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庭堂山 (十二)(1 / 1)
“子切!”离盏踏步走上竹阶,轻声唤着女子的名字。
我没想到,他会那样饱含深情的叫她。
女子敛声回身,我看见她脸上冷凝的神情,仿佛千年的冰霜。此时的她,穿着拖曳的长裙,她的头发没有梳起,就那么垂着,散落在离盏的脚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我凝神望着她,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吟唱,才使得她如此疲惫。
“你从竹宫的地牢里逃脱,我本来很高兴。可是,当得知金乌泣血,我便知道,你定然是来了这里。”
子切默默的起身,“我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把懂得唤醒情死鬼的事情告诉你。”
离盏仍旧那样哀怨的看着她。
“你是长老,我不想看着你成为藏于的罪人。”
“罪人!”子切忽然间转过身来,却在那个瞬间发现了我。“她怎么也在这里!”她愤怒的眼中燃烧着仇恨,指着我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着。
离盏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头。
“她是我的朋友,她会帮助我们。”
子切气急败坏的吼道:“朋友!你明白什么是朋友吗?”她挣脱离盏的手臂,朝后退去,目光里竟满是鄙夷。
离盏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声音有些颤抖,“是,是我将你和裘兰准备情死的事告诉了峙,可我并不是……”谁知,还没待他说完,子切已经凄厉的打断了他。
“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不会再相信你!”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我无法忍受子切的疯狂,终于开口说道:“你以为情死可以解决问题吗?金乌是神族,神族不会自然死亡,你的死不能改变藏于人的悲剧。难道你希望如他们一样,用仇恨封印灵魂,永远的留在这片被金乌烧焦的土地?”我大声说道,完全不顾及子切的长老身份。是啊,对于我来说,她只是我的子民。
子切眼里汹涌着怒火。良久,才冷冷的说道:“是的,我就是要把自己封印,我们共同等待的时刻就快到了,谁都不能阻挡情死者的复仇!”
“子切!”离盏愤怒的吼道。整个树林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子切跌坐在地,泪水悲切的垂落在衣襟上。
“长老不可以使用巫人之声你可知道?”我忽然间问道,声音不容置疑。
子切默默的抬起头,冷笑着看住我。
“你凭什么如此质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你是长老,难道仅凭一己之私便置藏于百姓而不顾?裘兰因爱你,而教授你用巫人之声吟诵密咒,这本就是人族的死罪,你可知道他该受何刑?”
这次,连离盏也愣住。
“是割舌之刑。”我冷定的望着子切。她的眼中顿时卷起一丝仇恨,随即猛然站起身体,衣袖骤卷,抽出一掌向我击来。我腾空跃起,反手一勾,朝她的腕子扣去。她凌空一番,飘身点足在亭柱上,一踩一踏间,再次飞身而起。我两手交错,轻喝一声,双腿朝她腰间剪去。她将身子一缩,勉强躲过。我以最快的速度展开双臂,如夜枭一般滑落到她的头顶,一手朝下,凌空抖身,将她的喉部紧紧掐在两指之间。
“啊!”她躲闪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那边,离盏已经抢身上前,一把握住我的手臂。
“你不能伤她。”
“否则如何?”
“同归于尽!”
忽然间,背后一凉,我知道,离盏的钢刀已经出鞘。
“离盏,你总在我背后举刀。”
“我亦不想。”他淡淡的答道。
我冷哼一声,一甩手,子切重重的摔倒在地。
离盏忙俯身扶她。
“她是什么人?”子切的目光里有惊诧和恐惧。
“招摇山来的流浪贵族。”离盏轻声道。
“绝对不是。”子切缓缓起身,眸子倏然一亮。缓缓抬手按住喉头。
“她是王女!炀!”她上下打量着我,也许是我们的相遇太过仓促和特殊,使得她根本没有认出我来。而在石头城,除了鬼蛙的长老泽炯和应翔的女长老外,我的确没有关注过任何人。
离盏忙起身看住我,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你真的是炀?”
我知道,在长老面前,我并无隐瞒的理由。
“是。”
离盏的眉头顿时一松。
“太好了。”说着,他单膝而跪,一手放在胸前。那样子让我想起几个月前的泽炯。
“离盏求王女带领藏于度过难关。”他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我抬起头,子切默默的站在一旁,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这句话,应该由她说。”我缓缓坐下,目光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离盏抬头朝子切望去。
谁知,子切却冷哼一声,“炀,我早就听说了你的高傲。不过,别妄想我在你的面前低头。我是藏于的长老,不会乞求你来管我的家事。金乌,必须死!”
说罢,她一扭身,朝竹亭后的一个小山洞走去。
我抬眼看去,棪树林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洞中山洞。
“离盏,你错了,子切的心已经被仇恨封锁,她失去了理智,你我都已无能为力。”
离盏缓缓起身,默默的望着子切的背影。
“不,我不能看着子切变成下一个和丹。”
就在他望着前方的洞口发呆时,一道白光嗖的闪到眼前。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初的银狐。离盏忙俯身看去,只见它嘴里含着一个黑色的小陶瓶。离盏将瓶子接在手里,顿时一惊。
“这是小初的蛊虫!”
“什么意思?”我并不喜欢小初,对她的那些蛊术更是不屑一顾。
离盏的眉头顿时拧起。
“糟了,小初一定出事了!”
我凑上去,打量着那个拇指大的瓶子。
“怎么那么肯定?”
他的神情越发凝重,“这是她母亲从鬼蛙带来的一种蛊术,据说她曾经是鬼蛙的一名巫女,她们用自己的鲜血喂养一种虫子,这种虫子可以在人体内生长孵化,然后蜕变成另一种动物,至于最终变成什么,则要看寄生的人体如何了。被寄生的人十分痛苦,每月月圆之时,都如同万蚁噬骨一般钻心的疼痛。”
我厌恶的望着那个不大的陶瓶,冷哼道:“如此说来,这东西到对小初很重要喽。”
“你留在这里看好子切,我去找小初。”说着,他竟然抬腿就走。
见他如此果决,我忙追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
“算了,留我在这里,你放心吗?”我淡淡的望着离盏,直觉告诉我,他是爱子切的。“再说,我破坏了她的情死,她恨我入骨,我在这里,难保不会和她再起争执,如果你不在场,怕是没人能从我手里救下她。”
离盏愣了愣。
“不用谢我。”我笑着转过身去。
“炀!”离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只边走边朝他挥了挥手。我知道,我们都是武士,都不会用细腻的语言表达感情,然而这份粗糙让我们显得真实,也更加容易成为彼此的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