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庭堂山 (五)(1 / 1)
她不愿认输使劲挣扎起来。我扯过刚刚被自己抖落的绳子,里里外外将她困了个结实。小丫头气急败坏,嘴里却被我用布团塞住,支支吾吾的叫不出声来。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俯身坐在她的对面,冷冷的注视着她。
她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不过相貌上,却显得有异于常人,尤其是眼睛。我低声道:“现在我问你答。”
她狠狠的瞪着我。瞳孔竟渐渐收了起来,仿佛刚进门时一样。我隐隐觉得,眼睛似乎就是她情绪和心智变化收放的一扇窗子。
“你是藏于人?”我低声问道。
她撇过头去。
“鬼蛙人?”
她仍旧不说话。
“你在藏于,是专门司逼供问罪的差事?”
她似乎在冷笑。
我缓缓叹了口气,片刻后,一扬手,那枚铁钩狠狠的勾住了她锁骨处的皮肉。
小丫头痛的浑身发抖,额头的汗水吧嗒吧嗒掉在地板上。
“我只想知道,子切会如何?”我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
她仿佛有些吃不住了,奋力的张着嘴,示意我把布团拿掉。我知道,此时此刻她不敢喊人,否则我随时可能先要了她的命。于是,我扯落布团,让她可以说话。
她皱住眉头,仇恨的看着我的眼睛,瞳孔仿佛一个放大的漩涡,不断的浮动着暗淡的邪光。
“她早晚会死,因为她爱上了裘兰!”她的嘴角挤出一个狞笑。
我默默的注视着她,为何她的脸上会出现那样恶毒的神情,我有些厌烦,转过脸去。
“你是峙的孙女?”
她惨淡的笑了。
“如果可以离开藏于,我早就走了。这里让我觉得恶心!”她的话仿佛一根线,竟让我有点想去探讨她的故事,可转念一想,子切怕是会有危险,我既然救了她一次,就要负责到底。
“如果你不是如此恶毒,我也不会伤害你。”说着,我一抖手,抽出那枚铁钩。我的武器被峙派人搜走了,现在能用的,就是这个钩子,虽然有些歹毒,不过也比赤手空拳强。
我俯身来到竹窗旁边,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朝楼下看去,只见楼外的空地上立着两个男人,就是刚刚押解我的那两个人。再往远处一望,竟然空无一人,太阳无遮无拦的照着,那两人似乎也有些困倦,搭拉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样子。我想夺窗而出,却见那两人腰间各自佩戴着一个号角,顿时把这想法打消了。
小丫头低声呻吟着,似乎被那道伤口弄得精疲力竭。我转身来到她的身边,俯身看着她。
“你这样善于使用暗器,怕是也会治疗外伤吧。”我的声音很低,她缓缓抬起头来。
“你的药都放在什么地方?”我低声问道。
她想了想,指向左边的一个柜子。
我走过去打开来,只觉得一道白光夺路而出,我忙凌空一翻,落足在一旁的竹床上。谁知,还未待我站稳脚跟,那道白光又再次朝我袭来。电光火石之间,我看清了来者的样子,那是只雪白的银狐。转眼它便来到跟前,尖利的牙齿像两抹刀锋。我冷哼一声,劈手便是一掌,谁知那东西十分狡猾,尖啸着一闪,朝我的左肩扑来。招摇山上也有狐狸,只不过体型要远远大于我眼前的银狐。它首尾加在一起也只有一臂来长,是我见到过的最小的狐狸。我惊叹于它的速度。忙闪身躲了过去,谁知它竟似阴魂一般狠狠缠住我,凌空挥舞着尾巴和齿爪。我知道不能和这畜生缠斗下去,它如此机敏怕是早已通了人性,知道我对她的主人构成威胁,必当以命相搏。
闪躲了一番后,我将眉头一沉,提起一口真气行至左手掌心。抓起竹床上的帷帐,一抖手,撒网一般朝那畜生飞去。银狐再乖觉也不过是只畜生,帷幔带着一道热气如恢恢天网般压顶而落,它仰着头,银色的毛开始瑟瑟抖动。随即猛的一扭头,朝窗子冲去。
我当然不可能让它逃走,小丫头养了它这么久,必然与它心意相通,它走了肯定搬来救兵。于是我足尖点地,飞身扬手,将它的尾巴尖抓在掌心里。
银狐猛然间尖叫起来,狠命朝外挣扎。怕它惊动了楼下的守卫,我忙用帷帐将它裹了起来。
小丫头见状似乎疯了一般。
“你还我银狐!”她狠狠的瞪着我,气急败坏的眼神里,瞳孔不断的收放着。
我冷哼一声,一抬脚,从那只抽搐的银狐身上跨了过去。
“我想救你,而你却害我,它替你受罪,这是活该。”说罢,我俯身坐在一旁,闭上眼睛再也不去看她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日头也开始渐渐西斜。待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在西边的山峰处染出一片火红的晚霞。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夕阳,却发现通红的日轮深处,似乎涌动着某种如血般的液体,翻滚蠕动向外扩张,仿佛要将太阳滚圆的身体拖拽着坠落在群山的怀里。
我的眉心痉挛般的开始跳动,难道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我听母亲说过,日月都有神明司掌,如今出现这样怪异的天象,只怕是有妖物要问世。我缓缓抬起头,那日头几乎被血色灌满,惴惴的隐没在山岚之间。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忙起身,来到小丫头身边,她已经不知何时爬到银狐的旁边,二者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小初,问出裘兰的下落了吗?”一个清朗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小丫头转头看看我,然后转过头去。
“还没有,再给我些时间。”
那人似乎没有走的意思。
“晚上可能会有事情发生,外面有点不对劲。”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你先走吧,我备好火把就过去。”小初想了想说道。
外面忽然间变得安静了,我似乎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然而,一丝不祥的念头猛然间窜上来,我俯身看向小初,那丫头的瞳孔竟已经覆盖了整个眼眶。
门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推开,那刚劲的风刮着我的脸,竟十分的疼。
我连忙一窝身,将小初抱在怀里,朝窗边退去。与此同时也看清了来人的样子,那是个身穿黑色粗麻布长衫的男子,很短的衣袖露出他健硕的臂膀,白净的面孔上有青青的胡茬,年纪应该在二十多岁,头发很长束成一个辫子垂落在脑后。他相貌极其英俊,站在那里,用紧张的眼神注视着我和我怀里的小初。
“杀了她,离盏!”小初的声音变的很嘶哑,或许是我伤了她的银狐,才使得她如此的绝望。
那男子定定的立在那里,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不是藏于人。”他说道。声音仍旧那么清澈。
我冷哼一声,却已暗地里让一道真气冲破丹田,像四肢游走开去。
见我不说话,他冷冷的一抖手,将腰间的长刀甩落在地。
“我从不与赤手空拳的女子打斗。”
我闻言竟是一愣。
自古以来便是女强男卑,我从未见过如此刚毅如磐石般的男子。在王邑,他们如同伏倒在我母亲面前的蒿草,等待着她的召见。王可以随意挑选任何一个男人为伴侣,当然事后他们的都会被忘记。没有人可以永远留在王的身边,这一传统在我母亲这里被稍稍的打破,她的身边,同时有着莫和谷。
我曾经见过她和莫赤身裸体的躺在绒草上,她干净白皙的皮肤和莫古铜色的筋骨纠缠在一起,那是天地间最美的野合。我为母亲的抉择而感到骄傲,我认为女人不一定要践踏男人。可是,今日一个陌生男子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的显露他作为男性的尊严时,虽然令我震动,却也带来了我的反感。那时候,我骨子里仍旧承认母系氏族是不容侵犯的。我毕竟是王女。
“藏于人不配居住在庭堂山。”我盯着他的眼睛,用审判般的语气说道。
他几乎愣住。然后默默的抬起手臂,我能感觉到一道雄劲的气流随着他的手掌而升起。
“诋毁藏于的人,必须死在长老面前。”说罢,他展开身形朝我扑来。
我承认,离盏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强大的武士,他的身体里似乎有永不枯竭的力量,他的到来我心有准备,却仍旧措手不及。
小初尖厉的笑声被我甩在身后,面对离盏我必须全力以赴。
他横扫过来的小臂被我挡住,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眉间跳动的讶异。然而,当我的劈空腿凌空而落时,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我知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