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1997年(三)(1 / 1)
云顶山庄离友克鑫城区不到40公里,开车的话一小时就能到,但上条寻仍然选择相信自己的两条腿,一来比车子快,二来不怕堵车。爬山途中,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会不会把更多人卷进去?云顶山庄本就是旅游胜地,经过疗养院的路人察觉到骚动而一探究竟也未可知。普通人也就算了,倘若跟名人大腕或警察记者扯上关系,后续事务就会非常棘手。
她加快了脚步。有条墨菲定律说,如果一件坏事有发生的可能性,那它一定会发生。而且她之所以叫“鸦眼”,也有一部分是她早年出名的乌鸦嘴的关系。现在即便克制着不说,光是想想就能应验的事也时常发生。
路面平缓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疗养院门前平阔的停车场。暗淡的白光下,冰冷的雨丝杂乱无章地碰撞着。上条倒抽了一口。
车子一辆挨着一辆,其中许多是颜色各异的小型面包车,还有几辆黑白相间警车。车里没什么人。上条敲开一辆警车的驾驶室窗户,司机的脑袋探了出来。
“嘿,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道。”胖司机不耐烦地耸耸肩,把烟灰弹到窗外,“杀人,放火,抢劫,暴动……不外乎这些个倒霉事。听说这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
“你们来了多久?”
司机警惕地打量着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鸦眼没接话,立即朝入口跑去。司机张口结舌,嘴里的烟掉在腿上,被烫得嗷嗷大叫。在他看来,眼前的人原地蒸发了。
没时间追问了。
疗养院是栋细长的白色四层混凝土楼,入口位于长边的正中央,是一扇侧开的自动玻璃门。离大门还有三十米,周围光线很暗。红外探测眼镜仍清楚地洞悉了面前之景。
从台阶再往外几步的水泥路上,自动门前的台阶上,自动门内,到处都是人——
横七竖八,血肉模糊,一看便知已经死去的人。
心里一沉,她几步奔到门前。玻璃门被大面积地溅上了看上去黏稠的液体,在黑暗中分辨不出颜色。呛鼻的血腥味说明了一切。
自动门依然工作着。踏进大厅,忽明忽暗的日光灯毫无掩饰地描绘出一幅活生生的地狱。
“呃啊……呜呜……嘶……咕呜……呜哇啊啊啊啊!”
即使在审讯室里,上条也没听过这么痛苦凄绝的惨叫。在修道院的时候,一个要好的女孩子偷拿了厨房的肉汤,被发现后就给五花大绑后扔进大铁锅里,再生旺火烧死。作为好友,她被强制目睹了处罚的整个过程。女孩因痛苦而变形的脸,徒劳无功的挣扎,声嘶力竭的哀嚎与祈求,至今仍历历在目。
【小寻,救我!我不想死!求你了,救我啊……啊啊啊啊!】
如果可以,她永远也不愿想起那一幕。然而眼前的景象,竟比当时还要凄惨几分。
尸堆之中,一个人正满地打滚,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指甲嵌进肉里,在白皙的肌肤上抓出密密麻麻的血痕,原本柔顺的黑发因汗水和沾上的血肉而打结。尽管五官因痛苦而变形,鸦眼依旧认出这个人就是计划中的鱼饵,大八木雪夜。
死的人里面,有的身着警服,有的身边躺着打碎的摄影机和照相机。警察和记者,应该是听到传闻,坐车赶来的吧。
下意识地,她后退了两步。局势已经大大超出预期。
倏地,右手边走廊扑来一个人影,一把抓住雪夜的左臂,将一只针管啪地扎进肉里。女孩痛叫出声,右手猛力一推,那人便炮弹似的飞了出去,过了许久,才听到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闷响。
上条睁大了眼睛。
仅仅数秒之间,女孩的动作慢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不到三十秒,一切都平静了。雪夜侧躺在血肉之中,呼吸还有些急促,眼神中尽显疲惫。这时候,走廊那头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一深一浅,仿佛拖着铅块。灯光刚显出那人的轮廓,鸦眼便赶了过去。
“没事吧?”她扶起这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孩子,皱了皱眉,“你的腿……”
“被当肉鸡了呢,呵呵。反正不会痛,重新装一条就是了。”布夏蓝灰色的瞳中透出一丝悲凉,抬眼望向已沦为修罗场的大厅,“倒是她……或许是我的错。”
“哎?”
“原以为她不会痛的,所以才……才……”男孩咬紧了下唇,眼睛里似升起一团水雾,黑眼圈比以前更重了,“刚给大八木雪夜打了止痛剂和镇定剂,多少能缓解她的痛苦。”
“什么意思?”
布夏犹豫片刻,缓缓开口:“她现在感受的痛苦,可能是……之前手术时的痛苦。”
“……这些事之后再说。”上条让他把胳膊搭在她肩上,一步一步走向大厅。她已经冷静些了。“现在情况如何?附近还有没有敌人?”
布夏揉了揉眼,微微摇头。
“暂时没事。侵入者在地下的停尸房,还会睡上一会儿。”
鸦眼吃惊地看着他,“你一个人搞定的?”
“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天才医生啊。”
“哦?之前说的好像是‘世界著名的天才医生’啊。”
“嘛,别在意这些细节。”男孩笑笑,“现在要怎么办?寻找幸存者吗?”
“我知道你是医生,可这里不宜久留。”她顿了顿,“看过入侵者就撤,带上大八木雪夜。”
“哎?入侵者不用抓起来吗?”
“这你就别管了。”
“哈?为什么?”
看到男孩失落的眼神,上条的气息有些乱。火车已经偏离轨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影响控制在最低限度。
两人坐电梯来到停尸房。一进门,便看到身形瘦长的银发男子俯卧着倒在水里,一动不动。
“他被雨淋湿了,所以我把电线切断丢进水里,趁他麻痹的瞬间给他打了几针。”布夏歇了口气,又道,“他真的很强呢,要是之前没在洗脸,恐怕世界第一的天才医生就要葬身于此了。连搬到停尸房的功夫都省了,哈哈。”
“……你怎么样,没受伤吗?”这家伙可是幻影旅团的团员啊,竟然被这孩子毫发无伤地搞定了?
“我可是医生啊,自己的伤口自己治就好了嘛。”
鸦眼这才注意到,布夏的衣服上有好几处划口,被已凝结的血染成深红,皮肤上却看不到伤口。这是他的能力吧,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两人小心地接近男子。鸦眼蹲下身,拨开他的头发,查看他的脸和手,又把人翻过来解他的衣服。
“喂,你想干啥?”男孩揶揄道,“这里还站着个活生生的未成年人呢。”
鸦眼没理他,反而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忽然,一块黑色的图样映入眼帘。
“呼——找到了。”男人胸口有蜘蛛刺青,刻着数字“4”。
“找到什么了?”
上条把衣服重新理好,“身份确认。没事了,走吧。”
“哈啊……就这样任他待在这儿?”
“嗯。”上条简单地应了声,“回去找大八木雪夜吧。”
“我要睡了,”布夏垂着眼道,“再不休息身子会废掉的。”
“啊?喂……”
还来不及接话,男孩便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鸦眼苦笑了下。这孩子,还真是喜欢勉强自己啊,和她一样。
蓦地,黑框眼镜后的瞳孔骤缩。只听背后一道破空之声,她揽过布夏一个侧翻,堪堪躲过。回神来看,竟是一张纸牌,咔地钉在对面的墙壁上。白色瓷砖由纸牌的落点上下延展,发出清脆的割裂声。
“辛苦了~♢”诡异上扬的尾音,随冷气和死气弥漫开来。
“你是……”上条两眼圆睁,五官不受控地紧拧在一块,“西索……”
西索不答,面带微笑地指着地上的银发男子,“这就是……旅团?”
“没错,不信可以亲自去看。”她扶着布夏站起来,经过红发男人身侧,“我还有事,再见。”
一条结实精壮的胳膊按在门边,挡住了两人唯一的出口。
“……还有别的事吗?”鸦眼尽量控制紧张的情绪,“这家伙是旅团4号,胸口有蜘蛛刺青。”
“可是,我现在不想和他打♠”西索的笑愈发诡异,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浑身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不如你们陪我玩玩……”
“抱歉,我很忙的。”
话音刚落,两人便消失在西索眼前。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真有趣❤~”
红发男人捂着眼睛笑起来,忽然一仰头,两眼里流露出超乎常人理解范围的……癫狂。
恐怖的笑声戛然而止。西索上身剧烈起伏了几下,转身,一步一步朝电梯间走去。
回到大厅,雪夜还躺在那里。上条空出右手拉起女孩,正要再次开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怎么也跑不动。
怎么回事……好像左脸被人拉着一样。对了!
她急忙用“凝”。果然没错,左脸粘着一条口香糖似的念,怎么也扯不掉。那家伙,什么时候……
这时,怪异的语声又一次在背后响起。
“你是逃不掉的♠”
刹那间,数十张纸牌宛如利刃,朝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