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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篇 男儿的双膝(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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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篇男儿的双膝(中)

长大后,傻蛋和小妮都明白了,他们是换婚。

在这偏僻穷困的小山村,谁家生了儿子都高兴,谁家生了儿子都发愁。高兴的是有了后,发愁的是娶媳妇难。不要说外面的女孩子嫁到这里来,就是这里的女孩子也都想要嫁出去呢。如果能有妹妹或姐姐,那就是男孩子的福分,那就能换婚。把妹妹或姐姐嫁给人家当媳妇,把人家的姑娘娶过来给自己当媳妇。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解决成家续后的大问题。

小妮家住北胡村,离傻蛋家也就五里地。父亲胡冬生和傻蛋的母亲胡秀秀是远房亲戚。两家原本走的并不近,可是却有缘分。胡家一儿一女,儿大女小,马家也一儿一女,儿大女小。傻蛋和小妮,傻蛋的妹妹和小妮的哥哥,生辰八字都相配,两家都很穷,门当户对,换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两家说好了,选了一个乡集的吉庆日子,傻蛋的爸爸领着傻蛋的妹妹到了集上,把那只老母鸡卖了,买了一斤驴肉、半斤花生米、半斤白酒,去了北胡村小妮家。胡冬生也略有准备,请了一个会写字的中人来,给四个孩子换了帖子,请中人喝了酒,这四个孩子的婚事也就定了。之后,傻妞就留在了胡家,小妮就来到了马家。小时候就换过来,长大就习惯了。这也是习俗。

四个孩子,两对未婚小夫妻。傻蛋的妹妹马仁惠和小妮的哥哥胡大贵发展得比较顺利,成年之后结了婚,还挺恩爱。可马仁启和胡小妮却成了大问题,一头热。胡小妮对马仁启柔顺体贴,敬畏依从,而马仁启对胡小妮却冷若冰霜,腻烦意懒。就是因为家里有个胡小妮,从到乡里上中学开始,马仁启就很少回家了。而上学的这条路,把马仁启和胡小妮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不仅是感情的问题了,文化层次、习俗认同都产生了难以填塞的沟壑。

马仁启接受的是现代教育,追求婚姻自主,注重男女情感,根本不承认换帖的婚姻约束。在他心里,胡小妮充其量也就是他的一个义妹。他是一个自由人,爱上谁就追谁。

胡小妮虽然也上过两年学,可整个身心完全浸透在传统乡俗的氛围中。在她心里,换了帖子她就是马仁启的人了。生是马家的人,死是马家的鬼。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马家,吃什么苦,受什么罪,她都认了。马仁启就是她的天,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问能不能做,也不问为什么做。

不过也有一次例外。

一九六三年国庆节,马仁启回家了。这是一桩稀罕事,全家都高兴。要按以往,除了春节之外,马仁启基本上是不回家的。你说这暑假,那可是四十天呢,他除了打工就是看书,从没着过一次家。

这次回家为什么?他有特殊任务。

后半晌,爸爸和小妮到自留地背谷,马仁启跟了去。

马仁启家是山区,温度较低,比其他地方收割谷子的季节晚了十几天。割倒后打成捆,再在地里放几天,让它干干。待谷粒饱满后,再抽时间往家背,在院里脱粒。

小妮已经十九了,一应农活全都干,是爸爸的好帮手。按往常,往家背谷,爸爸会陪着小妮的。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走得慢。可今天不陪了,因为有马仁启在,正好让这小两口说说话。

马仁启也真是有话要给小妮说,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个。

“丑妮,”小妮到马家第一天,马仁启就这样称呼她。习惯了,小妮听着挺亲切。“这个家多亏有你,要不爸爸、妈妈会更累。”马仁启说。

听到这话,小妮甜甜的。来马家十四年了,第一次听见傻蛋哥这样说话,也第一次听傻蛋哥说出这样的话。“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给家里添了一张嘴。”她说。

“都是我不好,多少年在外面,让你受累。”马仁启说。

“不要这样说,傻蛋哥。你给这个家长了脸,全家人都觉得光彩。你看这方圆几十里,谁家有大学生呀!”小妮说得很兴奋。有马仁启这样的未婚夫,她觉得很骄傲。

“丑妮,十几年了,我真是对不起你。你一进门爸爸就对我说,要我像待傻妞那样待你,可是我没有。想起这些就后悔。从今往后,我就拿你当亲妹妹,你说好不好?”马仁启真的很内疚,说得很诚恳。

小妮听了偷偷乐,这个傻蛋哥今天怎么了?“本来你就是我的哥哥嘛!”说着,她有点害羞,把头低了下去,抿着嘴笑。

她说的也是真心话。在她心里,这个生硬冰冷的傻蛋哥比亲哥哥还要亲。她在等着那一天,像傻妞和她哥哥那样走到一起的那一天。傻妞去年十八,够了法定年龄,就和自己的哥哥结婚了。自己今年十九了,爸爸妈妈都有那个意思,可傻蛋哥上了大学。听说大学生不让结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管怎么说,总会有那一天的。到了那一天,自己一定把冰冷的傻蛋哥给暖过来。一定会的。

“傻妞去年结婚,我什么也没给她买,没钱。现在学校给我十五块的助学金,每月能攒个两三块,等你结婚的时候,买个你喜欢的东西,也算我们兄妹一场。你说好不好?”马仁启说。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待我好就行了。”小妮说。

“好也得有个表示吧!送你个喜欢的东西,也是做哥哥的一片心意。你已经不小了,平时留点心,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嫁出去。恋爱是自己的自由,不能让人包办的。”马仁启进入了正题。

“什么?你叫我嫁人!”小妮抬起头,看着马仁启,难以置信。“原来你要当我的亲哥哥就是为了这个。可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啊!”小妮不解地说。

“谁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两家都换了帖子,你不知道?”

“现在是新社会,帖子又没有法律效力。”

“什么是法律效力?”

“法律效力就是国家承认。”

“换了帖子国家不承认?”

“是的。国家只承认结婚证,只有扯了结婚证才算是夫妻。换帖子,那是旧社会的习俗。我们生活在新社会,不能按照旧习俗来。我们俩是兄妹,不是未婚夫妻。这一点你必须弄清楚,不然的话,会毁了你的一生。”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和我扯结婚证?”

“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结婚那得有感情基础。”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没有感情?”

“丑妮,你听我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怎么会没有感情呢?说心里话,像你这么好的妹妹很难得。本来应该我干的活,你都替我干了。本来应该我孝敬老人的,你都替我孝敬了。这些我心里都有数。虽然我没有谢过你,可是心里却感激你,觉得欠了你好多。只是这婚姻问题不同一般,它得讲究情感。这种情感和兄妹的情感不一样。兄妹之间是亲情,那是骨肉之间的亲。婚姻应该有爱情,那是男女之间的爱。男女之间的爱是一种感觉。一种不见就思念、见了就想亲近的感觉。谁对谁有这种感觉,别人是感觉不到的,也不能由别人包办的。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像待亲妹妹一样待你的。以前没有,那是因为用你换走了傻妞,我一下接受不了。后来你对我那么好,我就慢慢把你当成亲妹妹了,只是碍着那张帖子,不好说。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的事应该由我们自己拿主意。”

真是晴天霹雳,一下把小妮给震晕了。她走不动了,靠着背上的谷捆斜坐在了下山的坡路上。满脸是汗,浑身是汗。

马仁启赶忙用毛巾给她擦,生怕她虚脱了,这里连口水也没有。

“丑妮,你千万别急,有话慢慢说。我给你说的都是必须说的话,不说就会更对不起你。实际上你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没有往自己身上想。我今天回来,就是要把这个关系理清楚。你可能一下接受不了,那就慢慢去想,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在理儿。”马仁启一边给她擦着,一边不停地说着。

小妮一动也不动,睁着眼,看着山坡下自己住了十四年的院落,任由马仁启不停地给她擦着,任由马仁启不停地给她说着。

一个人终生的盼望一下子落了空,生活的心气也就没了。没了心气,也就没了奔头,没了意思。她觉得浑身没了力气,再也背不起那捆谷子了。就在这儿坐坐吧,就在这儿歇歇吧。

尽管现在傻蛋哥还坐在自己身边,还在给自己擦着汗。可是他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几分钟之前,虽然他对自己冷冷的,可是他却归她所有,她是傻蛋哥的未婚妻。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傻蛋哥突然对自己亲热起来,成了她的“亲哥哥”;可也正因为成了亲哥哥,她变成了孤身一人。这个变化太大,来得太快,让她猝不及防。

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致命的。前面还有没有路,这个路怎么走,现在可是生死关头,她得好好想一想。

你不要小看了这个又丑又笨的女孩子,丑是丑了点,可是并不笨。不仅干活不笨,而且脑子也不笨。更重要的是,十几年的贫苦生活磨练了她的性格,吃苦耐劳,坚韧顽强。

现在支撑她的柱子倒了,她想到了死。自己的心上人突然没了,自己还活个什么意思?可是还不能死,她还有好多亲人呢!不说别人,就说每天和她生活在一起的爸爸、妈妈,虽然不是亲生,可是却如亲生。从小给她梳头,打扮,做衣,做饭,手把手地教她犁地,耕田,播种,用镰,从没有说过她一句不是。倒是傻蛋哥对她发脾气的时候,爸妈总是护着她。她死了,他们怎么办?虽然她没有了可以亲近的傻蛋哥,可是她还必须为他们活着。

不过事情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转不过弯来,不知道了东南西北。

过了好大一会儿,汗慢慢落了下去,她的脑子也活动了起来。

马仁启说的话,她似懂非懂。

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那一个意思!亲情和爱情不一样。亲情是亲,爱情是爱。爱情是那么一种感觉,傻蛋哥对她没有。他可以像亲兄妹一样亲她,但不可以像夫妻一样爱她。可那种感觉,她对傻蛋哥却有。傻蛋哥不回家,她就老想他,梦里经常梦见他。他回来了,她就愿意靠他近一点。就像现在这样,他坐在她的旁边,还给她擦汗。这多好!

可是光她有这种感觉还不行,那是两个人的事。傻蛋哥没有,非要傻蛋哥和她靠近乎,他会很痛苦。自己既然喜欢傻蛋哥,就不能让他痛苦。如果两个人,非得有一个人痛苦不可,那就让自己痛苦吧。用自己的痛苦换来傻蛋哥的幸福,那也值得。

想到这里,小妮开始说话了。

“傻蛋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从小就配不上,现在就越来越配不上了。你是一个大学生,我是一个小村姑。你将来是城里人,我永远是乡下人。不可能像傻妞和我哥一样走到一起。”说着说着,她流泪了。

“可是在我的心里,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她继续说着。“我也没有办法,这是老人给定的。如果真是这样了,那你就会委屈一辈子。说心里话,我也不愿意你受委屈。从进这个家门开始,我就喜欢你。你高兴,我也就高兴。你不高兴,我也就不高兴。你为我受委屈,我这一辈了也不得安生。你今天把话说开了,挺好。你走你的路吧,只要你走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不过,你不要逼我嫁人。一个女人是不能嫁给两个男人的。这是礼,家家户户都讲这个礼。嫁了两个男人,就永远抬不起头来,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换帖子,国家不承认,可爸爸、妈妈承认,我心里也承认。我是马家的人,你要逼我嫁人,就是要我去死。我要在这个家陪爸爸、妈妈过一辈子。我要给二老养老送终,尽一尽做女儿的孝道。你得答应我!”

这一下可给马仁启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小妮虽然给了他自由,可是却把自己捆在了马家的房柱上,要为他守一辈子。

一个人,孤苦伶仃一辈子,抛掉了一生的快乐,那个滋味,无异于一种酷刑。而这个酷刑是谁给上的?他,马仁启。

给一个忠贞不渝的女孩子上酷刑,这种心理折磨并不比自己受刑好多少,马仁启真是有点承受不了。

“丑妮,不要说傻话,那会很痛苦的。”马仁启说。

“我能受得了,总比让我出嫁好受得多。”小妮说。

“可是,你受苦,做哥哥的能好受吗?”

“傻蛋哥,你放心吧!只要你让我待在咱家,你幸福一天,我就会快乐一天的。如果有一天,你领回一个嫂子来,我会像亲妹妹一样高兴,我会像待亲嫂子一样待她。”

马仁启无语,心里酸得很。

“咱们回家吧!还有好多活要做呢。”小妮说。她把事情想定了,身上又来了力气。背起那捆谷子,耸了两下肩,把谷捆往上提了提,迈着沉稳的步子,向山坡下走去。马仁启跟在她后面。

爸爸背回第一捆谷子,没再往地里去,怕路上影响小两口说话。小妮和傻蛋进了院,他觉得有些异样。小妮脸色不好,好像哭过。

“傻蛋,欺负小妮了?”爸爸一脸严肃,问马仁启。

“爸,没有。是我有点不舒服。”马仁启还没来及说话,小妮就插上了嘴。

“不舒服就别去了,快到屋里歇着吧。傻蛋他妈!给小妮弄碗红糖水,补补气血,气色不好。”爸爸说完,拿起背绳又上山了。

马仁启真是变了一个人。他帮助小妮卸下了那捆谷,又拿笤帚给小妮扫衣服,还翻开小妮的衣领,帮她掸净了脖子里的土。

他从心里开始疼小妮了,不是因为可怜她,而是因为敬重她。在他眼里,小妮不再丑,她是一个通情达理、舍己为人的好妹妹。

“丑妮,你歇了吧,我去帮爸。这点活明天就能完,用不着你了。”马仁启说完,拿起背绳走了。

看着马仁启出了门,小妮的心酸了一下,之后就进了屋。她真的不去了,她还有重要的活要做呢。

可是妈妈要她歇着,把一碗红糖水端到她屋里。

今天妈妈又心疼又高兴。心疼是因为小妮病了,脸色不好看。高兴是因为小两口之间突然亲近了,傻蛋这孩子知道疼媳妇了。不管其中有什么奥妙,知道疼就好。

“妈,我没病,这碗糖水还是留给傻蛋哥喝吧!”小妮说。

“傻孩子,病都上了脸,还说没病。快喝吧!喝完睡一觉就好了。”妈妈一边说,一边把碗端到小妮面前。

小妮推不了,只好喝了。

她把碗放下,从枕头下掏出了一只快要做好的鞋,上了起来。“妈,就剩下几针了,我想把它上好,好让傻蛋哥走的时候带上。”她怕妈妈让她休息,赶忙说。

一碗糖水下去脸上泛起红来,妈妈也就放心了。

“想做就做吧,不要累着!”说完,看看小妮,确信没有什么大毛病,妈妈就到外屋干活去了。

要按往常,小妮会拿着鞋到外屋去上,这样也可以和妈妈说说话。可是今天她没有,她有心事。马仁启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响着,她在慢慢地消化着,接受着,因为那是傻蛋哥说的话。她从小就听傻蛋哥的话,这次也要听的。只有一句不能接受,那就是要她嫁人。

马仁启穿鞋,小时候是妈妈做,从十四五岁开始换成了小妮做。

这鞋可不是一般鞋。你听那名字就不一般,叫“沙鞋”。

为什么叫沙鞋,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个名字,样子也怪怪的。鞋底在鞋头处翘起一个边长近寸的等边三角形,两边和一角与鞋帮连在一起,像戏装里面的朝靴一样。不用说也知道,这个鞋头硬得很,不仅耐磨,而且一抬脚就是武器,狗都怕它。

不仅鞋头硬,鞋底、鞋帮都硬,绝不会像电影里面支前妇女做的军鞋那样,两只一对就合在了一起。合不起来的,硬得很,只能单只放着。

这么硬的鞋,做起来也就很费工了。

先把破布片用稀稀的糨糊一层一层地贴在木板上,晒干。这叫打“圪拜”。圪拜的大小视木板大小而定,厚度近于碗沿。然后把它剪成鞋样。鞋帮三四层圪拜摞在一起,用线引好,内加衬外加面。鞋底用十几层圪拜摞在一起,压紧,加衬,沿好鞋边,用麻绳纳好。之后将鞋底和鞋帮上在一起,再用鞋楦楦一天。

工序还不算太复杂,可引帮、纳底却是细活,费工费时。特别是纳底,不仅一针针一线线,还得咬牙、憋气,大花气力。

纳鞋底要用麻绳,是小妮用麻一根根、一根根搓成的。

一个鞋底十几层圪拜,压得又紧又实,想要穿针已不可能,只能用锥子扎孔引绳。像马仁启这么大的脚,横扎二十个孔,竖扎九十个孔,一个鞋底要扎一千八百个孔。一双鞋底纳下来,锥把得磨破几个手上的棉垫,还得磨破几次手上的老趼。虽然小妮的手掌已经是趼子摞趼子了,可是还得破,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不仅手掌得破,拇指下面的肌腱也得破。因为麻绳引一个来回就要用力紧上几紧,把麻绳缠在锥把上,再绕到手上,最后用力的地方就在这里。

沙鞋虽然硬,傻蛋这个费小子每年也得穿两双。每双鞋里都有小妮的心,也都有小妮的血。傻蛋不傻,他虽然不说,但心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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