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柳（二十三）（1 / 1）
陆吾的眉皱了皱，“这就是我讨厌人族的地方，你们总是被感情牵着走。”
我自嘲的笑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和外表不符，似乎还停留在十三岁呢。”
他叹了口气，“是啊，谁都难以应对突如其来的角色变化，有时候这也是人族令人羡慕的地方吧。”
我抬起头，竟不相信这话出自他的口。
“或许，这个是我欠你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去，一袭紫色纱裙在夜风里轻舞。九娆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缓缓走了过来。我的额头已现出大片的汗珠，眼前的她仿佛落入水中的月影，显得迷离梦幻。
“喝了它，然后别再装可怜。”说着，她俯身将碗递给陆吾。
是血，还带着九娆的体温。她的腕子上包着白布，我仰头看她，她却转身离去。
“等等。”陆吾忽然站起来，夜风里，他的长发翩然而动。
“找到永生者之城又能怎样，芒会改变吗？”他的声音犹如在低吼，我感觉到他沉重的痛。
九娆转过身来，深黑的瞳仁里露出不屑的神情，“我知道你们都在嘲笑我。我是仙狐嘛，自然没你们高贵。畜生没有资格得到爱情，你们一定这么想。”
陆吾的青铜面具闪过一道凄冷的绿光，他的拳渐渐握紧。
“我非要逆天行事，我当然知道老天在惩罚我。九尾狐的宿命就是情劫，如今我已落入这劫难，便注定万劫不复。”说着，她扭过身去消失在夜色中。
“为什么不追？”我轻声问道。
陆吾叹了口气，“我从昆仑追到了这里，难道还不够吗……”
九娆的血是苦的，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心理作用，可那血浆虽然温热，可入口的苦涩竟让我感到深切的悲哀。我将碗放在手边，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喝了她的血，我便欠了她的债。”我缓缓起身。“可我必须活着，因我有未完的使命。”我默默走入河水里，冰凉的水让我一阵战栗。
我羡慕九娆，可以无所畏惧的追求自己的爱情。我不可以，我从来都不可以。我背负了有关于人族兴衰的使命，我不能忘记自己王者的身份。来这里的目的是寻找金乌，而不是谈情说爱。然而如此看来，即便是回到五百年后，我和芒也是注定要错过的两个人。
九娆的血很热，在我的体内熊熊燃烧。我用河水麻木自己。泪再一次不听话的滑落，坠入水中，杳无声息。
回到白泥屋，阿其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我们。她告诉我们，长老希望我们帮采柳部找到神木，然后启动祭祀山神的仪式。用旺盛纯正的木气，增强采柳百姓的体质，使他们不受邪祟的侵扰毒害。同时，若真是蛊虫的话，神木则可以快速催生其孵化，尽快结束那些受难的生命。
这正和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芒点头答应。
我目光呆滞的坐在那里，采柳的长老是仁慈的，她没有按我的说法杀掉那些被蛊毒侵染的人。陆吾走上来，他担心的望着我，“你不会死的，离盏的血很好的压制了蛊虫，即便孵化，它们也伤害不到你。”
我点点头，心却不由自主的痛着。离盏的脸又出现在眼前，月光下，他扬起脸庞，双手握住我的肩膀，轻缓的呼吸着。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那以后的几天里，芒变的沉默，他和九娆也没有先前亲近，娆只是远远的望着他，目光坚定如铁。我尽力回避芒的关心，只和陆吾为伍。陆吾就像个淡泊的兄长，不言不语却随叫随到。
芒找到了我们先前的大船，长老为我们提供了必要的饮食和淡水，我们又要开始新的旅程了，这次的目标，是东海之中的那片未知的神奇大陆。我也想知道，十个太阳共同洗澡的汤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三天后，我们准备启程，阿其跟着我们。长老亲自为我们送行。临行时，她亲手为我们插上了柳枝，说这代表我们是她的人，一些海上的贼寇就不敢拦截我们了。
黎明出发，伴着采柳人的号角声，破晓的那一刻，我们的船也滑出了海湾，朝东驶去。
一路上很顺利，果然没有人拦截。偶尔迎面现出几只海盗船，却都在发现我们头顶的柳条后远远退去。我这才注意哪些柳枝，它们被缠绕在我们的头顶，捆绑住发髻。我们都将头发束在头顶挽成一个髻，因此看来十分整齐。
我指着自己的头发问阿其，“这种发髻有什么特殊的吗？”
阿其点了点头，“这是采柳长老的护卫队才能享有的。”
难怪呢，我微笑着点头。
就在这时，九娆指着前方的水域大声道：“那是什么？”
我们忙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只见那片海水呈现深黑色，好似被画了个圆圈，然后与周围的水域割裂开来。
“怎么会这样。”陆吾轻声道。“过去看看。”
来到近前，才恍然发觉，那黑并不是海水，而是下面游移的生物。影影绰绰十分骇人，体型皆极为巨大，仿佛在争抢着干什么。
“是鲨鱼！”阿其俯身望去。芒的目光透出一股狠绝，“什么情况，为何会聚集了如此之多的鲨鱼！”
陆吾来到我身后，“可能要下去看看，你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大碍。九娆从怀里掏出辟水珠，“算了，我们下去，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说着将珠子含入口中，一头扎入水里。
陆吾和芒也都先后跳了下去，只留下我和阿其在船上。我们俯身望去，三人的身影很快便融在鲨鱼群中，不多时海水开始翻腾。
“打起来了？”阿其喃喃自语。
我笑了笑，“这几条小鱼应该耐何不了他们。”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沉闷的号角声，海水开始涌动，我忙四下望去，眉头顿时一展，“是鲛人！”
阿其愣住。我已经从领口抽出那枚白色海螺，放在嘴边轻轻吹响。阳光透过云层，在海面洒下一道耀眼的光柱。浪花滚过视线，漾动的海水忽然间喷出一个巨大的水柱。阿其顿时向后躲去，海水直奔我们而来，仿佛旋转的飓风。一道银光闪过，碧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银龙甲片好像晶亮的宝石。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手持珊瑚叉赫然而立。海水纷纷落下，他滑腻的身子在日头下闪着好看的光芒，巨大的尾鳍轻轻摆动着。手臂上还有红色的布条在随风轻荡。
“炀，我们又见面了！”他笑着，那容颜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虽然依旧苍白，却较之从前更加英俊了。
“可见到芒他们？”我忙问道。
他倾身来到我的身旁，巨大的鲛尾搅动着白色的浪花，“他们在水下，我们一同捕抓鲨鱼。”
“为什么？”
“为了灵蛇卵。”一个轻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忙朝那个方向望去，桔色的鲛尾一扫，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白皙的少女，大眼睛像两颗黑亮的葡萄，长而卷的睫毛上下抖动着，两腮有桔色的细小鳞片，远远看去，竟像抹着淡淡的胭脂。
“明祈！”我惊讶的望着她，“你长大了！”
她一个雀跃，来到我的船边，双手一撑已经坐到了船头，碧色的发在船板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见到我高兴吗？”她笑着说。明亮的眼忽闪忽闪的。
“当然。”我俯下身，开心的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