵歌很诧异。
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曾问及岳擎,皇后说他一早就去了内府,今天是宫中分发月例的日子,皇帝已将此事交由岳擎打理,第一次执事,自然是要亲自去弄清楚各项事宜,以便心中有数。
岳擎笑了一下,“因为你在这儿。我承诺过的事情,不想再失信第二次。”
灵歌不言语了,说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但此时此刻,似乎不是感动的时候,“可是皇上在那里等着——”
“这个不需要你来操心。”岳擎打断她,“我说过,你只需要快快乐乐过你的日子,其余的事,让我来解决。”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他毕竟是皇帝,你——”灵歌还是不放心。
“相信我,我心里有数。”
岳擎信誓旦旦,目光坚定而沉稳,似乎真的胸有成竹。
灵歌明白他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而且这一次,她忽然也想试着放手,当初她与岳沨,就是因为顾虑太多,最终天各一方,这一次,她不去想那么多,只去选择相信他,这样,老天又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那好。”她等着。
横竖不过一死,与其这般痛苦的活着,还不如去死,但是如果赌赢了,那她就还能有美好的明天。
给了岳擎一个坚定的笑容,灵歌转过身,毅然走上了回头路。
或许她永远不知道,她的这个笑容,在岳擎心里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即使是当初得知自己将获封为太子的那一刻,他也没有这般喜悦过,这感觉对他来说就像重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不过二人心里却都清楚,走上这一段回头路,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主子,回头路不好走。”云兰话中有话,她心里是高兴的,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灵歌点头,但脸上却泛起了笑容,“你说得对,但总要走一走才知道,至少现在在我看来,这条路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快乐最平坦的一条路。”
云兰不言语了。她在想,如果当初灵歌与英亲王也选择走上了这条路,如今会是个什么局面?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毕竟事过境迁,结局早已摆在眼前,但换个角度来看,这或许就是天意,上天注定缘与分,谁也无法更改。
御房的另一侧,皇后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她看到了什么!
方才请安时,她听太后说,皇帝有意将灵歌册封为嫔,但尚未侍过寝的妃子,无重大功绩是不能随意晋封的,原本她只是想来探个口风,却没想到竟会看见这么一幕!
灵歌的笑容固然让她惊疑,但儿子的眼神却是让她刹那间浑身冰冷!
在后宫,她早已失去皇帝的宠爱,只空有一个皇后的位子搁在那里,可谓度日如年,但她咬牙坚持着,熬干了全部的心血,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只盼着有朝一日他能登上皇位,换她一门荣宠,她这一生也就算值了。
可如今是什么情形?!
她的儿子竟然与父皇的妃子搅在了一起!这让她情何以堪?!
更要命的是,一旦东窗事发……
皇后禁不住开始浑身发抖,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气愤,此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秀姑!”
好在她的理智尚存,先一步支远了一干奴仆。
听见皇后召唤,秀姑急忙跑上前,只听皇后咬牙切齿道,“去!去逸和轩将元美人给我带到凤苑阁,别惊动任何人!”
56 凶险一战
这一头,岳擎先用后宫的用度问题绊住了皇帝,之后就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而且件件皆是事关民生的紧要之事,如果皇帝推脱,传出去就会毫无疑问地背上昏君的恶名,显然这一切岳擎已经准备了很久,也忍了很久。
但他却不知道,他在这边费心努力,灵歌那一边却已经在皇后的威逼下,惊乱得不成样子。
其实一开始秀姑来宣召的时候,灵歌心中就泛起了一丝隐忧,一来是秀姑的脸色不对,二来是时间太过凑巧,她还没回到逸和轩,她就已经追了上来,显然不对劲。
但灵歌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她与岳擎之间的事,所以见面之后,皇后的第一句话就将她问蒙了。
“你与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皇后的脸色很阴郁,而且先一步撤下了所有侍从,显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灵歌首先想到了装傻,因为她还不清楚皇后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皇后娘娘为何这般问?臣妾不明白!”
“啪”地一声,一个狠辣的巴掌甩在了灵歌脸上,灵歌被打得跌坐在地,嘴中隐约尝到了一丝咸咸的血腥味,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少给本宫装傻充愣!本宫若是没有证据,是不会随便问这种说出来都丢人的问题的!”皇后声色俱厉,灵歌这才明白,她不是在试探,而是在让她招供。
脸上火辣辣的疼,反而让灵歌平静下来,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要走的,既然风雨来了,那就只能承受。
思路一通,灵歌索性也不跪着了,站起身直视着皇后,“既然这样,那臣妾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娘娘认为是什么关系,那就是什么关系。”
一开始,皇后被她的态度惊住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怒不可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如今在她的思想里,灵歌已经与不知羞耻四个字划上了等号,或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灵歌却笑了,“原来发怒真的会让一个人的理解力变差,既然娘娘还没听清楚,那我就再重复一遍好了,您的宝贝儿子喜欢上了我,而我欣赏他的执着与勇气,所以也决定接受他,现在您听明白了吗?”
这一次,灵歌直接将“臣妾”二字换成了“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而且此事已经败露,她也不可能再做回她的“臣妾”了。
皇后猛然跌退了一步,显然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是她的儿子先去招惹的人家?怎么可能?!
“你胡说!”皇后的神情已不能单单用恼羞成怒来形容了,“本宫的儿子,本宫心里最清楚,他不可能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蠢事!一定是你,是你这个**不知廉耻去勾引他的!”
灵歌却仍不恼不怒,低眉一笑,“那何不找您的儿子过来问一下呢?看看是不是我在胡说?”
皇后梗住了,灵歌的淡定成功地让她的信心动摇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是将信将疑,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您说您了解自己的儿子,是真的吗?”见她不说话,灵歌开始反问,“据我所知,皇子从出生开始,每天在母亲身边的时间是不能超过一个时辰的,只这一个时辰,您能了解他什么?太子九岁就离开皇宫,如今才回来不久,这么短的时间,您又能了解他什么?您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吗?又或者,他跟您说过,他在想什么吗?哪怕一次也好——”
“你闭嘴!”皇后怒然打断她,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伸手又想打灵歌,没想却被灵歌轻巧地躲了过去。
灵歌有些动气了,“不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只有无知泼妇才有这种行为!”
“你——你说什么?!”皇后这一听,气得差点晕过去,但灵歌就是吃定了她身边无人,就算再放肆,她现下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反正她已经无路可退,而她却还要顾及自己的儿子。
灵歌笑了笑,却没再言语,停了片刻,方才又道,“我想你也是尝过情爱滋味的,不会不明白情之一物,情之所钟是什么东西也阻挡不了的,你如今这般恼怒,无非是怕我坏了你儿子的前程,而他的前程,无非也就是做皇帝,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倾尽全力帮他安稳地坐上皇位,但你也必须要答应我,从此不再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在跟本宫谈条件?”皇后沉静下来,却是满脸不屑。
灵歌睨之,“难道不可以吗?”
皇后冷嗤了一声,“就凭你也配?”
“那你想如何?”事到如今,灵歌已经完全不害怕了。
“本宫可以杀了你,一了百了!”皇后的眼神阴狠,像是说到做到的样子。
灵歌笑了,“我相信你可以,而且还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你能完全无视与儿子的亲情,那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你这话什么意思?”皇后不解。
灵歌又笑了,“我就说你太不了解你的儿子,如果现在不出意外,我被秀姑带走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岳擎的耳朵里,他虽然还不至于立即怀疑自己的母亲,但一旦我出了事,他那么聪明,会联想不到吗?”
“你——”皇后果然迟疑了。
灵歌又道,“你可以怀疑我与岳擎的感情是否深厚到这般田地,你也可以大胆的去尝试,看他会如何反应,只要你能做到永远不会后悔!”
“他总不会为了情人,而不要自己的母亲!”皇后似乎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
灵歌笑了一下,低下头,“我也不想他变成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但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自己的爱人,你说他心里会怎么想呢?就算他放过了自己的母亲,那这个母亲在他心里,还是个母亲吗?”
灵歌抬起头,直视着皇后,“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怕死,如今这种痛苦的日子,死了反而比活着好,我相信这种感觉,你比我更有体会吧?所以我不怕你杀了我,我只怕你以后的日子,会比死了更痛苦!”
皇后不言语了,她的脸色死白,嘴唇也在颤抖,显然怒气犹盛,但她毕竟还是个有理智的女人,她不得不承认灵歌在某些方面说动了她。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成了亲的女人,丈夫与儿子就是她的一切,如今她已经没有了丈夫的爱,更不会想失去儿子的心,她不能让自己的世界崩塌,那会比死了还痛苦。
灵歌也不吱声,只默默地等着她的答案。其实就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也是没底的,她当然希望那些话都是真的,但她也不敢确定,毕竟母亲与妻子是一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皇后是他的母亲,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可她是他的什么呢?
说妻子还不是,说情人又有些模棱两可,未来充满变数,谁又能给谁永恒呢?
似乎过了几百年那么久,皇后终于轻透了一口气,看向灵歌,“你说你能帮太子安稳的坐上皇位?”
灵歌笑了笑,“相信如今在皇上面前,我比你说的上话。”
皇后的脸色刷地变了,但抿了抿唇,还是咬牙忍了,灵歌自是看出她眼中杀机犹存,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危,还是决定试她一试。
“皇后娘娘不必这般介怀,我也不是在自夸,而是事实摆在眼前,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律,世世代代的人都这样过下来了,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好动气的呢?”
皇后冷哼了一声,“说得好听,等你失势的那一天,再来跟本宫说这番话好了!”
灵歌笑了,“我又不是没失势过,难道皇后娘娘您忘了?我可是从无人问津的日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要说这得势,还要感谢皇后娘娘您呢!”
皇后霍地转过头,目光凶狠地瞪着她,“你这般冷嘲热讽,是在逼本宫不顾一切杀了你吗?”
灵歌挑了下眉,然后歪头笑了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到底逼您逼到什么地步,您才会痛下杀手,我也好有个限度不是?”
然而毫无预警地,皇后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趋近她道,“那本宫就告诉你,不管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本宫都想杀了你,没有限度!”
随着语气的越来越阴狠,灵歌脖子上的钳制也越来越紧,灵歌逐渐开始喘不过气来,而且此时她才发现,盛怒之下的皇后,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纵使她竭尽全力想用双手扳开她的钳制,也动不了她分毫。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喘不过气的痛苦让灵歌十分难受,但皇后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越扼杀越紧,灵歌这才惊觉此刻皇后是真的想杀她!
千钧一发之际——
“母后,住手!”
一枚玉佩随着话音从门外激射而来,击中了皇后的手臂,皇后只觉手臂一麻,身子顿时就没了力气,软倒在地。
颈上的钳制骤然消失,空气猛地窜过喉咙,引起一连串的不适,灵歌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只咳得肺都快炸开了。
岳擎急步奔了进来,第一个举动就是握住灵歌的双臂,上下打量着她,“怎么样?你没事吧?有没有事?可别吓我!”
灵歌止不住咳,只能拼命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
皇后呆呆的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那一脸的震惊、茫然、哀伤、凄凉与失望交织在一起,仿佛让她一瞬间就苍老了十岁。
还是灵歌先一步想起了地上的皇后,但看过去时,皇后脸上的表情,却让她大大震动了。
此时此刻,她或多或少能够体会到皇后的感受,但也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她心里到底有多痛,很可能连她自己也难说清楚。
察觉到灵歌满含怜悯的目光,皇后几乎立刻就惊醒了过来,岳擎上前欲搀扶起她,却被她猛然抬手挥开。
“母后!”
岳擎无奈低唤了一声,没想却引来皇后更大的反弹,“不要叫我母后!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岳擎一时无语,僵在当场。
灵歌想了想,刻意装出一脸得意的样子,笑了,“皇后娘娘这是干什么?您方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您的儿子吗?现在怎么又这样?难道是因为突然发现一切都被我说中了,接受不了?”
皇后哼了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擎儿就是再不济,也我的儿子,你算什么东西?本宫堂堂一朝皇后,会被你几句话唬住?”
岳擎这时才明白灵歌说那番话的用意,她只是想刺激皇后,让她老实说出心里的话,同时也让他明白,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感激地看了灵歌一眼,岳擎才又看向皇后,“母后,方才是儿子的错,您别生气了!”
皇后闻言,却选择冷冷地背过身,完全不理睬他。
岳擎知道她还在生气,却不知该怎样去劝慰她,毕竟从小到大,他与母亲就不算亲近,儿时除了功课之外,她几乎从不过问他的任何事,如今长大了,她除了担忧他的太子之位外,也几乎不过问他别的事,他与她虽不算是陌生人,但也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师父在世时常教导他要遵从孝道,或许他从此就漠视双亲也说不定。
如今,他虽知母亲是爱他的,但也无能为力,那种长久存在的隔阂,已经让他不知该如何伸出手了。
他怕伤害到母亲,更怕自己已经伤害了,却发现不到。
良久的沉默之后,皇后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本宫想安静一会儿!”
灵歌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发展,一时怔在那里,她不懂皇后此意是打算放过他们了?还是在积蓄能量,准备下一轮的战斗?
岳擎也摸不透母亲到底何意,但此时却也不敢太过刺激她,只能与灵歌一同退了下去,同时吩咐秀姑等人不得入内打扰,违令者严惩不贷。
出了凤苑阁,早已等候在外的云兰急忙冲了上来,“主子,怎么样?皇后没有为难您吧?”
见到云兰,灵歌立刻就明白了岳擎为何会到此来寻她,想必是她去报的信。
灵歌摇了摇头,算是对云兰有了一个安抚,然后又满是担忧的看向岳擎,“我看皇后的脸色不太好,刚才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生气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迟些时候,最好派个信得过的太医过来瞧一瞧,她到底是你的母后,别真折腾出什么病来!”
岳擎点头,然后有些心疼地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对不住,又让你受苦了。”
灵歌愣了一下,有些羞涩地垂下眸,笑着摇了摇头。
岳擎又道,“待会儿父皇一定会去你宫里问你今天为何没去御房,你可想好对策了?”
灵歌点点头,“这还不容易?我就说去的时候碰上了太子,太子说有急事找圣上处理,我不好去打扰,然后就悄悄回去了呗!”
岳擎闻言,立即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是真的了解了,还是在故意取笑她。
“怎么?这个借口不好吗?”灵歌担心了起来。
岳擎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我刚才还在心里夸奖你聪明,这个理由不仅将你自己摘了个干净,弄不好还会给你博得一个善解人意的美名,简直再好不过了!”
灵歌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猛地想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遂匆匆与他告了别,带了云兰离去。
回到逸和轩,皇帝已经在了,灵歌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由吓了一跳,好在恢复得快,没被皇帝看出什么端倪。
请过安后,皇帝果然问了她为何没去御房,灵歌按照方才的理由回了,结果还真被皇帝赞了一句善解人意,灵歌照旧谦虚应对,本以为一切可以顺利结束,却没想皇帝异常的眼尖,任她如何回避,还是发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然而话一出口,皇帝就想到了什么,立时拍案而起,“告诉朕,是谁打的?!”
灵歌又一次被他吓了一跳,禁不住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但跪在了地上,她又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跪。
皇帝见状,忽然转移了目标,直接看向云兰,“说!你家主子刚才是从何处回来的?”
云兰也连忙跪了下去,却哆哆嗦嗦不知该讲还是不该讲。
此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声,紧接着,秀姑竟哭着跑了进来,一进门就扑倒在皇帝脚边,“皇上,您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娘娘方才吐血昏倒了,好像是被人下了毒了!”
57 小转折(1)
皇后中毒,自是非同小可,皇帝与其虽然情意已淡,但毕竟夫妻一场,恩情还是有的,加之皇后位主中宫,母仪天下,娘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秀姑这一声哭喊,掀起的波澜可想而知。
皇帝未发一言,面色沉郁,只看了灵歌一眼,便大步往凤苑阁而去,灵歌回头叮嘱一干奴仆万不可多言,随即也急忙跟了上去。
来到凤苑阁,已有四个太医在了,灵歌扫视了一圈,瞥见了正站在床边的柳石玉,柳石玉自然也瞅见了灵歌,但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给皇帝请了安之后,便立着不动。
皇帝仔细询问了皇后的情形,太医院掌院只道下毒之人不懂药理,皇后已无性命之虞。灵歌没太听懂,却又不好多问,但见皇帝放缓了面色,也稍稍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岳擎也匆匆赶了来,皇帝见到他,不由有些不自然,虽然外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不久之前,他被自己儿子的一堆问题弄得有多狼狈,也正是从那时起,他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一向不太喜欢的儿子,如今已经成长到连他也难掌控的地步了。
岳擎请过安后,皇帝就以国事繁忙为由,只叮嘱了他要好好照顾皇后,便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到榻边看过皇后一眼。
岳擎虽早知父皇与母后关系冷淡,但却没想已冷至如此,见皇帝脚步匆匆,头也不回,不由有些心凉,殊不知皇帝离开,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
见皇帝走远,灵歌忙招过柳石玉,详细问起了缘由,柳石玉轻道,“下毒之人确实不懂药理,本想慢慢下毒,杀人于无形,却没想毒量略大,反而催使药效在未伤及五脏六腑之前提前发作,也算皇后福大命大了。”
“可知是何毒物?”岳擎紧忙问道。
柳石玉点头,“回太子的话,只是普通的砒霜,内府已经派人在查了。”
灵歌松了口气,又看向岳擎,“谁那么大胆,敢向皇后娘娘下毒?”
岳擎蹙了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后宫本就是阴暗的战场,谁都有可能是敌人。
秀姑瞥了灵歌一眼,容色复杂,灵歌自是觉察到了,心里也明白秀姑怀疑自己,毕竟她是皇后毒发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逃脱不了干系,思及此,灵歌忙又问向柳石玉,“你可知皇后是何时中毒的?”
柳石玉想了一下,才道,“具体的时间不太清楚,但应该至少有三天了,元主子为何问这个?”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岳擎也忙追问。
灵歌一笑,忙摇头,“我只是好奇问问,你们也清楚这几天我都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怎么可能知道皇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再说知道了下毒时间,也好查找下毒之人不是?”话落,又轻瞥了秀姑一眼,果然,秀姑垂下了头,显然也开始考虑起了别的人选。
此时,门外的太监喊了一声“华莲公主到”,众人不由皆惊。
婉妃生前与皇后是死对头,两个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此事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如今她的女儿前来皇后的所,又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实在不能不让人惊奇。
华莲一如往常的有礼,灵歌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沉静温润的女孩子,心里除了暗叹婉妃教子有方之外,也不免可怜起华莲,只觉得她应该活得很累很压抑,就像她脸上的笑容,虽然十分得体,却没有一丝生气。
显然没想过灵歌也会在,华莲起初有点惊讶,但眨眼的工夫便又恢复了正常,寒暄过后,便径自去了皇后榻边探望,又仔细向太医询问了病情,言行举止没有一丝异样,但灵歌看在眼里,就觉得哪里不正常。
既然皇后没有大碍,众人自然也就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华莲探望过后,岳擎就请了大家回去休息,灵歌虽有些心疼他辛苦,却也知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给了他一个劝慰的眼神,转身走了。
回到逸和轩,华莲的身影犹在脑中盘桓,但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怪异在哪里,虽说婉妃与皇后不对付,但婉妃已逝,华莲想在宫中生存,转而向皇后示好也不是不可能,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是非常的不对劲。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皇后不是没有大碍了吗?您怎么还是眉头紧蹙?出什么事了?”云兰端了一杯红枣茶回来,见灵歌仍在发呆,终是忍不住问道。
灵歌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云兰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默默地放了茶出去,下得楼,却瞥见院子里远远有人走来,定睛一瞧,却是许久不见的丽嫔。
乍闻丽嫔来访,灵歌委实有些讶异,虽说二人做了邻,应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两人却极少走动,也大有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的势头。
丽嫔的笑容仍是如常般热情,也特地打扮过,紫缎黄花袄衬着湖绿罗裙,姿容精致,一眼看过去很是明艳照人,灵歌此时才觉得皇帝会喜欢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妹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我听你这里整日都安静异常,不是真的要效仿太后和贤嫔,准备参禅了吧?”
灵歌笑了笑,让了她坐下,“姐姐取笑,妹妹哪里有那么高的天分!”
“妹妹可是谦虚,这宫里论聪敏,哪个能及得上妹妹?你若是没有天分,我估计这佛家就收不到弟子了!”
对丽嫔这番褒贬不明的话,若是以前,灵歌一定能够应付自如,但是如今由于心里挂着事情,她根本就无心应对,只得笑笑敷衍,并未言语。
但丽嫔显然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眼睛转了转,便又生出一个喻意不明的笑,“对了,听说皇后娘娘中毒了,还是秀姑跑来这里报的信,真的假的?”
灵歌闻言一愣,“你听谁说的?”她明明叮嘱过轩内的人,万不可多言的,相信那些奴才不会不顾脑袋,到处乱说才是。
丽嫔笑笑,“咱们可是邻呀,发生这么大的事,妹妹也不通知我一下,这可说不过去吧?”
灵歌这才松了口气,勉强一笑,“原来是姐姐耳聪目明呀,不过当时我并不在场,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姐姐想要答案,去皇后那里亲自瞧瞧岂不更好?”
小转折(2)
丽嫔一听,登时变了脸,严肃起来,“妹妹这么说是何意?让我亲自去瞧,难道是坐等着看我笑话不成?”
灵歌不明所以,“姐姐怎么这般说?”又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吗?
丽嫔轻哼了一声,垂下眸,神色仍不悦,“难道妹妹不知道,皇上方才已下旨,因为皇后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凤苑阁吗?”
下旨?灵歌一怔,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她未接到任何旨意?
见灵歌不说话,神情亦颇为惊讶,丽嫔又道,“怎么?妹妹还没接到旨意?”
逸和轩与飞燕居只一墙之隔,没理由一方得到了信息,而另一方却毫不知情。除非……
灵歌眨了眨眼,忙回过神来,笑道,“咳!瞧我这脑子,越来越不中用了,方才在凤苑阁时,皇上好像已经说过了,只是我当时在伺候皇后,分了神,这会子竟没想起来,可能皇上知道我已知晓,就没让宣旨太监又跑一趟,这回可多亏姐姐提醒,要不妹妹恐怕又要犯大错了!”
“哦……是吗……”丽嫔扯动了一下唇角,嘴上虽应承着,但双眼仍不住打量着灵歌,摆明了不信其所言。
灵歌亦不动声色,任由她打量,云兰适时送来茶点,灵歌忙热情招呼她用茶,这才转移了话题,又缓和下气氛。
二人说了一会子话,丽嫔的贴身侍婢心慧匆匆走了进来,灵歌这才惊觉,自己自打进门就只注意着丽嫔,竟完全没发觉,心慧没陪在她身边。
向灵歌规矩请了安,心慧方才转向丽嫔笑道,“主子,玉主子派人过来,邀您过去打牌呢!”
“又打?”丽嫔挑了下眉,又扫了灵歌一眼,才又道,“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还顾着打牌,真是个不成器的胚子!”
只是说着话,人也随着站了起来,想了一下,又侧首对灵歌笑道,“瞧瞧这不懂事的玉姐姐,真是让妹妹看笑话了,我该去说说她去,要不以后弄不好会捅大篓子的!”
灵歌虽心知她这是借口,却也巴不得她赶紧走,自然是不会阻拦,客套应付了几句,便笑盈盈送了客。
待一行人走远,云兰方才上前探寻丽嫔来意,灵歌只笑笑说是来打探消息的,没再多言,云兰亦知她不想多讲,便也不再多问,只私下里严令一干奴才管好自己的嘴,谁敢多言,严惩不贷。
当天夜里,简之悄悄造访,说是皇上与太子议政途中让太子传的旨,当时还特指了灵歌出入凤苑阁,以便侍奉皇后,但被太子以宫中多口舌为由劝回,并转述岳擎的叮嘱,让灵歌万事小心。
是夜,月色无华,寂静无风,灵歌辗转床榻,久不能眠。
三日来,宫中因皇后生病一事闹得人心惶惶,尤其后宫,虽有不少人已知其是中毒而非生病,但因有圣旨悬在头上,谁也不敢多言,加之下毒之人尚未找到,很多人为避嫌,也绝口不谈此事。
但越是这样,灵歌心里便越不安,凡事皆是先有风声才会露出端倪,如今人人自危,幕后真凶更是会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若想查出来,可谓难上加难。
再加上这几日,灵歌也特别留意了华莲公主的动静,几天的观察下来,愈加觉得这个沉静的女孩不简单,无论人前还是人后,皆没有表现出一丝丧母之痛,要知婉妃过世至今,也不过一个月而已。
是她太会掩饰?还是她对婉妃的感情,远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深厚?
而且,岳礼与姐姐的关系似乎也在瞬间亲密了起来,不仅早晚探视,甚至一坐就是个把钟头,为何婉妃在世时,不见这姐弟二人这般亲厚?难道现在才发现亲情可贵?
云兰听得内室有动静,猜是灵歌还没睡,遂试探性地小声问了一句,灵歌索性坐起身,唤了云兰进来,本来想聊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只吩咐拿了一些糕点果品,又沏了壶好茶,便走到窗边坐下看起了夜景。
云兰其实满肚子疑问,但看灵歌似乎也颇多疑惑的样子,也识相地什么都没问,就那么安静地在一旁陪着,一直陪到了天亮。
用过早膳,见灵歌面露疲色,云兰劝其去休息一下,灵歌却推说睡不着,想去院子里走走,小顺子闻言忙道最近花开得好,是应该去瞧瞧,话音未落即换来云兰一记白眼。
走到院中,诚如小顺子所言,花确实开得极好,姹紫嫣红,馨香馥郁,加之阳光亦十分明媚,愈加显得一切都格外有生气。
但灵歌却仍心情沉郁,丝毫提不起一点精神来,此时她方才觉得,境由心生这句话是多么的贴切,想起皇后,想起华莲,想起岳擎,想起未来,似乎每一件事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叹息。
“主子,外面日头大,看一会儿就回去吧!”看着灵歌在阳光下白得几近透明的肤色,云兰忍不住劝道。
灵歌恍若未闻,只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朵小黄花,花朵不大,只有铜钱大小,与四周碗口大的红、白芍药相比,稍显寒酸了些,而且有些格格不入,但那种艳丽的黄,却十分惹眼,纵使在万花丛中,也很难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那是什么花?”灵歌指着它问。
小顺子顺着灵歌的指向望过去,登时哎哟着跺了下脚,恨道,“这些个懒奴才,让他们定时清理杂草,这下可好,不仅草没除,连花都开了,奴才这就拔了它去!”说着话就要动手。
灵歌连忙拽住他,“等一下!”
小顺子不明所以。
灵歌又道,“反正都是花,何必要拔了它,留着不也挺好看的吗?”
小顺子摇头道,“主子,这您可有所不知,这小黄花很邪门的,只要让它长出一朵,不久就会有一片,别的花根本斗不过它,死的死,枯的枯,到时这整个花田就都是它的天下了!”
云兰闻言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的灵歌,又看了看那朵小黄花,心里瞬间窜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只觉那花,似乎就是自家主子。
恍惚间,小顺子突然哀叫了一声,云兰回神看过去,原是他拔花不成,反被花茎上的刺扎到了,云兰见状,忙喝住他,转头对灵歌道,“奴婢就不信这小小的黄花有这么厉害,反正主子您也不喜欢芍药,咱不如就留着它试试,看它到底能厉害成什么样,您看如何?”
灵歌挑了挑眉,心想这也是个乐子,看看倒也无妨,索性就答应了,小顺子有些心疼那些名贵的芍药,本欲劝说,但最终还是屈服在云兰的瞪视之下,心下只道女人败家,爹果然没有骗他。
又过了两日,皇后的状况大有起色,岳擎传话来说,已可以下床慢慢走动了。
灵歌听后着实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又多少有些遗憾,她深知若是皇后出了事,她与岳擎的事情就少了一个阻碍,但想归想,落到实际上,她还不至于心狠变态到这种地步,毕竟,那是她心上人的母亲。
这一日天气有些阴沉,而且闷热,湿气很大,让人感觉十分不适。灵歌秉着心静自然凉的心态,只穿着一件薄衫一动不动地瘫在凉榻上,云兰在一旁扇着扇子,奈何连风都是热的,丝毫感觉不出凉爽。
原本就想这样静待到天黑,期盼一点凉意,谁知临近午时,皇帝忽然驾临,并带了御膳厨房特制的消暑冰品,甚至将奏折也一并带了来,显然有在逸和轩长久逗留的意思。
灵歌自然是不能赶人的,只能匆忙又穿戴整齐,守在一旁伺候,好在皇帝带来的冰品消暑效果不错,两碗下肚,灵歌已觉体内热气减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天热,也或许确是国事缠身,对待灵歌,皇帝的性子也不若先前那般急躁了,一直低头批阅奏折,只偶尔与灵歌说几句话,气氛倒也融洽。
灵歌也渐渐放下心防,与皇帝说话也轻松起来,云兰在一旁边伺候茶点边偷偷打量着二人,忍不住开始幻想皇帝如果是岳擎,如今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午膳时分,御膳房依照皇帝的旨意送来十几样清淡的小菜,再加上巧兰的几道拿手菜,看起来虽然简单,但却比往日的大鱼大肉更让人有食欲。
近几日食欲一直不振的灵歌也破天荒地吃了一碗饭,让云兰很是欣喜,皇帝则偏爱巧兰所做的鱼肉羹,直赞香滑可口,灵歌趁机替巧兰邀了十两银子的赏赐,并笑言给其做嫁妆。
总管刘丛在一旁忙道灵歌是菩萨心肠,会心疼奴才,皇帝闻言,即佯作不悦,随后索性也赏了他,不过却只有一钱银子,弄得刘丛苦笑不得,还得辛苦跪地谢恩。
众人正说笑,门外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丽嫔求见,灵歌闻言一愣,随即又淡然下来,怎么说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连走过一只耗子都能看清,更何况是皇帝这么大的人物?
丽嫔进门,盈盈拜倒,颇有些弱柳扶风之感,这感觉传递到皇帝那里,果然让其难以自持,竟亲自起身上前扶起了她,并叮嘱她小心身子,看着丽嫔对自己投来的那一个胜利的骄傲眼神,灵歌错愕之余,只觉好笑。
“臣妾宫中的厨子今儿做了两样特别的消暑膳食,听说皇上恰巧在妹妹这里用膳,就赶紧送过来让皇上尝尝!”说着,便赶忙招过身后侍婢,亲自将膳食托盘呈了上去。
皇帝自是十分高兴,刘丛见状,忙上前接了,灵歌淡扫了一眼,却只是两样寻常的小菜,不过腌小黄瓜翠绿讨喜,酿百合也晶莹剔透,常言道,能将寻常食材做得不寻常才是真功夫,如此看来,那厨子确有几分功力。
借着伺候用膳,丽嫔顺势挤在皇帝身边,并“恰巧”将灵歌与皇帝隔了开,灵歌瞅着她的背影,实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装不满。
不过有了丽嫔的殷勤服侍,灵歌瞬间便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卸下了,按她现下的想法,就想赶紧回榻上睡个午觉,可惜想法仅仅也只是想法,只要皇帝不走,这想法永远也成不了事实。
云兰适时送来香茶,灵歌也乐得安静地躲到一旁的椅子上喝茶,将饭桌留给两人尽情发挥,不过此举看在皇帝眼睛里,还以为她是吃了醋,心有不满的表现,窃喜之下,更是愈发与丽嫔亲腻起来。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告捷,灵歌早已倚在榻边昏昏欲睡,期间若不是云兰机敏,总是及时将其捅醒,恐怕她这副事不关己的状态,早已惹得龙颜大怒了,不过即使酒足饭饱,丽嫔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皇帝也还算勤政,没有为了美人荒废国事,只喝了几口茶,便又回到案上看起了奏折。
丽嫔依旧随侍一旁,伺候得极是细心,一点也没有因为怀有身孕而显出一丝的疲惫,灵歌看着二人,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里到底是飞燕居还是逸和轩,倒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客人。
原以为这一下午都会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下度过,谁知后宫风声传播的速度实在超过灵歌的想象,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久未在后宫走动的宣妃居然也大驾光临,这着实让灵歌吃了一惊。
想来丽嫔也没有想到宣妃会来,一时有些惊愕,甚至连皇帝都颇为讶异,宣妃一向倨傲,甚少与后妃来往,更别提到别人宫中串门子,如今一反常态,而且还笑意盈盈,看上去十分亲切和善,委实不能不令人惊疑。
屋子里一下子聚集了三个女人,而且还正是最近当红得宠的人物,连见多了大场面的云兰都一时愣在当下,差点忘了给宣妃行礼。
新欢旧爱齐聚一堂,皇帝的国事算是正式告一段落了,灵歌隐隐觉得额际有些抽痛,基本上不敢想象下午的日子该怎么过。
还是丽嫔反应快,率先拉过宣妃,笑道,“姐姐可真是稀客,这是什么风把姐姐吹到这儿来了?”
宣妃看了皇帝一眼,才笑道,“今天天气闷,宫里也闷,我就想出来走走,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想起逸和轩景色好,也好久没看见妹妹们了,索性就进来看看,没想到皇上也在!”
爱妃幽怨的一瞥,皇帝心如明镜,不可能接收不到,一听宣妃这般说,当即笑着接话道,“可也巧了,朕方才也在想爱妃,没想到爱妃人就来了!”说着便伸手拉过宣妃,皱眉直说清减了。
明知是安慰的谎话,但宣妃还是笑了,幽怨之气也淡了不少,灵歌见状,不由又暗自感叹后宫女子的悲哀,但反过来一想,不自欺欺人,又如何活下去?
毕竟来者是客,灵歌纵使再不愿意,也要热情招呼,但显然宣妃此来的目的并不是灵歌,自始至终,她对灵歌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或许在她的眼中,灵歌不算出众的相貌并没有对她构成什么威胁,不过灵歌最近极受宠爱一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是以也不敢太过怠慢,多是敷衍为主。
丽嫔自然也看出来了,心情颇为复杂,一来她为自己能成为宣妃的劲敌而暗自高兴,因为这代表她在宫中,甚至是皇帝心中已有了一定的地位,可二来却又有些担忧,忧心宣妃会对自己不利,毕竟现在她也有了身孕,此事不仅关乎个人的宠衰,而且还关系着皇位继承的问题,试问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呢?
当然,这一切,以灵歌玲珑剔透的心思,不会看不出来,只是她志不在争宠,心也不在皇帝这里,自然是不会在意,如今两个宠妃一左一右腻在皇帝身边,丝毫没有给她留位置,她见了反而乐得轻松。
一下午,逸和轩成了两个女人争宠的战场,虽然看不见硝烟,听到的也是相互的褒奖与夸赞,但私底下汹涌的暗流,却可以在一瞬间将步入战场的人掀翻。
灵歌自然是不会去触那个霉头,呆到后来无聊,她甚至借口帮皇帝准备茶点,与云兰一起躲到了厨房,一直挨到临近晚膳时分,御书房派人来禀报,说是内务大臣有急事求见,方才算将皇帝请出了逸和轩。
皇帝一走,宣妃与丽嫔也就没有了留下的理由,宣妃更是连招呼都不打便径自走了,丽嫔侍奉了一下午,亦早已疲累不堪,与灵歌没客套几句,也匆匆告辞,徒留下一屋子的脂粉香味。
灵歌瘫在软榻上,罢了晚膳,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云兰怜她辛苦,只默默将几样糕点和水果放在榻边的案子上,也不扰她,便转身下楼去了。
屋子里沉寂异常,灵歌半睡半醒之际,不知为何就只觉屋内有人,睁开眼,果然,岳擎倚在窗边,双手环胸,正默默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
灵歌坐起身,此时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发生什么事了吗?”灵歌直觉又问,岳擎这才动了一□子,慢慢走向她,“父皇一下午都在这里?”
灵歌顿时了然,原来他是为此事不高兴,于是忙解释道,“皇上虽然在这里,但是宣妃和丽嫔也都在,跟我没什么关系!”
岳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了下来,但仍有些沉郁,“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在这里。”
灵歌有些无奈,也不知该怎样劝慰,只道,“你这是在钻牛角尖?”
岳擎摇头,勉强一笑,“不是,我只是心里不舒服,只要看到他在你身边,我就不舒服,而且是十分不舒服!”
灵歌心头微动,拉他坐在榻边,伸手抚上他的脸,轻道,“其实我也不舒服,但是我能忍,忍到你让我脱离这种日子为止,所以为了我,你也要忍,忍到你能让我脱离这种日子为止,好吗?”
曾经因为犹疑,因为畏惧,因为退缩,她已经失去了岳沨,如今,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而这一次,她不想再失去他。
岳擎怔住,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灵歌口中说出来的,待反应过来,手已经覆上了灵歌的手。
“你放心,我会的,我会尽我的全力,让这种日子早点结束,等我。”
等待永远是最磨人的。
尤其是有了期望之后,那种患得患失的折磨,也让人难以忍受。
灵歌想尽一切办法想让日子好过一些,可惜皇帝似乎不愿意让她安稳度日,自从上次误解了吃醋事件之后,妃嫔聚首逸和轩的闹剧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次。
灵歌一开始只觉错愕,之后觉得无奈,但到最后却喜欢上这种热闹的日子,毕竟这样一来,皇帝身边有人伺候,她也减免了一些差事,并且也避免了与他单独相处的尴尬与不适,何乐而不为?
但皇帝也不是傻子,日子一长,他还是多多少少看出了灵歌的心不在焉,虽说没有到龙颜大怒的地步,但那种失望与挫败感却还是极明显的,可又不能言明,只能自己暗生闷气,而且人一旦失了面子,自然而然就会想逃避,更不要说是天子之尊,所以皇帝突然不再驾临逸和轩一事,便又在后宫掀起了一个小波澜。
按照宣妃的说法,是灵歌只是皇帝贪图新鲜,一时宠爱的清粥小菜而已,根本无法与大肉大肉相比,时间久了自然会感觉枯燥,所以灵歌失宠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在丽嫔看来,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她毕竟与灵歌做了那么久的邻居,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而且她始终认为,只有重视一个人,才会因为这个人而生气,如果不重视,就根本没有生气的必要,所以灵歌对她的威胁性丝毫没有降低,不过皇帝不再驾临逸和轩一事,还是让她很高兴的,毕竟她又多了一些可以博宠的机会。
当然,一人一个想法,后宫对此事的议论也可谓是众说纷纭,要说真正高兴的,恐怕也只有灵歌与岳擎两个人,当夜岳擎便又潜入逸和轩,欣悦之情溢于言表,灵歌斥他莫要高兴的太早,毕竟皇帝的心情就跟六月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但没想到皇帝此次挫败,持续的时间却挺久,一连半个多月都音信全无,其实也不是他不想重拾信心,而是岳擎每日都会拿一些机要大事来“折磨”他,致使他根本□乏术。
这一日,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加上皇后也病愈,太后欣慰之余,忽然想要听戏,众妃闻讯自然是纷纷赶去相伴,灵歌本不想前往,一来她对戏曲本就没多少兴趣,二来想到要与皇后照面,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但后来听闻华莲公主也在,便变了想法,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了云兰一同前往。
到得清音阁X时,皇后正在陪太后说话,灵歌远观她的气色,发现仍不是太好,但确实已无大碍。看见灵过来请安,皇后也只是漠然地抬了一下眼皮,不仅没有搭理她,甚至连表情都吝啬赐予,灵歌见状不由松了口气,她真的宁愿被漠视。
宣妃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对灵歌更加轻视,所以在灵歌给她请安时,更是故意拿起茶碗喝起了茶,轻怠之态溢于言表。
灵歌自然也发觉了,但除了无可奈何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感觉,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与她本就走得不是一条路,实在也无谓生气。
华莲一直陪在太后身边,斟茶递水,揉肩捶背,完全是一个孝顺孙女的模样,并且对皇后也是温言笑语,一如自己的母亲般恭敬。
灵歌偷偷观察着她,表面上看来似乎没有一丝不妥帖的地方,但华莲的笑容实在太完美无瑕了,有时候太过完美,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众妃到齐,戏曲开锣,众人表面上皆津津有味地看着,然而实际上,除了太后之外,没有一个人的心思是真正放在看戏上的。
戏演到一半,戏院门口闪过一个小太监的身影,此人低着头匆匆走过,若不注意,任谁也不会觉察,但灵歌还是看到了,她从一开始就悉心留意着周遭的动静,夸张一点说,即使一只苍蝇飞过去,她也不会放过。
但看虽然看到了,起初却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在意,直到随后华莲站起身离开,方才引起她的警觉。
可是,她却不能离席,因为离席便会更惹人关注,到时只怕自己什么都没探查到,反而被别人探查出什么。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华莲回了座位,容色平常,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并且直至戏唱完,也再没有离开。
灵歌忍得辛苦,戏一散,都来不及告退便匆匆离开,宣妃见状,直斥其不懂规矩,丽嫔则若有所思地看着灵歌的背影,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戏院拐角处,云兰正翘首等着自家主子,是以一见灵歌的身影便赶忙迎了上去,正待开口,却被灵歌制止,只听灵歌不满嚷道,“回去告诉小厨房,以后再别做甜酿百合了,我吃那东西闹肚子!”话音未落,便急匆匆走了。
云兰呆了一呆,直至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丽嫔的身影时,方才恍然大悟。
回到逸和轩,灵歌进门便遣退一干奴仆,抓住云兰便问,“我让你在外面留意华莲公主的动静,看到她去哪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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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心情
云兰道,“主子您先别着忙,奴婢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说,您猜华莲公主见的人是谁?”
灵歌一愣,“是谁?”
“四皇子岳礼!”
“岳礼?”灵歌惊住了,想了一下,忙又道,“那他可是穿得太监衣裳?”
云兰微讶,“主子如何知道的?”
灵歌默然,若有所思。
云兰见状,蹙眉又道,“说来也奇怪,四皇子为什么要穿个太监衣裳?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找自己的亲姐姐,至于这么遮遮掩掩的吗?一看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灵歌道,“那后来呢?知道他们说什么了吗?”
云兰摇头,“这谁能听见呀,不过华莲公主好像挺生气的,不知对四皇子说了些什么,四皇子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才急急忙忙的走了!”
灵歌点了点头,叮嘱云兰万不可再对人言,这才转身上了楼。
夜里,灵歌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华莲怪异的表现,其实华莲未来会怎样,按说轮不到她来操心,但是对婉妃,不知为何,她总是心存一份愧疚,如果能保得她的一双儿女平安,或许她还会安慰些。
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之际,忽闻窗外一声轻唤,灵歌坐起身,看着岳擎轻巧地闪身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精巧的瓷壶。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惊讶归惊讶,但灵歌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岳擎一笑,提高手中的瓷壶,“这几天天热,地方官进贡了一些消暑解热的药材,据说还有滋补的功效,晚膳时父皇赏了我一些,我连夜让人熬制了,想拿来给你尝尝!”
灵歌笑了,“你怎知我现在心火正盛呢?”
“心火?”岳擎一怔,忙又问道,“怎么会有心火?出什么事了吗?”
灵歌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说,只道,“这事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等我理出点头绪了,再与你详说!”
岳擎点头应允,又亲自拿了茶碗,倒了一些递给灵歌,“坐下喝吧,虽说味道不算可口,但功效还是不错的。”
灵歌浅啜了一口,倒也觉得不难喝,只是华莲的事压在心头,喝起来也没滋没味的。
“对了,”灵歌忽然想起一个人,“闵知涵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吧?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听简之说,你把他留在身边了?”
岳擎一笑,“当然记得了,我每隔几天都会过问一下的,那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把他留在宫里,我让简之把他安排在宫外,专心读书,再过一年他就可以参加考试,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进入三甲应该不难!”
灵歌“哦”了一声,微笑低下头,再没言语。
岳擎却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灵歌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今天看见了华莲和岳礼,他们年岁相当,于是就想起来了!”
岳擎点头,灵歌又问,“最近你可曾见过岳礼?这孩子都在忙些什么?”
岳擎想了一下,微蹙了眉,“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我经常从学堂那里路过,最近确实甚少看见岳礼的影子,按说以前婉妃在世时,他可是从不缺席的!”
灵歌不语,顿了一下才道,“可能是母亲过世,他尚处悲伤,无心念书吧!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我答应过婉妃,会帮他照顾华莲和岳礼,如果你有空,也帮我看一下他,毕竟前朝我不能随便过去!”
岳擎点头,“你放心,我会督促他的。”
灵歌这才笑了笑,又低下头静静喝茶,其实不是她不想告诉岳擎实情,或是想利用岳擎,只是她没有任何证据,不能随意说岳礼如何如何,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但找个人看着他总是好的,一来可以保护和提防他,二来,或许也会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夏日的天气总是多变的,刚舒爽没几日,便又闷热下来,太后胸闷不适,免了众妃每月例行的请安,皇后也因身体元气大伤中了暑气,卧床不起,灵歌原想去探望,但考虑再三,还是没去。
岳擎怕她也中暑气,索性偷偷派简之将皇帝所赐的药材全都送了过来,灵歌原还不信这些药材会那么大的功用,但几顿喝下来,发现真的没那么燥热了。
晚膳过后,灵歌正安坐在窗边看书,云兰匆匆上楼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召见。
灵歌听后大惊,按说这种尴尬的时期,避而不见是最好的,如今反而召见,究竟是为何?灵歌左思右想,仍然猜不透皇后的意图,但即使这样,也不能不去,毕竟人家是后宫之主,容不得她拒绝。
到得凤苑阁,秀姑已在阁外恭迎了,灵歌有点受宠若惊,但秀姑只是引了她进入内室,自己却守在了门外,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灵歌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压抑的心慌。
皇后半倚在床榻上,凤眸微阖,灵歌走近请安,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灵歌也不去扰她,只安静地在一旁站着,低着头,专注地面。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轻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看向灵歌,“知道本宫为什么让你来吗?”
灵歌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垂下眸,摇了摇头,神色平定。
皇后笑了一下,“你倒是镇定!难道你就不怕本宫杀了你?”
灵歌淡淡一笑,摇头,“皇后娘娘若想杀我,恐怕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你错了!”皇后讪笑,“不是本宫不想杀你,天知道本宫多想让你死,但是可悲的是,本宫却不能杀你!”
灵歌闻言一愣,不明所以。
皇后低下头,又是讥然一笑,然后抬眼直视灵歌,“不要以为本宫是害怕皇上,本宫好歹是皇后,即使杀了你,只要理由得当,皇上也不会把本宫怎么样,反正本宫也不得皇上宠爱,大不了就继续这样过一辈子,可惜本宫还有儿子,本宫的儿子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而他,又偏偏喜欢上了你!”
“你知道他跟本宫说什么吗?他说,你生他生,你死他死,你说本宫怎么敢杀你呢?”
灵歌惊愣了,不管这是不是岳擎为了保护她而生的计策,但这句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已是万般不易,要知道他的肩上,还有未来的江山。
看着灵歌怔怔不语,皇后突然又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又落了下来,“你知道吗?本宫恨你,却又没办法不羡慕你,一个女人一生,能得此爱,足矣!”
没有想到皇后会说出这种话,灵歌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回答,但是看着皇后的眼泪和那极力隐忍的哭声,又不由觉得一阵阵心痛,她与岳擎的爱情,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然而只放肆了没几秒钟,皇后便迅速擦干眼泪,稍作缓和之后,方才又看向灵歌,“人经历过生死,真的会和以前不一样,这几天本宫也想了很多,想以前在娘家的岁月,想刚进宫时的风光,也想现在的落寞,但是不管怎样想怎样算,本宫还是算不清自己奋斗了这么些年,到底得到了什么,丈夫?儿子?还是地位?或许什么都没有!本宫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本宫不会再干涉你和擎儿的事,只要你能帮他坐上皇位,只要你能顶得住天下人的谩骂和耻笑,你就站在他身边吧,本宫也想看看,你能站多久!”
她能站多久?
回到逸和轩,灵歌犹困在皇后那番话中,久久无法挣脱。
她能顶得住吗?即使顶得了一时,能顶得了一世吗?岳擎终究会是皇帝,三宫六院无法避免,如果有一天他的爱淡了,或是分给了别人,那她要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他真正爱的人,其实不是她……
灵歌跌坐在椅子上,心一扭一扭地痛,原本纷乱的脑袋也忽然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想。
云兰见其脸色刷白,以为她不舒服,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灵歌瞥了一眼,却恍若未见。
云兰有些急了,“主子,您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皇后娘娘跟您说什么了?难为您了吗?您倒是说句话呀!”
然而问了好些遍,灵歌却始终不言不语,甚至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云兰无可奈何,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结果就这样一直等到天黑,灵歌仍一动不动,云兰终于忍不住了,转身飞奔下了楼。
看着从窗外闪身进来的岳擎,小顺子半张着嘴,被巧兰拽着耳朵拖走了。
岳擎会来,已在灵歌的预料之中,刚才云兰冲下楼,她已经猜到是去找他了,只是现下面对岳擎,她已不知该用什么心情了。
是喜?是悲?是愁?还是苦呢?
“母后找你了?”岳擎开门见山,焦急之情全写在脸上。
灵歌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找你什么事?跟你说什么了?”
灵歌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没言语。
岳擎急了,“好!你不说,我就去问她!”话落转身就要走,灵歌忙拉住他,“你这是干什么!皇后正病着呢!”
正待想说他以前不是这般急躁的性子,为何现在如此冲动时,岳擎已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转头看向她,灵歌霎时便知自己被骗了。
“你又耍我!”灵歌愤愤扔下他的胳膊,转身又坐回榻上。
岳擎很是委屈,“那你不说,我有什么办法?”
灵歌轻哼一声,扭身不理他。
岳擎叹了口气,轻轻转过她的身子,半蹲在她面前,柔声道,“告诉我,母后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不开心?”
灵歌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黑眸仿佛有魔力一般,牢牢地吸住她,让她挣脱不开。
纵使未来他真的会变,可她如今还能放得开吗?
灵歌不知道。
良久,灵歌叹了口气,“你真的想知道?”
岳擎点头。
灵歌一笑,“皇后想知道,我能在你身边站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冒险在枪林弹雨中码的,不晓得有木有虫,大家要是看到了,帮忙捉一下哈
幕后真凶
起初,岳擎没有反应过来,但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也想明白了,脸色不由一沉,起身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心?”
灵歌连忙摇头,“我并非怀疑你的心,我……我只是害怕变数,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谁能保证什么是永恒的?你毕竟是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
“我不要三宫六院!”
话未说完,已被岳擎沉声打断,“我不需要什么后宫,我的未来,身边永远只会有你一人而已!”
斩钉截铁的承诺,说实话,任谁听了之后,说不感动都是假的,只是事实放在那里,那么多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谁还敢天真地轻易去相信?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灵歌的声音有些涩,“你虽然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你仍须权衡各方的利益,历来政治联姻皆是帝王首选,要知道你的肩上还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你不单单只属于我啊!”
岳擎默然了,久久没有言语,灵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只能陪着沉默。
良久,岳擎垂下眸,轻叹了一口气,似是含着满满的无奈,“难道衡量一个皇帝的好坏,就只是看他后宫有多少妃子吗?”
灵歌闻言哽住,讷讷不知该如何回他。
岳擎又道,“即使我将会是皇帝又如何?皇帝也是人,也想过凡人的生活,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陪我携手晨昏女子,繁忙时可以抽空相想念,闲暇时可以游园赏花,对饮畅谈,有难时更可以不离不弃,共度难关,难道这样的要求很奢侈吗?”
“不奢侈。”灵歌摇了摇头,轻喃着别开眼,“对寻常百姓来说,这或许并不奢侈,但是对你来说,我不知道……”
“我会让你知道的。”岳擎目光灼灼地盯着灵歌,似乎信心十足,“你不必再为此事烦心,我只想请你相信,即便这是奢侈的,我也有能力将它实现,不仅仅因为我会手握江山,更因为我爱你,也请你相信,这份爱虽然不会永恒,但在我有生之年,它永远不会变。”
不知是岳擎的承诺真的打消了灵歌的顾虑,还是灵歌真的想开了,不再庸人自扰,之后的日子,灵歌又恢复了正常,而且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更好。
云兰悄悄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彻底放松,只小心伺候着,因为岳擎临走时有交代,要密切留意灵歌的一举一动,稍有异样,便要立刻告知于他。
皇后似乎也真的说话算话,从此不再过问灵歌的任何事,而且几乎足不出户,据凤苑阁的侍婢们说,皇后也渐渐迷恋上禅学,不仅话少了,连吃食也清淡了,较之以前可是清心寡欲多了。
灵歌是不知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凭直觉,她觉得皇后说的那些话确是真的,如今少了一个阻碍,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皇帝也许久没有来过逸和轩,灵歌自然更乐得高兴,每日除了惦记一下华莲与岳礼的事情之外,其余时间又过上了刚进宫时的闲散小日子。
但后宫的生活不可能永远风平浪静,这就是狼多肉少所致的必然结果,所以在简之悄悄登门之时,灵歌便知自己的悠闲时光结束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见简之神情凝重,灵歌直觉不妙。他很少在白天来这里的。
简之左右看了看,确定除了云兰之外,再没有外人在,方才走近灵歌,低声道,“太子让奴才告诉元主子一声,谋害皇后的凶手找到了!”
“什么?”灵歌一惊,“真的?是谁?”
难道是……
“四皇子岳礼!”
果真是他!
灵歌怔住,简之见状,疑道,“怎么?元主子早知是四皇子?”
没想到简之的心思如此之细,灵歌愣了一下,才笑了笑,道,“当然不是,只是皇后中毒之时,我就觉得华莲公主的表现不太对劲,所以对他们姐弟二人多加留意了一、些,心里虽然有点怀疑,但无凭无据,也不好随便说些什么,其实让你家主子注意岳礼,也是为了提防和保护这孩子,他自幼在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又这么小就失去母亲,一时走错路也在所难免,更何况我答应过婉妃,要尽量保她一双儿女的周全!”
简之这才释然,“主子心细如尘,聪明睿智,又有情有义,奴才实在佩服!”
灵歌忙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简总管过誉了,我只是碰巧看到了而已,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倒是太子是如何发现下毒之人是岳礼的?”
简之笑道,“与元主子一样,也只是碰巧看到了而已,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四皇子下毒不成功,又惧怕宫中调查,所以急欲处理掉手上剩余的砒霜,可巧那天被太子看到他行踪鬼祟,于是便派奴才暗中调查,这才发现他将余下的砒霜全部埋在御花园的各个角落,奴才继续追查砒霜来源,又牵出四皇子宫中一名近侍以及宫外一个药店的老板,不过太子说此事毋需元主子操心,他会亲自处理!”话落,又传达了岳擎一些嘘寒问暖的叮嘱,方才告辞离去。
但灵歌如何放心的下,而且直觉告诉她,此事与华莲也脱不了干系,华莲已丧母,如果再连弟弟也出事,只怕不知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思及此,灵歌便再也坐不住了,急忙招来云兰,直奔华莲所住的聆风居。
对于灵歌的突然造访,华莲很是惊讶,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一样没落下,这让灵歌不得不感叹婉妃教子的功力。
“美人到此,可是有事?”侍婢上过茶,华莲即遣退了所有,问得直截了当。
如此与脾性不符的态度,灵歌起初一愣,随即也沉静下来,柔和一笑,“看来公主是聪明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能直接来找你,就代表我已经掌握了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相信公主心里应该有数,再说明白一点,公主最近在担忧什么,那就是什么事情!”
华莲的脸色微微变了,可神态依然镇定,“恕华莲愚钝,华莲真的不懂美人您在说什么。”
灵歌笑了,“不懂吗?那好,那就等到四皇子出事那一天,你再好好想清楚吧!”话落,起身便要走。
华莲忙唤住她,“等一下!”
灵歌回过头,仍是风淡风轻的模样,“公主还有事?”
华莲明显有些急了,“你刚才说什么四皇子?岳礼怎么了?”
灵歌笑了笑,“公主还要继续装傻是吗?不过恕我时间有限,我宫里还有事,既然公主不愿意坦诚相见,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公主好自为之吧!”
“等等!”
华莲追了过来,拦在了灵歌面前。
灵歌也没有躲闪,直视着她的眼睛,尽量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真诚,以打消她的顾虑,而华莲在谨慎的打量与考虑过后,终是请灵歌留了下来。
“我不会瞒你什么,但是我想先知道,你究竟知道了岳礼的什么事?”
看着华莲诚恳的态度,灵歌也认真起来,却只淡淡说了两个字,“砒霜。”她相信只这两个字已可以让华莲明白一切。
果然,华莲的脸色彻底变了,眼底盈满了震惊与恐惧,但毕竟受婉妃调教那么些年,纵使内心已经是惊涛骇浪,可面上依然没有太过失态。
良久,华莲张了张嘴,艰涩地吐出两个字,“真的?”
灵歌点了点头,“此事太子已经知晓,至于他会怎么处理,我尚不清楚,但是你若肯与我坦白一切,我最起码可以保他性命!”
“你?”华莲显然还有犹豫,“你凭什么?”
灵歌一笑,“你不需要知道我凭什么,你只需要知道,现在能救你弟弟的,就只有我!”
“你敢这么肯定?”华莲动摇了,“可是我要怎么相信你?”
灵歌端起茶碗,浅啜了一口,才慢悠悠道,“你只能选择相信我,而且,我不会害你,因为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尽力保你姐弟二人周全,虽然我与你母亲的关系不算好,但是说出口的承诺,我是一定会遵守的!”
“我母亲?”
灵歌点头,诚道,“婉妃临终前求我尽量保护你们姐弟二人,这差事我虽不想担,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办法不答应,你也不必想我是不是在骗你,我还没有低级到用已经逝去的人来编排谎言。”
华莲沉默了,似是在考虑灵歌所言有几分可信度,半晌,才抬头道,“既然你能来找我,而不是将此事宣扬出去,就表示你确实有心要帮我,那我也不瞒你了,其实砒霜之事与岳礼无关,一切都是我做的!”
“什么?你?!”灵歌大惊。
她原以为她只是帮凶,或者参谋者,怎么会……
华莲点头,“一切都是我干的,包括买砒霜,下毒,只可惜我不懂药理,没有毒死那个该死的女人,岳礼只是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想要帮我善后而已!”
“你……”
灵歌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外表看上去如此温和柔弱的女孩子,居然会如此的心狠手辣!
可是……
“你到底为何要毒害皇后?”
无奈的妥协
毒害皇后是多大的罪名?弄不好是要抄家灭族的,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到底为何要如此?再说,又如何证明她不是为了保护弟弟,冒死顶罪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华莲了然地笑了,一脸超乎年龄的成熟,“你在想我是不是为了保护岳礼而替他顶罪,其实没必要,母妃已逝,我们本就没有了靠山,皇位铁定已与他无缘,我犯不着牺牲自己去救他,没有多少价值的,更何况毒害皇后这是多大的罪我心里清楚,舍己为人是有限度的,即使他是我弟弟也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毒害皇后?”此时灵歌心里已确定凶手确是华莲,但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让她冒这么大的险?
华莲笑了,神情有些悲苦,眼神却是冰冷的,“你不会懂的,你是不会了解常年生活在被人监视之下有多么痛苦,没有自由,甚至没有自我,我原以为这样忍到出嫁也就算了,谁知这恶毒的女人,不仅不放过我和岳礼,还逼死了我的母妃,要不是她,母妃也不会死,她们斗了一辈子,结果居然还是她完胜,你说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我不想以后都生活在她的摆布之下,也不想我的婚姻变成她的筹码,所以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杀了她,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活!”
“摆布?”灵歌有点不明白,“你有你母亲照顾,她如何摆布得了你?”婉妃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儿生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
华莲嗤笑,“所有皇子皇女出生,都由皇后指定乳嬷嬷和教引嬷嬷各一名,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连皇上和太后也无法更改,更何况是我母亲?只是母妃在世时,她们虽然时不时会与皇后通风报信,但还不敢把我怎么样,如今母妃不在,我的日子……”
华莲说不下去了,眼泪含在眼圈,只是忍了又忍,还是落了下来。
灵歌忙将绢帕递了过去,看着华莲落泪,灵歌心里也不是滋味,身在后宫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她已彻底领教了斗争的残酷,华莲自幼生在宫廷,十余年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灵歌不由叹了口气,幽幽道,“人人都道后宫生活无忧,好像进来了就是荣华富贵,显赫一生,又有谁知道这寂寞宫墙之内,到底藏了多少冤屈、龌龊甚至是罪恶与杀戮,你的心我能理解,可是你这样做,真的是大错特错了,你可知一旦此事被查出,不仅你要死,或许还会株连九族的?”
华莲笑了一下,抬手将眼泪擦干,“死又如何?生不如死,那还不如死了好!株连九族又怎样?除了我弟弟,任何人给我陪葬,我都不觉得可惜,什么外公外婆舅舅婶婶,他们统统都死有余辜,因为他们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亲人,我们仅仅是他们获得金钱和地位的工具而已!”
说完,华莲缓了一下,突然拉起灵歌放在桌上的手,恳求道,“既然你答应过我母妃,既然你说你有那个能力,那就请你保住岳礼,我死不要紧,但他不能跟我一起死,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不求他以后能有多显贵,我只求他能平静安稳地度过这一生,哪怕是做一个普通百姓也好,算我求你了!”
眼见着华莲说着话就要跪下,灵歌急忙拉住她,道,“公主这是做什么?”
华莲站起身,却垂首不语。
灵歌看着她,不由又叹了口气,道,“公主先别急,这事还不到没有转圜的余地,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不想再多伤人命了,这事能圆满解决那最好,如果一定要有人出来做个交代,我也会想办法把伤害减到最低,你放心吧!”
“真的?”华莲倏然抬起头,满眼的惊喜与不敢置信。
灵歌点头,“我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你现在稍安勿躁,也不要过多的接触岳礼,要知道做多错多,我现在就去找找人,看能怎么办!”
但没想到此事在岳擎处却碰了钉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华莲公主对你所说的就一定是真话?她连谋害母后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如果她是真凶,那就一定不能留,我怕日后她会为永除后患而加害于你!”
岳擎的态度很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灵歌只得耐着性子又道,“你不了解华莲所吃的苦,所以你体会不到她的心情,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天生就是坏人,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完全都是环境造成的,就像你母亲如果不那么对人家,现在她也不会有此一报,不是吗?”
“你现在是在帮着凶手说话吗?”岳擎觉得灵歌善良的有点不可理喻。
“我没有帮任何人说话!”灵歌也有些急了,但仍忍耐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凡事有因才有果,我不敢说皇后此番是一种报应,但是她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当然华莲也做错了,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一定要对一个孩子赶尽杀绝吗?”
岳擎不言语了,但神色依旧沉峻,看上去还是没有妥协。
灵歌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此时去逼迫他只会让他兴起抗拒心理,倒不如说明道理,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
“我知道让你放过想杀你母亲的凶手难为你了,但我相信你是个明理之人,我也明白你是怕我知道太多,日后会遭人暗害,你的心我都了解,但是我只想让你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这世上的人并不都是坏人,以德报怨也并不一定都是坏结局,端看那人是不是值得,我想你去接触一下华莲,你就会知道,其实她的本性不坏,她只是太痛苦了,又不懂该怎样解脱而已。”
岳擎听后仍不表态,但明显有些动摇了,静默了一阵子,才无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她,“这么善良,值得吗?”
灵歌微怔,顿了一下,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善良吗?后宫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是善良的?其实我也只是自私地想让自己安心罢了……”
岳擎不言语了,只默然看了灵歌一会儿,然后伸手将她拥在了怀里,越抱越紧,良久,才又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母后是当事人,我不可能瞒着她,一点也不让她知道,而且也总要先听听她的意思,至于父皇那里,我能简则简,能免则免,这里不能久留,你先回去吧,我让简之送你,你放心,凡是让你不开心的事,我都永远不会做!”
两天后,岳礼宫中那名私通宫外药店老板的太监被秘密处死,药店老板也被按了一个杀人的罪名,判了斩立决。
又三日后,华莲向皇帝自请为母守孝,移居宫外皇家庵堂,十年内不再入宫。
再七日后,皇帝下旨,封岳礼为洵亲王,命其驻守皇陵,无旨意永不得擅离。
灵歌获悉一切之后,虽知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但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一个正值花龄就常伴青灯古佛,一个年纪轻轻前程就已注定,这究竟是咎由自取?还是造化弄人?
“主子,您也别太难过了。”云兰安慰道,“在外人看来,大公主与四皇子的命运是不济了些,但仔细想想,这对他们俩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安排,至少他们可以衣食无忧,而且以后再也不必被搅进这永无休止的争斗,这样不是很好吗?”
灵歌闻言,忍不住低眉一笑,“你安慰人的功力可是大进了呢,让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羡慕他们俩了。”
云兰也跟着笑了,玩笑道,“难得能得主子一声夸奖,看来奴婢今天可得吃一顿好的,庆祝一下!”
灵歌横她一眼,揶揄道,“少来找借口,我看你是嘴馋了吧?”
云兰却只顾笑,也不回答,须臾才敛了笑,又道,“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是如何与皇后娘娘说的,居然还能说服皇上下这种旨意,当真是有一套呢!”
这番话是说到灵歌心坎里去了,其实她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问他,生怕节外生枝,如今尘埃落定……
“云兰,去一趟太子宫,就说晚上我这设宴,要好好答谢一下有功之臣!”
入夜,岳擎姗姗来迟,灵歌早已在窗边静候,见他到来,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怎么现在才来?”
岳擎歉意一笑,“父皇有事找我,耽搁了一些时辰,等急了吧?”
灵歌摇了摇头,“简总管已经派人过来知会过了,只是不知道你会晚来这么久,幸亏我不是真的设宴款待你,要不这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的,可没法吃了!”
“没法吃我也吃!”岳擎一直笑着,心情似乎很好,“只要是你准备的,哪怕是馊了臭了我都照吃不误!”
“贫嘴!”
灵歌笑着白了他一眼,又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才敛了笑道,“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找你来有什么事,现在夜也深了,时间有限,你快跟我说说,这事你是怎么解决的?你到底是怎么说服皇后,又是怎么说动皇上下那道旨意的?”
出事了
岳擎接过茶碗,想了一下才道,“其实这件事能有这样的结局,也是我没有料到的,那天你与我谈过之后,我便去见了华莲,按说她是我的皇妹,我应该比你了解她的,但是见面之后,我才知道我们之间有多陌生,而且你说得多,她本性确实不坏,只是婉妃的约束和宫廷的残酷改变了她,当然,这其中也有我母后的错误,自从见了华莲之后,我就决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起初我也担心母后那边会不依不饶,但出乎我的意料,母后很平静,除了一开始的错愕与不敢置信之外,甚至连一丝怒气都没有,我觉得母后好像真的变了,变得清心寡欲,甚至淡漠一切,此事我还没有求情,她已开口说作罢,毕竟她还活着,没必要再追究了,父皇那边也是母后亲自去说的,但母后没提中毒一事,只是说华莲想去庵堂为母守孝,岳礼也想出去锻炼一番,但念其年岁较小,只给他安排一个驻守皇陵的差事,无旨意不得擅离也只不过是个约束,怕他贪玩无法收心,不过我想这样的安排,对他们二人来说,也应该是最好的了!”
“你等等,你是说……这些事其实都是皇后安排的?”灵歌委实非一般的惊讶。
岳擎点头,“我也没想到母后会这样,若是按母后以前的性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不知怎么了,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过老实说,我确实比较喜欢现在的母后。”
灵歌不吱声了,回想起皇后那天与她说过的话,此时她才确定,皇后是真的变了,难道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见灵歌不言语,岳擎以为她仍在担心皇后会改变主意,忙又道,“你不必担心他们姐弟二人,我已经暗中派人保护他们了,而且华莲所住的庵堂距离闵知涵的书院极近,我也打算让他们认识一下,他们毕竟同龄,能够说在一起,这样华莲虽然离了弟弟,也不至于那么孤单,至于岳礼,他是男孩子,终究要有一番事业的,所以该承受的总要承受,我只需保他平安就行!”
灵歌这才彻底放了心,笑道,“其实有你在,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次真的谢谢你了,我想婉妃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
岳擎轻扯嘴角牵起一抹笑,又伸手将灵歌揽在了怀里,轻声道,“婉妃感不感激我,我并不在乎,我说过,只要是会让你不开心的事,我就绝不会去做,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那……与江山相比呢?”感动归感动,幸福归幸福,灵歌仍是忍不住想调侃他一下,只是没想到,得到的答案居然是那么肯定的——
“还是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灵歌与岳擎的感情也与日俱增,到后来甚至发展到了,岳擎每日不见灵歌一面都无法入眠,而灵歌则是即使岳擎明明就站在面前,却还是会想念的地步。
云兰目睹二人的温馨与甜蜜,心下是一半开心,一半又担忧。
其实云兰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皇帝逐渐过了尴尬期,又开始思念起了灵歌,近几日虽然还没有驾临逸和轩,但已频频往旁边的飞燕居跑,居守门的太监回禀,每次到得逸和轩门口,皇帝皆会驻足,身体虽没进门,但双眼还是会忍不住向内眺望,相信距离驾临之日已是不远了。
不过此事云兰还没有与灵歌说起,她实在不想也不忍破坏灵歌难得的好心情,只是不说又怕她没有心理准备,一旦皇帝驾临,会出岔子,直弄得自己左右为难。
这一日,灵歌去太后的清音阁请安回来,正赶上巧兰用新摘的玫瑰花瓣做了一些玫瑰酥,面香与花香幽幽淡淡,不仅闻起来香气怡人,看上去精巧别致,而且吃起来也是酥绵可口,回味甘甜。
灵歌正坐在榻上快乐地大快朵颐,没想门口处便传来一声高亮的“皇上驾到”,灵歌一听,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一吸气瞬时将一口酥吸在了喉咙里,直咳得脸蛋又红又胀,眼泪横飞。
皇帝进门时正瞅见灵歌这一副惨状,惊讶之余,忙上前询问,后来甚至差点将太医都宣了来,紧张之情看在云兰眼里,不禁让她又忧虑起来。
幸好皇帝只坐了不到一刻钟,几个朝臣便以军国大事又将其请走了,灵歌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而此时灵歌也赫然发现,以前自己尚且还能忍耐着伺候皇帝,现在却连忍都没办法忍了。
云兰叹了口气道,“主子,看起来皇帝的心情又好了呢,咱这好日子真是没过几天,就又到头了!”
灵歌看了她一眼,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没有吱声,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与人不一样,别人都是极力帮助主子争宠,生怕落后一丝一毫,你倒好,居然还嫌失宠的日子到头了!”
心知灵歌是在说笑,云兰索性也放肆了起来,笑道,“不是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嘛,奴婢这可都是跟您学的,再说了,咱就是争宠,那对象也不对呀,您说是吧?”
灵歌自然是一下子就听出云兰话中的揶揄,当即羞恼起来,跺脚嗔道,“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把你的嘴拿针线缝上,让你乱说!”说着话便上前追打云兰。
云兰忙着躲闪之余,仍不忘笑道,“主子您就歇歇吧,就您那针线手艺,还不如奴婢自己动手呢!”
灵歌被这般调侃,自是更不会饶她,两人追打笑闹成一团,小顺子在楼下听见笑闹声,心中不由暗叹没规矩,只是他不知道,灵歌原本愁郁的心情也在这笑闹中被冲淡了很多。
接连几日,皇帝都在午膳过后驾临逸和轩,灵歌头疼接驾,弄得午膳也吃不下,云兰看在眼里,纵使着急担心也没有办法。
而且最糟糕的是,皇帝也越来越没有耐性,对灵歌身体上的接触也越来越频繁,只要灵歌稍有反抗或排斥之意,他便会立即变本加厉,致使灵歌动也不是,不动更不是,日子难过至极。
丽嫔有时也会在此伴驾,看着皇帝与灵歌亲昵,心里自然百般不是滋味,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也忍得极辛苦。
这一头,灵歌重又得宠的消息传到了岳擎耳朵里,岳擎的心情自是不会好,只是又不能贸然前去解围,也急得在宫中坐立难安。
是夜,终于送走了皇帝,灵歌忙命人准备沐浴事宜,身上满是皇帝的味道,实在是让她难以忍受,只是衣裳还没来得及准备,岳擎便匆匆来了。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近几日皇帝来得频繁,四周耳目也多,她早已让云兰通知岳擎,没有急事暂时不要见面,以免节外生枝。
岳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一把将灵歌拉到身前,随即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灵歌霎时僵住,大脑一片空白,脸蛋热辣,心亦如擂鼓,直跳得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直至岳擎餍足,方才慢慢放开她,然而嘴唇却仍贪恋着不肯离开,只是由热吻变成了厮磨。
灵歌半掩着眸,极力控制心跳,却抑制不住浅浅的喘息,岳擎闻声,不由挑起唇角,凑在她耳边轻道,“别连喘息也这么诱人,我会忍耐不住的。”
灵歌的脸登时又红了,忍无可忍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以示抗议,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岳擎轻轻笑了,重又将她拥紧在怀里,静默了一阵子,才道,“你知道我每次一想起父皇在这里,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就冲过来,可是又不能,我好怕你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我真是快疯了!”
灵歌闻言,心情不由也沉了下去,谁说她不是呢?她每日都竭尽全力的忍耐与应付,她也好怕有一天她再也忍受不了,到时该怎么办?她是死是活是怎样都不要紧,可岳擎呢?她真的没办法看到他受连累。
“怎么不说话?”见怀中的人久久不言语,岳擎放开她,好奇问道。
灵歌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也在想这件事而已,天也晚了,快回去休息吧,小心别被人发现,你放心,现在我还能应付,等我应付不了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的,到时可就是你去想办法喽!”
岳擎郑重点了点头,“你放心,万事有我!”话落,又在灵歌额上印下一吻,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谁知岳擎离开还没有多久,丽嫔便施施然登门,一脸诡异难测的笑容,让灵歌心里顿生不祥的预感。
果然——
“妹妹这里可真是热闹,大半夜了还人来人往的,只是那人到底是谁呀?怎么放着大门不走,却走窗户呢?”
灵歌心下大惊,只是面上仍力持镇定,“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谁来了?”
丽嫔讪笑,“还在这装傻充愣?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呢,而且那个人看起来,好像还是个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