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蛙(二十四)(1 / 1)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罗祖起身离去了,速度极快,就像是见了瘟神。
“他为什么好像很怕我?”我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咸笑着走上来:“他就是这样的,也不知从哪来的,活了多大。这里最老的鬼蛙人都说,他们小时候就知道罗祖,他时常来要吃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的样貌从没变过。”
我惊异的听着咸的叙述,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或许又是个孤独的存在,确切的说,我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人。
当我们回到咸的住处时,黑锁将一个小瓶子交给我,是冥托她带给我的。我把玩着瓶子,却发现有很特别的香气。然后她准备了热水给我洗脸。我摘下头巾,她惊讶的险些叫出声来,我连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瑶花神女的情况更糟。就在我的身后,瑶花正用一只可怖的手轻轻抚摸离盏的额头。眼睛看不见了,这让她不再羞涩,她必须用手指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借着黑锁手里的火光,我清晰的看见她眼角的泪水,我终于明白,不是她不痛苦。只是那扭曲的皮肉已经让我看不出她的表情。怎能不痛,一个那样美丽俊秀的神女,有着骄傲目光的阿瑶,忽然之间变成了丑陋的瞎子。她怎么能不痛,不恨,不委屈!
我的呼吸忽然间失去了频率,于是转身走出帐子,我仓惶的躲在一堆乱石中,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仿佛沉浸在命运里的一颗石子。我使劲的将空气抽进肺里,然后再慢慢的吐出来。我用双手捂住脸,背后传来石壁彻骨的寒意。
哭有什么用?我反复的问自己。可除了哭。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骷髅蝶彻底毁了阿瑶,我不知道自己救她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将她带回了这个世界,却再也看不到她的神情。她的喜怒哀乐,我都不再知道,我只能从是否有泪。来判断她的心是不是在痛楚。是不是我冒失了……命运啊!到底在进行着怎样残忍的安排?
以前我害怕孤独。可现在我害怕见到其他人,我再次用头巾包住自己的脸,然后无声的哭泣着。一个小瓶子从我的怀里滚出来,落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拾起它,幸好没碎。隔着盖子,我忽然嗅到一种熟悉的香味。有点像**。
夜对于鬼蛙人来说是如此熟悉,他们一出生就生活在地下,日头才是偶尔来临的异类。当我走出地下城时。夕阳已经沉落,风送来了龙血紫柏的香气。我爬上一棵最高的龙柏,折下了不少树枝,将他们削成了锋利的箭簇,装进身后的箭壶。然后将手伸入怀中,触摸着一个小瓶子,怀里顿时弥散出一种好闻的香味。是龙血紫柏的香味。
鬼蛙人仰仗着这一小片龙血紫柏遮蔽地下城入口,所以从不让自家人折一根树枝。而冥。竟然偷偷的炼制了这么一瓶柏树汁,想必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不敢告诉别人,只偷偷交给我,这里头的意思,我也自然明白。
夜色来临,鬼蛙人都在忙着庆祝玄铁的到来,因此没人注意我竟然在砍伐它们的心肝宝贝。一枚枚的生铁箭簇被我替换下来,它们头朝下的躺在箭壶里,悄无声息。子夜时分,我从龙血紫柏上站起身来,目光越过平原粗糙的皮肤,落在尽头那连绵起伏的黑色线条上,那是一道城墙,不知道有多高,也不知道有多厚。我只知道,在它的身后,有着一个终年冰封的湖。当然还有,守卫湖水的有着惨白色獠牙的不死族。
月色明亮,我抬起头,银色的辉芒透过我的身体,散落在雪地上形成了一片明亮的空白。那空白上伫立着一个影,看不出性别,用厚重的粗麻头巾缠裹着头和整个肩膀,头巾的尾端在风里起伏,若不是那截窈窕的腰肢,想必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夜风徐缓,轻盈的不像是北荒的风。我缓缓伸直腰背,月亮地里的人影上,顿时生长出一双巨大的羽翼,就像两枚神的护甲。迎着月亮,我手里的燎天发出沉闷的轰鸣,不是预见了什么,而是被战斗的血液唤醒。
龙柏树轻微的颤抖了几下,枝干发出生涩的呀呀声。月亮地再次成了空白,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当我展开双翼,穿越银白色的平原,静悄悄的落在不死族的城头时,月正行至中天。不死族的城,是死黑色的。这和我之前在流砂地见到的一模一样。他们疯狂的热爱黑色,这让我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子风袖子上的红藤。我伸出手,风好像停了,空气仍然寒冷。也许,我习惯了有风的北荒。我收拢五指,似乎凌空捞起一捧月光,它们轻盈的在我的指尖上跳着舞。
我再次抬脚,飞落在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雪地上没有脚印。
灰黑色的街道。两旁是高大的石屋,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落寞,它们明显被遗弃了。一些房子的门是开着的。每一间开门的屋子都像一只空洞的眼,它们望着我,一步一步,走向城池的深处。
不死族的王城其实很大,但房屋却不多,它们彼此独立,互不相干的存在着。这让我想起子风说,他们的族人十分团结。我的目光从那些稀落孤独的建筑上掠过,我只觉得,他们之前的生活,应该是彼此互不来往的一种日子。人与人之间保持着微弱的联系,只在必要时才会紧密的连接在一起。而能使他们走近彼此的似乎只有战争。这让我想起了子风和野虹。
仍没有风,空气凉而且潮湿,渐渐的,雪地上出现了零星的脚印。我笔直的穿过了那些房屋和街道,看见了一个圆形的广场。就在广场的中央,伫立着一根通天的玄武岩石柱。乌黑的柱身上有着斑驳的花纹,是红藤,或者说。是子风和野虹说的那种荆棘。柱子笔直的指向夜空,月亮刚好停在被指的位置。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根利剑,刺穿了月轮。
我默默的围绕着柱子踱步,握住燎天的手开始有些紧张。我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不死族老王城的权力中心。这里的柱子一定有什么象征性的意义。就在这时。我看见柱身上的一排小字,我不认识不死族的文字,因而只能去看字边的绘画。那上面描绘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的身材很高大,而女人则被塑造的十分细弱。男人将女人抱在怀里。生殖器令人震惊的清晰。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人族的生殖崇拜。人们总是向各种各样的生殖之神乞求子嗣,在普通人看来,那不过是满足肉欲或者壮大家族。而在我的眼中,这和一个种族的野心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然而,在不死族的王城。这种生殖崇拜却让我感到悲凉,我想起泽炯曾告诉过我,不死族繁衍的能力是八荒大地上最弱的。因为他们的胎儿身上包裹着一层致命的木茧,弱者无法冲破。
我仰起头,或许,这是不死族的精神信仰,一种酷似男性生殖器的石雕被屹立起来。人们向其朝拜,为的不过是延续生命。我退后一步。摇了摇头。
月光洒落在石柱上,又散落在我的头顶,我的脸掩没在头巾下面。
我绕着这座城池走了一圈,没有放弃任何一个角落,却都没有见到那座传说中的湖。于是,我垂头丧气的又回到了那个广场。背靠着石柱坐下时,我的心里有些凌乱,为什么没有见到守卫?难道不死族已经全部离开了这里?那地下的脚步又是谁的?不死族为什么将那样一座冰封的湖作为自己的圣湖?而圣湖,真的存在吗?在确定这城里没有人后,我的脑子里开始变的很乱。
我独自前来,就是不想引起大规模的战斗。可是,当我真正深入到这个奇怪的王城,却发现,不死族撤离的十分彻底,这里连一个不死的守卫都没有留下。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一种奇怪的响动在我耳畔响起。就像是什么东西敲打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了那么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嘚嘚声。
抬起头,夜色里走来一个人。我顿时感到振奋。这个时候,我需要一场战斗来让浑身的热血沸腾。然而,当我发现来人竟是一个残废的不死后,我的心情再度变的低落。
“心跳缓慢,步伐坚定,有着冷定的眸子和精准的射术……这就是不死族的血统!”那个人,在缓缓走近我时,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我站起身来,用冷定的眸子看他。
“没错,就像这样。冷定的眸子。”他拄着一跟藤杖,走的十分费劲。“今晚的月色不错,只可惜,就快接近尾声了。”老人的话让我想起廖。
“你是个巫师?”我低声说道。手里的燎天已经绷起了一层杀气。
“听说过灵魂师吗?”老人忽然间停下脚步,用极专注的语气说道。
我摇了摇头。
“那你太孤陋寡闻了。”他甩开肩膀上的披风,露出了整个身体。我惊讶的望着他,他仅有的一条腿细的出奇。他的腰也很细,就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病人。可他的目光却让人害怕,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冷定的眸子。“我们可以读到灵魂里的密语。”他仍旧面无表情。
我没有说话,我对他的话感到不解,却隐约觉得,他的到来并非偶然。
“你不明白,但你相信我。”他眨眼的速度很慢,就好像眼睛十分干涩。
我惊讶的望着他,顿时发现,在他面前最好不要随意起念。
“你准备控制自己了。”他淡淡的说着,然后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腿和拐杖配合的很好,但他的力气显然不大。
“是我赶走了那些卫兵。”说着,他朝我浅浅的躬身,一只手还放在了左侧的胸口。
这个动作我在那些对着野虹行礼的卫兵身上见过。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做。于是,我选择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要疑惑,这是你该享有的。”他低声说着,然后慢慢朝石柱走来。我闪身到一旁,为他让出一条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