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五、下毒(1 / 1)
春意来得快,不过数日之间,已是雪化春暖,桃花初绽。
何姬被怡妃收拾了一回,倒是被打怕了,这些日子虽不出来,虽养好了伤,也还只托病,皇后也且免了她的问安。
这日因皇后偶见御园中桃花开得好,又因天气着实暖和了,闷了一冬,也该散散,便说与众妃嫔,明日在园中对芳轩摆春宴,请诸妃皆来赴宴,又特遣宫女去告诉何姬一声,命她也来。
当下众妃嫔都应命,各各妆扮起来,第二日过午时,便陆续都来了。因静贵妃素习只在自己宫中静养,这类宴席皆不来的,此次自然也不来。
皇后尚未到,诸人且各自坐了。灵妃与温贵人说些闲话,娴妃娴静沉默,垂眸不语,怡妃手里端着茶杯,眼望着娴妃,似要说两句,奈何娴妃并不抬头,她便觉有力无处使似的,只好冷笑不语。
一时诸妃皆至,唯有何姬没来,又过了一时,方见何姬带着宫女埋头走来,瞧那样子,只恨不得这里没一个人瞧见她才好。偏生众人一见她来了,都住了闲话,一齐望着她,羞得她直想找个地缝子钻下去,脸也涨得通红,越发不敢抬头。
来至这边行了个礼,说道:“各位娘娘、贵人万福金安。”那声音只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萧贵嫔先就笑道:“哎哟,妹妹真不愧是娴妃娘娘教导出来的人,论温柔安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只不知怎么就冲撞了怡妃娘娘?莫非如今是学了乖,充上淑女来了?瞧瞧这脸,红得什么似的,别是肿还没消呢罢?”
几句话说得不少宫女都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忍着。灵妃脸上含笑,状似无意地瞥了娴妃一眼,见她低头不语,并没有为何姬出头的意思,便抿嘴儿一笑,也不说话,只管嗑瓜子。
怡妃把嘴一撇,挑着眉角瞧着娴妃,说道:“有些人就是贱得很,不管教管教,就不知规矩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只是不知这眼里没尊卑的轻浮放浪样儿是跟谁学的,学出这么一副贱骨头来。”
娴妃只管默默不语,怡妃自己没趣,倒起了一股火,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因茶微有些凉了,便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磕,道:“还不换茶来!”
宫女忙上来换茶,于是众人的茶盏都另换了温水浸的新杯,斟上茶来。怡妃端杯,因见何姬深埋着头,只差没钻到桌子底下去,那茶杯也没动过一动,便冷笑道:“哟,何姬夫人好大的委屈,这么茶不思饭不动的,作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何姬吓得赶紧起身,垂头道:“妾妃不敢。”
怡妃哼道:“我是老虎,能吃了你?坐下喝茶!”
何姬腿一软,砰一下坐回椅上,战战兢兢地端茶就喝,谁知又喝急了呛了,一个哆嗦摔了茶杯,手攥着脖子死命咳个不住。身边宫女忙上来抚拍,连声叫:“主子,主子您怎么了?主子……”
怡妃冷眼瞧着,撂了茶杯,道:“装什么疯呢?像个什么样子!”
哪知那何姬越咳越喘,片刻工夫竟脸色发青,口鼻流血,模样霎是骇人。众人都怔了,还是温贵人头一个猛醒了,忙叫:“快传太医来给何姬夫人瞧瞧!”
这一叫,娴妃也反应过来,忙过来瞧,一面看,一面早流下泪来,哭道:“妹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呀……你看看姐姐呀……妹妹……”
这里娴妃叫着妹妹,叫着叫着身子一晃差点晕倒,惹得荷瓣也一迭声地叫了起来,何姬的宫女也连声地喊着主子,其余几位姬夫人都围过来瞧,各个惊疑不定,灵妃一面劝着娴妃,一面叫宫女们上去抓着何姬的手,免得她掐死自己,顿时闹了个人仰马翻。
正乱着,早有执事宫女去告诉了皇后,皇后忙忙地赶过来,太医也来了,给何姬诊治了,不知灌了什么下去,那何姬大口猛吐了一阵,才总算消停下来,脸色青黄地闭着眼睛,微微喘着气儿。
皇后又惊又怒,令诸妃且都归座,见何姬暂且无妨,便问太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满头大汗回道:“禀皇后娘娘,据微臣所见,何姬夫人乃是中毒,不知方才何姬夫人可吃了什么东西?”
皇后见问,便瞧何姬的宫女。那宫女忙回道:“并没有吃什么,只喝了一口茶。”
皇后沉声道:“验!”
宫女忙向地上捡碎片,幸而还残留着点茶水,太医验了,回道:“禀娘娘,毒正是这茶中的。”
皇后厉声道:“是谁斟的茶?司器女史是哪个?司膳呢?”
一个宫女立即跪下道:“回娘娘,奴婢是司器珠环。方才因怡妃娘娘令奴婢们换茶,奴婢便将早先温水浸着预备的茶杯取了,令宫女们一一换过。这茶杯从拿出来一直是奴婢管着,决无半点差错的。”
另一个宫女也跪下道:“回娘娘,奴婢是司膳珠钏。进上给每位主子的茶,皆是盛在自斟壶内,奴婢与其他几个司膳宫女都亲尝过了,并无差错。”
皇后看了二人一眼,又缓缓问道:“谁斟的茶?”说着,眼光落在何姬的宫女身上。自己宫里的人,皇后心里有数,能动手脚的只能是斟茶的人了。
只见那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抖抖索索地道:“奴婢……奴婢碎月,是何姬夫人身边的随侍宫女。茶是奴婢斟的,可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再说,奴婢怎么会谋害自家主子?而且刚刚姬夫人原是不肯用茶的,因怡妃娘娘发话,才……”
话未说完,只听砰地一声,怡妃怒道:“大胆奴才,满口里说的是什么!难道是本宫下的毒不成?”
碎月原就吓得不轻,被怡妃这一喝,竟当场吓哭了。
皇后微微皱眉,淡淡道:“怡妃,本宫这里问话,你且听着就是了。”
怡妃哼了一声,勉强按捺下去,脸上却仍怒色未褪。方才事出突然,众人都围上去瞧,独她满腹狐疑,并未过去,如今见矛头指向自己身上,越觉方才之事内藏玄机,只是一时猜不透。
皇后瞧着娴妃,问道:“娴妃,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娴妃还在掩面低泣,见皇后问话,忙擦了泪,说道:“妾妃也不知这是怎么了,何姬妹妹向来与人为善,虽口里尖快些,到底也未曾做过什么恶事。便是前儿得罪怡妃姐姐,也是无心,怪只怪妾妃未能教导好妹妹。妾妃实在不知道是谁要她的命……”说着话儿,眼泪早又下来了。
灵妃轻叹了一声,道:“这妹妹也不知怎地这样命苦,也难怪娴妃妹妹伤心,就是我瞧着,心里也是不忍。”
皇后淡淡扫了一眼三妃,又瞧一眼二嫔,罗贵嫔向来不多话,这时候自然也是沉默不语;倒是不知怎地,连萧贵嫔也闭了嘴,眼神却在灵妃与怡妃之间打转。
皇后便问道:“萧贵嫔,你瞧着呢?”
萧贵嫔支吾了一时,低头含糊道:“这……妾妃也瞧不出来。”
皇后心中不由起疑,再看怡妃,也瞧着灵妃目光闪烁,竟是都各藏心思。
原来前儿怡妃上门去探灵妃,打算着与她联手对付娴妃,可巧萧贵嫔也去瞧灵妃,将这话便听见了几句,忙抽身走了。如今见何姬遭难,心里便疑是二妃联手要除何姬。她虽素与灵妃不睦,但怡妃娘家与萧家乃是一派,如今二人扯在一起,她自是不敢多言。
这怡妃却也另有一番心思:那日她上门与灵妃说时,灵妃并未答应,瞧那意思,怡妃与娴妃她是哪边都不想沾,怡妃见这样,也只得罢了。如今忽见出了这事,且矛头又指向自己,她便疑是灵妃动的手,既打击娴妃,又拖了自己下水,正是一举两得。只是没有证据,也不能说这话,只好猜疑罢了。
这里灵妃原是站干岸儿看戏,忽觉连自己也扯在内了,便只作不知,且低头喝茶。却不料皇后瞧这光景,只当是灵妃与怡妃联手掇弄娴妃,倒不好深究的,况且如今人也没事,不如糊涂了事的好。如此想着,便定了主意,说道:“此事还须细细查访。且扶何姬夫人回去歇息,碎月护主不力,来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宫女们应了,拖人的拖人,送人的送人,众妃皆默默不语,独有怡妃道:“这算个什么?这奴才分明蓄谋害主,又妄图诬陷栽赃妾妃,这样发落,妾妃心里不服。便是拷问不出来,也该乱杖打死,给那些暗怀险心的刁奴作个榜样。”
皇后闻言,淡淡瞧了她一眼,道:“怡妃的意思,是说本宫处置不公了?”
怡妃见皇后眼光微寒,心下一惊,知道皇后是嫌自己冒犯了,当下不好再说,只得压下火气,硬梆梆地起身道:“妾妃不敢。”
皇后缓缓端茶,淡淡道:“坐罢。”
怡妃坐下,心里一口怨气难平,只是到底猜不出是谁下的毒,但从此对灵妃多了一分戒心,隐隐地防着她了。却不知皇后自此也对自己有了些不悦,此是后话,且暂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