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Act.9 选择(1 / 1)
“神父——”
埃丽西斯拉了拉绮礼的袖口,她醒来后就自己到处转悠,终于在书房找到了绮礼。对于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埃丽西斯没有多想,因为醒来后解决生理需求是最优先的。
她用另一只手揉着眼睛:“我饿了。”
绮礼终于从半醒半睡的状态被唤醒,手上的书掉到地下。
“你吃我们的食物吗?”他努力睁开眼睛,却觉得视野愈加模糊。他早就知道她是异端,现在看到她被贯穿了脑和心脏依旧能活,所以他也不需要再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已经吃了,不过知道不能吃光。”她的声音有些忧伤,似乎因为未能吃饱而心有不甘。
“我知道你吃什么……不过这里没有……”绮礼猛然惊醒,教徒的血对她而言有如硫酸,但他的妻子并不是教徒啊。
“只吃了一点点,你很难受吗?”
绮礼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传来一点撕裂的疼痛,他放下心来:“没关系。但是你不能对别人这么做,那样我就不会帮你了。”
埃丽西斯知道自己的胃口有多大,维持身体需要很多信仰,她不可能做到的。她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抹在绮礼的手背上,他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多问。
“动物的血……之类的……可以吗?”绮礼又问。
埃丽西斯把手放在扶手椅的扶手上,摇头:“我不是吸血鬼,除了信仰,只要生命——人的生命。”
“神父不能信仰我吗?”埃丽西斯忧伤地问,“只要我强大,不会比别的信仰差的。”
“不能。”绮礼轻声说,“我的信仰永远都不能变的。除了主之外,一切妄图聚集信仰者都是异端。而且,神生而纯粹,我从没听说过有需要吃人来生存的神。你的饥饿不是靠杀戮才能满足的,可是本能驱使你杀戮,就好像满怀着对世界的恨意而复仇一样。神被污染便是邪恶,不能再自称为神了,你不是有自我与意识吗?这是人在漫长进化中才会取得的东西。”
“这样的行为就是复仇吗?可是我一点都不恨这个世界啊。”埃丽西斯惊讶地说。
“我想世界上不会存在没有缘由的杀戮,利益,仇恨,甚至仅仅是为了满足杀戮的快感,这些都是缘由。即便你要成长,也可以不这么做的,可是你这样做了,这其中一定有你尚未察觉的理由吧?”
埃丽西斯没有回答他,因为饥饿她用睡眠来减缓消耗。她的确只吃了一点点。
绮礼这才意识到他一直没有考虑过自己作为食物的危险,而埃丽西斯也的确没有凶残地撕开他的喉咙。他们似乎一开始就达成了互不伤害的默契,如果世界的一切都能够找到缘由,这其中又会有什么原因?
她手上的伤口缓缓流下几滴殷红的血,而洞穿额头的创口下却什么都没有。
如果是其他人遭遇如此对待,情状如此痛苦,此刻自己一定会心跳加速,不能自已。但是面对这个非人者时,绮礼一点感觉都没有。
在邂逅奥尔黛西亚之前,他曾试图自杀,因为他渐渐察觉到自己是混入羊群的狼,明明期盼着截然相反的事,却不得不装作羊去舔舐安慰那群真正的羊。他一点都不愿意拥有那样奇怪的内心。不是自愿孤立,而是生而不同,所以被迫孤立,这种错位感一度令他厌弃自己。
但是妻子理解并接受了这样的他,让他打消了自裁的念头,这令绮礼十分感激。
埃丽西斯是不相干者,因为不是羊,所以绮礼才对她的痛苦毫无感觉。就像狼与岩石的关系,互不相干。
他用手擦掉了她手上的血,然后去了妻子的卧室。
埃丽西斯没有吃她,虽然她过来找他时一定会经过妻子的房间,原因可能很简单。因为克劳蒂亚已经病入膏肓,生命力极其有限,所以被忽略了。
绮礼知道自己有着与常人截然相反的心,但同时他又是感激并爱着克劳蒂亚的。这反而令他更加痛苦。他一边因为她被病魔折磨而感到无法饶恕的快乐,一边因为她是自己唯一爱过的女人而心痛不已。
他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房间里满是药水的味道,但因为她偶尔会哮喘所以不能开窗。她还在睡,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有浓重的黑影,这是不久于人世的征兆。
绮礼低下头,双手覆上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医生说她活不过这个礼拜,所以他休了一周假来照顾他。其实……他本该因为又能迎接别人的死亡而感到愉快,却因为对象是这个女人而觉得自己连牲畜都不如。
“克劳蒂亚……”察觉到眼泪流下时,他有些奇怪,原来即便是他这样的人,这种时候也会流泪的。虽然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很悲伤。
他忘记了手上才沾染过埃丽西斯的血,所以在妻子苍白的嘴唇上留下血迹,他去找纸巾,却忽然被她拉住手。她的手不再那么冰冷无力。
她请他打开窗户时的声音也不再像前几天那么气若游丝。
绮礼帮她把手放回被子下面,感觉她的确好了些,他把窗子打开了半扇后去请了医生。医生无法解释这种情况,因为她就像是忽然被神眷顾了一样,身体已经损坏无可逆转的部分竟然渐渐有了起色。
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起了作用时,绮礼忽然想起埃丽西斯把她的血涂在他手上的事,那时被她撕开的皮肤现在已经愈合,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于是他立刻请求埃丽西斯与他交易。他说她可以取用他的生命直到他死,但请她能每天给予一两滴血给他妻子,直到她好起来。
“啊……好吧。”埃丽西斯站在椅子中央,像一个黑色布偶,她伸出细小的手拉下两边宽大的帽檐,又说,“神要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