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噩耗(1 / 1)
锦州这个不大不小,却也甚是繁华的地方,说不上有多富贵温柔乡,只因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短暂回忆而让楚寒一恋恋不舍:揽月楼、红妆、飞雁、柳香堤还有那个排条似的小伙计麻袋,县衙的大牢蹲过,街后绵延曲折的清清河水,带着韵律的摇橹声声,城外的桃花满天……
一切都仿佛是梦一般,兰泽离去的几年里,醉生梦死的日子,只能让自己沉浸在湖光山色里,陶醉着,也就忘却了。却又偏偏遇上了一个与她那么相似的女子,难道命运真的是爱捉弄人?遇见她的时候为何偏偏是在揽月楼,和一群逆党一起?
“飞雁,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大坏蛋很失望?我又失信了。我不仅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姐姐。如果让我再一次找到你,你还会不会原谅我?我愿意被你骂一万遍猪头、一万遍混蛋,一万遍什么都行,我都不会……再丢下你,让你一个人走下去……”楚寒一回头望了望锦州的城门,骑上马向赵都疾驰而去。
本来还可以在锦州多待几天,继续打探一下飞雁的下落,谁知京城突然送来一封家书,说是楚慈病重,唯恐时日不多了。
楚寒一一路上一边赶着马,一边心里又气又急地骂道:“这个老儿,什么时候病不好,偏偏现在病?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疾风听了大惊,说道:“公子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楚将军既然让人修了这么急的一封家书过来肯定是真的了……”楚寒一看都没有看一眼疾风,冷冷地说道:“你懂什么!你以为他没干过这种事吗?上次我还在蜀地,他也是派人给我修书一封,说什么病重,唯恐时日不多,心中唯念我儿……写的真是煽情啊,害得爷当时真的吓掉了半条命,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结果呢?恩?你说啊?”
疾风面露尴尬之色,顿了一下说道:“楚将军上次那个事情是做的有些不对……可是,可是让公子娶傅家大小姐也是为了公子好,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公子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老是这么晃悠着……”
“你若是特地来替老头做说客的,那你还是趁早闭嘴吧,免得我现在就回锦州去!装病让我回去成亲!哼!亏他一个大将军想的出来,真是为老不尊!”楚寒一忿忿地说。
到了京城将军府,一下马,两个刺眼的白灯笼高高地挂着,楚寒一看着这两个白灯笼和将军府匾额上那朵白色的花,勒紧了缰绳,眉头紧皱,脑海里一片空白。将军府的门童见是公子一行人回来了,忙迎了上去,抹着眼泪带着哭腔地说道:“公子,您可回来了!将军他……昨天夜里已经西去了……”楚寒一下了马,推开门童,眼睛一瞪,狠狠地骂道:“混账东西!胡说些什么!当心本公子拔了你的舌头!给我滚开!”
“老头,你可别再逗我了,虽说我不比你一把年纪经不住吓,可我也不是能被你这么三番五次吓唬的呀!老头,你快别装了,要是让我知道你这次又是打什么小九九,我就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再也不回来!”楚寒一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走的,只是急急地木木地向后堂走去,一路家仆高喊:“公子回来了!”到处是哭声,到处是身穿白色麻衣的家仆,还有该死的白色灯笼。
厅堂里集了很多人,有熟悉的脸,也有陌生的脸,一个大大的“奠”字让初夏的天气变得阴森冰冷,寒气逼人。一些人跪着,哭着,火盆的火苗燃烧着,纸钱一张一张放进去,化成白灰。“都给我滚开!”楚寒一踢倒火盆,拎走那些跪着的人,棺材已经合上,楚寒一推着棺材的盖子,使劲地推着,喊着,吼道:“给我打开!老头,我知道你躲在里面!你给我出来!你别再逗我了,别再跟我玩你沙场上那套三十六计了!小爷我斗不过你,我输了,我承认,我输了!我认输,我听爹的话,我回来成亲,我娶傅家大小姐!你不是想抱孙子吗?你起来啊,你出来啊,我答应你,我给你生出一列军队来还不行吗?爹,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躲在里面偷着乐呢,我错了,爹……”楚寒一无力地捶打着那口冰冷的棺材,跪倒在地上。
娘死了,就死在他的眼前,任他摇啊喊啊,都不会再温柔地对他笑笑,给他讲故事,带他在城外等打仗的爹回来;兰泽走了,不等他带他离开皇宫的高墙,只给他留下一个冰冷的玉坠;红妆倒在他的怀里,含着笑看着自己;飞雁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连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个他从小就不想多看一眼,却总拉着娘的手去城楼上望眼欲穿地等着、盼着他的身影的人,再也不会让他烦心了,再也不会有人逼他入朝为官,再也不会有人跟他唠叨忠孝节义,再也不会有人逼他娶这个大臣之女、那个名门闺秀……
“你回来了。”一个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一双大手拍了拍楚寒一的肩膀,拉起他。“方叔,他们都合起伙来骗我,你最疼我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老头这次又在耍我了?这次是苦肉计对吗?”楚寒一的声音平静地出奇,他知道方叔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他害怕那个答案,可是又希望能听见另一个答案,方遥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你不想,我也不想,军中所有的将士都不想,可是老天就是这样,他想要谁走就要谁走,这是天命,你我违抗不了。你节哀顺变吧。”
“爹是怎么走的?”
方遥惊异地看着楚寒一镇定的脸,回答道:“将军早年在沙场征战,早就留下了病根,加上年事已高,前几日突然病了,气血攻心,就这么撒手去了,什么话都没有来得及留下。”
“军中的事情还请方叔多担待点,皇上那边,相信不久就会召我进宫。”
方遥听了点了点头。楚寒一又回头对管家说道:“郑叔,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等我清醒清醒再说。”郑管家忙点了点头。楚寒一离开了灵堂,走向了后院。
换上孝服,楚寒一在院中一个人独自走着。家?还是一陌生的院子?家对他来说早就模糊了。也许当年娘还在的时候,家还是家吧,只是那时候只有娘和自己,爹总是不在的。打仗打仗,儿时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爹总是有那么多的仗要打。别人口中,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安赵国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可是什么英雄、将军在他眼中,都只是那个严厉地从来不会笑的父亲而已。娘总是对着月亮偷偷地掉眼泪,每次爹出征,娘都会去城楼上望着爹走时的路。
娘走的那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爹还是没有回来。他永远都不会忘掉那天孤零零的自己,无助的自己,握着娘冰冷的手,怎么摇,娘都没有再醒来。那一刻,他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没有爹,我只有一个人。”娘走之后,他就不再爱笑了,府里上下都很畏惧这个冷漠的公子,除了她——兰泽,那个起初在他眼里和那些做作或是刻板的大家闺秀一样的女子,可是她对他笑是真的对他笑,无论他是冷漠也好,嘲讽也好,本来她可以活得更好,或许他也可以给她幸福,可是身为国舅的爹,却对先皇后姑姑建议太子娶沐家小姐巩固势力,兰泽,兰泽的幸福是他亲手毁掉的。
“老头,你现在报应了吧?你也走了,你清静了,你去好好陪陪娘吧,她等你好久了。”楚寒一望着天空苦笑道。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父亲的书房,家仆在外面守着。楚寒一看了看门上的大锁,对家仆说道:“把门打开吧。”家仆面露难色,道:“公子,这……老爷的书房一向不让别人进去的。”“一个武将用什么书房!都不在了,给我打开!”“是。”家仆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冷面如铁的楚寒一,掏出钥匙开了门。
书房里果然没太多的藏书,刀枪倒是有不少,楚寒一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老头,什么时候开始附庸风雅了。”墙上一幅画却深深地吸引了他:是娘。那幅画画着娘梅花树下的模样,带着温和的笑意,连嘴角那颗痣也是那么惟妙惟肖。“老头,算你有良心,你心里还是惦记娘的是吗?”楚寒一走过去,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那幅画,却又生怕弄脏,缩回了手。“这个是……”楚寒一拿起桌上一个旧旧的摇鼓,疑惑地看着,为什么觉得好生眼熟?是我的!他看着那个掉了一颗珠子的摇鼓,恍然大悟,这是小时候爹有一次送给他的,却被他一把打在地上……原来爹一直收着这个摇鼓。
楚寒一的眼睛湿润了,喃喃地说道:“爹,我错怪你了。你放心,我会完成你未完成的事,效忠朝廷,绝对不会让将军府的匾额抹黑!”
“公子!”疾风从门外急急地跑来,见楚寒一在这里,便说道,“原来公子在这里啊。宫里的贾公公来了,说皇上召您进宫。”楚寒一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回了贾公公,说我换件衣服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