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堂山 (二十四)(1 / 1)
“哦,”我忽然间想起一事。“小初死了。”
离盏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望着我。
“她救活了裘兰,却被他挖了双眼。”
离盏仰天长啸。吼声震动着整个棪树林,树叶倏然而落。
我们沿原路返回,却没有看见芒。他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我已无暇顾及他,扭头跳入地下河中。因为有着火浣衣,并没有多少冰冷的感觉,很快,便钻出水面,走出了山洞。
谁知刚来到半山腰,便被大风吹散了头发。我忙抬手拢住发丝。
“怎么回事!”这风很不寻常,没命的哀嚎着,仿佛要将高大的乔木连根拔起,低矮的灌木随风伏倒。树叶砂石到处乱飞,我连忙沉下气息,将脚掌深深的扎入地下。
“山区哪里来的飓风!”我惊呼着。
离盏手握匕首,目光不断的扫视着天空。
“快看!”
我忙循声望去。只见日轮变的奇大,低低的坠在云端,里面似乎灌满了鲜血,摇摇晃晃竟似马上就要堕落。
“天昏地暗,恶灵怒火中烧了!”离盏大声疾呼。
我奋力挥臂,凌空几个翻身,朝山下奔去。此时此刻,我知道寨子里正在发生什么。恶灵未成形之时都可以传播尸毒,现已成型怕是族人更加凶险。
燎天握在手中,此时发出嗡嗡的低吟。我顿时愣住,停下脚步。野狼王筋上游走着一道白光,我惊讶的望着它。燎天竟然可以通灵!正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头顶落下,我忙闪身一旁。还未待站稳,一个双头人已经凌空朝我飞来。我忙疾步后退,希望争取时间来看清他的样子,以便寻找对策。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人生着一男一女两颗头颅,四只手臂,两条腿,只是那身子却是个男人的样子。
我忙扯住一旁的藤萝飞身跃起,此时他已冲到跟前,伸出四只利爪朝我抓来。乌黑的指甲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我顿时大怒,凌空转身。它没想到遇见劲敌,竟扑了个空,一时回不了身。我探手入箭囊,摸出一根羽箭,引弓而射。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恶灵已经被钉在树上,发出嘶嘶的哀嚎。渐渐委顿下去,化为一滩血水。
我走过去,取下羽箭,却见那赤红色的羽毛,竟闪烁着微亮的光芒。
“芒在搞什么鬼?”我疑惑的望着那闪烁的红光。“这是什么羽毛?”我伸手轻抚它。竟十分烫手。来不及多想,我将箭又放了回去。芒说过,此箭能射伤金乌,可见必然是神兵利器。
来到山下,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竹宫的大门敞开着,空无一人。村寨里一个人都没有。昨日还遍地尸骸的藏于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空城。难道……藏于部已经被恶灵杀光了?不可能,人族的寿命虽短,却是八荒中最顽强的部族。人族不可能被消灭殆尽。
我提着燎天,警觉的走在村寨里。混沌的日头低垂着脸庞,几乎不能散发光和热,犹如一个巨大的圆盘,垂在天幕中。我疑心稍加不慎,他便会掉下来。
“金乌的伤势怎会变的这么重!”我伫立在苍茫的大地上,扬手望着眼前的日轮。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黑压压的一片,寂静无声,血腥味和腐臭味迎面扑来。狂风仍旧呼啸,我解开束发的发带,绑住口鼻。长发顿时向西面八方散开,犹如一朵乍然开放的黑色花朵。
我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的小山。就在情死人冢跟前,人们摆放各种祭品的地方,被尸体堆成了高高的尸山。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轰鸣。到底还是死了这么多人!情死鬼用后人血亲的肉体祭祀自己难平的怨气。这无异于饕餮自食。人怨竟恶毒到了如此程度!
“你是谁?”一个冷峻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我猛然回头。
一袭赤红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宽阔的额头带着一枚金环,不长的头发随风狂舞。
“芒!”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却马上收回了声音,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呵……”男子淡漠的冷笑着。“你认识芒?”
我顿时一惊。却已明白。
“你是金乌!”我缓缓握紧燎天,手朝箭囊摸去。
男子微皱起眉头。
“开了天眼?”他盯着我。良久,才释然的一笑,“我猜也不是。”
我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看着人族遭受灭顶之灾而袖手旁观!”
他冷哼一声,转身凝望着我,眉宇间无比冷峻。此时,我终于发现,他和芒是不一样的。
“人?”他冷哼着,“人总是背叛。五百年前既是,五百年后亦是如此。你看……”说着,他举起手指。
我仰起头。
天空的日轮,挣扎着,看似十分痛苦。
“这都拜人类所赐。”他觑眼看我。
我转过头来,“可你为何要如此行事,人族有自己的自由,藏于女子有选择丈夫的权利,你一个人怎么可以剥夺所有女人的初夜。”
金乌缓缓摇头,露出狰狞的笑意。
“自由?他们凭什么和神族谈自由?是我,别忘了五百年前是我驾驶着太阳战车,在这片天空和银蟾那个贱人战斗了三天三夜。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凭什么来质问你们的神!”许是说的激动,他缩身剧烈的咳嗽。不多时,一块雪白的帕子上沾染了可怕的血迹。
我望着他,脱口道:“银蟾不是贱人!她很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哈哈……”金乌仰天大笑。“连你这个小丫头都被她蛊惑,看来这女人虽受了天火之刑,却仍旧妖魅如初啊……”他的眼中卷起一丝淫邪,冷笑着转过身去。
“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她。五百年了,我倒要看看,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忽然间大声道:“你不必等了,她爱的是芒!而不是你。”
我的燎天开始颤抖,一股明显的恐惧向上席卷,透过手臂直达我的心里。
金乌缓缓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我。
“好,我就告诉你,女人注定低贱,早晚有一日她们要匍匐在男人的脚下。”
日头仍旧昏沉,风愤怒的从地面卷起片片砂石。苍茫的天地间,没有一处美好和清幽。我疲惫的垂下头去,那一瞬间竟失去了斗志。难道神族也在为爱纠结吗?爱到底是什么?它伤害了那么多人,甚至是高高在上的金乌和银蟾都备受其害。那么人呢,七情六欲支配下的渺小肉体何时才能走出****的桎梏。既然相爱又为什么要彼此伤害,金乌的话让我的心为之震动,男人的尊严和意识似乎正在觉醒,金乌在以一种近似残暴的方式引导着人族。我真希望自己没有听懂他的话。迎着狂风,我竟留下泪来。
我燃起一把烈火,将那些死去的人们安葬。愿纯净的烈火清洗人们肮脏的灵魂,使他们得以安息。
当我再次站起身时,竟发觉天空出现了一片黑影,瞬息之间便往东去了。仿佛密密麻麻的蝌蚪,在天空一扫而过。
是恶灵,如此之多的恶灵要去哪里?竟似迁徙的候鸟,只是那迅猛却毫无声息的去势让我的心忽然间开始震颤。东边,不是庭堂湖的方向吗。
我忙朝那个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