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柳(三十四)(1 / 1)
“那条海底隧道是鲛人挖的?”芒忽然间说道。他声音不大,却让我大吃一惊。
落缤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默默的停下来,然后抬眼看住芒。我不想追问,因为不愿意怀疑朋友。良久,落缤的脸上涌起一丝无奈。
“我本想隐瞒,但觉得那样实在对不住你们……”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止一次来到汤谷,为了得到神木。”
见我和芒只是静静的听着,他又说道:“至于原因我不能说,这是鲛人族里最大的秘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条海底隧道的由来……”说着,他抬起头,目光里满是自豪,“那是鲛人的杰作,海底是鲛人的世界,在那里我们是无冕之王。”
我点了点头,没有人怀疑鲛人的海上统治权。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海贼,但是鲛人永远是海域霸主,鲛人军团的战斗力我早就见识过了。
“好吧,既然是鲛人的族内绝密,我们就不问了,但是,你可别用神木做坏事!”我想了想,嘟起嘴说道。
落缤望着我,缓缓笑了。“有些事,是无关善恶的。”
此时已是正午,众人都饿了肚子,芒带着落缤去找吃的,陆吾则留下来照顾我和九娆,擒火懒懒的睡在太阳下。
阿其默默的环顾四周,这是个荒僻的小岛。落缤说远处有片杏子林,现在应该结了果,可以暂时充饥。幸而他对海上诸岛都十分了解,否则就我们几个,怕是真难以想象会怎样回去。
秋风有些凉意,我有火浣衣,所以并不觉得如何。那边,九娆抱着双臂些微有些颤抖。陆吾走上去,将身上的虎皮脱下来,披在她的肩头。娆默默的接受,脸上却仍旧冰冷着。
我盘膝而坐,正午的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老扶桑神倒下的瞬间,我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是永生,那是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是貌似超拔的最可怕的惩罚。神与人相比,因为永生而显得珍贵的某些特质,在山岚中飘逸出甜美芳香的瞬间被我透析,那不过是表面华丽的死水微澜。难怪九娆和灵照都想成为人,因为这世上,人才是最幸福和快乐的一个群体。
“为什么女娲不赋予我们永不枯竭的生命?”我缓缓仰起头。
阿其闻声侧过脸来,“或许她不希望人超越神。”
我摇了摇头。“或许,她赋予了我们真正的幸福,而人却总不自知。”
阿其望着我,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转过身去。
我闭住眼睛,意识渐渐清晰,身子却慢慢变得无知无觉起来。定境中漆黑一片,没有那束可以依寻的光线了,一切都是虚无。什么都没有,除了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渐渐的,黑暗里似乎涌起一团模糊的影。我试了试,靠的更紧。有东西在狰狞,那影仿佛被绑缚,朝着我张牙舞爪的扭动。
“我恨你,炀!”我听见灵照的声音。
那影子是灵照!我默默的立在黑暗里,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扑过去解救她。
“你自私的将我绑缚,为了你自己可笑的爱情!”灵照的声音变得凄厉,好像闷在杯子里的惨叫。
我捂住嘴巴,喉咙里却开始哽咽。我在干什么?惧怕见她的想法竟化成如此强大的枷锁,我将她封存在了心里。
“人族真是可笑,你们自认为洞悉了世事,实际上却是惧怕自己的胆小鬼!”灵照的身子始终是一道影,看不见面目,也失去了往日的气味。
“为什么逼我呢?我爱的是芒,我无法和你一同去爱离盏!”我浑身颤抖,痛苦的留下一道道冷汗。
许是终于听见我辩解的声音,灵照开始鄙夷的冷笑。“我逼你?为什么不是你引诱我。”
我仓惶的抬起脸孔,她的话让我浑身战栗。我还想追问,可那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我莫名其妙的立在黑暗里,仿佛沉落在一个幽闭的狭小空间。我跌坐下去,任身体在幻境里漂浮。
或许我该依靠自己走出彷徨和困惑。太多的时候,灵照都是我反击逆境的精神动力,我沉溺在对她的依赖中却并不自知。既然是寄生在我的体内,便是希翼着我的救赎,为什么我总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我们长久的沉浸在对彼此的愧疚和依赖里,却忘了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真正的强大并惠及他人。
“灵照,爱并不能连通我们,也不能让我们得到最终的解脱。我要试着做最彻底的了结!”
我盘膝而坐,将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眉心,浑然的黑渐渐将我包裹,除了呼吸,我放弃了所有的念头,慢慢的,竟连呼吸也荡然无存。我默默的仰起头,看见漫天的尘埃,那微尘里透出隐隐的光来,无色的光,普照在我的头顶,像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婴儿,那是无尽亦无私的爱,清凉却让人心生暖意。不错,尘埃里的光是最圣洁的光辉,就像最勇猛的战士,往往蜕变成最慈悲的圣人。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神清气爽,尽管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体内却已一片澄明。
迎着闪耀着辉芒的海面,我知道自己相较于烛龙出海那次,怕是真真正正的上了一个台阶。
这时,落缤和芒已经捧了杏子回来,待大家吃好了,落缤建议我们到杏林去避一避太阳。我们跟在他们身后,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一处绝佳的林地。远远望去,一片彤云,杏子结在枝头,个个欢欣鼓舞,样子十分喜人。
有蜿蜒的不宽的河水横贯林地,将广阔的林子分割成两片。我来到水旁,却发觉那水有些异样。
“怎么是紫色的?”我低声道。
阿其也走了过来,默默的望着水面,“是啊,深不见底呢。”
落缤转过身来,“只要不下去,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说着,他拉着我们离开那里。
我莫名其妙的回头望去,那水远远看着,极为瑰丽。里面一定有什么。我暗自琢磨着回到杏树下。我已有些倦了,便蜷起身子缓缓睡了过去。
醒来时,芒和陆吾不知去向,落缤也没在身边,只有阿其闭着眼睛仍旧在休息。也许大家都太累了,我微笑着起身,想去河边清洗下伤口,却在这时,发现一个女子在水里仰面朝上的飘着。我忙朝那人跑去,来到近前才发现,竟是九娆。
她面色苍白,阳光洒在柔滑的肌肤上,就像是一座漂浮的玉山。
就在这时,紫光一闪,河面卷起一道水浪,我顿时一惊,向后退去。娆也被河水摇醒,倾身而起,雪白的内衣被水浸透,她玲珑的曲线在斑驳的日光中十分好看。水花翻涌中,一条暗紫色的巨尾凌空抖起。
娆已经闪身来到我身旁,一扬手,将我推到树后。我知道,她是怕我重伤未愈再添新伤。就在这时,一双幽绿的眼从水里浮起,我和九娆同时一惊。
“是巨鳄!”
那巨鳄仿佛游动的小山,首尾一出,足有三人来长。斑驳的皮肤上闪着暗紫色的幽光,随着他的起伏,冰凉的水汽瞬间席卷而来。
娆从岸边拾起金刀,运足力道,一抖手,几朵金花朝巨鳄飞去。那鳄鱼仿佛沉睡了许久,眸中瞬间升腾起贪婪的杀意,一跃身,冲出水面,瞬间便荡开无数水花,九娆的刀锋根本刺不透它的皮肉。
娆一凛,顿足而起,单手握刀,另只手二指相交,一道金色的流星朝巨鳄冲去。点点星光如透骨的小箭,直刺的巨鳄睁不开眼。然而却都在碰触它盔甲般的皮肤时系数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