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王母的天河(下)(1 / 1)
第七篇王母的天河(下)
回家去吧!回到家里,起码能让爸爸放点心。都是我不好,闹得全家不和气。小姨本来和爸爸是很亲的嘛,你看现在,都分成两派了,连妈妈和妹妹都卷进去了。
“心珠,咱们回家吧!”半天不说话的心月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让心珠很吃惊。
“为什么?”
“为了让爸放心。”
“哎呀,姐!俺们好容易才出来一次,还没有喘口气,就说回家。你也真是的!给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也不奖励奖励,就说‘回家’。我才不回呢!”心珠不乐意了。
“就你说的这些事,姐还能温得下功课吗?待在这里干什么?”
“哎,姐!我求你一件事,办完了咱们就回家。你说好不好?”
“什么事?”
“看电影。”
“什么电影?”
“那还用问?”
“《魔术师的奇遇》?你倒想得美。又远,又贵。”
“哎呀,姐!求你了!中国第一部立体宽银幕,谁不想看呀!再说,这么早回家,爸爸正好有时间审问你,你受得了吗?”心珠虽小,可是已经学会了软硬兼施。
心珠最后一句话,打中了心月的要害。她心疼爸爸,可也怕见爸爸。好吧!只好听妹妹的了。
下了公共汽车,老远就看见了,一条长龙。排队买票的,不下于百十人。
“快走,姐!”心珠拉着姐姐就跑。她比心月着急,唯恐买不上票,把她的小算盘打空了。要知道,她一出家门,就盘算好了的。
跑到队尾,上气不接下气。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买上票。如果不限数量,一个人买上七八张,就够呛。
心月排着,心珠到前面去看,半天不回来。心月也想知道情况,等得有些心急。
五六分钟过去了,心珠终于回来了,四平八稳地走着,没事没事的样子。到了心月跟前,拉拉心月的衣角,低声说:“走吧,姐!票有了。”神秘兮兮的样子。出了队列,走了几步才把票拿出来。二十五排十二、十四号,还挺不错的位子。
“小鬼头!怎么买的?”心月问。
“大哥哥给买的,他和芝瑛姐在一起。”
一听这话,心月不由地停了一下脚步。她的心咚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很兴奋,又很恐慌。愿意快快往前走,可又害怕往前走。她想见到那个身姿、那张脸,可又很怕他的那双眼。
那双眼,不像以前那样从不正视自己,而像两个探照灯,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还左拦右拦得,想要迎住自己的目光。从那次对视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和他对视。那是一双透视镜,一旦截住了自己的目光,就能透过自己的瞳孔,看到自己的心里去。自己心底的秘密,会被它们一览无遗。好可怕!
“快走呀,姐!还没给人家钱呢,快掏钱!”心珠哪知道姐姐的心情,只管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心月把钱塞到心珠手里,挥挥手,让心珠先送过去。
心珠向前跑了。心月把两条辫子甩到背后,把额头上的散发分往两边,定了定神,尽量用沉稳的脚步往前走,并对自己说:“不怕,不是还有芝瑛在嘛!”
剑芝瑛拉着小心珠的手,和剑之锋一起,站在电影院门前的高台上,迎候着不慌不忙往前走着的蓝心月。剑之锋不时地低头和小心珠说着什么,逗得小心珠一会儿笑笑,一会儿笑笑,让老远看见他俩说笑的蓝心月好温馨呀!她又走神了:如果爸爸松了口该多好呀!那样心珠就是他的小姨子了,就像小姨和爸爸一样,多亲呀!想到这里,脸都红了。
事情也就这么巧。
蓝心月领着蓝心珠回宿舍后,剑之锋从自己的饭桌挪到蓝心月的坐位上,问剑芝瑛:“那个小姑娘是谁?”
“蓝心月的妹妹。”剑芝瑛说。
“噢!这就对了,我说呢!”剑之锋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说什么呢?什么‘这就对了’?”剑芝瑛问。
“噢噢!没说什么。这个小姑娘我见过,就是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剑之锋没好全说出来。实际上,他是想起了去年夏天的事情。
当时,他在图书馆侧面监视着传达室,一直没能发现送信人。
是的,出现过一个小姑娘,就是这个小姑娘,进过传达室。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就是送信人。这下可好,真相大白了,原来是蓝心月的妹妹!好个蓝心月,派自己的妹妹送,真够聪明。我说怎么会不见送信人呢!不过现在我可有了证据,到时你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喽!
剑之锋,星期天从不温功课,原本就想去看电影。这下剑芝瑛落了单,所以就约堂妹一块儿去。
剑芝瑛,除了学校统一包场外,从不看电影,可今天比较特殊。三哥叫她去,不好不去。中国第一部立体宽银幕,好像也应该见识一下。
兄妹两个去了,没想到,却碰上了蓝心月姐妹俩。
剑之锋,潇洒倜傥,待人接物,很有风度。与生人相处,谈笑风生,从不发怵。不要说这个小姑娘,就是找蓝心月聊聊,那也有的是说的,也会说得很得体。只是蓝心月总不接她的目光,看来是有意回避他。他不想让蓝心月尴尬,所以一直没有主动与她说过话。这下可好,碰到了蓝心月的妹妹,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和她说笑,也就等于在和蓝心月说笑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哪会放过!
入座了,蓝心珠在前,蓝心月随后,再后是剑芝瑛、剑之锋。
还没坐定,剑之锋发话了:“小妹妹!你愿不愿意和大哥哥聊聊天?”
“愿意!”蓝心珠巴不得有人和她说话,省得他们三个人冷落她。
“那你到大哥哥这边坐!”剑之锋说。
听到这话,剑芝瑛主动和小心珠调了一下位置,让她左边挨着姐姐,右边挨着大哥哥。这一调,蓝心月的心就跳了起来。因为她与剑之锋之间的隔山没有了,只剩下了与她同出一胞的小妹妹。
就在这时,剑之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糖,从中挑出了一块,给小心珠:“小妹妹,这块是给芝瑛姐姐的。”心珠传给了剑芝瑛。
剑之锋又挑出了一块,给小心珠:“这块是给心月姐姐的。”心珠传给了姐姐。姐姐的手在抖。
心月的手不能不抖。要知道,“心月”是她的名字,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脱离了她的姓,单独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这剑之锋也真是的,心珠的姐姐就是姐姐,用不着加个没有姓的名字放在“姐姐”的前面。可是他却加了,而且加得特别响亮。其中的用意,除了小心珠之外,心月和芝瑛都很清楚。
这是蓝心月第一次听见剑之锋叫她的名字,而且是脱离了姓的名字。当“心月”两字从剑之锋口中传出的时候,她像触了电一样,一阵麻酥,从心脏射向全身。
蓝心月在抖动,可坐在她旁边的剑芝瑛却在笑。笑谁?不是笑蓝心月,而是笑三哥。
在电影院门口等蓝心月和蓝心珠的时候,剑之锋在小卖部的窗口买了一把糖。买了之后,就往兜里一塞,自己不吃,也没让剑芝瑛吃。不吃买它干什么?剑芝瑛不明白。现在明白了,用来当演戏的道具。“这个三哥,可真有心计。多亏水果糖今年放开了卖,要是前两年,什么也没有,你用什么当道具呀?”
剑之锋又挑出了一块,给小心珠:“这是给小妹妹的。”心珠接了。
剑之锋又挑出了一块,说“这是给大哥哥的”,就装进了自己兜里。
剩下的一把,送到了小心珠的面前:“这是留给小妹妹的。什么时候愿意吃,就什么时候吃。好不好?”
小心珠看了一眼姐姐,说:“不!不!不可以!还是大哥哥留着吃吧。爸爸说过,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
“可是,大哥哥不是别人呀!小妹妹!你不愿意和大哥哥交个朋友?要是不愿意,也不能勉强,不过大哥哥会哭的。这么好的一个小妹妹,不愿意和大哥哥交朋友,你说能不难过吗?”
“你别哭,大哥哥!不给糖也是可以交朋友的,我们早就是自己人了!”话还没说完,姐姐的手指就在她的大腿上戳了两下。
心珠扭转头来,放低声音问她姐:“怎么姐!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解密呀?”
声音虽低,可剑之锋和剑芝瑛都听见了,不过,谁也解不了其中的谜底。
蓝心月像在那儿走神,既不看心珠,也不说话。
“既然是自己人,那还不能接受这几块糖吗?”剑之锋抓住话柄,让心珠没有退路。
可也是呀!心珠没了主意,请示上级:“姐!你说呢?”。
剑芝瑛发话了:“心月,你就让妹妹收下吧!”
“由你!那是送给你的。”蓝心月对妹妹说。
得到指令,小心珠才把糖收下,说了声“谢谢”。
“噢!交了朋友,大哥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剑之锋说。
“我叫蓝心珠。珍珠的‘珠’。您呢?大哥哥!”
“我叫剑之锋。”
“剑之锋,剑之锋。啊!?怎么和芝瑛姐的名字差不多呀?”心珠好像有了重大发现。
“因为芝瑛姐是大哥哥的妹妹嘛,当然名字就差不多喽!心珠,心珠,心月,心月,不是也差不多吗?”剑之锋借题发挥,趁机叫着蓝心月的名字。
说得心珠笑了起来,叫得心月心直跳。剑芝瑛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戏。
电影开始了,剑之锋的戏不得不收场。
电影结束了,蓝心月领着妹妹回家去,剑之锋陪着堂妹回校去,这戏也就演不成了,没了场地。
不但现在没了场地,而且之后再也没有营造出场地来。没了机会。
下午,快三点了,心月领着心珠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对蓝青林说:“爸!我回来了。不要再让妹妹跑了,以后每个星期天我都回家来温课,省得全家为我操心。”
蓝青林听了,不是滋味。这宝贝女儿,是说的真心话呢,还是说的怄气话?还真听不出来。也可能两种意味都有吧。
不管怎么说,先把女儿稳住,让她尽量少接触那个男生。虽然不可能完全把她们隔绝,可是必须尽力而为,接触的机会越少越好。今天不就很有成效吗!
可是,他听了小心珠的汇报,心就凉了。
周一,在晚饭桌上,蓝青林问:“心珠!你姐她们的伙食好吗?”
“没看见。我去时,她们都快吃完了。”心珠说。
“你跟姐到她们教室温课了?”
“没有爸!你不是说,叫姐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吗?我叫姐看电影去了。”心珠不会说谎,但却会圆场。
“就你们俩?”蓝青林问。
“对呀!”
“没有碰到姐姐的同学?”
“碰到了。”
“什么样的?”蓝青林不好直接问“男的女的”,便问了一个意思不明的问题。
“什么样的?一个大姐姐,梳着两根辫子,个子和姐姐差不多,可好看了。妈!这个大姐姐对我可好了,拉着我的手,叫我小妹妹。”说着说着,心珠就转向了妈妈,想转移爸爸的审问。
“还有别的同学吗?”爸爸还在问。
“还有——,还有——,还有一个大哥哥。不过他是和那个大姐姐一起来的。我们到了电影院才碰见的。”
“他们和你们说话了吗?”
“哎呀爸!见了面怎么能不说话呢?不过,大哥哥只和我说话了,绝对没和我姐说过一句话。我敢发誓。”
“那个大姐姐叫什么名字?”蓝青林确实有点像侦破人员,问得很细。
“锋芝瑛。和姐姐好着呢,俩人是同桌。”
“大哥哥呢?”
“剑之锋……”话一出口,小心珠就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心里说“坏了”。本想糊里糊涂地,让爸爸感到大哥哥和大姐姐有一种亲密关系,好把自己的姐姐择出来,没想到爸爸问得这么细,还问名字。大哥哥的名字和芝瑛姐的名字这么近,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兄妹。
她看了看爸。爸不再问了,皱起了眉头。不仅不再问了,而且也不再说话。不仅不再说话,而且也不再吃饭。他在那儿沉思,过了几秒钟,下意识地从兜里摸出了一支香烟,放在嘴里,可是老半天了也不点。
就这一小会儿工夫,心珠的脑子转了好几圈。看来,爸爸发愁了。他让我去看姐姐,本想隔开大哥哥。可是,不但没有隔开,反而拉得更近了。不过,这样也好,让爸爸松口!这是小姨说的。我要让爸爸知道,不松口不行了。
“妈!那个大哥哥可好了。长得好帅气哟!比小清哥哥还精神。可和气了,还给我们买糖。我不要,可是他太会说话,说要和我交朋友,不要就不是朋友了。我姐一眼都没看他,一句话也没和他说。不过我递糖给姐的时候,姐的手在抖……”
心珠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妈妈的嘴往爸爸那边努了努,把她的话截住了:“行了心珠,快吃饭吧!”
只见爸爸站了起来,嘴里叼着那支没有点着的香烟,向门口走去。
是啊!蓝青林不能不到外面转转了,他的心乱极了。
看来,心月和这个剑之锋的关系的确不寻常。不然的话,为什么同学之间一句话都不说?不然的话,为什么接糖的时候手会抖?
我该怎么办?
松口?对,松口!松了口,也就一了百了了。不但解脱了心月,而且也解脱了自己。打她上高中起,自己就为她担着心。好几年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天安心的日子都没过过。把口一松,都得自在,那多舒坦。好,就这么办!
不行!我怎么向欧阳交待呀?人家可是早就把心月当他家的人了呀!突然之间,你要反口,楞是从人家的家里把人夺走,自己倒是舒坦了,可人家呢?不是给人家添堵吗?这是人干的事吗?
哎呀!到底该怎么办呀?
昨天下午,心月说了两句话,显然是知道了自己让妹妹看她的目的。看那样子,很是委屈。
晚上,梅君要叫自己在“面子”和“孩子”中间进行选择。是要面子,还是要孩子。自己说了,当然要孩子,用不着选择。
今天心珠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显然是想叫自己成全她姐姐。看来自己的永生笔算是白买了,还不如那个男学生的一把糖,一下就把自己的小女儿给拉下了水。
小姨子更厉害,站在政治立场的高度要求自己,要尽一个无产阶级革命者的责任。
一家五口,四个女的组成了一个阵营,只有自己一个男的,孤苦伶仃,而且在道义上输着一筹。
哎呀!真没办法,要是当初没有盟誓该多好呀!
你说说,他的心怎么能不乱呢?
没办法!再试试吧。暑假!暑假还不成功,就只好撒手了。总不能叫自己的女儿委屈一辈子。
不过眼下还得努力,尽量减少他们的接触。这个小心珠是不能用了,只得自己亲自出马!
蓝青林度日如年,熬了两个月,好容易熬到了高考结束。
蓝心月一出考场,爸爸就迎上了她,没坐学校派的卡车,和爸爸乘公共汽车,先回学校拿行李,之后回了家。再后,与家人一起,乘开往东北的火车走了,没影儿了。可怜的剑之锋还想找人家谈谈,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