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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分合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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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坐着,静静地擦拭着寒水剑。

寒水剑,一泓沉碧,剑光亮白。

剑刃明澈如镜,照着他的双眼。

修长的指,轻抚上剑刃,寒意,澈骨!

只是,这寒竟及不上心中那块千年冰魄的万分之一寒。

他的心中,全是冰冷。

还有,痛!

心痛,难当。

可是,他还是在忍,忍耐、隐忍。

自从,当年逃亡千里之后,他便懂得了这点,隐而不发、忍而不弯。

隐忍到了极致,便是示弱。

长街屈膝,既是为了顾惜朝,也是为了示弱。

他相信,若是拼力一搏,未必没有三分胜算。

可是,他不能,不能赌!

这赌注,太大了。

会宁城中的黎民百姓,皇室的老幼妇孺。

还有,顾惜朝。

想到顾惜朝,他心里又充满了怨。

怨他,为什么不懂自己,不信自己,不放任自己心无旁骛的去搏这一回。

……

“好了,你们今晚就走。你和追命一路,铁手和晟弟一路,分头行事,到宁江州界再会合。”戚少商手底收拾着。

顾惜朝走过来按下他的手:“我们都走了,你自己怎么办?你在哪里?”

“这里总要有人留下,否则就会失去会宁这个都城的全部控制权。还有,就是。到了宁江州后,你和铁手、追命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尽量离开金国,回大宋去。这一回金国皇室动乱,不知道将会出现什么难测的状况,你们不宜卷入,最好还是回去。”戚少商抬眼深深地望着他,“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离开,回去找你们。”

顾惜朝怔怔地望着他,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戚少商!你这么急着要赶我走,是怕我在阻了你的好姻缘之后,再阻你的好前程吗?做这无意义的保证、承诺,谁信?”

“你!”戚少商惊讶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我?”顾惜朝咬牙切齿地说,“戚少商,我已经等过一个十年,我不会再等了!等着你变成孤魂野鬼之后,再回来找我!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想留,和你没有关系!更何况还有……”

他的眼光如刀:“反正,我是不会走的!你休想留在这里,一个人逞英雄!”说完,拂袖而去。

惜朝,你是这样想的吗?

戚少商苦笑一下:你再也不信任我了?所以,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自己去杀完颜景,自投罗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明白。

可是,我不要你去做这个饵啊!你为什么不能明白我的心呢?

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在顾惜朝的心中,戚少商的尊严受折辱自然令他生不如死。

但是,顾惜朝毕竟是顾惜朝,他行事也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顾惜朝做事的法则就是:

落棋无悔!

既然走到这一步,他便绝不会因此而后悔,纵然是生不如死,亦要坚忍支持下去。

“顾惜朝,你真的错了!错的离谱。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丧失对戚少商的信心。他之所以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你!”萧寒星掸掉手中那缕发,向后一仰坐定于椅子上,冷俏的脸上一股煞气。

顾惜朝微微一剔眉,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笑意:“萧王爷的意思,顾某好像不太明白唉!”

“哈哈!顾大哥,你不要再跟我装痴作呆了!你当然知道,现在这会宁城中的局势,表面上是皇室内部的动乱。事实上,关键的对峙局势,是掌握在我和戚少商两个人的手中。在这个时候,你不在他身边帮扶,却偏偏要自投罗网落到我的手里。你想的是什么?想让我放松警惕?昨天戚少商的长街一跪,真是一派‘情深不寿’的模样啊!他真的只是为了你吗?还是,他在示弱?你现在在我面前装聋作哑,不也是在示弱吗?你们俩虽然没有信任,却很有默契嘛!他没说话,你就知道他所想所念了!真是……哈!这个时候,完颜晟又跑到哪里去了?你们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谋划了多少?”萧寒星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惜朝,眼中灼如烈火的愤怒。

顾惜朝终于笑出来:“萧王爷,你果然越学越聪明了。我也不得不佩服啊!大家都是聪明人,也不用废太多的话,这很好!”

他目光闪动着:“话已至此,我只想问一句,我能见云儿了吗?”

……

“惜朝!”戚少商微微笑着,向那人伸出手去。

天地间一派苍茫雪色,隐约朦胧的雾气,缭绕。

遇雪犹清!

清朗俊俏的眉目,在雪天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明晰。

顾惜朝似笑非笑,只是静静地站着,发丝飘扬在风中,眼里是无限的深情缱绻。

他从未如此动情地看过他,从未如此温柔顺从地站着。

戚少商只觉得自己的心神都要醉了,慢慢地走过去,拉起他的手。

好似,在不久之前,他就那样拉住他,带着他在暮雪皑皑的天地间奔跑。

可是,他却拉不动。

顾惜朝不动!

还是那么静静的站着。

戚少商皱起眉:“惜朝?走啊!跟我走。”

明晰的眉目忽然涌起一股愁色,润泽的唇微抿了起来,慢慢地摇头。

“惜朝!跟我走!走啊!”戚少商急了起来,拼命拉他。

可是,那人不但没动,细瘦的手也从他的手中滑落,越离越远!

戚少商拼命跑上去,可是那人却离他越来越远,戚少商忽然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惜朝!”戚少商喊了起来。

那人脸上的愁色愈深,血腥味就愈浓,鲜红的血不断从他身上涌出来,染红了碧青的衫、雪白的地,血迹在地上蔓延。

戚少商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惜朝!惜朝!”戚少商大吼着,猛然挣开眼。

――竟然是一个恶梦?

戚少商抬起头来,只觉得脸上一阵寒凉。

抹了一把,几乎冻成冰霜的泪。

心里不禁一阵痛楚,回头看看寝殿内的烟雾缭绕。

萨满巫师,正在咿咿呀呀地做法。

女真人真是奇怪,伤痛疾病,不去求医,却用巫师做法!

戚少商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这怪力乱神,怎么能作数?

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一位好大夫。

好大夫,好大夫……

他所见过最好的大夫,莫过于鬼医前辈和云儿。

云儿,云儿现在要是在,就好了。

……

云儿睡了。

睡的真美。

她上下起伏的胸口,呼吸轻浅而绵长。

清丽的脸,在恬静中好似能散发出一阵馨香,好静的香!

顾惜朝松了一口气,阖目长叹:“我现在虽死无憾了!”

“哼!”萧寒星遮上帐帘,关上密室的门。

他冷笑着:“想不到,在你心里,云儿竟然这般重要!我始终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顾惜朝好已整遐地拿起一杯茶,轻啜了一口,说道:“你忘记了,我们这些人里面,有三个是做过捕头的。你用来冒充云儿的那具尸首,虽然体貌装束和云儿有十二分的想像。但是,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萧寒星咬牙问。

顾惜朝笑了:“云儿,练的是‘袖里剑’,她的右手虎口腕侧多少都会有点薄茧,而那具尸首的手中却是细嫩如丝。你说,这么个大大的漏洞,会瞒得过铁手、追命还有戚少商这三个曾经位居中原名捕行列的人吗?更何况,还有我呢?”

萧寒星抚着额头,轻嗤:“看来,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但是,你已经有了后手,不是吗?”顾惜朝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你总算吸取上次的教训,做了两手准备。不知,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哄得完颜亮这个老狐狸听从你的话,对自己的兄长下手,按理他是继承皇位的第一人,不应如此不智才对啊?”

萧寒星哈哈大笑:“顾惜朝,你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人心贪欲,是永无止境的。完颜阿骨打一日不死,完颜亮就永远是一人之下。况且,完颜晟的势力日渐增长,他怎么能安心呢?你们大宋朝不也是有那‘烛光斧影’的皇室秘辛吗?历朝历代的皇室更迭,那个不是伴随了仇恨鲜血。你是不是真的被戚少商魔障了?这种事情,还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凭你,也配指摘戚少商的行事为人?”顾惜朝冷斥一声。

“哼哼!没错,我是没资格说戚少商。”萧寒星倾身下来,瞪着顾惜朝的双眼,“他是谁?他是那种连使心计,都光明正大、慷慨磊落的男人!而你我,注定是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我们身上流着同一种血!□□的儿子,肮脏龌龊的血!咱们俩,是一样的。你以为和戚少商在一起,就能够抹去自己的卑贱和心灵中的黑暗?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你还是你,还是那个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顾惜朝。‘七略公子’,哈!骗谁?不过是用来粉饰掩盖你的过去。你欠的血债,你的卑鄙和狠毒,根本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顾惜朝紧紧抿了唇:“你真的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自卑到了这种地步吗?我是□□的儿子,我是心狠手辣。但是,我从来不以此为耻。人,没有能力去选择自己的出身,更没有必要去改变自己做人的原则。我的一切,戚少商他心里也是很清楚的。”

“哦?是吗?”萧寒星转目一笑,“莫非,戚少商也知道,你其实早已洞察了完颜阿骨打将要遇到不测,却隐而不发,好使得金朝皇室经历这一场动乱?你是想为大宋牟利?哦,不是,你是想借此机会,让完颜晟出位,到时侯戚少商便不免居功至伟,位极人臣便指日可待。哈哈……顾惜朝,戚少商若是知道了你如此陷他于不仁不义,他这个侠义担八百的大侠,心里会舒服吗?”

“你……!”顾惜朝紧咬了一下唇瓣。

“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对喔,戚少商是你最大的弱点嘛!其实,你也是戚少商最大的弱点。你们知道了云儿没有死后,便让完颜晟偷偷离京,前往江宁州调兵遣将,好反攻会宁城。可惜,你和云儿现在都在我手里,戚少商和完颜晟哪个又敢轻易动一下呢?”萧寒星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你们啊!都为了一个‘情’字,便如此缚手缚脚,怎能成就大事呢?哼哼。你也好,戚少商也好,你们都是这天下少有的才智武功一流的人物,竟然整日如俗世小儿女一般纠结于爱恨纠葛,却枉顾天下苍生福祉和一身才能抱负!当真是可恨至极。”

顾惜朝嗤笑:“‘太上无情、庶民多情’,萧寒星,你以为你真的有做皇帝的狠心吗?如果真是那样,那天我们在皇宫松园所见到的那具尸首,就是真的云儿了,而不会只是一个替死的宫人!”

他的目光犀利如刀,顿时戳破了萧寒星眼中冷凝的沉着。

“哈哈!好!”萧寒星抚掌大笑,“顾惜朝,果然有你的。不过,我告诉你,就算是完颜晟和戚少商里应外合,我也毫不畏惧!你知道吗?”

“没错,你已经掌握了城东守城大军的兵权,而且全面打通了后撤的道路。即便是完颜晟带着完颜斜也的江宁州大军从城南攻进,戚少商在城西策应,你们也照样可以全身而退。”

萧寒星的眼亮了起来:“顾大哥,这都是你教的啊!你的《七略》真是一本好东西,有这本书流传后世,你也是虽死无憾了!不过,还有一点,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什么?”

“江宁州位于金国之南,紧邻我大辽,这一回完颜晟定然会倾尽全力回京救驾。江宁州必然空虚。到时侯,我大辽十数万铁骑挥戈北上,宁江洲便是我囊中之物了!”

顾惜朝拍拍衣服,惓惓地说:“宁江洲,便送于你们,又有何妨?只要守住上京路,这金国的起源之地,便不愁没有收复江宁州的机会!《七略》伐略一篇说到‘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你没有仔细读过吗?”

“顾惜朝,你确实是用兵奇才,可惜了。不能与你并肩作战,不过有你这样的敌手,也是生平一大快事!只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萧寒星的笑意带着寒冷与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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