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柳（六十二）（1 / 1）
“然后呢？”我轻声说道，希望他能跳开这段可怕的记忆。
“然后，我恢复了体力。就准备回非择去寻找那个女孩，然而我的心却并不快乐，因为我发觉永生是件可怕的事情。这一路上我的身体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比如。我经过一片瘟疫区，却没有被感染，我赤身走在寒冷的雨夜却不会受凉。我甚至不会被蚊虫叮咬，连蛇虫毒物都会离我远远的，就这样，我在矛盾中感到一种骇人的力量，它渐渐剥夺了我的轻浮和快乐。然而，我在回非择的路上发觉的最可怕的事情，还是时间……”
我闻言一愣。
“什么意思？”
“我在追逐的过程中忘记了时间，只觉得那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可当回归的时候，我才发觉，已经四年了。”
我和岸同时倒吸了口凉气，四年了。
“难怪她嫁给了别人，你不能怪她，人族的生命那么脆弱，女孩子的青春更是短暂，你遇见她的时候她青春少艾，可你一走就是四年，她必然怕人老珠黄却等不到想要的结果，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我叹了口气，轻轻的握住他的手。
“要知道，等与被等，对人族来说，都是最奢侈的事情。”
芒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在回非择的途中听说了兰的叛乱，据说他杀了非择的大巫师和长老，开始组织人准备攻打王邑。我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人们告诉我整个非择已经被封锁，我根本进不去。那时，正是神族即将迁徙的日子……”
我渀佛看到了那多年前的岁月里，人族在兰的带领下进行着惨绝人寰的杀戮，到处都是冲天的战火和哀嚎流离的族人，那些强壮有力的男人被带上了战场，女人和孩子则被送到了后方。
人们在黎明里分别，男人们整装待发，而女人们则坐在牛背上，被成群结队的送往西荒。
芒说。因为不能带着女人作战，又担心她们被俘受罪，所以兰命人将她们送到西方，因为众神即将离去，那里将会成为一片安全的土地。
“为什么不让妇女们参战？”我疑惑的望着芒。
芒笑了笑，“兰虽然是个诗人，可他却有着睿智的谋略，他深知女子性情柔顺，容易在战争中妥协，而且相较于男子身子也不够强健。因此，他提出了男人一统天下的理想，将女人们排斥在战争之外。”
我苦笑摇头，原来男性的尊严早已在觉醒，当人族发动第一次战争开始，男性的勇力便得到了环境的认可。
“我相信她一定也被送到了西荒，所以我直奔昆仑山而去。然而，却在我登上山顶后，发生了另外一件改变我命运的事情……”芒的眼望向天边，我知道，接下来的，会是关于神位的故事，他说过，昆仑是他获得神位的地方。
在昆仑山他寻遍了每一户迁徙来的人家，人们都说没有看见他说的女孩。
后来有人告诉他，那女孩嫁给了两个兄弟，传说二人都十分骁勇，虽然出身寒微却十分善战，因此跟随兰成了兰身边的战士，而女子也被特许带着他们身边。
芒痛心疾首，想要再次追踪，结果就在那天夜里，他遇见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转身来看我，我被他眼中的精光所摄，想了想，却还是摇了头，我猜不出在那个时候他会遇见谁，因为遇见谁都有可能，也都有道理。
“是银蟾。”他淡淡的说道。
“那是我和她的初识，她还是刚刚修的人身的蟾蜍。”
我心里顿时一团糟，银蟾不是神么，怎么会是妖。
随着芒的讲述，我的眼前渐渐展开一幅画卷，那徐徐出现在眼前的，有广袤的原野，一个准备下山的男子正在夜色里赶路。
忽然，一个女人的呻吟声传来，他被牵引过去，就在一堆乱草中，他看见了一团白光。
芒隐身在一棵树后，那白光黯淡下去，现出了一个美丽的身子，饱满晶莹渀佛一汪映着月光的水，他看得呆了，那女人的黑发间渐渐划出一张绝色的脸，如玉石雕砌，冰凉如雪。
芒暗自惊叹，然而这荒郊野岭，到底是什么人会不穿衣服出现在这里。
他再细看时，那女子身上包裹着晶亮的液体，委顿下去的白色光芒竟是一堆粘稠的包衣，上面还有疙疙瘩瘩的痕迹，芒有些吃惊。
却在这时，女子起身朝旷野深处走去，已经入夏，天气温暖，温润的黎明即将来临，灰暗的云层里透出一些稀落的光，从女子光洁的背上滑落，跌进她脚下的草丛。
芒就这样立在那里，女子的出现让他稍作停留，然而，正是这稍微的迟疑，使得他没有离开昆仑。
女子走后，他缓缓走上前去，从草丛里拾起那件包衣，那东西握在手里滑的很，险些脱手，展开来，芒大吃一惊，是一张皮。
白色的巨大的蟾蜍皮，他从未见过的，生着三只脚。
芒有些好奇，却因为有事要办，所以他揣起那张蛙皮，转身朝山下走去。
谁知，刚来到山脚下，就见有人簇拥着一个白衣女子欢声笑语，他走上去，女子展眉与他对视，那娇憨的笑让他觉得有些奇怪，那窈窕丰腴的身影，分明有些眼熟。
当他想起女子是谁后，禁不住被眼前的场景刺痛。
那晚，他没有按照原本的计划离去，而是留宿在了寨子里。
入夜后，他潜进了女子帐篷。他问女子为何魅惑百姓，女子笑而不答。
他问的急了，女子只丢给他四个字，“救人，何错？”
原来，女子为一个难产的女人接生成功，才被人们感激并留了下来。
“实际上，你是一只蟾蜍。”芒尽力做出狠绝的样子，心里却觉得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女子和善的面孔和多情的笑容让他觉得亲切，如此美的人，就算是妖，只要无害应该也不必一定铲除吧。
芒这样想着，放下了早已准备好的刀。女子看见他袖中的尖刀，噗嗤一声笑了。
她展开柳叶一般的细眉，一双清澈的眸子在芒的脸上轻轻扫过，“你的精气旺的惊人。”
芒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他心想，自己当真是变了，若是以往，怕是现在这种情形，自己早就忍不住靠上去了吧。
女子见他不买账，走过来，轻声说道：“我说的，是你的生命力。”
芒有些惊讶，扭头看住女子。
“在你的体内，涌动着不属于任何种族的力量，我从没感受到如此强悍的灵力和生命力。”说着，她将手放在芒的下颌上，一根指头，轻轻的滑动。
“依我看，你已经超越了人族的凡胎了，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困惑？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芒惊异的盯着她。
“放心吧，我没想勾引你，虽然是妖，我银蟾不屑于依靠吸人精血提升修为，”说着，她将身子歪在竹席上，一双荡漾的眸子看的芒心里发慌。
“你只管离去，明日在昆仑山顶相见，也许在那场盛会上你会有所收获。”
芒说着，目光落在我身上。
是的，在场的这几个人里，只有我见过银蟾。我自是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只是我不能相信，那样仙骨飘飘的月之女神，竟是由妖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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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柳六十二
芒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听信了银蟾，那一夜，他没有下山，而是在反复的斗争后，扭身朝昆仑山顶奔去。
现在想来，或许他只是在半神时的放浪和获得永生后的寂寞里感到恐惧，那爱情，那当时被他错认为的爱情，只是个执着的借口，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位置。
这我能理解，从离盏身上也能看出，处于半神的人，是多么的纠结和困惑，他们矛盾的个性让自己无法承载。
所以，在听说有可能寻找到自己的位置，芒义无反顾的登上了昆仑山巅。
黎明的光洒在山谷里，有鸾鸟在鸣叫，彩色的羽翼在空中翻飞，昆仑山的黎明是人间最美的景致。
那时候，神族还没有彻底离开，长着双翼的白色天马在小溪里踏出一朵朵水花，那横扫过来的巨翅刮起一道旋风。
藤萝垂挂，有五颜六色的花，在芒的眼前招摇着脸庞。昆仑山正直盛夏，只有陆吾的宫殿还被冰雪覆盖着。
芒望着那冰雪的宫殿，有些惊讶，他走上去，却被一个声音制止。
当他抬头望去的时候，对面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带青铜面具的男人。
“竟敢闯进昆仑神的宫殿！”那人沉厚的声音在芒的耳畔响起，他为之一凛。
“有人告诉我，昆仑之巅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我想来碰碰运气。”芒沉定的眸子，让对方也有些诧异。
良久，那人点了点头，“傍晚，这里会举行一场盛会。”
芒就这样在昆仑山顶闲逛了一天，直到太阳落山。
夕阳将芒的身影拉长，在巨大的岩石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影。昆仑山从未像那天一般热闹过。
来自四面八方的生命体欢聚一堂，芒第一次看见光羽族，这是种生长在东北大地上的奇特种族，被称作大自然的仆人。
他们烁烁放光，似乎因为在昆仑山。这里是神族的地方。绝对的安全，所以光羽们才敢以真身示人。
那一团团，绵薄或者晶莹的光族，好似海中的某种软体动物。不时的漂浮在人们头顶。
芒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夕阳的余辉洒在光羽身上。
那真是奇幻的美景，他微微笑着伸出手去，一团金色的光羽受到他的吸引。
翩然而落，栖息在他的手背上，他笑着伸出另只手，用食指轻轻的抚弄着那家伙，可能是觉得好玩，那团金色的光羽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