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安常大人的生活极其简单,并没有传说中那样丰富奢靡,也不是苏信春想象的那样夸张,这样一来,苏信春心绪就复杂了。有一点是苏信春不诧异的,他少言,安静,能够一个人坐几个时辰。这种自闭的状态是从近来开始还是一直都有,难以求证。苏信春不知不觉有了习惯,她可以在他不知道却离他很近的地方,也安静那么几个时辰。他若有吩咐,她立马可以知道,同时肆无忌惮地欣赏他的姿容,揣测那种赏心悦目下她不知道的世界。
苏信春一直没有想起慕夫人嘱咐的事,她呆在安常大人身边的一段时日里,依然未脱女孩的稚嫩,可是她更爱美了。她的喜悦总易露于言表,像一束纯明的光,不知不觉就照到安常大人身上来。
安常大人越来越厌倦热闹,确切地说,厌烦一切存在眼界里的事物。他对苏信春有印象,可是他不愿记起她,他觉得她的脸愚蠢至极,他像厌烦热闹一样厌烦她。
安常大人这种病态的状况并不如慕夫人所愿那样好转起来,在她发现几个月来安常大人院里没有哪位姑娘踏进过,她开始慌乱起来,苏信春并不讨他喜欢,这是一定的,那么形式就更可怕了。
“信春这丫头还伶俐,不比真儿差的。”慕夫人随意道,微微一笑。安常大人淡漠地点头,他并不能轻易想起苏信春的脸,虽然李居恒夸赞这个少女。
慕夫人不信他沉得住气,“那姑娘美丽聪慧,她不讨你喜欢吗?”
“苏信春吗?”安常大人有些惊讶,他盯着慕夫人的脸,“那还是个孩子。”
“过年就十六了。”
“姨娘您太费心了。”
八月伏天既过,恹恹的人都恢复了些精神。苏信春在心底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使安常大人心里舒畅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不受安常大人喜爱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后者心态问题。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前一段时间,他只当自己死了,无论如何逃不过自责自贱的心绪。元统帝与慕夫人连续给了他些力量,现下他像是少年亟待懂事。
“大人,中秋佳节,我们也放烟火吧。”苏信春露齿一笑彤大的眼睛弯曲起来。她年少纯明,对安常大人一片赤诚,尽管后者对她顶多哼一声。
“夫人说今年的宴由她来办,夫人肯定有惊喜的。”
安常大人淡漠地抬头望一眼磨墨的苏信春,不能够理解她的欢快。他几乎不去理解无关紧要的人,毫无兴趣。
“你去吧,这儿不用你了。”
苏信春顿了顿,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便退出来,不愿走远,在庭阶上坐下来。
苏信春不知道自己爱上一个人,注定今后要走不寻常却艰难的路。她时常想起去年梅花初绽安常大人一声叹气与荷塘边上的绝望,她非常难过。如果,哪怕发生一件事让他真心笑了,她愿意不惜任何代价。
那日烟花大会临新郡主一见安常大人,回来后陷入一种不安中,她的夫君在安常大人手下当职,或许可以从中了解这个人。然而她与周世律不能够放松交谈,她太过羞怯,周世律瞧她一眼她都面红耳赤。周世律那样不兴男女事情的贵族子弟也觉得这妻子不懂情趣,行起房事扭扭捏捏,令人扫兴,他便不爱回来。
一天周世律从公事房回来,要换衣服立马进宫。临新郡主站在更衣室内主动为他解衣带,起先周世律还以为是侍女,直到她讲话。
“何时回来?”
“啊,饭前就回来的。你中午一个人吃吗?”
“是的。”临新郡主红着耳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去拿了一条墨绿腰带,上头绣着漠外民族的花饰。“用这个好吗?”
“你做的?”周世律有些惊喜,见她立马点头,觉得她的羞怯有了几分可爱。
“您日日当值,都为安常大人做什么呀?”
“我也只是看些文件。”周世律见她关心自己,说话也软了几分。他除了与母亲妹妹接触过外,就没有与别的女性有过识交。本来迎娶临新是顺父母之命,也不抱什么期望,对着临新失望几个月后突有感觉,很是新鲜。
“听说这个安常大人姿容无双,夫君知他品性吗?”
周世律看她仍是怯生生地红着脸,而话意这么随行,他觉得莫名其妙。
“安常大人高贵的姿容是惹得许多女子爱慕,你是要做齐吏夫人吗?”临新郡主受惊不浅,全身发抖。
“临新不是这个意思,您怎么会这样猜忌,我如何做人啊。”
周世律无意为难她,“你问他做什么?”
临新怕惹不快,只说:“您日日与他相处,怕有嫌隙。”
“放心好了,他是个行为光明的人。谁又没有错呢。”说完就走了。对于齐吏夫人一事,周世律惊惶过后并不怨恨安常大人,皇上息事倒使他感到安心。周世律稍加了解,也会知道齐吏夫人是焦中王姨亲表妹,自己妻子的表姐。
临新郡主虽然羞怯,内心却执着强硬。她一心愤恨安常大人,总要单面质问,致使对方羞惭至极,以慰表姐。
秦征颜在娘家时对临新表妹异常疼爱,她在少女时期性格纯明无瑕,喜爱自思自乐,不管旁事。出嫁时,因顾怜房中精心养护的兰花临时悔婚。她嫁到齐吏府,因容貌美艳而倍受喜爱,因性格奇异而遭人非议。秦征颜不理世俗,爱兰护兰,或挑锦帕绣家乡的图,有些不懂事的自我行素。然而对儿子很尽心,仿佛眼中只有他。有人猜测她太过恋家而不喜欢这儿,只觉得儿子是她所有的。
去年四月花祭宫廷宴会,齐吏夫人自顾离席带儿子到无人的院栏下玩。那八岁的儿子生性俏皮,又爱粘着母亲,所以两人看起来很有情趣。正闹得起兴,有个侍女突然叫起来:“啊,谁在那儿?”随后跪了下去,原来安常大人也离席在这儿,他一个人靠在栏上睡去,被闹醒,却不动,静静看着母子,最后让一个侍女发现。
齐吏夫人没有行礼,只是唤回儿子。安常大人走到灯下来,他的华美身姿令齐吏夫人的几个侍女惊叹。孩子的乳母拉扯齐吏夫人,轻声说:“这是安常大人,要行礼的。”
齐吏夫人才站好福身,安常大人伸手扶住了她,“是我扰了你们的雅兴。这位是令公子?”
“是的。淳儿,见过大人。”齐吏夫人在儿子发上抚摸,林孝淳便规规矩矩行礼。安常大人谦和地拉住他的手,问他的喜好。
林孝淳与安常大人似乎毫无年龄芥蒂,谈得欢畅。齐吏夫人高兴地坐在一边,想安常大人这等美貌的少年且权重位高的,却有这种温和的性情,不耻与小儿说笑,又想外人怎样议论这个人不懂礼节狂傲不羁,觉得对他尤为喜爱,以致当晚分手之际,安常大人相约再见时,她言次日到郊外野足,望他同来。
这对于女子来说是非常无礼可耻的行举,而齐吏夫人这样率性美丽的少妇,却不令安常大人反感,而且后者已对齐吏夫人有爱慕之心了。
他们的幽会进行得非常顺利,不久就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两个同样喜欢生活在梦里的人,总不会舍弃对方的。
而秦征颜怕累及安常大人自缢了。